岁月的流逝并没有带给她太多沧桑的痕迹，柔和的阳光照在她一半的脸上，安静祥和。
一身淡蓝色的旗袍，更显得人端庄典雅。
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安如雅轻轻抬头，看向一边的曹叔，面色困惑，“这是……先生的朋友？”
虽然早有准备，可听见安如雅的话，言晞心头还是一颤，反手握住裴衍之的手。
被自己亲生母亲遗忘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
她抬眸凝视着身侧的男人，手上的力道更甚。
察觉到小姑娘的动作，裴衍之只是朝她笑了下，神色如常地对着安如雅，“裴夫人。”
一旁的曹叔早已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回答了安如雅的问题，“夫人，这是先生的朋友，陈颜之。”
“颜之？”安如雅低声念了两声，复抬眸浅笑道，“失礼了，我儿子叫衍之，和陈先生倒是挺有缘的。”
她转身望了眼桌上的古钟，惋惜道，“可惜他出去玩了，不然你们倒可以见面的。”
裴衍之见状也只是淡淡一笑，“总会有机会的。”
安如雅见他没怪罪自己的失礼，面色温和地对上言晞的眸子，“这位是陈夫人吧，看着真年轻！”
第一次听见自己被唤作夫人，言晞心里有一千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不过想到现在的处境，她也不敢有太多的动作，学着安如雅的样子朝她点了下头，“裴夫人说笑了，夫人才是秀外慧中。”
安如雅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即使是现在，也是风韵犹存。
结婚后女人的话题，不外乎是丈夫和孩子。
见裴衍之和言晞两人亲昵的动作，安如雅会意一笑，“陈夫人和先生的感情真好。”
她亲热地拉过言晞的手，眸光温和，“你们有孩子了吗？”
言晞嘴角有一瞬间的抽搐，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腼腆地摇了下头，垂眸盯着自己的裙子。
安如雅是过来人，知道刚才是自己唐突了，浅笑道，“你们还年轻，孩子的事不急。”
一提起自己的儿子，安如雅的神情明显与刚才不同，眼角都是骄傲之色，“不过我儿子挺乖的，平时都不怎么闹我。”
“不过我倒是希望他性子可以活泼些，被年纪轻轻的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听见安如雅嫌弃裴衍之的话，言晞没忍住笑出声，抬头望向裴衍之，眸光尽是戏谑之意。
裴衍之见状，也只是宠溺地勾了下唇，没有多言。
佣人很快端上了点心和咖啡，看着很是精致可口。
安如雅突然出声叫住了佣人，“你去书房把我放在桌上的相册拿过来。”她笑着对言晞解释，“我一直想有一个女孩，所以衍之小的时候，我都是给他穿的裙子。”
“他从小长得就清秀，戴上假发后就跟女孩子一样。”
“那时路家小子还开玩笑说长大要娶他呢。”
听见安如雅的话，裴衍之面色一紧，忙抬手阻止佣人的动作。
可惜为时已晚，安如雅已经先一步打开了相册，指着相册中的照片对言晞介绍，“你看，这是他……”
话音未落，她蓦地抬头看向一旁沙发上的男人，又垂眸看向相册中的孩子，眉头紧皱，声音戛然而止。
言晞还等着看裴衍之女装的照片，见安如雅只是盯着裴衍之身着小西服的照片，忍不住开口，“穿裙子的在……”
“小心！”
裴衍之本来想抢回安如雅手中的相册，不料对方突然疯了似的将相册朝他扔了过来，面目狰狞，与刚才温柔端庄的女人截然不同。
裴衍之虽然已经避开，可是额头还是被相册的棱角刮到，隐约有血丝渗出。
来不及作过多的解释，裴衍之眼疾手快地将言晞护在身后，大声叫嚷，“医生呢？快叫医生。”
因安如雅的病情反反复复，裴家都配有专门的医生，以备不时之需。
言晞惊恐地躲在裴衍之身后，惊魂未定地盯着眼前发疯的安如雅。
“都是你！都是你们逼死了裴皓！”安如雅目光凶狠地瞪着裴衍之，发疯似的将桌上的东西都往他们身上砸去，“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曹叔和医生已经赶到，几个人联合控制住安如雅的手脚，迅速注射了镇定剂。
人仰马翻后，安如雅被佣人送回了房间，裴衍之神色落寞地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母亲，侧身对言晞道，“我们走吧。”
他额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还好躲开得及时，伤口并不大。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言晞已经呆立在一边，直到车子驶入自家楼下，她才晃过神，眸光忧虑地看向裴衍之。
好像是感觉到身上的视线，裴衍之只是淡淡开口，“不用同情我，我都习惯了。”
自从父亲离开后，母亲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时好时坏。
昏暗的停车场内，裴衍之轮廓分明的侧颜隐在黑暗中，说不出的寂寥。
那一刻，言晞突然明白他之前为什么那么恨自己的父亲了，仇恨大概是支撑着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
她好像觉得，自己并没有原先那么讨厌他了。
小手突然覆在男人宽大的手背上，言晞柔柔地开口，“你还有我，以后我都会陪着你的。”
再也不会让你单打独斗了。
第40章 四十巴掌
深蓝的夜幕下, 高楼林立, 寒风呼啸, 就连广告牌上炫彩的灯光也没能得到过多的关注。
南方冬天的温度虽然不比北方低，可湿冷的空气却是彻人心骨的, 冷风似刀子般刮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步履匆匆的行人被厚大的羽绒服包裹着，举步艰辛，活像一只只胖企鹅。小脸在空气中冻得通红，踩在地上的双脚早已僵硬，哆嗦着身体疾步赶回家。
而此时，言晞正团坐在毛茸茸的椅垫上，黑色的眸子盯着桌上的沙漏发呆, 柔顺的长发随意地披在香肩上，慵懒散漫。
怀里还抱着一个柯基状的热水袋。
那天之后，她对裴衍之倒也没之前那么抵触了, 两人的关系虽然没有恋人时那般的亲密, 倒像是普通朋友一般。
而苏沐阳, 言晞忍不住叹了口气。
蒋妍丽是横在两个人中间的一座大山, 那天之后她就明确拒绝苏沐阳了，他也没再找过自己了。
言晞眸光落寞，虽说还是朋友, 可两人的关系却不可能和之前一样了。
思忖间，门口突然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
紧接着是人胡乱踢门的声音，隐约还能听见门外的人在骂着什么。
言晞皱了下眉毛, 隔壁的住户就只有裴衍之，怎么会有人在大声喧哗。
她趿着棉鞋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还未靠近大门，就听见有人在捣鼓着自家的密码锁，嘴里还叨叨咕咕骂着什么。
言晞的心“咯噔”一声，一张小脸皱得更紧，不会是小偷吧。
她屏气凝神地走了过去，踮着脚尖，透过猫眼看向外面的人。
路少远？！
言晞睁大双眸，“吧嗒”一声开了门。
门外的人显然没站稳，一个踉跄摔在玄关处。
“卧槽，这什么破门，回头肯定叫人把它拆了！”路少远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棕色的皮鞋还不忘招呼旁边躺着的裴衍之，“兄弟，起来了，到家了！”
他撑着身体想要站起，目光所及突然出现一双女士拖鞋，他轻皱了下眉头，视线继续往上移，正好对上言晞惊恐万分的眸子。
“妈呀，小言妹妹？！”
路少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狭长的桃花眼惊悚地盯着言晞，“裴衍之的速度也忒快了吧，这么快就把人哄回家了？”
“……这是我家。”
路少远憨憨笑了声，拍了下外套上的灰尘，“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同居了嘛。”
言晞嫌弃地瞪着面前的两个醉鬼，面无表情地指着门口，“他家在隔壁。”
“什么他家你家的，我……”路少远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错愕地看向言晞，“……你们只是邻居？”
他指了指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眼角抽搐，“他住的是401？”
见言晞点头，路少远有一瞬间的晕眩，一双大手捂着脸，幽深的眸子透过指缝观察言晞的脸色。
猛然间，他一个跨步冲出门外，徒留声音在走廊，“小言妹妹，老裴就拜托你了，拜拜！”
说着，人已经跑进楼梯间，再也看不见人影。
“……”
拜拜你个头嘞！
言晞目瞪口呆地盯着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嘴角抽搐，泄愤地踢了几下，“麻烦精！”
裴衍之大概真的是醉得厉害了，刚才那么一摔都没把人摔醒，这么折腾都只是翻了个身，眼睛还是闭着的。
夜里地板的温度比平时低了许多，言晞不敢让他在地上睡太久，只得小心搀扶着到客房。
还好前主人装修的时候多留了个房间，要不然你就在沙发上待着吧。
言晞嫌弃地嘟喃着，嘴里念念有词。
喝醉了的裴衍之很是安静，俊美的容颜隐在暖黄的灯光下，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身上的衬衫皱巴巴地贴合着，敞开的领子口，露出精致性感的锁骨。
言晞坐在床边，视线停留在男人面色通红的脸上，纤长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处，打下一个半圆形的阴影。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戏弄般戳了几下他的眼睫毛。
传说中的睫毛精啊。
言晞不由得感叹，黑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嫉妒，一个大老爷们长得那么好看干嘛，招蜂引蝶。
嘴里虽然嫌弃，可身体却很诚实，停留在睫毛上的手指并未松开。
突然，像是感觉到有什么异物入侵般，裴衍之不悦地皱着眉头，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言晞吓了一跳，忙收回手。
见床上人的眼睛仍是紧闭的，忍不住松了口气。
还好没醒。
裴衍之的酒量不浅，况且他向来位高权重，敢这样灌他酒的人怕是还没出生。
言晞轻轻地帮他盖好被子，裴衍之突然转了个身，脸几乎是贴着她的手，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手背上。
见状，她的喉咙不自觉滚了下，双颊微微泛红，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还真的是美色误人呐。
怕把人吵醒，言晞只留了一盏小灯，摸索着墙出去了。
因是严冬，言晞家里的门窗都是紧闭的。
从房间退出来，客厅的酒味甚重。
言晞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走近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隙。
冷风簌簌扑在脸上，整个人清醒了不少，面上的潮红也退散了。
言晞下午睡得多，这会倒是不怎么困了，蜷缩着身子窝在沙发上，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上下滑动，编辑了一条微博。
【酒酿圆子：偷偷做了一件坏事ヽ(￣▽￣)】
发送成功。
几乎是同时，身侧突然响起“叮”的一声。
言晞惊悚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空落落的客厅，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在地板上晃荡。
暖黄的灯影下，一个亮白的灯光极为显眼。
言晞探出头，是裴衍之的外套，松松垮垮的衣袋半吊着一部手机。
杯弓蛇影。
言晞暗自嘲讽了一下自己，走过去将手机放好，余光突然瞥见屏幕上的内容：
【您关注的“酒酿圆子”刚刚更新了一条微博。】
！！！！！！
言晞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将短信的内容又看了一次，真的是她！
是微博上特别关注的短信提醒。
言晞咽了下喉咙，僵硬地将头低下，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机。
上面还是她刚才发送微博的界面。
不会吧。
言晞咬着下唇，抖擞着手点进自己的粉丝，搜索了裴衍之的微博名。
尚未找到该微博用户。
她皱着眉毛，视线又转向裴衍之的手机，心里迟疑，裴衍之用的并不是大号。
不过想想也是，要真的是真枪上阵，还不得被她的粉丝喷死。
言晞有意从自己的粉丝找出蛛丝马迹，然而刚看了眼微博上粉丝的数量，面色一凛。
……emmmmm，还是算了吧。
这么多人，找到天亮都不一定能找到。
不过，她好奇地将瞟了眼裴衍之的手机，心里直打鼓，就看一眼，一眼就好。
手机的屏幕早已恢复原来的亮度，言晞抿了下唇，做贼般把目光移向紧闭的门，轻轻一点划开屏幕。
凭着记忆输入密码，果然解开了。
言晞的嘴角稍稍往上弯了一个弧度，眉眼间尽是得逞之色，直到看见裴衍之的微博名。
怎么会是这个？？？
言晞蓦地翻身坐起，神色木讷地盯着屏幕上的字眼：圆子家的小可爱。
晴天霹雳---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好使了，她一直以为裴衍之就算用小号偷偷关注她那也一定是个僵尸粉，哪曾想居然是个活跃度这么高的粉丝！
粉丝互动前五妥妥的。
她之前还当着他的面夸过这个粉丝，还说这肯定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言晞无语地望着天花板，其实这也怨不得她，裴衍之这马甲装的也太好了吧，平日里除了给她点赞转发的，其他时候发的都是各种美妆视频，还有微博种草的帖子。
谁会怀疑这样一个号背后居然是个三十岁的老男人呢？
一想到平日里裴衍之给自己的留言，言晞不寒而栗，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下，他是怎么对着屏幕给她打出“么么哒”“萌萌哒”这些的？
身心虽然受到了强烈的震撼，言晞却也不忘掩盖自己偷看别人手机的痕迹，偷偷将短信和自己刚才发的微博给删了。
她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房门，房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有墙上“滴答滴答”的时钟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