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内容并不多,都是一些较为官方的问候之语,托多尔衮带的信,可想而知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即便双方都了然于心,却不能将这层窗户纸撕破。
见信中提到多尔衮在战场上颇为照顾他们,她是相信的,可多铎?他还能在战场上照顾别人?她一直以为他能照顾好自己就谢天谢地了!
正琢磨着,多铎便毫不意外地出现在他们府中。
苏拉玉儿围着他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圈,不由摸着下巴点头感慨道:“嗯,长高了,也更有男子气概了!多铎,这一次战场没白去啊!”
多铎将下巴一抬,颇为骄傲道:“那还用说,小爷如今可是大汗亲封的额尔克楚呼尔,大金的巴图鲁!”
见他这副原形毕露的模样,苏拉玉儿十分不客气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刚夸你几句,这就喘上了?”
多铎却捂着胸口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多尔衮正巧从屋里出来,见着多铎的模样,便拉下脸对苏拉玉儿道:“他在战场上受了伤,如今还没好全呢,你下手轻着些。”
见自己不小心捶到多铎伤处,苏拉玉儿本就有些心虚,再被多尔衮这么一说,只得讷讷地低了头道:“下次不敢了。”
多尔衮看看苏拉玉儿,只“嗯”了一声,又叮嘱多铎好生修养,便大步往府外走去。
多尔衮去哪里,苏拉玉儿并不关心,倒是拉着眼前依旧龇着牙的多铎,就要扒他衣裳。
多铎赶紧四处闪躲,想方设法避开苏拉玉儿的咸猪手,苏拉玉儿被惹急了,高声道:“你脱是不脱,长嫂如母不知道吗?做嫂嫂的关心一下你的伤势,有你这样不配合的吗?”
多铎咧嘴笑道:“你别听我哥瞎说,也没多重的伤,就是一道浅浅的口子,早就好了。”
苏拉玉儿对他这话是万分的不信,撇嘴道:“伤势不重,我方才捶那一下,至于这么大反应么?你今儿要是不脱,以后就别想再来我们府里蹭吃蹭喝!”
多铎被逼得没办法,只得走进厅堂,犹犹豫豫地将上衣退去,脱到只剩亵衣时,那件白色的亵衣上分明已经渗了不少血迹。
多铎无奈地看看苏拉玉儿:“这样行了吧,伤势真的已经没事儿了!”
苏拉玉儿却不依:“全部脱了,待在这儿不准走,我去拿金创药给你上药。”说着,便亲自去府里的大夫处取了上好的金创药来。
多铎这一回倒是十分听话,乖乖坐在椅子上等着苏拉玉儿回来。
胸口的伤势确实不轻,再深上一些,恐怕就要伤到骨头了,这伤口本就没有长好,被苏拉玉儿一捶,便又裂开了些。
苏拉玉儿一面用手指蘸着金创药给他上药,一面数落道:“受这么重的伤也不说,不知道你瞒着干什么,旁人也就算了,连我也要瞒?”
多铎嘿嘿笑着,并没有说话,白嫩软滑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胸口的肌肤,身上无端端觉得有些燥热。
苏拉玉儿替他上完药,用绷带包扎好伤口,抬头一看,这人的一张面孔红得跟什么似的,不由好笑道:“你脸红什么,嫂嫂替你上个药,至于害羞成这样么,往常也不是个动不动就脸红的人呐!”
多铎顿时恼羞成怒,扒拉几下将衣裳穿好,只粗声粗气说了一句:“谁谁谁害羞了!”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苏拉玉儿看看手里的金创药,再看看多铎逃窜的背影,一头雾水地嘀咕着:“跑得这么快,看来这伤口对他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没过多久,多铎又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把精铁铸成的大钢刀,他将钢刀递给苏拉玉儿,别别扭扭道:“诺,你要的!”
苏拉玉儿才不管他在别扭什么,接过钢刀一看,果然是染过血好东西,锋利中透着股摄人之气,远非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里胡哨之物可比:“你这是斩杀了哪位大将弄来的?”
一说起战场上的事情,多铎完全抛却了先前的别扭,变得神采飞扬,手舞足蹈道:“是林丹汗手下的左翼亲王锡尔呼纳,你是不知道,那锡尔呼纳出了名的力大无穷,我与他大战三百回合,才将成功将他斩杀的!”
苏拉玉儿笑道:“那你岂不是立了大功?”
多铎将两只手往腰间一插,得意地眨眨眼:“那可不!”
苏拉玉儿看看手里的钢刀,突然觉得自己拿了他最大的战利品好像不大好,便要将刀递还给他:“这刀你还是收回去吧,我那时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说实在的,我要这东西有什么用,放在你手里,日后也是个纪念。”
多铎却说什么都不愿意收回去:“答应了你的怎能反悔?我多铎可不做那等出尔反尔之人!”
正说着,忽然有人来报,说大汗宣十五贝勒入宫,多铎一听,便赶紧回府更衣入宫去了,到了,那把钢刀依旧在苏拉玉儿手里。
晚间,多尔衮回来以后,一眼便见着那把钢刀,还问起这刀怎会在她手里。
苏拉玉儿便将这事儿原原本本告诉了他,本来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多尔衮却道:“你可知多铎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苏拉玉儿一愣,反问道:“不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吗?”
多尔衮指着那把钢刀道:“就是被这把刀所伤,后来他斩杀了刀的主人,便留了这刀做纪念,因是把好刀,好些人向他讨要呢,他却说什么都不肯给,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对你倒是大方得紧。”
苏拉玉儿想了想道:“许是他言而有信,先答应了将斩杀的最高级别将领手中的武器拿回来给我,便不能再将它给其他人了。”
多尔衮沉默一阵,若有所思道:“也许吧。对了,今日大妃跟我提起多铎迎娶福晋的事情,她说你已经看好几位了?”
说起这个,苏拉玉儿自然振振有词,经过大妃提醒之后,她平日里便留意上了,也派了府里的下人去打探过,选出了几位身份性情都合适的,此时便一一说给多尔衮听,末了还道:“这事儿最好得是多铎自个儿同意,过日子还是得找个合心意的福晋才行。你赶明儿把这几个人跟他说说,探探口风?”
多尔衮神色莫名,一时没有开口。
苏拉玉儿看着这样的多尔衮,莫名有些慎得慌,想了想,便自认善解人意道:“也对,这事儿由你去说,可能不大合适哈。这样吧,我明儿就去问他,有看中的,就挑个好日子把事儿办了,原先还觉得他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这去了一趟战场,倒觉得一下了长大了不少。等他成了亲,再生上几个孩子,那时你们若是愿意,便抱一个来府里养着,日后也能给咱俩养老送终,齐活儿了!”
多尔衮听后,脸色愈发一阵黑一阵白的,沉默良久,才咬着牙说道:“你打算得可真够长远!”
苏拉玉儿此时也觉得形势不妙,可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应该的,应该的!出嫁前,我额吉说了,这人呐,年纪大了以后,就喜欢有几个小孩子承欢膝下,喜庆,临了临了的,还有个人记挂你,替你张罗后事儿,这辈子就值了!”
听了这番话,多尔衮心中突然觉得对苏拉玉儿有所亏欠,因为她嫁的人是他,便一辈子也不可能达成这么简单的心愿,若是换个人,依她的样貌人品,必然是如珠如宝,被捧在手心里疼着吧!
第6章 灌酒
出征大军凯旋而归,宫里照例是要举办宫宴为贺的。
入宫之前,苏拉玉儿拉着多铎,将替他相看福晋的话说了,多铎听后,竟愣了许久,而后直直地看着苏拉玉儿,不甚在意道:“这事儿你和大妃决定就是了,我娶谁都一样。”
苏拉玉儿就不乐意听这话,当下便虎了脸道:“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娶回来的福晋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自然得你自个儿满意才行,昨儿还说你成熟了,今日又原形毕露了?”她还指着多铎大婚以后,赶紧多生几个儿子呢,选出来的福晋当然要他满意才行。
多铎最不乐意见到苏拉玉儿生气,见她脸色不好,只得缓和了语气,陪笑道:“我这不是信任你们的眼光嘛,你和大妃两个掌过眼的,我自然满意!”
苏拉玉儿将信将疑地望着他的眼睛:“真的?”
多铎目光一闪,随后略带掩饰般望向苏拉玉儿身后的墙壁,无奈道:“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咱们赶紧出去吧,我哥都在外边儿等了有一会儿了,再耽搁,小心他批评你啊!”
苏拉玉儿想着让多尔衮久等确实不太好,便依着多铎所言,两人一同往府门而去,嘴里还念叨着:“我寻你说这事儿,也是经过贝勒爷同意的,他应该没有这么小心眼儿吧!”说到这里,她忽而朝多铎瞪眼,“你学我!”
多铎一溜烟儿往前一蹿,哈哈大笑道:“你不是时常害怕被我哥批评嘛!”
苏拉玉儿不由挤兑他:“你难道不怕吗?咱俩半斤对八两!”
多铎回头做了个鬼脸,咧着嘴笑道:“反正没你怕,我若是闯了祸,大不了被我哥揍一顿呗!反正以前也没少挨揍。”
苏拉玉儿啐他一口,直言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皮糙肉厚啊,我这一身细皮嫩肉的,被他掐一下都得肿上半个多月!”
多铎突然停下脚步,蹿回苏拉玉儿跟前,煞有介事地问道:“我哥他对你动过手?”说完还握了握拳头,咬牙切齿道,“我替你揍他去!”
苏拉玉儿连忙按住仿佛立刻就要跳起来的多铎,再次瞪眼道:“你瞎说什么呢,我们家贝勒爷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他怎么会对我动手,这话传出去可不得了!再说了,你揍得过他?”
说着便到了府门口,多尔衮果然已经收拾整齐,骑在骏马上等着他们,苏拉玉儿与他对视一眼,表示给多铎娶福晋之事基本已经给他透过信儿了,而后,便催促身边的多铎赶紧去骑马,自己则来到马车旁边,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并非她自个儿没有办法爬上马车,而是在这府外人来人往的,她身为大金十四贝勒多尔衮的大福晋,必须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一举一动都不能出纰漏,否则就是丢了多尔衮的颜面,也丢了科尔沁的颜面!
这时时刻刻地端着,确实累人得紧,还是大草原上来得自在逍遥,偶尔闷了不开心了,策马狂奔一回便什么都能解决,高兴了开心了,纵马驰骋还能将这份快乐加倍。
所以说相比于跟多尔衮相处,她觉得与多铎相处起来更加自在,嬉笑怒骂、随性自在的都是她自己,而不是端出来的架子。
因为是庆祝大军凯旋而归的宴会,比一般的家宴盛大隆重许多,但多尔衮和多铎序齿相近,座席仍是排在一处的。
宴会的重头戏自然是饮酒,主位的皇太极发表一番感慨胜利之言,又重点表扬了多尔衮和多铎两个小弟弟以后,众位贝勒旗主、将领重臣们就开始各自举杯相敬,多尔衮和多铎这边自然又受到了重点照顾。
便是坐在多尔衮身边的苏拉玉儿都不能幸免,不断接受来自福晋妯娌、大臣夫人们的敬酒,还得维持着一张笑脸,谦逊而不失身份地与她们叙话,最过分的是,多尔衮的那几个贝勒哥哥、年长的侄子们也来与她喝酒。
借着酒气,说些什么“多尔衮好福气啊,娶了一个这么漂亮的美娇娥”、“苏拉玉儿嫁给多尔衮,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诸如此类的话,多尔衮和多铎两人已经替她挡了不少酒了,可惜还是挡不了太多,他们俩自己都被灌得不轻。
在这种场合,旁人敬酒时若是不喝,就是不给敬酒之人面子,在场的都是朝堂上说得上话的人,拒绝了谁都不好,唯一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来者不拒,醉倒了才算完。
坐在上首的皇太极,冷眼瞧着被一杯一杯接连不断的酒水灌得脸颊绯红,神色迷离的苏拉玉儿,隐在案下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好几次想开口制止,可到底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这种场合下,他即便是大金的汗王,也没有立场为多尔衮的福晋解围。
若是真的开了口,他是大汗,自然无人敢置喙,可苏拉玉儿却要面对一些不必要的闲言碎语,他这不是在帮她,而是害了她!
想了又想,皇太极终于还是侧了身,看似不经意般对身边的哲哲笑道:“你瞧,多尔衮他们三个人都被灌得不轻,一会儿可别三个人都醉了,到时回不了府,还得劳你派人收拾地方安顿他们!”
哲哲亦是眸中含笑,将目光望向一杯接着一杯,饮酒不断的苏拉玉儿三人,朗声笑道:“好了,你们给多尔衮和多铎灌酒我不管,可小玉儿那里却不准再灌了,否则我可不饶他!”
大妃都发话了,众人自然得给她这个面子,苏拉玉儿这才停下接连不断的喝酒动作,得了喘口气儿的功夫。
因为喝多了酒,脑子里一阵阵发晕,喝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后劲儿一上来,若非凭着一股子意志强撑,恐怕坐都坐不稳了,脸上那点笑意虽然没有收回去,实际上却都是虚的,此时的苏拉玉儿,基本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何处,正在干什么了。
临近散场时,撑到极致的苏拉玉儿忽然身形一晃,整个人向后倒去,正在这时,一左一右出现两只手,同时扶住了她的胳膊,这才使她幸免于后脑勺着地的窘境。
坐在上首的皇太极,看着一左一右扶着苏拉玉儿的那两只手,眼神不由暗了暗。
第7章 亲事
醒转过来时,苏拉玉儿发现自己正躺在府里的拔步床上,头上还隐隐带着宿醉的疼痛,周围灯光昏暗,只有床头的几案上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蜡烛,显然已经是夜里了。
多尔衮正披着一件单衣,半躺在床上看书,发觉她醒来,转头看看她,随口问道:“醒了?”
苏拉玉儿伸手揉揉依旧有些发沉的脑袋,出口的声音带着沙哑:“贝勒爷?什么时候了?”
多尔衮将手中的书翻上一页,才道:“你已经睡了一日一夜了。”说着,还觉得有些好笑,“你明早若是再不醒来,我可就要找大夫来看你了,这以后啊,再也不敢给你喝这么多酒了。”
苏拉玉儿的记忆,只停留在宫宴上时,自己支撑不住向后倒去,而后便没了印象:“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多尔衮道:“多铎背你回来的。”
“什么!”苏拉玉儿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猛然抬高了音量,微带埋怨道:“贝勒爷,您这事儿可做的不太地道,我可是您的福晋,哪儿能让多铎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