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不想读书了,但是暂时还没想好做什么,爹娘也说不动他。他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店里,至少文静的店里够忙碌,不会让他有心绪想别的。
文静叹道:“哥哥还是别勉强了,你若是不喜欢读书,也去做些别的,在我这个小店也太屈尊了。”
社会上观感还是士农工商,人人平等很难实现,大家还是希望尽量去从事文职类的工作。文诤却有种解脱的感觉:“我先干着吧,反正书我肯定是不读了。”
平时也不见文诤这么倔强,这一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恰巧文静要赶时间,从店里拿了几个包子,往嘴里塞了之后就去赶车,没有时间和文诤多说。
第一天上学,文静进入学校都是带着好心情,校园里走来走去的很多背着画板的学生,她好奇的看着大家,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三年甲班的教室里目测有二十个人左右,大多数都是齐耳短发,她们是早就一起读书的同学,文静一个都不认识,进来了之后左右看了看,随便找一张空桌子坐下了,屁股还没坐下去,旁边的女生就说:“这位同学,这里有人坐。”
“哦哦,对不起。”
文静连忙弹了起来,她又往后面望了望,只见有位女生对她招手:“同学,这里有空位。”
还好有好心人,文静便走了过去,叫她过去的女生生的尤其漂亮,那双眸子似猫儿一般能够魅惑人似的。她颇为热心的问道:“你是转学过来的吗?”
文静点点头:“是啊。”
“我比你先来半年,学习垫底,你功课好的话以后可要借给我看。”夏梦俏皮道。
夏梦外型看着不好亲近,但接触了之后才发现她还挺有趣的,文静也没什么朋友,现在金娇儿学业繁忙,和夏梦倒是脾气相投,但举手投足之间看的出来夏梦是个有钱人。
数学老师是一位男老师,很严肃,把一群女生管的服服帖帖的。文静基础薄弱,下课了,就看自己不懂的,夏梦不由得道:“刚才上课就看你听的那般认真,现在下了课也不歇歇,你还真的想考大学啊……”
文静哭笑不得:“我能不能考上高中或者师范都悬的很,还大学。我就是基础太薄弱了,所以要多看看。”
“好吧,好吧,你看吧,我想睡觉了。”她拿书往自己脸上一挂,直接睡了。
夏梦是那种上课下课都睡眼朦胧的那种人,谈到买衣服吃东西一大箩筐的话,一说学习整个人就没气了。
文静看她这样,不由道:“你上课还是认真听讲吧,老师讲的很多都是知识点。”初三下半个年头基本上是总结汇总之前两年学过的知识,这是第一轮的复习,文静很珍惜这样的时光,也希望这个第一天上学就对她表达善意的人,也能珍惜。
她说完,夏梦打了个哈欠:“我知道的,你日后学好了,帮我补习吧。”
“我帮你补?”文静差点没听错,她说:“我以前都没上过学,你肯定成绩比我好。”
夏梦无所谓的耸肩,“我才不管呢,对了,新同桌,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我先走了,要去喝下午茶去了,明天见了。”
她提着小包,瞬间就从后门溜了出去,文静真是喊都喊不住她,只好作罢,自己看书。
自习课那就是完全靠自觉,有埋头苦干的学生,也有趁着空隙讲小话的同学,比如坐她前面的那位就转头头来问她:“你以前和夏梦认识吗?”
文静摇摇头。
那女同学就嗤笑道:“跟你说,别和她走太近了。她呀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我是好心提醒你。”
“谢谢你提醒。”文静心里却不以为然,在背后这样排揎别人的人也未必是什么好人。
她把今天上过课的笔记全部看了一遍,开始写老师布置的作业,到了放学的时候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天擦黑,就看到李澹在巷子口等她,“静儿,你们怎么下学的这样晚?以后天冷的时候岂不是要晚上才到家了。”
“没事,我读几个月以后就升高中了,日后我想好了,就读上海女高,那边离家近。”
李澹笑道:“有这个志向就好。”
儿子就是一头倔驴,老太太也是打骂了一顿,他也无动于衷,就是不想读书了,什么缘由也不说。李澹特地去学校问了,那些老师们一个个竟然劝他说李文诤成绩太差,再读下去也考不上大学,还不如自谋生路,气的他不行。
几天的时间文静就熟悉了西陵女中的模式,她的认真和努力让老师都看在眼里,主动跟她讲解英语,她更是趁着每天坐电车的时间在车上或者路上背英语单词,在她看来唯有发音上她略有不足。
校门口又有被剥猪猡的人,尤其是在领事馆附近不少西装革履的人,被人拉到一旁把身上的西装剥掉,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今天这位被剥猪猡的人有点惨,不仅连西装都被剥掉了,连手表什么的全被抢走了。文静看他这样也觉得可怜,那个人捂着心口对文静苦笑道:“小姐能否借点钱我坐电车?我回家后拿了钱再还给你。”
文静抬头一看,这人竟然生的很是英俊,他是标准的男生女相,此时捂着胸口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正滴下来。怕是有心肌病或者什么的,她热心的道:“要不我替你叫一辆黄包车吧?坐电车太慢了。”
男人各种感谢,文静招了个黄包车提前把钱付了,夏梦叼着一块面包急匆匆走来:“你刚刚替他付钱了?”
文静点头:“他好像病的很严重了。”
“屁。”夏梦忍不住骂道,她在马路上又看到那骗子了,想冲过来告诉她同桌,谁知道来不及,“他是演员,天天实地练演技。”
文静狐疑:“看他的样子不像啊,他额头上流着斗大的汗,而且外边的西装啊什么的都没了。”
“你真的被他骗了,我就被他骗过一次,后来才知道。”夏梦提起来还有气。
但是当文静问她是怎么发现的,她却怎么也不开口。
今天上完课,明天可以休息一天,文静抱了要学习的课本回家。江氏好像特别高兴,扬了扬手中的请柬:“静儿,陆夫人今天来了,特意送了请柬过来,人很客气的。听说你在读书,还说你聪明呢。明天就穿新衣服去吧。”
陆家?
文静一声哀嚎:“妈,我作业特别多,明儿可以不去吗?”
江氏喜滋滋的端了猪手花生汤给她:“那你现在就喝掉,吃饱了,把作业写完,明儿去不成吗?好孩子,妈可跟你说了,陆夫人今儿坐的那车比你陈叔上次接咱们的车还好。你要是日后能天天坐上这样的小汽车,妈就天天为你高兴。”
她的话把文静逗笑了:“那等女儿以后挣了钱给你买,不成吗?”
“傻丫头,就凭咱们的包子铺还想买汽车,你做梦呢,我看还是嫁到陆家更实际一点。”
第21章 陆家叙话 ...
一件绿色掐白边的旗袍, 文静这个年纪的人穿那是越发如早上的晨露一样清新自然, 江氏怎么看怎么满意。她帮着文静把头发盘起来,一边盘, 还一边讲:“现在跟咱们那个时候不一样,咱们拿个年代的人, 如果没有结婚都是不能挽髻的,都是一根长辫子,现在的女孩子穿旗袍盘头发才洋气。”
她却是穿的袄裙,江氏是穿习惯了, 再者她也不出门,这次是由郎氏带着文静去。
“妈,我想你跟我去,不想跟祖母去。”比较起来文静还是喜欢她妈多一点,不管怎么样, 江氏都是盼着她过的好的人。
江氏点了点她的额头:“又说孩子气的话,你祖母那是老江湖了,比我见的人多。我们人去多了不好,再说店里也离不开我。”
现在包子铺的生意越来越好, 江氏确实是没办法走开, 最重要的是出风头的事情郎氏又岂会让她出面。
文静摸了摸自己梳好的头发, 把小钱包拿上,装了几个大洋,去了郎氏屋里。郎氏今日也是簇新的一套,她老人家手里的私财多, 新衣服也有几套,今天是把压箱底拿了出来。褚褐色绣松枝的真丝袄裙,头上戴着仙鹤样的抹额,大方气派。
外面虎子已经叫了黄包车,祖孙二人一同上车,郎氏再也想不到江氏的女儿有这样的好运气,她说:“今天你要把握住机会,什么新派旧派我不懂,但我知道男人若是爱上一个女人,甭管你是什么样,他都爱的死去活来的。”
有些男的宠通房丫头,难道是因为她们的才情吗?只要会伺候男人,甭管什么女人都能往上升。
可这并不是文静要的,“祖母以前不是从不允许我说这些的,家中都不准人提到痴男怨女话本的事,现在您怎么跟我说这个。”
以前文静可是性子跳脱了些,就被关了好几年的人,郎氏在她心目中的印象一直是严肃、刻板、不近人情的人,从不允许别人说这些,曾经有丫头笑的声音大了些都被罚了钱,也不知道现在怎么说起这些。
郎氏冷笑:“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又不是什么小姐,还要什么尊严。尊严是给有权有势的人用的,你有什么,这个世道良心和面子都放在一边。不好好巴结陆家,好好的把男人拢在手心里,你就等着吃亏吧。”
所以这就是郎氏,即便文鸾嫁到吴家,吴家的姐夫从来都不喜欢文鸾,一结婚就往外跑了,作为郎氏最喜欢的孙女,她也没有说过要接她回家,还不是看着她受苦。这样的人的话,听听也就算了,真的不要面子不要良心,李澹都可以抢她的私财用了,何必那么辛苦。
她的标准从来都是对着别人,不是对着自己的。
对文静来说,即便是身无分文,也不能失去良心,即便违背天下人,也不能去做错事。
陆公馆是陆家购置在中新区的一套洋楼,外面是白色的栅栏,各种各样的小汽车鱼贯而入,文静和郎氏从黄包车下来,很是新奇的往里面走进去。
栅栏往走廊走去,是一片大大的草坪,草坪中间有假山,假山旁边有个花坛,种满了大大的向日葵,朝气蓬勃。这个地方就是她前世最后去过的地方,今生再来已经没有膈应,完全坦然,因为她和陆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进到客厅,客厅里三三两两的人正在小声交谈,陆夫人优雅的起身迎接:“老太太,您总算来了,这就是文静?”
陆夫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这位和自己儿子有过娃娃亲的姑娘,她生的纤细,肌肤洁白如玉,头发盘起更显脖子修长,一张小脸楚楚动人,确实是个有美貌作为资本的人,也难怪李家的人敢写信去提这桩婚事。
郎氏笑着拉过孙女:“这就是文静,你还没见过她吧,让她给你好好的请个安。”
在郎氏眼中,这又是展现规矩的好时候了,可惜陆夫人没给这个机会,她直接拉过文静道:“这里有我烤的曲奇,你尝尝吧。”又扭过头和郎氏道:“您那么客气做什么,我本来也是初来乍到的,想着你们在这里,故而想着故人见个面。”
她语调温柔,行为却是毋庸置疑的,文静看到郎氏的脸扭了一下,心道祖母年轻的时候还是挺能绷住的,年纪大了,连表情都控制不了。
“祖母,和我一起坐这里吧。”
陆家摆在客厅的沙发很大,坐下去软绵绵的,却又不粘下边的衣裳。原本这里三三两两的聊天,看到他们祖孙进来,都有些好奇。陆夫人主动介绍:“这是我们家的世交。”
这个介绍可以说的上是很体面了,就是郎氏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是文静却听出了别的意味。世交就永远是世交,她是不会让她进门的,即便是现在看似和善的对她,其实心里也是打定了主意让她主动退出的。
不一会儿陆家的两位太太也过来了,大太太王氏面若银盘,约莫三十岁上下,穿着鹅黄色的旗袍,更显其温柔的大方。二太太许氏站的很直,嘴一直抿着,看的出来她是个不大好说话,性格刚直。
陆夫人喊她们过来陪客,王氏确实是个很温软的女人,拉着文静的手家长里短的说话。许氏间或插两句嘴,陆夫人突然问王氏:“君兰,怎么不叫姨太太出来玩?还有文凤和清芳呢?”
王君兰笑说:“我让她们过来吧。”
“大嫂可真是好,连娘家的姨太太和妹妹都照顾的这么好。”许蓓云意有所指的说道。
陆夫人装听不懂,不插手俩个儿媳的事情,反正她也不是她们的亲婆婆,没必要管这些。再者王君兰支持老二,已经成了同盟,她正愁她们的同盟看着坚不可摧,没想到许蓓云这么快就发作了。
即便许蓓云这么说,王君兰也依旧宽宏笑笑,还和在场的诸位太太们解释:“姨太太从小照顾我,我母亲在我年幼就过世了,我父亲这几年要回祖籍,那边太冷不利于休养,我便把她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