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是说钟副部长之前的履历,随即又让众人齐心办事如何,话说完,这酒会才散。庆昭却拉着庆麟道:“喝了一肚子酒,肚子还没吃饱,走,去别处吃点东西。”
庆麟无不应允。
兄弟俩的车一前一后到了东来顺,陆庆麟扶着文静下车,陆庆昭和文凤已经在前面等着了。文凤主动和文静走在一起,在后边说话:“我猜你今儿是在想许蓓云为何没来吧?”
文静看了她一眼:“我可没这么想过,这酒会里也没人规定只带原配来,不多的是姨太太过来,不是吗?”
“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可为人妻妾的本分是什么,除开伺候丈夫之外,最重要的还是怎么让丈夫的前途走的长远。我们每日吃穿就不知要用多少钱,这些钱从哪儿来,不一样是丈夫给予的,所以即便我不要面子,也要让二爷交到更多的人。”文凤故意说的。
她知道李文静这种人能够吸引陆庆麟,不过就是因为故作清高罢了,一旦下了凡尘,陆庆麟那等花心的人,又怎么会久驻在他身上。
李文静却道:“你这话虽然不错,可结交人也应该不卑不亢的,若是不要面子,岂不是先看轻了自己。”
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文凤给人的感觉就是功利心太强,做什么都不是凭真心。
可文凤却嗤笑:“过的不好,又有什么脸面,这世上笑贫不笑娼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也不必自命清高,你是有福气,能够让陆庆麟看上你,若她不要你了,你的日子又会过的如何呢?这谁也不知道。说到底,都是靠男人的,又有谁比谁尊贵。”
文静看了文凤一样:“那可不一样,我可不会上杆子做姨太太。”逼不得已的做人家的姨太太,她前世是体会过的,从没有一日是高兴的,寻死过好几回。可在文凤嘴里,竟然说的无比高尚,也不过是混淆视听罢了。
自个儿对自个儿身份不满意,却要变着法儿的把所有人都拉下去。
“我已经和我们太太说过了,她的位置我不想做,她是正妻,自然是看不上我这种。我在乎的从来都是二爷和我自己的孩子罢了,能够开开心心的过完一生,我就很高兴了。一旦我做了太太,也不过是和太太一眼。”文凤若有所思的道。
她这话说的坦荡,文静只笑:“这种话你自己记在心中就成,又何必同我说。”越是无欲则刚的人,越是欲望大。
“文静,快跟上来。”陆庆麟突然扭头喊了她一声。
文静小跑着过去,陆庆麟拉着她的手:“春寒料峭的,我们吃点涮羊肉补身子如何?”
“那就太好了。”
东来顺的涮羊肉那是一绝,铜锅里煮沸的羊肉汤看着就让人眼馋,陆庆麟自己倒是不怎么吃,全跟文静挑着来吃,一边挑一边和庆昭说话。
“你我兄弟何必分彼此,自然应该互相提携才对,钟家这样高调到,上海怕是又要掀起什么风雨了。”
55.
在陆庆昭看来, 他已经跟陆庆麟分家了,二人也没有什么别的起冲突的地方,还不如抱个团,这样在上海官场也好混一些。别说人家总是拉帮结派, 这拉帮结派也是有拉帮结派的好处,当独行侠才会被人很快孤立后赶下来。
于是和陆庆麟一碰杯:“你说的我也正有此意。”
两兄弟碰完杯, 又开始谈起如今局势, 文静便在一旁微眯养神,她是真的很困了,而且也有点冷,再者她认为陆庆麟的公事他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这两兄弟谈完, 才打算回去, 文静又起来,保持微笑的上车挥手道别,一上车就闭上眼睛,听到身旁有人轻笑, 她听出来是陆庆麟在笑她, 她道:“可是人家就是困嘛!”
她感觉陆庆麟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觉得困的不行,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醒过来, 已经在床上来, 还是穿着昨日的晚礼服, 天已经大亮了,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还好枕畔的陆庆麟还在熟睡,文静复又侧身躺下,对着他看着他如刀刻般的容颜。
用手轻轻抚在他的额头、鼻子、嘴唇上,心底里也起了涟漪,她笑了笑,起身拿着衣服换下,又重新换上一套简单大方些的衣服,这才蹑手蹑脚的下楼去。
这时列格正从厨房出来,他又恢复了之前绅士的模样:“太太,已经准备了轻软的面包,烤肠和黄油我去帮您准备。”
文静却道:“不必了,三爷还未醒,我们昨儿吃了不少荤腥,早上想吃点清淡的。我去熬点米粥,炒几个小菜即可,你去休息吧。”
列格淡笑着颔首,文静不以为意。
黄铜锅上米汩汩的冒上来,文静开始着手准备小菜,不过是些清炒莴笋、干烹鸡丝,再盛一碗水萝卜出来。打下手的槐花道:“太太是要端出去吗?”
“不,端上去,你们三爷的起床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若是下楼,那必定是齐齐整整的,又要费半天功夫,到时候怕是热粥也成了冷粥,还不如我端上去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文静寻了托盘把粥和小菜都放上去。
槐花笑道:“是,还是太太会疼人。”
文静打趣道:“你也别闲着,替我和管家说一声,买些果子回来,我晚上就要去学校,若不把这些东西准备好,你们爷总是不记得。”
槐花笑嘻嘻的过去找管家了,文静摇摇头,端着饭菜上楼,唯有列格目光恶狠狠的盯着文静的后背,随后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她推门进来,陆庆麟还在熟睡,于是先把托盘放下,文静来到他身边,推了推他,陆庆麟“唔”了一声,好似撒娇一样,文静就笑:“都快九点了,你不饿呀,快起来吧,我已经做好吃的了,你尝点,保证爽口。”
“都快九点了?”陆庆麟沙哑着嗓子问,他眼睛还迷离着,只看到一身白色棉裙的妻子,如同百合花一般,好似散发着清香。
“是,来,你先吃点吧。”文静指了指桌上的粥和菜。
陆庆麟却往床上一躺,“没胃口,有没有什么刺激点儿的。”
文静好笑:“你这是要填饱肚子还是寻刺激呢?要我说早上该吃的清淡一些,昨儿吃了好些涮羊肉,嘴巴到现在还有腥膻味道。我熬的米粥是炒过了之后再煮的,特别香甜,还有小腌菜,里边还放了一点糖,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
她说完去桌上端来托盘,陆庆麟才张口示意她喂,文静笑了一下,才照做。陆庆麟喝一口粥,复又吃几口菜,他实在是觉得满足。
时不时的偷个香,惹的文静娇嗔连连。
“我待会儿就起床,你不是说要去书店看书,我先送你过去,之后再接你出去吃饭,好不好?”陆庆麟可不会忘记昨日说过的话,换厨师是一定要的。
文静笑道:“当然好,我有好几本书都想买,也不知道书局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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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文静到书店后,陆庆麟把列格找来,他很是客气道:“列格主厨,你是我母亲和父亲来上海后一直用的厨师,但是我和太太都喜欢吃中餐,所以就不耽误你了。你看呢?”
列格表现的很惊慌:“陆先生,是我哪里表现的得罪你了吗?中餐我也会努力学的。”
陆庆麟摆手:“当然不是,是我们自己的问题,而且现在家中人少,大多都是雇佣的上海本地人,我们想用自己的厨子,但你放心,我这里会跟你写推荐信,你以后去哪一家都是可以的。我也会多发半年薪水给你,好吗?”
“那就多谢陆先生了。”此时的列格没有再惊慌,反而内心很平静。
陆庆麟喊来管家处理后续,并以最快的速度聘了一个本地的厨娘,等午饭文静回来的时候已经没看到列格的人了。
槐花倒是有些想念列格,还和文静说:“其实列格是个很好的主厨,很早就跟着清芳小姐偷偷学做中餐,后来也从您这儿偷师,他其实是很想学好的。”
王清芳?文静想起这个人,不由得多问了一些:“槐花,我问你啊,之前列格和王清芳关系怎么样?”她问这个,槐花还以为是李文静吃醋了,暗恼自己不该多嘴,这主家要雇佣谁,要辞退谁,这是人家的自由,她一个佣人说这些做什么。
所以一听李文静问起王清芳,她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王小姐和列格关系很好的,毕竟当初她要讨好我们三爷,所以常常借厨房,一来二去的常常有说有笑的。不过有一次,他们好像拌了几句嘴,后来她就出事了,我就从来没有听过列格提起过王小姐了。”
都说陆庆麟对王清芳做了什么不轨的行为,可当初陆庆麟怀疑的人却是那位记者,可那位记者既然写下这篇稿子,如果是他做的,他又何必写这些。家中除了陆老爷和陆庆麟,就属列格在内室住,像司机和管家等人都不是住在同一个别墅群,除了他这位每日早早要煮菜的主厨,谁会更有机会呢?
这又让她想起前世最后一次出门,就是去陆家吃饭,当初她喝的那杯红酒也是有问题的,而调酒师就是列格,他一直是陆家西餐的主厨,只有做饭的人才最有机会动手。
“庆麟,庆麟……”
文静跑了上去,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前世一部分的事情。
陆庆麟眼睛顿时变的阴鸷起来,“是,我从来没往家里人身上想过,我去派人查去。”
很多事情不能细想,陆庆麟安排好人后,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那天我宿醉起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列格,他身上一股香皂味道,很是刺鼻,仿佛是在掩饰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文静问道。
陆庆麟清咳了一声,“男女□□必然会有气味。”
文静捶了她一下,陆庆麟不欲让她想这么多的事,“好啦,我的大小姐,让司机送你去上学吧。”
“可……”文静犹豫。
陆庆麟哄她:“这点事情你还怕我办不好,怎么想那么多,小心变老了。”文静皱了皱鼻子,复而又抚了一下,她怎么跟陆庆麟学的这般的小孩子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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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格是孤儿,自从在陆家做主厨后,他早就利用薪水在上海买了一间小屋子,他的房间布置的很干净,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小小的红喜字。
“列格……”
他原本打算入睡,却听到幽灵般的声音,好像是王清芳的。他甩了甩脑袋,又听到那个声音继续道:“列格,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不想的,你为什么要强迫我……”
他划拉了几下火柴,把油灯点燃,向上看了看,空无一人,左右两边看看还是没人,继而耳边又有女人喊着“我不要”“我不要”……
油灯倏而灭了,列格心里一惊,他算得上是从不惧怕鬼神的人,人只有现世,哪里有来日,所以哪里会有什么现世报。
可声音却越逼越近,列格有些慌,“清芳,要怪就怪你自己,我那么喜欢你,可你还是跟在陆庆麟屁股后面跑,你被人不要了,我要你那才是对你好。再说自杀也是你自己要自杀的,如果你承认和我的关系,我也娶你的……”
灯突然亮了起来,陆庆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果然是你。”身后跟着穿探长制服的几个人,都拿着手电照着他。
列格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瘫软如泥,“你怎么会猜到是我?”
“你管我怎么猜到的,你现在被捕了。”陆庆麟对探长使了个眼神。
陆宅当初那桩案子也终于破了,大公报报导了这一案件,全部采用化名,并宣告列格在拘提的路上已经自杀,也正式洗刷了陆庆麟的冤屈。
王君兰和庞姨太显然是不愿意这样,姑娘家名节最重要,这么大肆宣传可怎么样,以前只是一个为情自杀,至少王清芳的对象一直是陆庆麟这样的名门公子,即便二人有什么事情,于王清芳来说,都是被同情的。现在报纸上虽然有化民,但明眼人就能看出完全是王清芳,被一个小厨师强/暴,不堪受辱自杀,以后别人提起王清芳,必定要和一个肮脏的厨子联系在一起,这能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