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霞刚才可是看见了，赵丽芳买了一台新缝纫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后山村殷家已经有了一台缝纫机，这台新的，放到赵家不是正好？
看着王二霞盯着缝纫机的贪婪目光，赵丽芳心中冷笑。贪婪好啊，就怕你不贪！
“嫂子，我听说有人找你麻烦？”刚走没几步，一个公安就从路对面大步走过来，态度恭敬地问赵丽芳，竟然是林大新。
看见林大新背后跑过来的光膀小伙子，赵丽芳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对小伙子点头一笑表示感谢，小伙子的脖子都红了，低着头一溜烟地跑到同伴跟前推车去了。
林大新个头不算太高，但是胖墩墩的，穿着一身警服，不笑的时候还挺镇得住人。
王二霞吓了一跳，直接躲在了赵勇身后。
“林公安，这是我哥哥嫂子，从村里来看我的。”赵丽芳笑着对林大新解释。
林大新皱着眉头打量赵勇夫妻：“来城里看你，怎么空着手就来了？”这边可不兴空手上门，不管是什么客人，多少都要提点东西。
围观群众看着王二霞的目光也微妙起来，就算是穷亲戚，提几个红薯都行啊，真的空手就来了？
王二霞连忙苦着脸解释：“这不是家里啥都没有了，咱娘还有小毛都快饿肚子了。要不俺也不会进城来找你，找了一上午，都不知道家门在哪儿。”
赵丽芳嗤笑一声：“什么时候赵家庄这么穷了？要不要回头让秀成去问问赵家庄的王书记，看他是怎么管的，让一家三个大劳力的社员都饿肚子了。”
王二霞讷讷不敢言，听说小姑子的男人回来就当了大官，真要是去问书记，书记恨她在外面给赵家庄丢脸，回头就得跟他们一家算账。
赵丽芳跟着两个小伙子拉的平板车，穿过人群，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恐怕是嫂子你，又把一家人攒的钱偷着拿回你娘家，给你弟弟花了吧？”
王二霞想要反驳，又怕多说话追不上赵丽芳，只能狠狠掐了赵勇一把，恨他像根木头一样不吭声，只让自己一个人出头。
赵丽芳给林大新使了个眼色，就带着王二霞夫妻和送缝纫机的小伙子一起进了公安局家属院。
缝纫机都是已经组装好的，两个小伙子小心翼翼地抬上了二楼，给赵丽芳放在了屋子里。赵丽芳谢谢他们，两个小伙子挺害羞的，连水都没喝就跑了。
王二霞左右打量着房间，眼神火热。这么好的房子都住上了，一定有很多钱吧？等会儿除了缝纫机，得问小姑子要多少才合适呢？
赵丽芳让他们坐下，自己进了卧室，房门却留了缝隙。她从口袋中掏出殷秀成给她的存折，一副郑重的样子放进了床头的衣柜里。刚才买缝纫机的时候，她刚从上面取了钱。
转过身来，听见门口急促离开的脚步声，赵丽芳的嘴角浮上一缕笑意。
果然，就在她在走廊上点火，说要给他们做饭吃的时候，王二霞夫妻急匆匆地从房间里出来了。
“芳妮儿，俺们回去了。俺们就是来认认门，不用做饭了，太麻烦。小毛还在家里等着呢，找不到娘就得哭了，俺们走了啊！”王二霞噼里啪啦地说了一串理由，拉着赵勇就往外走。
“咋不吃了走啊？”赵丽芳一脸茫然，王二霞和赵勇就像是被人追一样飞快地跑了下去。
赵丽芳快步跑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探头往下一看，就看见了正在筒子楼下徘徊的林大新。
林大新不停仰望，赵丽芳对着他挥了挥手，往下指了指。
王二霞夫妻正匆忙从楼道里小跑出来。
这时候，根本不用赵丽芳再提醒，林大新也看出来这对夫妻行迹不对，一看就是做了亏心事。
接下来就是林大新和赵丽芳两个人的配合表演时刻了。
赵丽芳一脸慌张追下来，说殷秀成刚给她的存折丢了，上面有三千多块钱。而她放存折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兄嫂二人。王彩霞不承认，林大新就要带他们去公安局检查，并且告诉他们，殷秀成就是他们公安局的大领导。
王二霞吓坏了。殷秀成竟然是公安局的大领导？这次殷秀成回来，根本就没有接赵家人来城里，绝对是记恨她们当初逼赵丽芳改嫁，现在要是落在他手里，她们还能有个好？
她哭着把存折从裤子里面掏了出来，赵丽芳抖着手不想接，还是林大新掏了个手绢出来，赵丽芳才用手绢包着存折拿了回来，把林大新和王二霞夫妻带回了房间里。
林大新说，偷窃三千元，数额巨大，性质太严重，就算是退了赃也要接受法律处罚。赵丽芳好说歹说，林大新才同意让他们夫妻写下保证书，承认自己的错误，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重犯，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最后的结果就是，赵丽芳替他们写了一份保证书，王二霞夫妻画押按了手印。
赵丽芳也不怕林大新在场，拿着保证书在他们面前抖了抖，露出了一个典型的反派笑容：“赵勇，王二霞，你们可记住了，只要以后赵家任何人，没有我的允许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会把这份保证书送到公安局，还会把保证书的内容写成大字报，贴到整个红旗乡各个村子里！”
王二霞瞪大了眼睛，突然明白了：“你，赵丽芳，你是故意的？”
“难道是我抓着你的手，逼着你从我卧室柜子里偷的存折？”
林大新拿出自己的工作证：“我是南和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公安民警林大新，我亲眼看见从你身上拿出了殷秀成同志的存折。”
王二霞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你，你这是要断亲啊！”
……
林大新敲开了殷秀成办公室的门，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全都讲给了殷秀成听。他之前只觉得殷队长的媳妇儿是个坏脾气的漂亮女人，现在才发现，仅仅“坏脾气”根本不足以形容她。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殷队长的表情，却发现殷队长好像不但没有生气，嘴角的弧度反而更真切了一些。
殷秀成勾着嘴角，手中的钢笔用力戳在纸上。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就用你这种精神去搜集各方消息就对了。”等林大新说完，殷秀成才点评了一句。家长里短中，往往能挖掘出很多有价值的信息。
殷秀成把自己刚才写字的纸撕下来，放在眼前看了两秒。林大新偷眼瞄去，只能认出几个简单的字，天，地，之，光，百……
把纸卷成一卷，划了根火柴点燃，殷秀成望着火焰，目光却仿佛透过火焰，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等到火焰烧到指尖，他才捏碎了最后的一点残屑：“还真有专业精神啊。”什么都想打探，连新上司写的字都想偷偷看，“可是据我所知，你认识的字不多吧。”
林大新有点不好意思，他确实识字不多，今天殷队长爱人的字都比他写得好得多。
“给你一句忠告，多读书，多认字，终归是有用的。”林大新拧着眉毛思索起来。在知识分子被打成臭老九的时候，殷队长这么说，恐怕是有什么要变了吧？
……
晚上殷秀成准时下班回家，三个孩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在屋子里玩得开心，桌子上的饭菜也摆好了，赵丽芳系着围裙在盛汤，殷秀成的眼角、嘴角都柔和起来。这就是他想要的幸福生活啊。
赵丽芳心中想的却是，大反派果然是骗子，那天还说出差，根本就是骗人的。看来今天晚上，她要想办法和几个孩子一起睡了。免得他又来个强吻什么的……
殷秀成帮着烧热水，和赵丽芳一起给三个孩子洗澡换衣服，嘴角的笑始终没有消失过。看着赵丽芳一动就钻进小卧室不出来，他的笑意更大了。他的小妻子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小卧室放了两张上下铺，殷小凤和殷小虎两个小的住在下面，殷冬雪睡在上面。
赵丽芳躺在殷小凤身边，轻声讲述着《西游记》的故事，今天讲到了三打白骨精这一段，把三个孩子听得气愤填膺。
等三个孩子都睡着了，赵丽芳也闭上了眼睛，准备今晚就扎根在这里，怎么都不出去了。
“丽芳同志。”殷秀成在客厅叫她，赵丽芳装作睡着不吭声。
“丽芳同志，你出来一下。这里有几个工作岗位，你来看看哪个合适。”黑狐狸在门外招手。
“有的岗位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咱们今天晚上就得下决定了。”黑狐狸严肃地说。
咳咳，黑狐狸掩住嘴角的笑，一脸正经地看着卧室门慢慢打开，小猫眼神警惕地踱了出来。
第19章
黑狐狸在桌子旁边坐得端端正正, 狐狸尾巴藏得严严实实。
殷秀成一脸正经递给赵丽芳一张纸：“户口办好了, 工作你挑一个，我去给你协调。”
“公安局食堂？不去，我不喜欢，太脏。”
“家属院办事处？不去，太琐碎。”怎么全都是这么近，就在大反派眼皮下的工作？赵丽芳狐疑地看了殷秀成一眼，怀疑这是他故意挑出来的。
直到看见最后一行以及括号里的备注，五六二电厂子弟小学教师（工作地点在县城外, 比较远）, 赵丽芳眼睛一亮：“我想去做老师！”主要是能够逃离大反派的监视范围！
殷秀成轻轻敲着桌面：“你能做老师？教什么？”赵丽芳哑然。
她堂堂985大学硕士毕业生，在这个时代教小学的话, 哪一门不行？哪怕弹琴、跳舞、书法、绘画, 她都能教！可是这些根本不能告诉殷秀成！
赵丽芳沮丧地低下了头。看来她只能像原来想的那样, 去街道办问问有没有招女工的厂子了。985硕士毕业生沦为清洁/缝纫/糊纸盒女工，是道德的沦丧, 还是人性的扭曲！
“噢, 我听爹娘说，你在村里上过扫盲班, 学得挺好的，还教冬雪认字的对吧？”殷秀成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确定你能教好小学？”
赵丽芳听着他的语气，似乎有什么操作空间，不觉双手交握放在胸前, 用一双大眼睛恳求地看着他：“肯定能。”
殷秀成一脸犹豫。
赵丽芳连忙搬出证据：“你看，我现在读报纸所有的字都认识，都会写！红宝书，我都会背了！不信的话，你可以考考我啊！”
她穿着自己做的圆领睡衣，黑亮的长发披在肩上，衬得脖子又长又白，格外的脆弱，也格外的……诱人。尤其是她那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盈盈若有所语，粉嫩的嘴唇因为着急而微微张着——殷秀成并拢了双腿，压下心底的燥意。
从她现在的反应来看，上次亲她已经吓到了她，以至于她看见电厂工作离他这么远就急切地想去，连掩饰自己真实水准都忘了。所以，现在他要做的是让她感觉到自己很安全，才不会把她吓坏，吓得四处乱逃。
殷秀成忍住心底痒痒的感觉，皱起了眉头：“是吗？那，你写一段话给我看看吧。”他从上衣口袋里取下钢笔，赵丽芳连忙接过来，小跑着去把给殷冬雪准备的作业本拿了一个新的过来。
“写什么？”
赵丽芳坐在殷秀成对面，前所未有的乖巧。
殷秀成把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放在桌下，紧紧握住，免得它又自己跳出去摸对面乖巧小妻子的脸：“你自己决定吧。”
赵丽芳想了想，还是从伟人语录里找了几段，认真地写了，然后推给殷秀成，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等着他的结论。
“为了建设伟大的社会主义社会，发动广大的妇女群众参加生产活动，具有极大的意义。在生产中，必须实现男女平等，只有在整个社会的社会主义改造中才能实现。”
“中国的妇女是一种伟大的人力资源。必须发掘这种资源，为了建设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而奋斗。”
“使全部妇女劳动力，在同工同酬的原则下，一律参加到劳动战线上去，这个要求，应当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予以实现。”
殷秀成默默念着赵丽芳特意挑选出来的伟人语录，差点忍不住前功尽弃笑出声来。她这是有多么害怕自己不让她去工作啊，简直就要把伟人按在他脸上了。
不过，她这笔字确实写得不错，标准的小楷。小楷看起来简单，写起来却不容易。只看这框架、笔锋就知道，这最少也是十年以上才能练出来的水平。
南和县也许没多少人能看出来，但是殷秀成因为工作内容，可能会经常要到敌占区活动，而敌占区对于那些大陆正在打倒的传统文化十分推崇，所以他在部队接受了很长时间的相关培训，以免在这种细节上露出破绽。因此他虽然书法造诣平平，眼光却还是有的。
唉，这个傻姑娘。
她总是在躲着自己，甚至想要逃跑，就是因为这些吧？可是她不知道，她早就把自己出卖干净了。也怪她倒霉，遇到了自己，如果连她都看不破，他还怎么去跟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对手战斗？不过话又反过来，遇到自己，又何尝不是她的幸运呢？
“怎么样？”见他不说话，赵丽芳忍不住问。
殷秀成收回神思：“很好。”
简短的肯定让对面的赵丽芳双目放光，紧紧盯着他问：“那，能去教小学不能？“
“明天我托人问问，回头给你消息。”
赵丽芳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谢谢你。”
这次的道谢是真心实意的，毕竟城市户口和教师岗位，在这个年代都是好东西，多少人求之而不能得。以她现在连个小学毕业证都没有的条件，殷秀成愿意帮她努力一把，她就应该感谢人家。
殷秀成拿着那个作业本站起身来，听了她的道谢，脚步一拐，停在了赵丽芳身边。他弯下腰，一只手从赵丽芳肩膀上探下，按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侧脸对着赵丽芳挑了挑眉毛：“空口白话的感谢有什么意思？”
他整个人站在赵丽芳身后，胳膊却从她肩膀上伸过来按在桌子上，整个人把坐在椅子上的赵丽芳包裹在内。只要他的手臂一环，就能够把赵丽芳彻底抱在怀里。
被桌咚了……
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一尺的那张脸，赵丽芳顿时感到了危险逼近。她一面向后挪动椅子，一边拖延时间：“那怎么样感谢才有意思？”
殷秀成收起手臂，向后一步，用左手的作业本拍着右手手心，做出了一副思索的样子，看着赵丽芳眼神越来越警惕，才恍然说：“嗯，听爹娘说，你做的饭很好吃，今天不是买了肉吗？明天让我体验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