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芳是打定主意不会跟他出去,以自己要复习会议精神,提高革命思想为由拒绝了他。管嘉林悻悻而去。
没过多久,房门又被人敲响了,赵丽芳还以为是管嘉林去而复返,开门一看,竟然是两个公安。
“你就是赵丽芳吗?”一个二十来岁的公安大声喝问。
两个穿着公安制服的男人一左一右从两边围住了她,目光炯炯,赵丽芳顿时感到有些不对。
“我就是赵丽芳,公安同志,有什么事情?”赵丽芳不卑不亢地问。
年青公安大声说:“我们接到群众举报,怀疑你从事特务活动,现在请你和我们走一趟吧。”
赵丽芳第一个就想到了管嘉林。当初殷秀成抓捕他女友的理由就是他女友有敌特嫌疑,所以现在他也想用同样的罪名来抓捕自己,报复殷秀成吗?
看着面前两个人身上的公安制服,赵丽芳顿时有了想法:“你们是什么单位的?请出示一下你们的工作证件。”
站在前面的公安二十来岁,听了赵丽芳的话十分生气,用手指着赵丽芳的鼻子:“你还挺嚣张的啊!人民公安都敢怀疑?”而站在后面的年近四十的公安则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赵丽芳。
赵丽芳冷静地说:“我是H省军区和革委会共同表彰的省级优秀军属,我的丈夫是从军多年杀敌无数的优秀军人,敌特对他恨之入骨。我不能轻信陌生人,万一要是你们是假的,把我带走杀了报复我的丈夫怎么办?“
赵丽芳本来就住在二楼,她的声音故意放得很大,下面的招待所服务员听得很清楚,连忙拿起电话拨了出去,然后噔噔噔上了楼。
“你们是哪个派出所的?”招待所的领导也来了,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两个公安,这两个人有点脸生,不像是辖区公安。而且一般情况下,公安系统不会插手部队事务,就算是有人举报优秀军属,也应该先给军区打招呼,然后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而不是就这样贸然前来带人走。
这个流程就不对。
“我们是盛城公安厅的。”年纪大的公安上前解释,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为了不让嫌疑人逃走,所以赶得匆忙了一些。”
“赵丽芳同志,这只是一次调查。你要相信组织,相信群众,只要你是清白的,组织绝对不会冤枉你。”年纪大的公安语重心长地说。
“你这么做符合组织程序吗?”赵丽芳反问,“对于破坏组织程序的人,我不相信他能够代表组织。”
“而且,举报我的证据是什么?难道只要一张嘴空口白话就能举报别人有敌特嫌疑?你们就不进行甄别,不分真伪,只要有人举报,就把被举报者带走调查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年青公安气得脸都红了:“我们怎么工作的,用不着向你汇报。现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如果你非要拒绝,那就不要怪我当你拒捕了!”
赵丽芳蔑视地看了他一眼:“那我现在举报你有敌特嫌疑,有意迫害优秀军属,存心挑拨军民关系,对有功军人心存恶意!”
“你以为你是谁?你说我有敌特嫌疑,我就有了?”年青公安冷笑。
赵丽芳也对他冷笑:“那我请问,举报我的人是不是身份特殊,他说我有敌特嫌疑,我就有嫌疑?他的证据呢,你看过了吗?检查过真假了吗?”
年青公安从身上取下手铐:“我没有必要在这里跟你废话,走吧!”说着,上前就要给赵丽芳铐上。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带着怒意的问话:“住手!什么时候公安系统能够直接到军区抓人了?”
公安系统原来是从军队内部分出去的,这些年大运动之中乱成了一团,近年来才刚刚有所起色,平时根本没有插手军队内部事务的先例。
两个公安回头一看楼下进门的十来个军人,脸色就僵住了。
“谁让你们来的?唐剑锋现在能耐了,居然敢派人来抓军区表彰的优秀军属了?他这是忘了自己也曾经当过兵了吗?”问话的人脸色不怒而威,说出来的话却把两个公安震得不敢作声。唐剑锋正是他们公安厅的老大,以前也是军人出身。
赵丽芳心里松了口气,她努力拖延时间,总算是等来了援兵。她猜的没错,公安和军队两个系统,彼此之间不能随便干涉对方的内部事务。公安直接派人来军区抓她,军区是不会同意的。
而且,这群军人簇拥的领导,正好还是那位不知道什么来头的龚将军。
两个公安刚才的气焰已经完全消失,年纪大的公安上前解释,还是说事关重大,所以为了保密没有通知军区,为此道歉,但是敌特嫌疑人不能放走,否则就是对国家和人民的不负责任。
赵丽芳有了底气,寸步不让,要他们把证据拿出来,否则就是诬陷。
“你们是不是看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属好欺负?我是个女人家,别的不懂,我只知道爱国爱D,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像我这样安分守己的军属都被你们想怎么诬陷就怎么诬陷,扣上一个敌特的罪名就能随便抓走,到了你们的地盘来一个严刑拷打,让我把所有莫须有的罪名全都承认,那天下还有哪个军属能安心照顾一家老小,给自己的爱人一个安定无忧的后方?军人们在前线打仗,还要担心自己的爱人被人陷害,还怎么能忘我牺牲,为国奉献?”
“你们这么做,到底是什么居心?你们这是想要毁掉我们的子弟兵,毁掉我们的国家吗?”
不管两个公安怎么斥责,赵丽芳还是口齿清晰、情绪悲愤地说完了这一大段话,当初为了上讲台苦练的基本功,在这个世界竟然用这种方式派上了用场。
“你别乱扣大帽子!”年青公安气得跳脚。
赵丽芳针锋相对:“所以扣大帽子是你们的特有权利吗?”
年纪大的公安看着原本严肃的抓捕被搅和得变成了乡间吵架,脸上一片苦涩。他现在很后悔,真不应该为了一点私心,接受了上面的暗示,来趟这一趟浑水。
原以为只是一个农村女人,没有什么见识,只要厉声恐吓就能把她吓蒙带走,没想到这女人这么刁钻,把事情弄得这么大,现在别说抓人,想要收场都难了。
他拉了拉年青公安的胳膊:“小李,我们回去吧。”
年青公安还不情愿,但是看着老公安的眼色,最后还是不得不低下了头。
“不行,你们不能走。”赵丽芳走出来拦住了他们,“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军区当成什么地方了?省级优秀军属,你一张嘴就说有敌特嫌疑,你把省军区和省革委会的领导当成了什么?今天不说清楚,你们别想走!”
年青公安眼珠都红了:“你还没完了!”他指着赵丽芳大喝,“有本事你让我们搜一搜!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嫌疑!”
赵丽芳心中冷笑,果然来了。她咬着嘴唇一脸为难的样子,没有说话。
年青公安看她不说话,顿时觉得占了上风,冷笑着说:“害怕了?要不是军区领导在这里,我早就……”
赵丽芳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年青公安喊:“你冤枉人还没完了吗?你想搜什么?我的包让你搜,房间也让你搜,搜不出来东西,你今天怎么办?你给我道歉!给军区道歉!你敢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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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老公安感觉不对, 但是还没来得及阻止,年青公安已经一口答应:“好!”
赵丽芳比他还干脆, 扭头冲进屋里, 提起自己的随身小布包, 打开口冲下就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在了自己床上:“请!”
老公安越发感觉情况不对,这女人一会儿刁钻一会儿委屈, 这会儿又好像气得自己把机会送到了他们手里,可是他总觉得哪里有点问题。给他们交代任务的人确实说过,证据就在赵丽芳的包里,但是之前赵丽芳各种拖延时间,现在军区的领导来了, 她却又气得失去理智给了他们机会?
可是小李已经被赵丽芳气得失去了冷静,一看她居然主动让他搜查, 立刻兴奋地走了过去。
招待所领导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龚将军。龚将军就是在进门的时候发了火, 把这两个公安给镇住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脸上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就那样看着赵丽芳一个人对阵两个公安。
看着龚将军站在门口,身边十来个精悍的战士左右排开, 把走廊堵了起来, 今天的事情, 估计是不能善了。招待所领导消息灵通,对这位平时不怎么说话的龚将军心中十分敬畏,这会儿也就安静地站在一边, 等着最后的结局。
年青公安把赵丽芳倒出来的东西都检查完了,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他还不甘心,把赵丽芳的包颠来倒去地翻看,仍旧一无所获。老公安在心中叹气,自己刚才的感觉没有错,这个女人绝对是早有防备,否则本应该出现在她包里的东西不可能不翼而飞。
刚才那种种愤怒不甘,全都是装的!
搜都搜了,这会儿想走?不可能。没看见门口都已经被战士们堵住了吗?那些战士看着他们的眼神,可都是充满了怒火。在军区诬陷军嫂……老公安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
赵丽芳站在一边,看着年青公安急得团团转的样子,笑着问:“搜完了吗?搜完了我可以把东西装起来了吗?”
小李黑着脸打开了衣柜,仔细检查着,连抽屉的角落都不放过。突然,他兴奋地叫了起来:“看,这是什么?”他站起身来,手中捏着一个粉色信封,对着赵丽芳摇晃着。
赵丽芳一脸奇怪的表情:“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
“别嘴硬了!”来的时候,上面就是让他们从赵丽芳包里找一个粉红色的信封,里面有赵丽芳进行敌特活动的证据。刚才他还以为这次任务要失败了,谁知道竟然在柜子抽屉里的书里面发现了目标!
小李得意洋洋地打开信封,大声念了起来:“我最亲爱的管嘉林……同志……昨天晚上和你在一起……是我这一生最快乐幸福的……时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也变得犹豫起来,这是情书吧?
管嘉林是谁?是这个女人的丈夫?就算是夫妻之间,这样的信件也太过火了吧?
龚将军的眼神带着没有人察觉的笑意,落在了赵丽芳脸上。
赵丽芳一脸迷茫:“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突然醒悟,“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拿了别人的情书公开读出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你不会是准备说,这封情书是怀疑我是敌特的证据吧?”赵丽芳笑得满脸嘲讽,“我还真是开了眼界,回头我得跟我爱人说说,让他学习学习省城公安的先进办案方法。”
小李有些尴尬,老公安也看不下去了:“小李,好了,到此为止,我们该走了。”
赵丽芳抱着胳膊:“到此为止了?那我到底是不是敌特,你们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两个公安都哑口无言。承认和不承认,都说不出口。
小李举着那封信,突然叫了起来:“先不说别的,你爱人叫什么名字?”
“殷秀成。怎么了?”
“那你怎么给管嘉林写情书?”小李觉得自己抓到了一个大把柄,就算是证明不了赵丽芳是敌特,一个优秀军属给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写情书,也足以让她丢个大脸。
老公安无奈地叹气,这个小李真是蠢,要是这真是赵丽芳给奸夫写的情书,在他拿到那封信的时候,她早就吓得惊慌失措了。看看赵丽芳现在这样子,一点儿慌张都没有,这怎么可能是她给奸夫写的情书呢?
“什么管嘉林?你说这是我写的?你看见我写了?”赵丽芳不放过一个讽刺小李的机会,“我还以为省城公安都懂得什么叫做拿贼拿赃呢。”
“大家都看见了,这是我从你的柜子抽屉里找到的!”
赵丽芳笑了一声:“那个抽屉可不是我的。”她走过去,打开了另一个抽屉,“这个才是。”赵丽芳从里面取出了一叠会议资料以及自己的记录和心得,给小李看资料上写的名字。
小李茫然:“那,这是……”
“也许是我同屋的。”赵丽芳随意地说。
龚将军淡淡开口:“检查完了吗?”
两个公安都知道,算账的时候到了。
“走吧。”龚将军只说了两个字,几个战士上前去左右一站,两个公安垂头丧气地跟着他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小李还不甘心地回头看了赵丽芳一眼,赵丽芳给了他一个甜美的微笑。
龚将军站在门口,看着赵丽芳。赵丽芳乖乖地上前去道谢,要是没有龚将军镇场,她嘴巴再厉害,也没有用。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龚将军看着赵丽芳,露出一丝笑意,“原来多实在的姑娘,都被殷秀成给带坏了。”
赵丽芳“啊”了一声:“龚将军,您认识我爱人?”
龚将军笑而不语,赵丽芳突然明白了,殷秀成弄这个优秀军属走的估计就是龚将军的门路!难怪龚将军专门要她的笔记本看,还夸了她两句,她还以为自己真的写得不错呢,原来龚将军是故意给她撑门面的。
今天龚将军来这么快,应该也是早就派人关注着自己呢。
“我们给您添麻烦了。”赵丽芳不好意思地说。
龚将军摆了摆手:“你比殷秀成那小子乖多了。好好休息,晚上的火车是吧?到时候我派人送你去火车站。”
“不用了。”赵丽芳更加不好意思了。
龚将军不容她拒绝:“要是你在我这地盘上出了事,那小子可不得把我这天给捅个窟窿出来。算了算了,还是把你囫囵送上火车更安全。”
他从桌上拿起那个粉色信封对着赵丽芳摇了摇,塞到了自己口袋里:“后面的戏你就别管了。”
赵丽芳的心思全都被龚将军看穿,红着脸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