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黎耐下心:“絮儿,我们先找,找到对方之后再决定你要不要回去。”
“不找!”絮儿难得的固执,“我就想留在少爷身边。”
谢黎无奈地看着絮儿:“你说真的?”
“我说真的,我不想回去。”
“好,如果你不想回去,少爷也不会强迫你,等你日后想通了,想要回去,再和少爷说。”
絮儿忍不住小声嘀咕:“我不说,我就要一直留在你身边。”
谢黎听见,挑了挑眉,心情竟然有些愉快。
如此一来也好,他先前还烦恼于絮儿回家后,护不住絮儿,如今她不回家,此事便不再是烦恼了。
日后她想回家时,他估计已经科举有成,有了准备,能够护住她。
……
两人回了谢家。
推门而进的时候,院子里安静得有些异样,谢黎直觉不对,松开絮儿,快步朝后院走去。
见后花园里,谢王氏靠坐在院子石凳上,发丝散乱,神情狼狈,谢黎上前一步,诧异问道:“娘,你在这干什么?”
谢王氏愣愣抬头看谢黎:“黎哥儿,你回来了?”
“我刚回来,娘,你怎么回事?”谢黎上前和她说话,转头扫了一眼正房,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变,“你在这里,爹他……难道跑了?”
谢王氏肩膀颤抖了一下,脸色僵硬冷漠,没有开口。
谢黎看见,已经心知肚明,皱眉忍耐问:“他跑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他说肚子饿,我便去前院吩咐钱嫂子送点东西到我屋子,等回去一看,人没了。”谢王氏目光懊恼而恼恨,“我只离开了一刻钟。”
谢黎咬牙,事到如今,追究谢老爷是怎么跑的已经无济于事,还是需要提前想好应对的方法。
——他跑了,会去哪里呢?
谢黎想到这个问题,转身出门,快步朝谢老爷几个狐朋狗友家里去,走到一半,想起什么,转了个弯,往醉花楼而去。
镇上没有衙门,只有几个乡绅代为管理,如果真的想要告他,谢老爷一定会带上朋友壮壮声势,一起去见乡绅。可是他那些朋友没有老老实实待在家的,白天八成在醉花楼,晚上九成在怡红院。
这个时间,正是白日……
到了醉花楼,谢黎焦急中略感意外——这里竟然没看到那几个人,也没有看见谢老爷。
谢黎转头找小二打听。
小二指了指对面的赌坊:“谢老爷刚刚来这里喝了几杯酒,去了赌坊,公子要找人,便去对面找找看。”
“多谢。”谢黎向小二道了谢,快步朝着赌坊走去。
越靠近,神情越微妙。
为什么赌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又热闹……
“客人,您是第一次来吗,没见过您啊。”
走到门口,有伙计上来招呼,谢黎还没开口,边上一人笑了:“这是谢少爷,大约是来找谢老爷的,你带他去就好,谢少爷可是书生,不爱赌钱。”
伙计露出惊讶表情:“竟然是谢少爷,小的眼拙,没认出来。谢少爷快请,谢老爷在二楼厢房玩,用不用小的给您带路?”
谢黎并不意外这里的人认识他,摆手说:“不用了,我自己去。”
原主在谢老爷的带领下,来赌坊玩过几次,觉得没什么意思,后来才不来。谢黎有这里的记忆,熟门熟路上了二楼,找到厢房,敲了敲门。
“谁?!”
“开门!”
很快有人来开门,打量着谢黎:“客人,这里是贵客厢房,你?”
“我找谢老爷,我是他儿子。”
对方一愣,脸色立刻讨好起来:“原来是谢少爷,怪不得看起来如此气宇轩扬,和谢老爷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快,快请进,谢老爷正在下注呢,谢少爷要不要来玩一玩?”
“我看看就好。”
对方的马屁拍得谢黎有些无语,拒绝了他的邀请,谢黎往里面扫了一眼,在十几人中一眼发现了谢老爷。
屋子里面空气浑浊,谢老爷情绪十分激烈,和一群人站在桌前,盯着桌上的骰子叫嚷:“大,大,大!”
谢黎皱眉,走了进去。
赌徒还真是没有理智的一批人,只要能赌,立刻就赌了起来,完全不顾及自己刚刚才被人囚禁,好不容易跑出来,应该立刻报官。
甚至,他站在谢老爷身边,谢老爷都没有发现。
谢黎心里嫌弃,忽然听到赌桌的对面有人说话。
“谢兄,你又输了,你的院子、铺子和名下的田地都到了我手里,你还有什么能拿出来赌的?”
“我,我跟你赌祖宅!”
“地契呢?”
“地契我当然带在身上,给你看……”
谢黎愣住,抬起头,看着谢老爷递出去的黄色纸张。
震惊地认出了这份地契的真实,谢黎“啪”一声劈手抢过,看着谢老爷,咬牙切齿:“你、疯、了!”
谢老爷看见谢黎,心虚地抖了抖,但是想要翻倍的想法很快占了上风,他吹胡子瞪眼,不高兴地伸手要抢地契:“东西还给我,你个小兔崽子,别打扰我赢钱。”
“赢你个屁,滚开!”谢黎气上心头,狠狠地一脚踹向谢老爷,看着手里的地契,回想刚才听到的话,气不过,追上去就是几脚,“什么事都不做!吃白饭!赌钱!逛花楼!偷家里的钱!偷地契!我今天就要打醒你!”
周围人眼珠子险些瞪出来,震惊地围观儿子打爹。
“谢少爷……”
“谢家侄儿……”
周围人欲言又止的劝话,谢黎置之不理,将谢老爷揍得头破血流,没有力气反抗,拎起谢老爷的后领子,拖着他往外面走。
谢老爷在家饿了三四顿,本就身体虚弱,跑出来之后又没有好好吃东西,反而来赌钱,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一时间竟然没有挣脱开,狼狈地被谢黎拖下了楼。
“呦,谢兄有出息的儿子来了?”
赢了谢老爷的人名叫白侯,是谢老爷从小到大的死对头,同时也是这家赌坊的老板,看见谢黎拖死狗一样拖着谢老爷,站在二楼围栏处,发出嘲笑的声音:“谢兄,回家好好练几年再来。还有,谢家侄儿,你爹将地契输给了我,你们现在住的院子属于我,限你们三天之内搬出我的院子。”
谢家现在住的院子,已经成了白侯的东西……
谢黎想到这里,冷静得可怕,盯着谢老爷的脑袋,只恨没有打断他的腿,让他有机会跑出来。
和前世一样,谢家……完了。
……
回到家,谢黎砰一声扔开谢老爷,转身关上院门。
等得心焦的谢王氏听见动静,看见这幅场景,吓了一跳,担心地问道:“黎哥儿,怎么,难道你爹真的去报官了?”
父告子忤逆是一桩大罪,一旦告实,不孝的孩子剥夺功名,还要受到酷刑折磨,谢王氏生怕自己一时大意,毁了儿子的前途。
不过现在发生的事情,和忤逆罪带来的伤害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谢黎眉心皱起,开口道:“没去报官,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在赌钱。”
“什么?”谢王氏一愣,随即庆幸起来,“好,赌钱好,没有告你就好。”
“不。”谢黎打断她的话,“娘,事情很严重,我和你说,你一定撑住。”
谢王氏愣住:“怎么说?”
“他跑的时候,应该将屋子翻得乱七八糟?”
“是乱了很多,我也没心思收拾……”谢王氏说到一半,忽然停住,怀疑地问,“他把我的首饰当掉了?!”
“首饰不太清楚,但是,他带了家里的地契、田契出去……”
谢王氏愣住,翻了个白眼,向后倒去。
谢黎连忙扶住她:“娘,你没事?”
谢王氏喘不上气,捂着胸口,看着地上的谢老爷,眼底露出怨恨的目光:“他把东西全都输光了?”
谢黎迟疑道:“……我抢回了一张祖宅的地契,其他的全部没了。”
谢王氏喉咙里发出渗人的咔咔声,看着谢老爷,突然扑上前——
“我杀了他!”
谢黎拦下:“娘,你别做傻事。”
谢黎经历过大风大浪,这点事对他来说虽然生气,却不至于太过失态,只是谢王氏全心全力地打理着谢家的家业,忽然得知这些东西都没了,被谢老爷输掉了,早已疯狂。
“黎哥儿你别拦我,我要杀了他,让他去死,别再祸害咱家!”
她眼神绝望,从头上拔下发簪,对着谢老爷的脖子就要扎下去。
谢老爷吓得两股战战,打了个滚,躲开谢夫人,然后分开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后院跑。
“夫人,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
谢王氏追上去:“你去死,我求你了,你死了,别再拖累我们!”
谢黎欲追,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转圈追赶的样子,停下脚步在原地等待。
“你别跑,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怪我平时狠不下心,我早该杀了你的!”
“夫人,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要杀了你!”
“夫人你,你……”谢老爷忍了半天忍不下去,破口大骂,“你个疯婆子,谋杀亲夫。”
从谢黎身边跑过,谢黎伸出脚,将他绊了个屁股墩儿,他“哎呦”地叫了一声,咕噜噜滚下台阶。
谢王氏追上来,露出怨恨而绝望的目光:“我要杀了你!”
“娘,别闹了。”谢黎心力交瘁,抢过谢王氏的发簪,“你杀了他也要偿命,到时候剩下我一个人,我怎么办?”
谢王氏僵住,举起的手无力放下来。
“黎哥儿,我对不起你……”
她明明答应了会好好看住这个老东西,却疏忽大意,让老东西跑了,还偷走了家里的地契和银票。明年,黎哥儿读书的钱怎么办……
“黎哥儿,娘对不住你。”
谢黎拍了拍谢王氏的背:“娘,你先冷静一下,在院子里等我。我把他捆起来,之后我们再商量怎么处理。”
谢王氏握拳答应下来,走回院子里的石桌前,心神疲倦地闭上眼。
谢黎放心了,转头朝着谢老爷走去。
谢老爷挨了谢黎的半顿打,又被谢王氏追了半天,如果不是求生欲望浓厚,早就死在谢王氏手上。这会儿,谢黎过来捆他,他实在没力气,喘着气道:“绑起来可以,别放你娘进来,不然我会死的。”
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这是第一个想要他死的人,还是他同床共枕二十年的夫人……
心里有些寒心,又有些委屈。
他不就是输了点地契,至于要杀死他吗?
谢黎看出了他的这份委屈,一时间竟然无话可算。索性也不多说,拎起谢老爷的领口,将他拖进自己屋里,捆的结结实实,又叫来絮儿,让她好好看着,一旦有动静,就要大声叫自己。
絮儿:“……”
“少爷,这个不是老爷吗?”
“从今天开始就不是了。”谢黎不放心地又检查了一遍麻绳,冷淡说,“以后,他是咱们家的饭桶,除了给吃给喝,没有任何地位。”
絮儿睁大眼,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不过看着少爷脸上冷冷的表情,识趣地没有再问。
等谢黎走了,她转着圈打量谢老爷。
“老爷,你是不是惹少爷生气了?”
“狗屎,明明是他忤逆不孝!”
“不是你骂少爷!”絮儿生气跺脚,“少爷是好人,他生你的气,一定是你做错了。”
“他是我儿子,我骂两句怎么了?我不但要骂,有机会我还要打他。”
谢老爷也是没事做,又恼羞成怒,才会和絮儿较真。
不过,他很快就后悔自己较真的行为了。
絮儿气得脸色涨红,砰一声关上门,拒绝再和他说话,将他一个人关在了屋子里面。
谢老爷:“你别走,进来,老爷脸上有伤,给老爷上药。”
絮儿冷哼一声,拒绝搭理。
之后,无论谢老爷怎么说话,絮儿都没有反应,拒绝再回应他。
谢老爷身上痛得难受,没有人理会,委屈极了,嘟囔道:“不就是输了点钱吗……”
话虽如此,他心里隐隐也明白,这一次,他似乎真的很过分,不然谢王氏不会那样疯狂。
可是,他实在忍不住啊……
……
另一边,谢黎和谢王氏正在收拾谢老爷留下的烂摊子。
一个人待了会儿,谢王氏总算冷静许多,回屋子清点丢失的东西。
清点过后,她表情冷漠说:“没什么好数的,所有的地契房契银票都被他偷走了。”
谢黎连忙掏出身上的地契:“这里还有一张。”
谢王氏接过,刻板冷肃的脸色没有变化:“只剩下祖宅能有什么用,祖宅在山坳坳里面……”
谢家从湾头村发迹,祖宅也在湾头村,因为距离镇上太远,一家人早早地搬入了春田镇,限制了祖宅,一年派人去打理一次,也不知道破成了什么样子。不过,就算祖宅还是好的,也卖不得,或者说,想卖也没人买,谁会买那么偏僻又破破烂烂的院子呢?
“娘,没事的,我以后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