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石头与水
时间:2019-04-16 10:05:02

  褚韶华将自己的思考说出来,她对面试老师说,“所以,我希望能同时读政治和经济两个专业。我希望能通过在大学的学习,更加了解这个世界。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我希望将来我可以做一些善意的推动,哪怕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我也愿意。”
  面试老师忽然风趣的问,“像你今天穿的裤装,是在衣装上的改变吗?”
  “是。现在是刻意,到随心所欲,不论女性愿意穿裙子还是愿意穿裤子,只要衣饰得体就会被接受,也是社会的一大进步。”
  没有哪个学校会拒绝克莱尔.褚小姐,这个时候,就要看哪个学校最具有专业优势。最后,褚韶华并没有去读容臻在读的韦尔斯利,而是去了史密斯学院。
  这也是一所非常优秀的女子学院,学院愿意给褚韶华提供大学四年的全额奖学金。要知道,东方人出国留学除了自负费用外,大都是靠政府的补贴和庚子赔款,如褚韶华这样东方人参加美国的大学考试,还能得到全奖的,凤毛麟角。
  任何国家都有国家保护主义,各国大学会把更多的机会留给自己国家的学生,这是每个国家都会做的事。
  所以,褚韶华能得到全奖,很是震惊了波士顿的大学圈。
  其实,美国人真的是太容易大惊小怪,做到这件事的第一个女性并不是褚韶华而是容臻。不过,碍于褚韶华如今的知名度,仍是引起话题讨论。
  专门有记者就此事到史密斯学院进行采访,问学院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奖学金发放给一个东方人。要知道,以往全奖都是发放给美国学生的,对于史密斯学院这还是第一次。
  史密斯学院的校长只说了一句话,“我们的奖学金只会发放给最优秀的学生,克莱尔.褚的优秀足以堪配,这是所有面试老师的共同意见。”
  纵是在排华情况如此严重的美国,也仍不乏有着目光卓越,胸怀宽广的智慧长者,并不仅以肤色取人。
  被史密斯学院录取后,褚韶华打电话同朋友们报喜,先打电话给宋先生。
  宋先生的笑声从听筒中传来,“这几天报纸上都是你的新闻,一会儿说你会去韦尔斯利,一会儿又说你要去蒙特霍利约克,没想到最后是史密斯学院,有奖学金吗?”
  “全奖。”褚韶华斩钉截铁。
  “不错。”宋先生虽则年纪可做褚韶华的长辈,人却非常有活力,对褚韶华道,“什么时候有空,我这里给你办个庆祝PARTY如何?”
  褚韶华也爱热闹,“我在美国没有亲人在身边,您就是我的长辈,只要不是太麻烦。”
  “我倒乐意每天都有这样的喜事可以庆祝。”宋先生和褚韶华定下时间,俩人商量着请朋友们在一起去海边别墅烧烤。宋先生可以借到别墅,褚韶华承包烧烤用的一应吃食,毕竟,买东西不是宋先生的专长。别墅里有烧架之类,直接带吃食饮料过去就行。
  褚韶华很可惜的说,“可惜张先生回国了,不然也请他一起,他是那么有意思的一个人。”
  宋先生爽朗的笑声自听筒传来,“待回国就能见到他了。他人虽回国,却是留下了一件礼物,说待你考上大学算作恭贺之用。”
  “张先生怎么知道我一定能考上大学?”张先生是宋先生曾介绍给褚韶华,帮过褚韶华大忙的人。
  “怎么会考不上?这不就考上了。”宋先生哈哈笑着,很为褚韶华高兴。在波士顿求学的华人很多,其中不乏才智过人之辈,宋先生尤其对褚韶华另眼相待。
  宋先生邀请了一些朋友,褚韶华邀请了一些人,基本上都是华人圈子的人。宋先生邀请的普遍年长些,褚韶华请的则年轻一些。酒水饮料是杨丘友情赞助,杨丘也恭喜褚韶华考入心仪的学校,还借出仆佣,帮着褚韶华招呼客人,做烧烤前的准备。
  波士顿的夏天非常怡人,海风带走暑热,空气中有着海水的湿润和淡淡的咸味。紫粉色的夕阳渐渐隐没在色彩斑斓的晚霞中,朋友们陆陆续续的到来。大家都表示了对褚韶华的恭喜,宋先生除了帮张先生送了贺礼,自己也送了褚韶华一套批注的藏书,宋先生是学问大家,褚韶华连忙接了,认真谢过。
  楚博士吴先生都有很用心的礼物,褚韶华很诚恳的道谢。
  一身白色连衣裙,大大的宽檐太阳帽,戴着蕾丝手套,握着女式手包,眉眼精致的曹小姐来的也不晚,先恭贺了褚韶华,送给褚韶华两瓶红酒做贺礼,然后,便以一种学姐的口吻同褚韶华道,“刚来美国的时候,我原本也想读史密斯学院的,后来觉着玛丽学院也很好,就读的玛丽学院。咱们都是读的女子大学,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功课上有不懂的,也只管问我。”
  褚韶华听曹小姐说话就牙疼,说来,这还是到了美国,褚韶华才知道美国除了那些特别难进的名校,也有很多不入流的给钱就能上的大学。曹小姐读的玛丽苏学院就属于这种,美国有一所非常有名的历史悠久的大学,威廉与玛丽学院。人们也时常会称玛丽学院,虽然两个大学的称呼只差一个“苏”字,但,两个大学天壤之别。威廉与玛丽学院是公立一级大学,曹小姐读的这个除了名儿跟人家有相近,时常称呼自己为玛丽学院碰瓷人家外,没有半点能相提并论的地方。
  再说,褚韶华全奖入学,真不知连英文都不大流利的曹小姐哪儿来的这么大脸让褚韶华去问她功课。
  杨丘实在听不下去这话,你以为玛丽苏学院和褚小姐就读的史密斯学院都是以人名命名的学院,便是一档子事吗?
  天哪!
  他递给曹小姐一杯香槟,“尝尝这香槟的味道如何?”快闭嘴吧。
  曹小姐眼中闪过爱慕,接过香槟,开始嗔怪杨丘上午没带过一起来,不然她也能帮着准备褚小姐的庆祝PARTY。
  见容臻到来,褚韶华忙让杨丘招呼曹小姐,她跑出去迎接容臻。
  容臻今天有课,故而稍迟。她一身苹果绿的碎花裙,颇是清爽漂亮,笑道,“我没晚吧。”
  “就是晚一点也没关系。”褚韶华先带她过去同宋先生等人打招呼,大家彼此都认识,晚上烧烤也很热闹。杨丘还搬出里面主人家的留声机,放了一张唱片,招呼大家在月光下跳舞。
  杨丘走到褚韶华面前,躬身行了个绅士的邀请礼,含笑着问,“美丽的小姐,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褚韶华不着痕迹的瞥一眼曹小姐,果然曹小姐在咬牙了,褚韶华用夸张的口吻说,“哦,尊敬的先生,你得排队了,我已经有舞伴了。”褚韶华一指宋先生。
  宋先生反应极快,迅速的放下手里的烤肉,一掸身上笔挺西装,风度翩翩的对褚韶华做出跳舞邀请。唉呀,有女孩子邀请他跳舞,还吃什么烤肉啊!宋先生还说,“我还是以前学的交谊舞,不知有没有过时。”
  “这是经典舞步。”褚韶华很喜欢宋先生这样的人,幽默风趣又学识渊博,眼界广阔且性情疏朗,可以做长辈也可以做朋友,人生的也好,一把年纪了,身材没有半点变形,依旧瘦削清透,干净斯文。褚韶华说,“先生你的舞步有些俄国风情。”
  “我当年就是跟白俄人学的跳舞。”
  “你们那时候得是前清时侯了,也并不保守。”
  宋先生笑道,“我们那会儿,舞会可不像今天这样常见,这些西洋舞都是从洋人这里传过去的,他们讲究举办舞会。刚开始真是抓瞎,不懂人家这一套。袁先生一挥手说,这怕什么,不就是跳个舞么,学!给我们请的白俄师傅,各式舞步都学了些。”
  “袁先生,是袁大总统吗?”
  “那时候他还不是总统。”
  “你们那会儿可真有意思。”
  “现在一样有趣。”宋先生的眼睛带着宁静包容的笑意,“人很像庄稼,一茬一茬的,当年我在袁先生那里,是专门给长辈跑腿的,他们都喊我小宋。现在一转眼,我也成宋先生了。”
  “袁大总统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你看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宋先生反问。
  “说不清楚,历史人物,不能用善与恶来说。在未称帝前,说他是东方的华盛顿并不算过誉。”
  宋先生有些惋惜,“人都有昏头的时候,袁先生也不能免俗。”
  当晚,大家便歇在宋先生朋友的这间海景别墅里。褚韶华在浴室泡了个澡,容臻并没有开灯,站在落地窗前看天上的月亮。月光透窗而过,朦胧又安静,窗外是静栖的树,天空是深深的蓝,没有星,独一轮银光满月高悬。
  褚韶华擦着头发,情不自禁的说,“今天是十五吧,月色可真好。”
  容臻竖起手指在唇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褚韶华细听,远远的,徐徐的,带着某种温柔的节奏传来,那是海水的声音。
  容臻突然说,“我们去海边走走吧。”
  褚韶华兴致亦是很高,两人当即换了衣服,悄悄的出门。
  别墅离海滩很近,走路五分钟就能到。只是,当天容臻非但赏了月下海景,还做了一枚千瓦大灯炮。因为,她们刚走出未远,就遇到了同样出来散步的杨丘。
 
 
第216章 远航之夜晚
  褚韶华看容臻的神色中也有些惊讶,便知这应该只是个巧遇,毕竟,人家杨丘出来在先。海水温柔的冲刷着沙滩,在月光下,洁白的海沙愈发洁白,仿佛渡上一层银光。褚韶华手里拎着鞋,赤脚走在柔软的沙滩上,她人生的白,脚趾更加格外细白,踩在银白色的沙发上,仿佛已与这海沙化为一体。
  轻柔的夜风吹拂起她的额发与长裙,褚韶华行走在月光之下的银色海滩,如同夜间神女一般美丽。
  容臻知道褚韶华对杨丘无意,故而并未离开,只是远远的缀在后面,自顾自欣赏夜景,并不能听到二人的交谈。
  杨丘忽然笑道,“倘是家父见到你,必然喜欢你。”
  褚韶华看向杨丘,在这夜间,褐色的瞳仁愈发幽深静谧,褚韶华神色轻松,“这话怎么说?”
  “家父是军人,平生最喜欢的就是站如松坐如钟,我们在家常被他教训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褚韶华走路与常人不同,她不似别的女子总有些含胸羞怯之态,她是那种笔直的站姿,带着生命力的篷发和青春的朝气,一见便知与众不同。
  褚韶华倒是偶尔听旁人说起过杨丘家世不俗,自杨丘这里,还是头一遭。褚韶华打量杨丘一眼,“你姿态也很好,不过,不像军人倒是真的,你更像文人。”
  “韶华,我没有想到,今晚会在此时遇到你。”杨丘轻声说,“你知道遇到你之前,我在想什么吗?”
  褚韶华有种不妙的预感,只是,不待她巧妙的将话题岔开,就听杨丘道,“我在想,我们是有缘,还是无缘呢?你听闻,你已经有了男友。可若是无缘,我们怎会在波士顿相遇?若是有缘,为何没有让我与你更早相逢,在那个男人尚未认识你之前。”
  褚韶华大煞风景的来一句,“那会儿我正在守夫孝。”
  杨丘惊愕的望向褚韶华,褚韶华坦白的耸耸肩,“我都二十七了,你不会以为我没有结过婚吧?”
  “我并不是那样狭隘的男子。”杨丘急忙说,而后欲言又止,看向褚韶华,“我也结过婚,妻子已经过逝。”
  褚韶华不可思议的望向杨丘,暗道,不想杨丘竟也是个鳏夫。褚韶华不知道是该安慰杨丘,还是说些什么。褚韶华是个直性子,说,“闻先生也是鳏夫。”
  “他对你好吗?”
  “就那样。”褚韶华唇角不觉浮起笑意,想到闻知秋的来信,随口道,“一把年纪了,人也不及你斯文,还有点儿婆妈,脸皮厚。”
  杨丘见褚韶华眼中说起那个男人眉眼生姿的模样,心下难免郁闷,叹道,“韶华,你要是说他光芒万丈,无人能及,我输给这样一个人,也还甘心。这听你说的,叫我如何服气。”
  褚韶华笑起来,口吻洒脱,“行了,依你的学识出身,想做你续弦的怕是有大把人在。你的确很好,只是我们遇到的有些晚。”
  “你来美国读书,又是史密斯这样的好大学,读完本科也要四年。女人在老家等男人学成归来的事常见,让一个男人等待一个女人学成归国,你又不在他身边,上海那个地方,诱惑太多,声色犬马,逢场作戏的事也太多。”杨丘不急不徐的给褚韶华分析着可能会遇到的状况。
  “那有什么关系,正好让我看清他为人。我只要自身出众,还怕找不到个好男人。”褚韶华越发洒脱,“像你们男人说的,大丈夫何患无妻。这话用在女人身上一样适用,何况,人这一生,家庭与爱情有当然好,就是没有,也不影响一个人的价值。或者别的女性需要丈夫的身份和家庭的成功来证明自己,我不是那样的女性。”
  “你真的爱他?”杨丘对褚韶华的看法颇觉不可思议,这样看得开,真的对那男人有感情吗?
  褚韶华笑笑,知道杨丘心中的爱情定义与她不同,褚韶华想到自己当初出中的仓促,完全是叫闻知秋硬生生的推出了那潭烂泥。褚韶华的神色越发悠然,“当初虽然想多念些书,可我在上海有生意,不是一时能放下的。你肯定不相信,还是闻先生死活要我出国,我才出来的。你说,他对我的感情是什么样的?”
  杨丘给褚韶华普及一下国内大户人家的默契,“现在留学是时兴的东西,一般大户会花言巧语的送女朋友或家里太太奶奶出国留学,其实不过是打着想让旧人给新人腾位子的主意。”
  “还有这样的事?”褚韶华好笑,“那我亏了,我出国,除了船票是闻先生送的,都是自己的钱。”又一想,也不对,后来闻知秋还给她汇了两万美金。不过那个算是借款,褚韶华一定会还的!
  褚韶华说,“我这个人,只要人不负我,我必不负人的。他等我,他为我付出青春。我在美国一样会洁身自好,我的青春,一样是青春。也许他会受到诱惑,就像我也一样在经受你的诱惑一样。如果我们都经受住考验,彼此便能收获一个忠贞的爱人。如果经受不住,彼此也能过得很好。”
  “我对你不能算是考验,你一直没给我半分机会。”杨丘望着褚韶华说,眼中有一点火热的东西浮动,跃跃欲试。
  “可只有这样的我,才配做您的朋友啊。”褚韶华看向杨丘,认真的说,“倘若我是那种乍一出国,立刻将前人抛诸脑后的女子,那么,您就看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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