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解读,仿佛韩伯爷托梦给你似得。”
严舒锦这话,说的随意,可是御史却觉得心中有些发凉,韩伯爷已经死了,托梦给他做什么。
御史一脸严肃说道:“韩伯爷已死,请公主尊重。”
严舒锦挑眉,反问道:“我哪里不尊重了?托梦吗?要不然你怎么知道韩伯爷的心里想法,难不成是韩伯爷自缢之前,特意见过你,与你说了?”
旁边的官员,心中暗骂御史一句蠢货,没事情多说那几句做什么,当即又有一人出来说道:“公主,想来陈御史是因为韩伯爷是长辈,从长辈关心晚辈的方向去猜测的。”
严舒锦哦了一声,说道:“这是朝堂,大家都是来谈正事的,猜想什么的,没有证据的话就不要说出来。”
陈御史心中暗恨,当即说道:“公主教训的是。”
严舒锦再次问道:“所以遗书上是写了韩伯爷为了询问孙子韩景的情况,特意来见我,对吗?”
陈御史:“是。”
严舒锦说道:“那我就觉得奇怪了,在此之前,韩景曾给其祖父写信报平安,后来更是托人送了不少东西和信件回韩府,韩伯爷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要来找我,询问他孙子的情况?”
这信是能查的,前一封是通过驿站送的,后面的信和东西是赵忠送的,那些侍卫都可以作证的。
其实信和东西都是杜先生让韩景写的,毕竟韩景以后要出仕,哪怕和韩家的关系再差,表面上的情分依旧要保持的。
陈御史当即说道:“韩伯爷担心孙子,这才再次询问。”
严舒锦看了下周围的人,说道:“也行吧,虽然我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是死者为大,只当他是太过关心,所以在收到了两封报平安的信和东西后,还独自一人上门,询问韩景的情况,知道的是担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巴不得韩景出事呢。”
陈御史说道:“公主,韩伯爷是韩景的亲祖父,甚至在分家后,多次送东西与韩景,自然是关心。”
严舒锦倒是没有纠缠这件事,她不想让韩景牵扯太多:“是啊,每次送东西都人尽皆知的,大家都知道他的关心了,没分家的时候,韩景是个纨绔不着调没出息的,分家后也成才了,多关心点也是正常的。”
这话说的恶毒了,没分家的时候,韩景为什么是纨绔没出息?分家后,才展现出才华,这其中的东西哪怕不知道内情的,也觉得不简单。
当即有个武将说道:“可不就是,分家之前一点好名声都没有,还有他的父亲韩大郎,明明是原配嫡长,据说是病死的啊,我也是听说的,反正就是死了以后,妻子就进了小佛堂吃斋念佛的,而在父亲没死的时候,韩景也是人口称赞的,怎么父亲死了以后,就变成不学无术的了?啧啧,怎么品都觉得奇怪。”
这些话严舒锦不能说,可是旁人能说,最重要的是武将说的是实话。
武将说完,有不少人都摇了摇头:“这关心来的太巧合了点。”
其实这些人会开口,一是觉得这些人趁着宣王不在,欺负人家的妻女太过了,二是因为和宣王也有些交情,三是因为看到赵忠亲自去接的永福公主,从另一方面来说,严帝虽然没有帮着说话,却表明了态度。
陈御史脸色有些不好,也觉得韩家的事情很说不清,当即不再提这些问道:“在朝堂上,公主都这般伶牙俐齿,还不知道当时怎么羞辱了韩伯爷,才使得他留下遗书自缢而亡。”
这位陈御史的转的很快。
“如果说实话,就是伶牙俐齿的话,那我就是啊。”严舒锦说道:“先不论我当时到底说了什么,按照你们的看法就是,韩伯爷没事找事来宣王府,特意找我听了几句羞辱,回家后晚上越想越生气,就写了遗书,然后自缢了对吗?”
陈御史说道:“不是我们的看法,是遗书上的内容。”
严舒锦点了下头,反问道:“我说的顺序可有错误?”
陈御史说道:“并无。”
“那就是了,你们该找的人是韩伯爷府的人,比如他的妻子和伺候他的下人。”严舒锦说道:“谁家主人半夜不睡的时候,下人不守着?还有韩伯爷的妻子呢?难道他们夫妻不住在一起?”
严舒锦连着问了几个问题:“就算不住在一起,看到丈夫半夜不睡觉,也该多问几句吧?而且韩伯爷起来写遗书,身边没人伺候的吗?就算他写遗书的时候,把人赶出去了,可是在这之前,也需要人的吧?”
朝堂上忽然安静了下来。
既然韩家人没准备放过她,严舒锦也不准备放过那些人了:“除此之外,从写遗书到自缢身亡,一点动静都没有吗?起码有搬椅子,吊上去的时候还要把椅子踢到吧,守夜的人呢?这些动静都没听到吗?韩伯爷那样的家世,别告诉我没有守夜的人,你们难道不该仔细去查一下韩伯爷的死因吗?”
严舒锦冷声说道:“这件事处处都是蹊跷,你们就盯着我,往我身上泼脏水,难不成还能是我夜里去了韩家,然后把人都给赶出去,让韩伯爷上吊的吗?”
刑部尚书此时出来,恭声说道:“永福公主说的有理,韩伯爷自缢这件事却是蹊跷,若是真的问罪,首先要查的是韩伯爷贴身伺候的人才是。”
不少人心中暗骂刑部尚书简直是老奸巨猾,此时站出来,既可以博得永福公主好感,也容易脱身,毕竟永福公主说的这些,确实是蹊跷之处,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夜里都是有人守着的,喝水什么的也方便。
只不过当时大家的注意都集中在遗书上,就算有些人觉得韩伯爷死的蹊跷,也不愿意蹚浑水的,如今话说开口,自然有人支持的。
严舒锦根本不怕事情闹大:“对啊,所以你们不如查查,说不定韩伯爷就是被家里人一起给弄死的。”
陈御史脸色变了又变,却不愿意放过永福公主:“那遗书是韩伯爷亲笔写下的。”
“难道是韩伯爷告诉你,遗书是他写的?”严舒锦看向陈御史:“别说我不尊重死者啊。”
陈御史说道:“是他家人鉴定过的,还有一些看过韩伯爷字的人也说是。”
“他的死都不知道是不是家里人做的,那些人说的话能信吗?”严舒锦反问道:“还有你说有些看过韩伯爷字的人,他们敢出来作证吗?保证是韩伯爷亲手写下的,要是不是的话,那就是和韩伯爷家人勾结一起害死韩伯爷的。”
严舒锦催促道:“陈御史快说说,都有谁说了,保证是韩伯爷的字?”
陈御史神色不好,刚想开口,就有一人说道:“下官说的只是神似,并不能保证就是韩伯爷写下的。”
“对,下官说的也是好似,并不敢肯定。”
当即就有几个人出来,都说自己不敢肯定了。
严舒锦看着陈御史,问道:“所以陈御史敢保证,确确实实是韩伯爷写的吗?”
陈御史此时也觉得心慌,按照永福公主的说法,也是有可能的,毕竟韩伯爷自缢竟然到了天亮才被发现,着实可疑,又不是小门小户的,像是韩家那样的门第,守夜的人不可能没有的:“不敢,陛下,这件事毕竟是韩伯爷家的事情,不如请韩嗣辉上朝。”
严帝心中觉得好笑,其实这些人都被永福耍着玩了,永福并没有纠缠着欺辱韩伯爷这件事,而是从死因和韩伯爷为什么来宣王府出发,反而让众人开始疑惑,韩伯爷死的蹊跷这点,把自己给摘了出去:“可。”
众人等着韩嗣辉,严舒锦说道:“原来陈御史和韩伯爷不是亲戚啊,看陈御史这么热心,仿佛得了韩伯爷托梦一般,上蹿下跳的,我都误会了这是陈御史的家事了。”
陈御史心中憋屈:“这是下官的职责。”
严舒锦冷笑了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
陈御史格外难堪。
韩嗣辉很快就上来了,因为他祖父的死,穿着一身素衣。
行礼后,严帝让他起来:“韩嗣辉,你告御状说是永福公主逼死了你祖父,可有证据?”
韩嗣辉这段时间瘦了许多:“有,祖父遗书言明是不堪受永福公主侮辱,又不愿意永福公主记恨韩府牵扯到晚辈的前程,这才自缢而亡。”
严帝说道:“永福,可有话要辩?”
“有。”严舒锦说道:“韩伯爷可是从王府归家,就心情不好?”
韩嗣辉握紧拳头,眼中满是血丝:“是。”
严舒锦问道:“韩伯爷是不是平时对你很好,你也很孝顺你的祖父?”
韩嗣辉觉得永福公主问话很奇怪:“是。”
这话一出,已经有人察觉到不妥了,看了韩嗣辉和永福公主一眼,韩嗣辉明明年纪更大,也一直在念书,而永福公主是刚从乡下回京的,也才念书识字不久,可是偏偏韩嗣辉不如永福公主。
严舒锦点了点头:“那我也有一个疑惑,既然他平时对你好,你也孝顺,你知道他心情不好,怎么没去开解询问?没有叮嘱下人仔细照看?听说你祖父是天亮才被人发现自缢而亡的,身体都僵硬了,这么久的时间,伺候的人呢?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家穷到没有小厮丫环了吗?”
没等韩嗣辉开口,严舒锦接着问道:“就算没有小厮丫环,你作为韩伯爷的孙子,怎么没守夜?”
韩嗣辉咬牙说道:“祖父让我专心念书。”
“那你祖母呢?”严舒锦说道:“难不成也需要念书?”
这话说的刁钻了,韩嗣辉根本没办法回答。
严舒锦既然抓住了整件事有利于自己的地方,自然不会放过:“你祖父所谓的遗书还写着关心韩景,为什么又说我会为难韩家晚辈的前程?我记得没错的话,陛下可把我指婚给了韩景,难道韩景不是你们韩家的晚辈?我还会阻扰驸马的前程吗?若是这样的话,我何必让韩景跟在我父亲身边呢?”
韩嗣辉说道:“堂弟自然是韩家人,祖父当时、当时……”
当时什么,韩嗣辉却说不出来。
严舒锦追问道:“当时什么?”
“怕是写遗书的时候,一时糊涂了。”韩嗣辉深吸了口气说道:“毕竟堂弟分家出去。”
严舒锦说道:“既然分家出去了,你祖父也觉得他不是你们家晚辈了吗?”
韩嗣辉根本说不出来。
“而且韩伯爷真的是自缢身亡吗?”严舒锦冷声说道:“遗书真的是韩伯爷的手笔吗?”
韩嗣辉怒道:“当然是自缢身亡,遗书是我祖父的笔迹。”
“证据呢?”严舒锦的语气轻飘飘的:“可请仵作验尸了?陛下,我怀疑韩伯爷是被害身亡,既然韩伯爷能为了韩景的安危,在收到两封报平安的信件后还来王府求证,那就不会写出怕我为难韩家晚辈,这根本说不过去,我怀疑是有人眼红韩景的前程。”
说到底韩老爷子的死和这封遗书肯定是有蹊跷的,严舒锦到不怀疑韩老爷子是被人杀的,毕竟韩家人弄死了韩老爷子一点好处都没有,而是因为设计这件事的人,就是想用韩老爷子的死来对严舒锦发难。
这样的话其中肯定有矛盾蹊跷的地方,严舒锦做的就是把水搅混了,然后把这些矛盾蹊跷的地方全部点出来,大家谁都别想好过了。
严舒锦正色道:“而韩伯爷的死也是有蹊跷的,请陛下让人仔细查证,别让韩伯爷白白被人害了。”
韩嗣辉控制不住,说道:“就是你逼死我祖父的。”
“他死了我有什么好处?”严舒锦反问道:“我逼死他做什么?我能落到什么?”
韩嗣辉怒道:“你对我韩家一向尖酸刻薄,见到我祖父讽刺……”
“你说话注意点。”严舒锦打断了韩嗣辉的话:“我对韩景不好吗?韩景不是韩家人吗?你们毕竟是韩景的亲人,我为难你们干什么?说不通啊。”
韩嗣辉和陈御史那样的人不同,陈御史等人为官已久,而韩嗣辉根本没经历这些事情,性子也不够沉稳,被严舒锦说了几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怀疑祖父逼死了韩景的父亲,自然要为了他报仇。”
“你这话就不妥了。”严舒锦一脸正色:“韩景的父亲可是韩伯爷的亲生儿子,我怎么会怀疑韩伯爷逼死自己亲儿子呢?”
韩嗣辉气的浑身发抖:“因为韩景的父亲是原配所出,我们……”
“陛下,我觉得他糊涂了。”严舒锦不想让韩大郎那样一个优秀的人,在这个时候被人指手画脚的讨论,打断了韩嗣辉的话:“而且他的话左右矛盾,还是请陛下先查明韩伯爷的死因,哪怕真的是自缢,也是家人照顾不全,下人伺候不周的原因。”
严帝闻言说道:“确实如此,刑部,这件事交给你们,仔细查明韩伯爷的死因。”
刑部尚书恭声说道:“是。”
不过刑部尚书心中决定,以后少惹永福公主,这样的人如果没有真凭实证一次弄死,那倒霉的只有自己了。
陈御史也没想到韩嗣辉这么不中用,此时说道:“还有一事,在余镇的时候,永福公主命人把八名无辜百姓扔于河中来回折磨,供其取乐,至三人归家后接连身亡,永福公主可认罪。”
“是我让人扔的。”严舒锦没有说认罪,却也承认了这件事:“那几个人为了私欲,想以活人祭河神。”
这件事是能说的,只是牵扯到前朝的事情,严舒锦是不会提的。
严舒锦说道:“既然那么信河神,我让他们自己去和河神许愿,我也是一片善心来实现他们的愿望,何罪之有?”
无耻。
不少人看着永福公主都只想到这个词,就算那些人原先是错的,可是能把这件事说成为了实现他们的愿望,自己一片善心的永福公主,也是足够的无耻了。
严舒锦丝毫不觉得,更不会在意这些人的看法,说道:“难不成这些人又是陈御史的亲戚?他们拿旁人去祭河神可以,我让他们清醒下就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