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将军笑了下说道:“有机会吧。”
严舒锦点了下头。
石将军主动说道:“罗正耀人挺勤快的,若是公主愿意,就让他跟在我身边。”
严舒锦想了下,说道:“那就问问他自己。”
两个人像是都忘记了罗正耀是被严舒锦安插在石将军身边的一样。
才几天就暴露的罗正耀此时内心是拒绝的,最后却乖乖跟着石将军回到了西南,这对罗正耀来说并不是一个太难的选择。
严舒锦担心送的消息晚了,容将军那边也中了圈套,特意让人快马加鞭过去的。
正好赶在了接收朝廷粮草之前,容将军很是重视,先是暗中把身边的人给查了一遍,特别是有资格接收粮草的,等朝廷粮草过来的时候,又让儿子带着人仔细检查,是一袋袋检查的,而且是全部倒出来。
以往的时候根本不会费这些功夫,最多选一些来抽查,因为这样检查很费功夫也得罪人。
容将军站在一旁,不苟言笑,他倒是没有说话,只更多的是让自己儿子出面,只是他盯着送粮的官员,其实原来的时候,每次粮草里都有些陈粮,只不过味道不行,倒是都能吃,容将军对这件事一直都容忍的,毕竟这样的事情是不可避免的,如果真把人得罪狠了,朝廷那边每次拖延一段时间,稍微卡一卡粮草对于容将军来说都很是难受的。
特别是容将军朝中无人,所以吃点亏只要不伤了根本对于容将军来说都是能接受的。
可是知道西南的事情,这已经不是吃点亏了,而是伤筋动骨了。
容将军在这方面是不可能退让的,因为真的和石将军那样,接下来说不得那些人要得寸进尺了。
而且容将军心中也有些别的想法,容将军从前朝走到今日,还能屹立不倒,除了自身的本事外,也因为他看得清楚,严帝现在强势,可是这样的强势有些虚,首先严帝还没有继承人,其次严帝并没有把世家处理干净,如今这些世家对严帝来说,宛如喉中鱼刺。
最重要的一点,容将军觉得如今朝廷的局势有些奇怪,让他心中不安。
而且容将军有些不明白,这个时候严帝为什么让宣王离开。
看着神色越来越紧张的运粮官,容将军直言道:“仔细查查,陈粮单独放出来,我也知道朝廷不容易,只要陈粮不超过一半,我这边都愿意的。”
这样的话不仅没让运粮官松口气,还是出冷汗就连脸色都苍白了起来。
等看到容将军的儿子神色难看出来的时候,运粮官直接腿软跪坐在了地上,其实早在看到来接收粮草的是容将军父子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容将军的儿子口气极差,说道:“将军,这批粮草能用的只有两成,有些陈粮里面掺杂了砂石根本不能吃。”
西北的事情严舒锦是不知道的,此时她难得与母亲单独相处,严舒锦有许多困惑想与母亲商量。
母女两个躺在一起,宣王妃问道:“宝姐是觉得陛下在试探?”
严舒锦嗯了一声,说道:“但是我又觉得这样的试探奇怪还没有必要,但是又不好和父亲说,我很想知道祖母再告诉父亲这件事之前,他们两个谈论了什么。”
宣王妃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一种可能,不知道宝姐你想过没有。”
严舒锦看向宣王妃,她还真没看出来。
宣王妃沉思了许久,才说道:“陛下可能是在利用太后把这件事告诉你。”
严舒锦神色一变,难不成严帝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宣王妃说道:“让你父亲到西南,其中又让你去了南越评论,虽然有戒备石将军和利用你的意思,可是你算一下,福州、南越、西南也是可以连起来的。”
其实不单单是宣王妃说的这几个地方,按照严舒锦提前的部署,沿海的这一片地方都已经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严舒锦心里猛的跳了跳,说道:“母亲的意思是,陛下……”
“我不知道。”宣王妃柔声说道:“不管如何,还是按照你想的,先稳住。”
严舒锦点了点头。
宣王妃仔细回想着这些事情,可能因为没有参与其中,反而觉得有些事情看得更清楚:“宝姐,你只想到如果继承人不强势的话,哪怕变法成功了,最后也是坚持不下去,等于失败对吗?”
“对。”严舒锦说道:“可是陛下现在也没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以后也不会有。”
宣王妃问道:“你觉得陛下知道这件事吗?”
严舒锦刚想说不知道,却又愣住了。
宣王妃的声音温柔:“我觉得陛下是有猜测的,虽然不确定陛下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有皇后的手笔在里面,可是自从他登基后,广纳后宫却只有一个儿子出生,还是个体弱多病的,任谁来想都觉得有问题,而且陛下年纪不轻了。”
严舒锦沉默了许久,才问道:“母亲的意思是说,陛下觉得自己不会有合适的继承人了,但是这样……”
“宝姐,你是觉得陛下不可能考虑你当继承人对吗?”宣王妃握着女儿的手说道:“为什么你觉得不会选你呢?你够强势有魄力,如今陛下已经尝到了当初纵容世家的苦楚,那么你当初的话,怕是让陛下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宣王妃笑着说道:“所以陛下现在的强势,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决定,不管他身体如何,陛下需要的继承人都是不能被世家左右的。”
第278章 磐石包子的结局
宣王妃和严舒锦的谈话只是放在心里谁都没有提, 甚至两个人都当做没有这一场交心。
严舒锦倒是有些期待和丞相的见面, 哪怕福州这边早就响应了严帝的变法,重新测量土地一类的上交, 可是也要丞相来走一趟的,算是查证。
只是按照丞相走的路线来看, 短时间内丞相是不会过来的。
西北容将军那边的消息送来的时候,他们那边的粮草也出了问题,虽然不似西南这样严重, 却也有将近六成是不能用的。
不过容将军根本没有接手,而是直接把运粮官这些人都给扣下, 又写了奏折上去。
得到了西北的消息,宣王就带着妻子和女儿离开了福州, 回到了封地,而严启瑜是被留在了严舒锦身边。
只是福州和西南离得太近一些, 倒是不如当初离开时那般不舍。
等杜先生从南越回来的时候, 已经是次年的中旬了,南越那边的情况已经稳定了, 而且白砚还给严舒锦送来了一批训练了一段时间的山人,这些山人是交到了孙桥的手上的。
其中竟然有不少寨主的儿子,这些也都是白砚精心挑选过的, 有些不合适的已经被筛选出来了。
当福州的发展蒸蒸日上时, 京城倒是出了一件事情,严帝杀了一批人。
其实这样的事情很平常,经常有犯事的官员被抄家, 只是严帝杀的这批人都是世家,而且不仅抄家还诛九族。
哪怕在当初攻入京城的时候,严帝都没有杀过这样许多世家,别说严舒锦等人了,就是那些世家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严帝到底想做什么?
谁都不知道。
严舒锦倒是得了消息,这些人家都是私下和前朝余孽有些关系的,其中还有不少在严帝围困京城时候,把宫中藏书都给偷偷运走藏起来的人家,只是这样的消息,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
不过对外的罪名,就是这些人对粮草动了手脚。
宣王自然也得了消息,却没有严舒锦的这么详细,忍不住和妻子说道:“陛下这是要弄什么,一下子杀这么多人,剩下的世家很容易兔死狐悲,万一到时候他们联手……”
宣王妃正在看书,她看的是严舒锦让人送来的一些游记,说是游记也不准确,都是严舒锦的属下到各地去的所见所闻,这些都暂时都不会让外人看的,但是给宣王妃抄录一份解闷是没有关系的。
就连宣王都喜欢跟着一起看,有些地方的习俗真的让人目瞪口呆,就像是有个村子人生病了从来是不请大夫的,都是从那边的一座观音庙里刮一些泥土回家中,外伤的话就敷上一些土,如果是别的病就直接用水服下。
还有些地方男女从来都是不成亲的,每个月的时候有固定的几日那些男女可以在一个地方幽会,如果生下儿子的话就送给对方,女儿就留在自己村子里养。
宣王看着这些游记,还和宣王妃感叹女儿依旧是个小姑娘,竟然喜欢这些。
宣王妃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心中却觉得女儿让人收集这些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听进去了她当初说的话。多知道一些事情对于严舒锦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宣王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夫君想过没有,陛下可能是想着过继子嗣这件事的。”宣王妃的声音柔柔的,她放下了手中的书,平静地看着宣王说道:“陛下如今不过是为了继承人来清除一些障碍。”
宣王神色变了变,最终说道:“想过,只是后来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宣王妃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下。
宣王摸了下鼻子,小声说道:“其实、其实我想过陛下是不是想让宝姐……”
剩下的话却没有再说。
宣王妃眼神闪了闪,问道:“夫君为何没想过自己呢?”
如果严帝真的身体出了问题,两个儿子又不适合,那么传位给宣王也不是不可能的。
宣王妃不信宣王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宣王动了动唇,想要反驳可是看着妻子的神色,最终说道:“想过,只是我知道不可能,因为我不适合,比起我来,怕是贵哥更适合一些,但是我知道,不管是我还是贵哥,都压不住的。”
说到底如今的朝廷需要一个手段强硬的杀戮皇帝,而不是守成的皇帝。
宣王看着妻子问道:“勤娘也觉得宝姐合适吗?”
宣王妃闻言,手指轻轻抚摸着书页:“我只是觉得,有朝一日不管我们的女儿走到哪一步,当所有人都反对她排斥她的时候,还有家人能站在她的身边,告诉她别怕。”
宣王愣住了。
“想来夫君在说出刚才那个答案之前,也曾犹豫了许久。”宣王妃一直在思索和宣王说这些的时机,而今天是她觉得合适的时候:“毕竟哪怕宝姐自己,怕是都没想到过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毕竟在所有人看来,女子出嫁后能得一份丰厚的嫁妆,夫家对自己不好,有娘家人帮着出头甚至和离,就已经是极其幸运的了。”
宣王闻言已经猜到了妻子要说什么,却又想要听下去。
宣王妃说道:“哪怕是为人父母,对待儿子和女儿也是有差别的,希望儿子前程似锦,希望女儿一生平顺喜乐。”
“当初我也是这样想的。”宣王妃的声音依旧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软刀子一样扎在了宣王的心口:“我是希望宝姐能嫁给一个疼她爱她敬她的夫君,然后生几个孩子,一声没有任何波折和困苦,只是早在很久的时候就已经是奢望了。”
宣王妃从来没有说过怨恨宣王的话,也没说过以前日子有多苦多难熬:“宝姐很小的时候,就要为一家子活下去操劳,她没有机会养成那种温顺的性子,更不可能十指不沾阳春水,为了一家子活着,宝姐要学会算计学会防备学会强势学会彪悍,她没有机会去学温柔,没有机会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看见路边的野花看见树上的小鸟而开心。”
“因为她要考虑的太多了。”宣王妃笑了下,说道:“宝姐看见树上的小鸟,首先想到的就是她没用的祖母、没用的母亲和没用的弟弟可以尝到一口肉了,她不喜欢漂亮的鸟儿吗?只是从来没有机会去喜欢,当活着都是一种很奢望的东西了,你不能要求她再去温柔,再去善良。”
宣王握紧拳头,只觉得满心的酸涩。
宣王妃说道:“以前夫君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却没有过过那种为奴为婢的日子,当初宝姐给人家当下人,是多亏遇到了好的当家主母,若是没有遇到呢?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中,每天早早就要起来干活,不能吃任何有味道的东西,甚至不能多喝一口水,免得干活的时候要去方便,免得身上带有味道惹了主家厌恶。”
虽然宝姐从来没有说过这些,可是宣王妃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甚至有些小丫环才七八岁,就被当家的老爷少爷们拉上床了。”每一次宝姐在当差的时候,宣王妃都是心惊肉跳的,她害怕哪一日等不到回家的女儿:“除此之外,被管事被小厮欺负占便宜,都是很正常的。”
宣王没有想过这次,他是知道女儿的经历的,却根本没有往深处去想,可是他知道妻子说的是真的,没有丝毫的夸大。
“那个时候,最值钱的是人命,最不值钱的也是人命。”
“夫君,若是有朝一日,宝姐真的坐在了那个位置上,那也不是宝姐自己能选择的,更不是宝姐想要选择的,而是被你们逼着一步步走上去的。”
“如今的局势是什么样子,夫君是比我还清楚的,这样一个烂摊子,最终就落在了我的宝姐身上,宝姐何其无辜?宝姐又亏欠了你们什么吗?”
“这一辈子,我最骄傲的是有宝姐这个女儿,最后悔的是生下宝姐这个女儿。”
“因为她被我生下,没享过福,没有自己选择过什么样生活的权力,更是没有自由。”
“夫君,不管最终宝姐走到了哪一步,都是被我们逼的,被我们把所有的担子强压在了她的身上。”
宣王有些恍然,却又记得自己的妻子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任何一句怨怼的话,包括他的离开,包括带着女儿辛辛苦苦找到他的时候,甚至在发现他有了别的妾室还有孕在身上的时候,妻子也没说过一句重话。
可是如今这一句句都像是刀子戳在他的心上,却又让他没有办法反驳。
因为他觉得妻子说的都是真的,也都是正确的。
女儿从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不管是在京城站出来给严帝当刀子,还是最后到福州,甚至如今……从来没有人问过宝姐想要什么,好像都是大家需要宝姐去做什么。
如今的日子是宝姐想要的吗?
宣王不知道,却知道女儿是真的别无选择了,死或者坐在那个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