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吴王进宫来请完安后,便从小路去静然阁。因是小路,半道上遇不到宫人,二来,也是因为今天下大雨,所以,这一路都算是顺利。
吴王走得急,小太监打伞小跑着也跟不上。最后,吴王身上都淋湿了,样子十分狼狈。
“好,卡,这条过。”副导演喊了一声,江行厉跟饰演太监的演员才停下来。
旁边工作人员见状,立即递了热毛巾送过去,江行厉伸手接过。
副导演立即狗腿的端着一杯热茶递过去,笑嘻嘻的:“江总,您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再去休息会儿吧,接下来先拍小顾的戏。”
“休息就不必了,我去看看。”接过热茶,江行厉一边喝了一口,一边往隔壁拍摄棚去。
隔壁拍摄棚中,顾彤等几个已经准备就绪了。这静然阁是宫里一处靠着冷宫的院子,地处位置比较荒僻,也很少有人踏足这里,所以,静然阁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
院内、屋里的陈设,也都是十分简单的,没有半点可以彰显奢华的器具在。朴素的,跟普通寻常百姓的家差不多。
摆设朴素,但屋里屋外书籍倒是挺多,处处都透着一股子书卷气。外面倾盆大雨倒灌而下,屋内的窗檐下,一个着浅蓝色襦裙的女子正安安静静立着。
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面上稚嫩的气息尚有些未脱去,可浑身沉静的气质,却又显得她像是一个饱受过沧桑的人。她头发乌黑墨亮,梳着最为普通的发髻,头上只簪了一根玉簪子。
她立在窗下,似是在看雨,却又不是在看雨。一动不动的晃神,直到身边伺候的宫婢喊了她一声,她才淡淡动了下身子,算是给个回应。
“小姐,下雨寒气重,您去里屋歇着吧。”伺候的宫婢是打小跟着她的,对她十分关心。
李婉顺又往雨里望了眼,一句话没说,但还是转身去屋里坐着了。宫婢倒了杯热茶递来:“是奴婢煮的参茶,小姐您赶紧喝了去去寒。这天越发冷了,马上要入冬,怕是更难捱。”
李婉顺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并不在乎很多,低头吹了吹冒着热气的参茶后,浅浅抿了一口,然后将杯碗搁在一边。
“这场雨下完后,怕是这两天要降温。青梅,你一会儿把柜子里的被子再抱两床出来铺上。你跟红樱的床也铺上,免得受冻。”李婉顺不是很在意这些,她也知道,在意也没用,所以也就淡定了。
青梅却替主子着急:“冬天那么冷,再多的被褥也不行啊。小姐,您可想想法子,奴婢跟红樱冻着没事,您可不能挨冻。”
“冻不着,真冷了,宫里按着份例会发炭火。”李婉顺依旧是神情清冷淡漠,身上大有一种超脱俗世的气质。
凡事不过心,也就没什么事可以困扰她了。宫里呆了这么多年,她早已知道如何应付外面那些人和事,也知道,如何才能在这夹缝中过得好,过得自在。
在她心里,荣华富贵,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小姐……”
“别再说了。”李婉顺轻蹙了下眉,温柔的语气却带着力道,宫婢也就闭了嘴。
“是,那奴婢按着小姐您说的去办。”青梅起身,朝李婉顺深深行了一礼,这才退下。
青梅走后,李婉顺目光落在一边桌案上已经下了一半的棋盘上,目光一如既然沉静淡然。她才撩起袖子伸出纤纤玉手打算去碰那个棋盘上的棋子,外面又跑进来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开心说:“小姐,吴王殿下来了,吴王殿下已经到咱们院子门口了,眼瞧着就要进来了。”
“知道了。”她声音镇定轻柔。
这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也的确有些意外。今天下雨,天色又将晚,难得他还能跑这一趟。
李婉顺没有立即起身迎接,而是望着案上棋盘定定坐了会儿。之后,才起身朝门口迎去。
镜头一直定格在她脸上,慢慢一点点靠近、放大。李婉顺自始至终面上表情没有变过,淡如水,沉如冰。
“停!”副导演喊了一声,“一条过。”
顾彤拍戏的时候,江行厉就坐在副导演身边看。等这场戏拍完了,副导演才想起来问问身边大佬的意见。
“江总觉得如何?”
江行厉朝不远处依旧一身素净妆扮的女孩子望了眼,点头道:“还不错。”
副导演更高兴:“本来还怕她不行,现在放心了。这丫头虽然年纪小,但看起来业务能力够硬,一会儿你们对起戏来,我也就不担心她拖后腿了。”
又招手喊:“小顾,你过来。”
顾彤看到江行厉在这边,所以,她故意没过来的。这会儿副导演喊她了没办法,顾彤这才朝这边走来。
“江总,导演。”她脸上是标准的职业微笑。
“休息十五分钟,接下来是你跟吴王的一场戏。”副导演叮嘱,“这场戏很重要,你跟你们江总好好请教请教,一会儿开拍了,可千万别露怯。”
顾彤应着:“是,导演,我会好好向江总请教的。”
副导演走开了,顾彤便跟江行厉单独呆在了一起。
顾彤四下瞄了几眼,然后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替戏。”
江行厉坐在老爷椅上,闻声才抬眸看过去:“你们副导演请我替演的。”
“不可能。”顾彤一口拆穿他,“副导演说了,说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他还说,这要是让高导知道了,高导估计得气得跳脚。”
“那就让他去跳脚吧。”江行厉不在乎。
“这不是重点啊。”顾彤觉得他好像是故意的,“重点是,谁能请得动你这尊大佛啊?你不是早退圈不演戏了吗?”
江行厉看了她一眼:“救急如救火,你们整个剧组都会感谢我。我只是替演这一场戏,其它场次,还是由本来的人演。”
顾彤攥拳:“可就这场戏有亲密戏,就被你给演了。”
接下的那几场戏,是重头戏。雨天留人,外面一直下着雨,吴王走不了,所以最后留在这静然阁跟李婉顺对弈至天明。而从前一直藏拙的李婉顺,这次会大显身手,总之不会让吴王输,但她也不会输给吴王。
吴王是聪明人,一眼便看得出来,这位妹妹的确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慧过人。于是,本就被他压制心底的那点不该有的情愫,又一点点慢慢冒出头来。
他在她这里,一点点沦陷了。
外面惊雷滚滚,李婉顺害怕,吴王便如幼时一般,搂她入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互有情愫又姿势暧昧……后面的发展,有些不可描述。
但两人都是理性之人,凡事皆点到为止。
第035章
江行厉说:“顾彤,你不是在意我跟别的女演员演过吻戏吗?我也可以跟你演。”
他说的一脸严肃一本正经,顾彤从他表情中,看不出任何破绽来。所以顾彤不确定,他到底是真的怕自己吃醋所以才屈尊来跟自己演这场戏,还是说,他是不愿自己跟别的男人演吻戏,这才迁就的。
但不管是哪一种,顾彤都有些接受不了啊。
不是他不好,而是他太好了。他太好,所以跟他演戏,她非常有压力。
如果让他的那些粉丝知道他们演了吻戏,那她就完蛋了。
江行厉像是知道她心中担忧一样,又提醒说:“剧组的人不说,没人会知道。你也放心,这些人不傻,不会随便说出去。”
“对剧本吧。”
虽然顾彤刚刚那一场戏,得到了包括在副导演之内的很多人的认可,但江行厉觉得,她或许还有提升的空间。他看得出来她对演戏十分热爱,既然如此,他也愿意帮她提高自身业务能力。
江行厉手里拿了支笔,在手中剧本上勾勾画画,在给顾彤说自己的分析见解。顾彤认真听着,听完后陷入了沉思,演戏是感性的,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看剧本拍戏用这么理性的思维去分析。
不可否认的是,听了他的分析,顾彤觉得自己对剧本和接下来拍戏所要掌握的尺度,有了一个更高层面的理解。
真是业界大佬啊,她激动得想当场拜师。
演戏这个东西,天赋很重要。有些人学了一辈子,说不定也只能模仿到别人的皮毛,而有些人,随便看看学学,就可以惊为天人。所以说,很多时候,老天爷在造人的时候,都是偏心的。
听他讲解的越多,顾彤心里对他的崇拜也就越多。之前虽然也合作过,但他这个人高深莫测又不爱搭理人,所以,演技上的切磋,除了开拍后外,戏外基本上没什么交流的。
顾彤听得十分认真,加上她也是有些天赋的,她也是个情感比较丰富的女演员。本来演刚刚那场戏的时候,顾彤还有些藏着掖着,并没有外露太多,但这场跟江行厉搭戏,她自是调动一百二十分的谨慎小心,不敢有丝毫怠慢。
所以导演一喊开始,她就立即进入了状态。
李婉顺迎到了门口,立在屋檐下。外面院子里,早已就淋了一身雨的吴王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李婉顺唇边浅浅勾起一抹笑意来,意思着迎了两步。等吴王走近了,李婉顺先是依着规矩行了一礼,而后才说:“今儿这么大的雨,三哥怎么也来我这了?回头小心叫淑妃娘娘知道。”
“母妃不会知道。”
吴王了解她,知道她说这一句话的真正意图。或许是有些关心他的意思吧,但更多的,还是怕母妃知道后她会为难。
她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有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吴王身为兄长,自然颇多照拂。
吴王没有立即进屋,而是立在廊檐下将被雨淋湿了的披风脱掉。又抖了抖身上的雨珠,而后才举步朝殿堂去。
大殿内烤着火盆,李婉顺又吩咐红樱去把刚煮好的姜茶端来。吴王一进大殿,就看到案上上次两人未下完的那盘棋,脚下步子渐渐止住,目光垂落定在棋盘上。
手缓缓朝腰后背去,目光轻垂,若有所思。
顺着他目光看去,李婉顺轻柔笑着:“上次跟三哥对弈,只对了一半,三哥有事就先走了。”一边说,一边已经撩起裙摆于桌案一侧坐了下来。
吴王见状,也于她对面坐下。
外面天暗沉沉的,乌压压一片,还没晚,天就要黑了。
红樱端了姜茶来,吴王眼神示意她搁在一边。李婉顺说:“三哥,要不要继续?”
一场棋局下来,少说也得一个时辰。眼下天晚了,若是真坐下来对上,怕是今晚走不了。
吴王心思通透灵慧,又极懂察言观色。李婉顺这话才一出口,才思敏捷的吴王便知晓了她心中所想。
他不想去猜测她的心思,他也不管她有什么心思、什么算计,在他眼里,她永远都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小女孩。如果她真有心盘算,那他也心甘情愿。
他是清醒着让自己沦陷,并且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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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很黑了,雨却还没停。吴王与李婉顺二人还在下棋,红樱青梅摆了饭来,二人都说不吃了。
几乎是同时出声,说完后又默契抬眸望了对方一眼,而后,两人相视一笑,继续下棋。
李婉顺执黑子吴王执白子,吴王落下一子后,淡声启口:“婉妹今天的棋艺,似乎比往日的要好。”
“多谢三哥教导有方。”李婉顺没有丝毫被识破后的慌乱,依旧不紧不慢忙着自己的事儿。甚至,连朝对面看去一眼都没有。
倒是吴王,闻声又看过来一眼。
灯下的女孩子,皮肤白净,五官的每一处都生得恰到好处,连眼皮双的都十分好看。吴王多看了两眼,心下自是十分欣赏。
夜深了,外面雨还在下。两个丫鬟一个太监早已困得不行,各自找了角落打了盹儿。
室内烛光昏暗,又安安静静的,安静得似乎能听得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李婉顺落完一子后,似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忽的又伸手朝棋盘探去,而此刻,吴王正欲落子,而他欲要落子的地方,正是李婉顺手探去的地方。于是,两人的手就交叠覆盖在了一起。肌肤相碰的那一刻,两人似乎都愣住了。
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谁都没有先动一下。
两人四目相对,或脉脉含情,或含羞带怯。外面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李婉顺最怕闪电打雷,惊得立即抽回手来捂住双耳,吴王起身绕了过去,将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只要闪电,却没有打雷,时间再次静止了。
李婉顺要挣脱开,吴王却不让了。两人一个推搡一个用力拥着人不肯撒手,却都不敢弄出动静声响来,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吴王见她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似是要哭了一般,他心中越发心疼。他双目也一点点红了,却难得第一次不听她的话,他面上微怒,心中也似是憋着口气。
在她再次开始挣扎的时候,他直接按住她乱动的脑袋,唇压了上去。
时间再次静止。
李婉顺吓着了,忘记了挣扎。等她反应过来,难得失态对他又踢又打的时候,他却更深一步索取。
那道防线一旦被攻破,其实也就没什么节操可言了。
吴王失态了,可李婉顺却是理智的。她不敢出声,却咬破了他唇,渐渐的,血腥味四下弥漫开来。
吴王是感觉到了疼,这才渐渐找回了理智。
松了她,他抬手擦了擦唇上殷红的血,眉头微皱。
脱了束缚,李婉顺头回有些不知所措。匆匆退后几步离他很远后,这才别过头去,冷硬赶客道:“三哥请回吧。”
吴王望了望外面的天,又收回视线来,目光定定落在她秀美的侧脸上:“我现在无处可去。”
语气柔软,也有些可怜兮兮的,这是一个男人在讨好心爱女人的时候才会流露出的示弱语气。
李婉顺慌了心神,却坚持说:“三哥可以去淑妃娘娘那里。”
吴王:“过了子时,宫里各门都关了。我现在除了呆在婉妹这里,别的地方哪都去不了。”
李婉顺回过头来,看着跟前的身姿挺秀的高大男人。她似是渐渐找回了自己,镇定说:“三哥方才失态了。”
吴王低头立即承认错误:“是我的错,我向妹妹赔礼道歉。”
室内安静得很,只听得蜡烛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吴王指了指一旁桌案:“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