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躲着更不是事儿，也不是他的风格。
韩文清顿了顿，平静开口：“她天生声带坏了，不能说话。”
这话一出来，屋里静得都能听见针掉地的声儿。
韩母甚至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从最开始的高兴，到恐慌，再到此刻的茫然和震惊。她张了嘴，可看到儿子严正又认真的神色，半天没说出话来。
声带受损，不能说话。
这种天生缺陷不比性格不合这种，连弥补、改变都解决不了，还会被人奚落。
她儿子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姑娘。
“妈知道一直催你找对象催的紧，可你也不能……”
“等我先问他几句。”韩文清父亲出声打断了韩母的话，一脸严肃地看着韩文清。
“你是不是认真的？”
“是。”
“那孩子家里什么情况？”
“养父母是大学教授，她还有个弟弟，弟弟是他们亲生的，但一家人相处很好，没有见不了光的事。”
“性格怎么样？”
“不自卑，很开朗，遇事很坚持，沟通起来不拐弯抹角。”
“对你性子。”
“嗯。”
“缺点有哪些？”
韩文清听了微微一怔，完全不懂他爸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他知道父亲一向理智，也自有询问的道理，想了想后还是实话实话。
“稍微有点拧，还有点挑食。”
“但不影响你的决定。”
“对。”
韩父停止了问话，闭上眼睛思考了十几秒，想清楚后睁开眼说道。
“我知道了，如果以后你们稳定了，就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老韩！你怎么回事！”韩母听着自家老公问了几个问题就一口同意了儿子的决定，直接推了他一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情况，他说什么你就答应啊！”
韩父由着她推了一下也不躲，推完了就不悦地说：“他都快29了，什么事他自己想不明白，你心里那些他能不知道？”
“我心里怎么了？！”
韩父声音语气没什么波动，只是用日常低沉的语气说出许多平常人难以说出口的话。
“你心里怎么了？不就是怕他找了个不能说话的姑娘被人指指点点笑话吗？那孩子什么情况他比你清楚，他今天来找咱们报备这事，就是把周围人的反应都想到了，为的就是不让那孩子有这方面顾虑。”
“你儿子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他决定的事就算看着离经叛道，也都是仔细过了脑子的，不然你以为当初好好的大学不上非要去打游戏，能有现在的成就？你刚也听见了，他连那孩子缺点都能说个一二，说明他脑子清醒着呢，是真把那孩子当回事儿。”
“成家立业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最后他俩能不能成也看他们自己，你不能帮他过日子。好好想想。”
韩文清的性格很大程度上继承了父亲，父亲的每句都直白切中要点，让人想反驳都反驳不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话很少说，这还是这些年来头一回，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韩文清妈妈被说的愣在原位，感性的思维最怕碰到理性的思维，即使被说的道理上甚至心理上都可以认同，但要真正接受，就是跨不过面前那道坎儿。
条件都挺好一个孩子，偏偏不能说话，更偏偏儿子喜欢。
相过亲的那些个女生，同样都是条件好，可儿子就是上不去心思。
她这一双儿女的婚事，就没有让她省心的。
看着儿子一直沉默着等自己的态度，韩母也知道再怎么着也管不了，认命一样地叹了口气，语气也说不上太好听。
“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妥协了。
韩文清还是有点意外，原本这一趟他也没什么把握，来之前就做好了二老反对的心理建设，准备以后慢慢磨，直到他们点头。
没想到事情比他预想的顺利太多，父亲直接点了头，母亲心里虽然不乐意，但最终也算默许。
“谢谢你们。”韩文清认真说道。
韩母长长叹了口气，又拿起了筷子，“吃饭吧。”
吃过了午饭，来的目的也达到了，韩文清又陪父母随便说了会儿话，就道了别出了家门。
现在是下午2点多，离晚上张新杰的生日聚餐还有四个小时。如今父母那一关过了，基本就算排除外部顾虑了，就看许心暖自己的态度了。
虽然距离昨晚提出交往及被拒绝只有一天不到，节奏确实快了点，但韩文清觉得当日事当日毕，再拖个一个礼拜到下周日，对他来说只是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
于是果断给许心暖发了信息。
韩文清：下午有时间吗
信息发出去后一直没有回复，韩文清就一直在车里等着，等了有将近20分钟还没有任何回应。
就跟当初许心暖执意给他转账，他执意不收也不理会那样，只是现在反了过来。
这时候韩文清觉得，自己跟许心暖在执念这个问题上真是像。
他没有犹豫，把电话拨了过去。
第一次，等了好久，直到自动挂断，没有接。
第二次，依然没有接。
韩文清就一直打，重复着等待与按着相似的按键这件两件事。
终于在第五次，电话通了，隔着话筒，韩文清听到了一声浅浅的敲击声，就跟昨天晚上一样。
“你下午有时间吗？”韩文清问。
等了几秒，对面没有回复。
“有时间的话，就出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说。如果没时间，那你定个方便的时间发给我。周一到周五晚上，或者周日都可以。”
对面依然没有应声，就好像韩文清在自言自语。
他不生气，也不着急，语气依然平淡无波：“昨天的事我希望当面说清楚，拖着没有意义。如果你不方便出来，那我去找你，上次送过你，知道你家地址。”
咚咚。
挺急切的两声敲击，很明显，许心暖不想韩文清去家里找她。
“那你下午有没有时间？”韩文清没有不耐烦，又绕回了第一个问题。
大概隔了几秒，韩文清听到“咚”的一声。
韩文清思考了一下见面的地方。许心暖家在东边，福利院在西边，他父母家也在西边，而俱乐部恰好在中间附近的位置。这个时间，俱乐部旁边那家早茶店已经关门，正好适合避开人。
“上次带你去的那个早茶店，还记得路吗？”
咚。
“三点半，就在那见面，你到了之后直接进去，找上次那个包间，我会打好招呼。”
咚。
“嗯，一会儿见，先挂了。”
许心暖三点半准点到的，但在门口犹豫了半天，就是不敢敲，生怕面对韩文清似的，围巾还把脸都蒙住了一半，整个人都特别紧张。要不是店长周毅收拾大厅的时候，隔着窗看到门口的影子把人给带进来，指不定许心暖就半途逃跑了。
还是同样的包间，还是黑白灰冷调外加餐盘的嫩粉的点缀，他们坐的也都是跟上次同样的位置。
只是这次许心暖一直低着头，神情恹恹的没精神，双手放在桌下的腿上，手指之间反复捏着，跟上次来神采奕奕的样子判若两人。
周毅也觉得自家队长跟未来队嫂之间的气氛不太妙。
“韩队，你看需要点什么吗？都可以做。”
韩文清听了周毅的话，这才开口问许心暖：“想吃什么？”
许心暖没抬脑袋，摇了摇头。
韩文清又问：“喝的？”
许心暖还是摇头。
韩文清也没说什么，对周毅道：“先不用。”
“那行，你们聊，有事儿随时叫我。”说着就退了出去。
包间里空气顿时就凝固了很多。许心暖嘴唇一直抿着，越来越紧张，手指之间的小动作也越来越较劲，韩文清甚至都能听到指甲之间摩擦的声音。
“你不用紧张，放松点，只是正常说几句话。”韩文清开口打破沉默。
许心暖点头，头抬起来瞧了韩文清一眼，撞上视线后又低下头去。
畏畏缩缩的，韩文清看了直皱眉，决定直接切入主题。
“我昨天问了孟宇然你的事，知道你是被收养的，也知道你前男友的事。”
许心暖听了立刻又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韩文清，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她特别害怕韩文清去挖她的过去。
之前韩文清是她的朋友，哪怕许心暖是暗恋，也不会患得患失。但韩文清昨晚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他们之间平衡的关系好像一瞬间就被打破了，韩文清突然往前迈了一步，许心暖不由自主往后退，缩回了她的保护壳里。
她害怕自己的过去被韩文清剥离，害怕他像他第一个男朋友那样，突然的靠近，又突然的离去。
与其这样，许心暖宁可时光倒流，回到昨晚，韩文清没有对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可现实是，许心暖坐在韩文清对面，十分不安、并且被动地听着韩文清给出的决定和答案。
“今天中午我回了趟家，刚从家过来，已经跟我父母说了你的事。”看着许心暖眼睛瞪大，还咬着嘴唇，韩文清平静地告诉她结果，“我爸同意了，我妈不反对，他们可以接受你。”
许心暖忽然心跳得特别快。
就像是等待法院判刑，她都已经做好了死刑的准备，可法官突然告诉她，无罪开释。
仿佛世界都要亮了。
手无意识地拿出手机，打开之后想写却发现不知道要写什么，脑袋很乱又好像很空，许心暖最后茫然看向韩文清，张开嘴，仅仅用嘴唇的开合和形状问了出来。
「真的吗？」
没有任何声音，但韩文清看着她的唇语，很清晰地接收到了这三个字的信息。
韩文清说：“是真的，所以你不用猜我父母的心思。其他人的心思更不用管，我不是会受外部言论就动摇的人，你也不是因为闲言就退缩的性子，所以外部的阻碍并不存在。至于我的心思，你也不用猜，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韩文清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的事我仔细想过，没什么可介意的，我认为我们之间的沟通从来没有障碍。你能认同我的职业，我也欣赏你的个性和处事态度，所以我觉得你很合适，想进一步相处和了解。”
“至于未来能走多远，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但我可以保证，就算以后分开，可能是因为生活态度不合，也可能彼此感情不合，但绝对不会是你不能开口说话这个原因。我们交往只是普通人一样的交往，没有什么特别。”
“这就是我的态度，现在我想知道你的态度。”韩文清正视着许心暖的眼睛，理智而自持，把昨晚的话问了一遍，“许心暖，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郑重、直接却没有丝毫暧昧和浪漫的告白，一句句敲在许心暖心里。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像韩文清这样的人，耿直到每一个字都真诚坦然，就算是不好听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变成了一种让人安心的保护色。
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平铺在面前，让人一览无余，许心暖心里的坎儿和障碍，都被他精准地发现，并给出他能给的解决方案，然后等待她的选择。
不急不忙，仿佛接受与拒绝只是简单的判断。
但许心暖知道，接受与拒绝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一条是她憧憬、渴望，但不知道未来的路；一条是舒适、安全，却可能会一直后悔和惦念的路。
许心暖一向果决的性子在这一刻胆怯了起来。
她想走那条她憧憬的路，她喜欢韩文清。
可总差临门一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