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听完了孔翎的话，问他：“你后悔吗？遇见陈莲，你后不后悔？”
孔翎摇头，看向小青，眼中带着祈求，说道：“明日，不用法海收我，我想死在自己手中，到时候，麻烦你将我与小莲葬在一处，可否？”
小青点头，就算孔翎这妖做了许多恶，可是他娘子确是无辜。
孔翎看着小青道：“多谢。”
到了他家门口，孔翎收拾好情绪开了门，小青与法海一道进去，孔翎看着两人，说道：“家里只有两间房，你们二人……”
法海还未说话，小青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我们俩一间就可以。”
孔翎睁大了眼睛，眼见孔翎就要误会，小青忙道：“你别多想啊，法海晚上不睡，他念经呢。”
孔翎了然，法海扭头看着那间被烛火照亮的屋子默然不语，任由小青胡言乱语。
烛光突然息了，陈莲开了房门，靠在门框上，问道：“相公，你回来了？”
孔翎收拾好自己，缓了缓脸色，快步向前去扶好陈莲，将她扶到小青与法海面前，说道：“娘子，这二位可是今日来过我门家中的人？”
陈莲看见了小青与法海，有些惊讶，随后笑道：“是啊，这位禅师与姑娘今早来化过缘，我们家没什么好东西，我就只给了几个馒头。”
小青笑道，问陈莲：“吓到你了？以为我们今晚又来化缘？我们今完是来住宿的，还望夫人不要嫌我们麻烦，话说这是真是巧，我们正要敲门的时候，你相公回来了，正好将我们带回来了。”
陈莲冲小青笑道：“两位肯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家中只有两间房，一间我与相公，另一间便是他奶娘的了。”
说到奶娘，陈莲问孔翎：“奶娘怎么没回来？她不是同你一起出去给我买药了么？”
孔翎神色变了变，说道：“奶娘她女儿怀着孕，最近快生了，她便过去照顾她女儿了，这几日都不过来了。”
“好。”陈莲点点头，又冲小青笑道：“现在有一间房了，只是也不够二位住的……”
小青看了看陈莲，又看看孔翎，心想这不愧是夫妻，问的问题都一样，那只能委屈法海了，她笑道：“他晚上不睡，要念经。”
陈莲了然，看了看法海空空的金钵，问小青：“不知二位可还需要些馒头，厨房里还有很多。”
小青往法海处瞥了一眼，只见他刚好也在看自己，心里一慌，突然想起虽然自己有些饿了，但是先前和法海说过晚上不再吃，可不能被他笑话了！
于是小青抚着肚子，冲陈莲坚定摇头。
第32章
没有烛火, 院子里一片漆黑, 陈莲与孔翎进了房, 也不知道孔翎今晚会与陈莲说什么。
小青抬脚往另一间房走去，问法海：“你进屋子还是要在院中念一整夜的经？”
法海没说话, 跟着小青往屋子里走。
小青往床上一躺，叹道：“累死了！”
法海吹灭烛火, 静坐于板凳上，对小青说道：“今夜别睡，留意那屋子的动静。”
正要闭眼的小青听了这话，一把坐了起来, 问法海：“为什么？担心孔翎逃走？”
法海捻着佛珠：“他逃不掉, 你且留意便可。”
小青不懂法海到底要让她留意什么, 既然孔翎逃不了，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今夜他们俩夫妻最后的诀别，他们难道还要去听墙角？
法海不睡，也不念经，还不让小青与他说话，静坐了两三个时辰后，深更半夜的, 他起身, 冲小青轻声道：“出去。”
小青疑惑，法海还真的有听墙角的爱好啊，她轻手轻脚跟上, 隐了妖气，随法海上了屋檐，她趴在瓦片上，屋子里有些声音，是孔翎与陈莲在说话，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大概是在诀别。
这个墙角听得实在没意思，小青又困得很，便起身想下了屋檐，回屋子里睡觉去。
她刚一动身，法海便拦住了她，这个时候，屋子里突然传出一阵重物倒地的声音，小青停下了脚步，看了法海一眼，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法海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蹲下身子，轻轻掀开一片瓦。
小青也蹲下，去看屋子里的景象。
里头没点灯，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两个人影，一个倒在地上，一个静静站在那人身边，看身形，倒在地上的是孔翎。
掀开瓦片后，终于能听清他们说话的声音了，只听见孔翎艰难道：“小莲，你……”
陈莲轻笑着问道：“相公，你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给我带药了？”
孔翎叹道：“先前我信了那蜘蛛精，以为从明日起，你便能活下去了，没想到原来日日都要食内丹……这又何必？”
小青叹气，孔翎应该是将陈莲是半妖的身份告诉陈莲了，也将内丹的事告诉了她，也不知道陈莲承不承受得住这样的事……
陈莲没说话。
黑暗中，小青看见孔翎伸手抓住了陈莲的手，说道：“我做了许多错事，小莲，明日一早，我便入钵，到时我在黄泉路上等你，你莫要执迷不悟！”
陈莲呵笑着一把挥开孔翎的手，说道：“下黄泉？你自己下吧，我可舍不得这么早死。”
小青听了陈莲这句话，瞪大了眼满是不可思议，抬眼看这法海，他却丝毫不意外，小青来不及问法海怎么回事，就听见什么穿过皮肉的声音。
她低头一看，陈莲的手，直直插进孔翎的胸膛，笑道：“相公啊，我本来不想杀你，可是谁让你今日与那和尚二人串通好，是来捉我的吧？我不杀你，可怎么办啊？”
孔翎重重地咳嗽，良久，才艰难吐出几个字：“他们……不是，是来……捉我的，你快逃吧。”
陈莲将孔翎死死往地上一按，恶狠狠道：“死到临头的还不承认，若是那和尚不知我做了这些事，怎会在我给了他们那些馒头后，还安然无恙出现在这里？”
孔翎伸手握住陈莲的手，说：“小莲……你信我，他们以为，你是不知情的，你骗我这么多年……我今日才知道，你快逃……我死了，他们一定会找你，快逃！”
陈莲动作一滞，有些犹豫，而后手中用力一抓，拔出手后，只见她手中一有一枚内丹，是孔翎的，她拍了拍孔翎的脸，道：“你还真是好骗，被我骗那么多年也就罢了，连个才见面不久的和尚也能骗了你，他怎可能是捉你的，不过要你带他们来这里，今夜好将我捉了罢了……看你要死了，我再与你说个事，其实我也不一定要兔妖的内丹，只要是妖的内丹，都是可以的，我不挑，你看，你的内丹也可以。”
说罢，服了孔翎的内丹，起身要走。
孔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攥住陈莲的衣角，说道：“小莲，我不会伤害你，可是你却……罢了，快逃罢……”
话音刚落，手也垂了下去，再无一丝气息。
陈莲回身看了孔翎一眼，叹道：“我本也不想杀你的，可惜，谁让蜘蛛精死了你却没事呢？这叫我如何能信和尚他相信内丹之事我是不知情的？”
天边泛起鱼肚白，小青怔愣了许久，始终不敢相信，原来陈莲从来都知道她的半妖，孔翎不过是她利用的帮她取内丹的一颗棋子。
她明白了为什么法海不给她吃陈莲给的馒头，说是去厨房将馒头热一热，恐怕那个时候法海就将馒头给换了，为什么法海今日不收了孔翎要随他回家，为什么今夜法海叫她注意动静，原来都有缘由，皆是因为法海知道，陈莲才是这事的始作俑者。
蜘蛛精根本不是孔翎的同伙，她帮着陈莲一同隐瞒孔翎，她们二人才是同伙，难怪孔翎说想回姑苏的是陈莲，如此说来，想躲法海的，根本不是孔翎，是陈莲！
蜘蛛精死前的那句话，她也明白了。
她说：“谁骗谁，还未可知呢……”
确实，小青怎么也没想到，陈莲居然知道自己是半妖，或许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靠取别的妖的内丹支撑性命了，后来遇见为她倾倒的孔翎，干脆利用他，还省得自己动手。
小青低头去看已经断了气的孔翎，只见他身旁的陈莲看了没看他，调养好内息后，她便起身要走，小青盯着她，只见她突然抬眼往上看，阴诡的笑绽放在脸上，一瞬间后，化作黑风往门外去了。
小青怔了一会儿，陈莲她知道她与法海在看她？
不过现在来不及关心这个，小青冲旁边吼道：“拦住她！”
吼完便纵身往下一跃，想要拦住陈莲，到了地面，才看到原来法海早做好了准备，已经将陈莲给拦了下来。
化出青虹剑，小青腾空而起，拿剑挥向陈莲，问道：“你居然杀你相公？亏得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陈莲眼瞳发红，同样幻化出剑，在空中一个旋身，躲过小青的剑，说道：“什么相公不相公，我只要活下去！”
小青与陈莲缠斗着，才发现她原来所有的虚弱都是装出来的，她剑招凌厉，一步步朝小青逼近，因为食了大量内丹的缘故，她虽体内不同妖力相互碰撞，然而此刻背水一战，用尽体内所有妖力，也叫小青有些吃不消。
挡住了陈莲凌厉而疯狂的招式，却没法凭一己之力将陈莲捉住，小青朝法海喊道：“你快来帮我啊！”
法海此刻腾在半空，拿着禅杖不知在干什么，小青皱眉，那着剑继续与陈莲缠斗，陈莲也看见了法海，眉头紧皱，握紧了剑杀招尽出，势要逃离这里。
小青怎么肯让，用尽全力拿起青虹剑朝陈莲袭去，终于，陈莲一个不防，让她刺中腹部，小青正要乘胜追击，却见陈莲脸上突然生出毛发，神色狰狞，化出了半妖之相，只见她丢了手中剑，徒手深处锋利的爪子，朝小青嘶吼，露出尖牙，一把握住青虹剑身，任由鲜血汩汩流出，小青不敌化为半妖之神的陈莲那般大力，青虹剑被拔出，丢到不远处。
眼见着陈莲越走越近，朝她挥舞着流血不停的爪子，小青飞身而起，想去捡青虹剑，然而陈莲动作更快，一爪挥了过来。
小青下意识闭眼，脑子里只在想一件事，若是被陈莲这一爪子一拍，容颜毁了的话，便再也不找法海了，带着小白回峨眉山修炼，也不妄想得道成仙，就在山里头过一辈子好了。
然而疼痛并没有到来。
腰间一紧，一只温热大手横在腰间将她扣住，熟悉的檀香味进入鼻翼，小青知道，这人是法海，她睁眼一看，只见陈莲的爪子在法海肩上留下几道极深的划痕。
小青抬手抚上法海肩头，另一只手紧紧攥住，狠狠盯着陈莲，妖瞳竖起，就要纵身一跃向陈莲袭去，突然肩头被按住，法海凑近她耳廓，轻声道：“捆妖绳。”
小青恍然，在法海飞身而起上至半空继续用他那禅杖在空中挥来挥去的同时，伸手掏出袖中的捆妖绳，挥着捆妖绳，一把将往院子外逃的陈莲捆住了。
同时闪着金光的网向下铺来，小青望着那看似虚无又将陈莲紧紧罩住的网，终于明白之前法海在做什么了。
将青虹剑捡起，小青奔向法海，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手腕，踮起脚去看法海肩上的伤，血还在流，破开的皮肉里头，隐隐可见森森白骨，小青拿出先前用过的那个青丝帕子，捂上法海的肩头。
法海看见那帕子，突然想起青蛇那粗糙的绣工，莫名有些好笑，他摇了摇头：“不碍事。”
第33章
被捆妖绳捆住的陈莲瘫坐在地上, 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半妖特征也渐渐散去, 此时此刻她看上去与先前那个病弱妇人没什么区别。
法海施动金网，金网汇成一道线, 钻进陈莲身体里，金线完全没入的那一刻, 陈莲紧紧皱眉，仰天长啸，一阵巨大的痛苦卷席她全身，很快, 她瘫倒在地上, 全身痉挛着, 胸膛裂开一个口子，内丹被金光托着向上浮来, 浮至半空，法海轻轻推开小青按在他肩头的手，神色肃穆，口中念念有词，他合上嘴的那一刻，金光与内丹一同消散。
天光乍泄, 细碎的金光与裂开的内丹一同在阳光下消散。
阳光照在陈莲脸上, 她的脸近乎透明，眯着眼透过天边那一轮红日，看向孔翎与她住的那间屋子, 没过一会儿，又缓缓闭上眼，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有眼角滑下两行泪。
内丹碎了，陈莲自然也活不成，小青将捆妖绳从她身上解下来，又将她与孔翎葬在了院子下的桃花树下。
没立碑，她将土埋得好好的，看着和先前没什么两样，小青掬起最后一抔土，往桃树根下撒去，突然想起之前孔翎说的要她将他与陈莲葬在一处的话。
小青起身，拍净手中残留的土，心想，她算是完成孔翎的心愿了，陈莲死前那两滴泪，应该是为孔翎留的吧，想来她也不是对孔翎一点感情都没有……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葬在一处到还算合适。
内丹的事，就算这么结束了，小青去房中找法海，刚一打开门，就瞧见法海刚好将僧袍穿好。
小青靠在门框上，问他：“你自己弄好了？确定不要我帮忙，你这伤可是在肩膀上。”
法海只说：“往后你进一屋子，先敲门可否？”
小青怔怔点头道：“……好。”
法海起身往外走去，小青跟在后头献殷勤，问他：“要扶你走吗？”
法海扭头淡淡瞥她：“贫僧伤的是肩，不是腿。”
小青笑：“那……我们去姑苏逛一逛？”
法海扭回头不看小青，他就在想，这青蛇怎会突然转性？
小青走在法海身边，说道：“松鼠桂鱼，太湖三白，还没吃呢。”
法海叹气：“走罢。”
小青高兴，猛地一拍法海肩头，笑道：“法海我发现你还真的挺好，就是有点时候看着凶了些。”
恰好拍在受伤的肩头，法海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冷冷将小青望着，道：“手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