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了。”小青没心思听胡音说这些，她看着法海的禅房，烛火还是没亮起来，他是睡了，还是压根就没进屋子。
该不会是出去寻她了吧？小青皱眉，她既不想法海见她不见了，只当没出现过这样一个人而后一心向佛，又不敢想他四处去找，最后发现遍寻不到会是怎样的哀痛。
“你犯了什么事？”旁边胡音一脸好奇。
“和你一样的事。”小青情绪低落。
胡音再次惊叹：“你……勾引了谁？金山寺里的和尚，我可基本都认全了。”
“勾引？”小青移开目光去看胡音，“你又是勾引了谁？”
“哼。”胡音冷哼一声，“我告诉你，你最好打的不是明久的主意，不然在这塔里，我撕了你也没人知道。”
“你倒是撕啊。”小青毫不在意。
感受到了蔑视的胡音心生不满，凑近小青，双眼狠狠瞪着她，“你还真是打的明久的主意？”
“不是。”小青无奈，“不是你的明久禅师。”
胡音还有些犹豫：“你不是骗我？”
“不是。”小青叹气，这狐妖在雷峰塔都关了这么些年了，怎么话还是这么多，和以前一模一样……
“那……总不能是明觉吧，这孩子还这么小呢！”
“我说。”小青终于忍不住走开了，“你不是说你将金山寺的人都认全了？既要认全，你得日日看着寺里吧？那么你没在寺里见过我？明觉你竟都能说出口！”
“那……我这段时间顾着冬眠啊，若不是你今日过来将我吵醒，我还不一定醒过来呢！”
胡音一席话说得好似滴水不漏，但是，“狐狸要冬眠？”小青面无表情盯着胡音。
“呵。”胡音低头短促地笑了一声，“进了这塔，管你是狐是蛇还是虫，你倒说说，不睡觉，这塔中的日子究竟要如何过？”
话音刚落塔内便陷入了一室沉默。
小青垂眸，她说道倒是没错，这塔中的日子要如何过？对着一扇窗户每日看着一处风景，里窗户远了些，便是一室黑暗寂静。
“你在这儿待了多久了？”小青倚在一旁，遥遥看着窗外。
“我记不清了，刚进来的时候每日都算着日子，还以为他们关我一段时日以示惩戒我便可以出去了，但是现在这么久过去了，你倒是进来了，我还是没出去。”胡音话里透着苦涩。
“是吗？他们竟是这样说了，那么他们应当也是骗我的了？”
“你就说吧。”胡音走近小青，“你是不是也看上哪个和尚了才被关进来的？”
“法海。”小青的声音闷闷的。
“豁！”胡音禁不住这惊吓，伸手捂住嘴好久，才缓缓垂下手，“那我看，你是真的出不去了，等我出去了，会来看看你的。”
小青也不知怎的，心中越发难过，但听了胡音这话，嘴角竟能扯开一个笑，“那我等着你出去，你出去了，还找明久禅师吗？”
“找啊。”胡音毫不犹豫，“他寿命这么短，我出塔再不去找他，恐怕他都要死了，他死了，我去哪里找他……”
……
天色越来越暗了，小青还是没回来。
明觉打开佛堂的门，走到法海面前：“住持，用饭了。”
“小青她回来了吗？”法海开口问道。
“不知道，小僧今日还不曾见过小青施主。”明觉摇了摇头。
法海点了点头冲他道：“你先去吧，贫僧过会再来。”
说完，他起身往外走去，一路直奔金山寺大门，他问明觉做什么呢？若是小青回了金山寺了，他会察觉不到她的气息吗？
不知道是不是又待在梧桐巷不肯回来了，法海皱眉，但心里又隐隐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刚到梧桐巷，法海眉头紧锁，她不在这里，白素贞的气息也没有，她们二人去了哪里？
正欲转身出了梧桐巷，就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回过头去看，只见许仙匆匆往外跑来。
“法海禅师！”
法海停下脚步：“许仙施主，你可知道你夫人与小青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啊！”许仙心急，“天色这么晚了，她们二人都不在这里，平日里我娘子与小青出去，也都是早早回来的，可是今天这么晚了，她们都没出现，也不曾说自己去了哪里。”
法海正与说话，身旁便掠过一个身影，他定睛一看，是许仙的姐姐许娇容。
只见她喘着气，神色焦急，拉着许仙的手：“都怪姐姐不好，今日应该要跟着素贞的，这么晚都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除了什么事了，听说这几日杭州城好些人都莫名其妙没了，那些都是被拐卖的啊！素贞……”
说到最后，许娇容忍不住哭了起来。
许仙心急如焚，但仍旧反握住许娇容的手：“不怪你的，姐姐，我们别急，先找一找，素贞和小青不会出事的。”
“好。”许娇容含泪点头。
法海立在一旁，眸色沉沉，若是小青一人不见，还可以说是贪玩，但是白素贞怀胎九月和她一道不见了，况且他探白素贞的气息，最后停留在许家，小青也是，只在许家和金山寺两处。
可是这两处地方都没又她。
“法海禅师，你能不能找到她们？”许仙着急问道。
“不能。”法海垂下眼，周身气质冷厉，径自往外走去了。
许仙有些愕然，法海禅师是怎么了？他不知道原因也来不及去想原因，他得先找到白素贞……
法海从梧桐巷回了金山寺一趟，沿路皆有小青的气息，但是她今日就是从金山寺去梧桐巷的，她到底是在哪里丢的？
万家灯火亮起，法海立在金山寺门口，静下心来细细想这一出事，小青不见了，白素贞也不见了，显然不是她们二人自己走的，有人抓了她们。
是何人捉的，为什么捉？
法海握紧了手中禅杖，往南海去了。
南海紫竹林的金童玉女不在，他便直接进去了，观音照旧坐在莲花座里，双眸闭着，一手握净瓶杨柳，口中默念佛经。
感知到法海过来了，她睁开眼看向他：“举钵尊者，你来了。”
“弟子有事要问大士。”法海抬眼望着坐在莲花座里的观音。
“你说。”
“白素贞与小青，是不是被抓了起来？”
“这件事。”观音淡淡开口，声音随着风一道略过法海耳畔，“这事，本座是交于金童玉女做的，该如何对青白二蛇，皆是看她们如何做的。”
“她们被抓了。”法海开口，情绪已经慢慢平复下来。
“那么，可能是她们肖想了一些不该属于她们的东西。”观音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慈悲。
法海垂眸，最慈悲也是最无情。
“究竟要如何，才能放了她们。”
观音看着净瓶里的杨柳：“金童玉女将她们关了起来，这也是本座允许的，既然关了，总不能就此放人了。”
法海了然：“要弟子如何做？”
“白素贞无论如何是不能放的，毕竟过江尊者这一劫至关重要，至于你的小青蛇，举钵尊者，你是真想好了，要与她生生世世在一起？”
“是。”法海说完，能察觉到脖颈见挂着的那颗珠子隐隐作烫。
“举钵尊者，你可知，你动了真心又如何？难道佛祖真能因为你对一个小妖动心了，就放任你与她在一起？不过你想金童玉女放了她，不忍她被关着受苦，倒也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法海看着观音。
“你回大雷音寺，过江尊者这劫，不必你照看了，金童玉女会看着，你若回大雷音寺永不和她再见，本座便叫金童玉女放她出来。”
法海沉默耳畔是竹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如何，你同不同意？”
第83章
法海撇开眼, 觉得脖颈间那个珠子越发烫了, 那样的热度顺着筋脉一直涌入心脏。
“不。”法海开口拒绝观音的提议, “弟子与她约好的事不能不守信。”
“依本座看，不是你不能不守信, 是你不想不守信。”观音开口，“不过你可是想好了？凭你一己之力, 能查清她在哪里，有或者能将她救出来吗？”
法海将金钵与擎天禅杖放置在一旁：“弟子不知，但弟子会去寻她，直至寻到为止。”
“你便是寻到了, 又焉知这么长时间, 她还记不记得你, 你只知你对她情根深种，那么她呢？知道自己与你一起要受苦受难, 还会如先前那样吗？”
法海闻言，慢慢扬上嘴角，幽黑的眼瞳中有光芒闪烁：“她会。”
“举钵尊者，你要知道，回大雷音寺对你才是最好的，我们现在做的, 你难道不知是为了你吗？”
“弟子知道。”法海双手合十, “谢过大士，只是，我一定要找到她。先告辞了。”
……
夜半三更的雷峰塔更冷了。
还是没看到法海回来, 小青叹气，法海肯定是去找她的，只不过，他找不到的，就算是找到了，雷峰塔他也进不来，就算自己一个月后能出去，金童玉女这些人，也肯定不会再让她和法海见面了。
她要怎么办？
“他怎么还不睡啊！他也不年轻了，熬夜死了，等不到我出塔可怎么办？”
耳畔传来胡音的声音，小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明久禅师依旧在原来那个位置，端端正正坐在一个旧蒲团上，身上还是穿着薄薄的僧袍。
从前只知他情深，却不曾有这般深刻的感受，如今夜半三更看见一青年禅师守在塔前只为一人，她心中真切地有一种酸胀苦涩的感觉，面上很快有了凉意，她伸手去摸，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已经一片泪痕。
“别哭了。”旁边胡音的声音有些哽咽，面上轻轻爽爽，一滴泪也无。
“好歹守着的是你，我都忍不住，你倒是还能开玩笑。”小青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青丝帕子，摸到上面纹路绣着的是自己，哪块绣着光头和尚的在法海那里……
一想到这里，她便哭得更凶了，眼泪止都止不住。
胡音平静看着她，良久，脸上绽开一个苦笑：“眼泪早流干了，你现在叫我哭，我如何能哭出来？”
“是吗？”小青缓缓止住泪，“我不能哭，我若是还能见到他，一定哭给他看，看他心不心疼。”
“你倒是好心机！”胡音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双目仍旧望着明久禅师。
他终于起身走了，人这样熬，怎么熬得住？
“睡了。”胡音起身往塔里走去，身影很快融入一片黑暗中。
小青看向窗外，原来明久禅师不见了，那里只有一个旧蒲团，他应该是去睡了，她又扭头去看胡音，她早熟门熟路走到了她睡觉的地方，此刻塔中寂静无声，乌云随晚风飘过，恰好遮住一轮皎月。
雷峰塔里彻底暗了下来，就连窗边也无一丝光亮。
小青随意寻了个地方躺下，闭眼之前，她想，胡音她应该真的很爱明久禅师，不然为什么，虽然口中说着这般不靠谱的话，但她又一直等明久禅师走了才去睡。
她原来只知明久禅师情深，今日进了雷峰塔才知道，谁又比谁不痴情？
从前觉得这胡音没事找事麻烦得很，也是今天才知道，她竟有这样的一面。
不知不觉过了三天，想象中的度日如年并没有发生，小青常常能在窗前坐一整天，没事便捏着观音给的那片柳叶把玩，心想该怎么用这个东西把她叫过来，不过不知观音对她会怎样，所以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天唯一的安慰，就是能看到法海了，虽然只能见他匆匆走过，每天早出晚归的，脸色苍白，身形也似乎清瘦了些。
小青叹气，巴不得能探出头去对法海大喊一声自己在这里，但是别说探头出去了，她就是一只蚊子，也飞不出雷峰塔。
只是第四日清晨，她正坐在窗前打哈欠，就见法海突然出现，眼眸朝上扬，恰好对上她眼眸。
小青完全怔住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要不是她知道从塔外根本看不到里头，她简直要以为法海看见她了，常常吁出一口气缓下心神之后，她再往前走去看，法海还在，维持着那个姿势仰着头。
她心里有种预感，法海应该是猜到她在雷峰塔了，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她只盼着他不要心急胡来，万一他也被关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她可没有本事能找到他。
很快，明久禅师来了，小青就见着这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很久，法海才离开，只是离开前，又往上瞥了一眼，只这一眼，小青确定，他一定是知道了。
攥紧了手中那一片杨柳叶，小青稳下心神，闭上眼在心中默念几句话，再睁眼，就见翠绿的柳叶化成粉末，恰好一阵风过，粉末就这样从手中消逝了。
叶子没了，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小青越过坐在窗前的胡音，走下阶梯，到了雷峰塔最低层，看着古铜色厚重的大门，她缓缓坐下。
等了半晌，观音也没来，小青叹气，那个方法没错啊，可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她和法海的事，观音娘娘不想见她？
她缓缓起身，准备上去找胡音聊聊天，塔中寂寞，她一个人还真的呆不住，刚转身走上阶梯，忽闻一阵竹叶清香，身后传来一声“小青”。
震惊过后，她飞快转身，之前眼前一只手托着净瓶杨柳的，不是观音是谁？只不过她如今见到观音没那么激动了，毕竟要将她和姐姐关起来这事，就是观音授意的。
她没想好说什么问什么，是以一时间两人相对一时无言。
“小青，你是想问本座，为什么要关你姐姐，这一个月还要你来替她吗？”最后还是观音先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