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上方的朱漆匾额上刻“集贤堂饭庄”五个烫金大字。这是一幢二层的建筑,雕梁画栋,十分古色古香,二楼临湖的这一面全是大开的玻璃窗户。
林蕴生带着庄小怜进去,要了二楼临窗的位置,两人运气好,恰好剩下最后一个位置,服务员在旁边给他们上茶一边笑道:“二位运气真真好,平时我们这别说二楼,一楼都是满座的,很多人来了没位置坐,还为此闹了好些纠纷呢。”
林蕴生点了很多招牌菜,庄小怜道:“太多了,吃不完?”
林蕴生笑道:“没事,一样尝一点,万一下次来找不到位置坐呢。”
那也不能这样浪费啊,庄小怜暗道,终究没出声,一转头就看见看见窗外的湖水,在这里吃饭真是一种享受。
服务员先给两人上了两碗河鲜什锦冰碗,冰碗底部铺着一层碎冰,上面有鲜莲、鲜藕、鲜菱角、鲜鸡头莲,还有鲜核桃仁、鲜杏仁、鲜榛子、鲜松子,上面配上几粒红枣蜜饯温补,底下用绿油油的嫩荷叶一托,红红白白绿绿,十分好看,这道什锦冰碗也是这里的夏日热门吃食之一。
庄小怜夏日一般是不吃冰凉的东西,可美食当前,自然也顾不得,吃了一点下去,顿时觉得心畅神怡,凉爽不少。
后面的菜陆陆续续上到了的桌面,这家饭庄的冷盆比较出名,光冷盆都点了三道,不一会儿,白木朱漆四方桌上摆了十来道菜。
庄小怜拿起筷子夹了桌上一道叫做桂花皮炸的名菜,嚼了起来,不由道:“这菜做的是什么呀?好吃得简直想把舌头咬掉,就是奇怪了,吃不出是什么做的。”
“好吃就多吃点。”林蕴生笑着低声道:“这菜原是宫廷菜,我以前吃过,其实啊它就是炸肉皮,不过所用的猪肉皮都是精选猪脊背上三寸宽的一条,先将毛拔得干干净净,然后用花生油炸到起泡,捞出沥干,晒透,放在磁坛里密封,下衬石灰防潮及湿,等到第二年做菜时,先把皮炸用温水洗净,再用高汤或鸡汤泡软,切细丝下锅,加作料武火一炒,鸡蛋打碎往上一浇,洒上火腿沫一起起锅,就是桂花皮炸,香而不腻。”
庄小怜暗暗咂舌,她觉得她就像红楼梦里刘姥姥吃茄子时的感受了,朝他眨眨眼,抿唇笑道:“你把人家的菜方子都漏底了。”
林蕴生见少女笑得眉目弯弯,瞬间有种昙花一现的美感,他不由也跟着笑起来,朝她嘘了一声:“我就只会说上那么几句,我可不会做。”他爸爸以前挺重口舌之欲的,还曾经花重金挖了一个曾在皇宫御膳房里做菜的大厨。
庄小怜吃了一口饭,伸筷子夹向那道叫天梯鸭掌的菜,鸭掌入口即化,又香又鲜,一点腥味都没有,竹笋片也是清脆爽口,一口咬下去,含着饱满浓郁的汤汁,庄小怜还是第一次吃这样做出来的鸭掌,口感太好了,以前吃的不是绝味鸭掌就是卤味鸭掌,或者吃抄鸭子时的鸭掌,还没有这样单独配着蔬菜做出一道菜的。
这顿饭吃得庄小怜十分开心和满足,每道菜都好吃,色香味俱全,而且各有各的特色,她简直想给这家店点一百个赞,再来个美食直播,肯定会馋坏看直播的观众。
不过这价格就贵得咂舌,庄小怜看见林蕴生买单的时候,暗暗道。虽然青年男女出来约会,一般是男票买单,但是庄小怜喜欢AA制,不过鉴于她如今身上也就几十个铜板,也就按捺下心底微微的别扭。
林蕴生照例开车送她回家,停了车,他还下车送她到家门口,庄小怜站在门口朝他笑着道谢:“林先生,今天谢谢你的午餐,很美味,让你破费了。”
林蕴生忙道:“庄小姐太客气了,今天是我麻烦庄小姐,吃顿便饭而已,何足挂齿。”
两人正说着话,庄先生背着手走了出来,今天是兰大师最后一场戏,他又和同事约好了一起去看,没想到正好在门口撞见刚刚约会回来的三女儿,然而看到站在门口的男青年,他却是吃了一惊。
和三女儿约会的不是宁家少爷吗!?怎么送女儿回来的会是宁家少爷的同学呢!?两人明显十分相熟的样子,这人叫什么来着!?他一时还想不起来名字来了,就记得好像姓林。
林…宁…庄先生天灵盖上打了个霹雳。
第7章 第七章
庄小怜叫了一声爸爸。
林蕴生脸上也忙堆起笑容,点头唤了一声庄伯父。
庄先生极力压制住心底的疑惑和惊诧,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林蕴生见庄先生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显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开口道:“伯父要出门?我开车送伯父。”
庄先生摇头道:“没有,我就是在这附近散散步。”
父女俩目送着林蕴生开车走了,庄小怜这才低头跨进门槛,庄先生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在门口立了一会儿,转跟在女儿身后进了垂花门。
庄小怜走进客厅里倒了一杯水喝,庄先生步履急促的跟着走了进来,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给他的同事,解释自己家中有事,不能赴约去看兰大师的京剧了,连着抱歉了几声。
挂了电话,庄先生平日一张白皙红润的脸庞变得乌青乌青的,因着三女儿这事,今日兰大师最后一场京剧也没去成,庄和成气得后背心全是汗水。
庄小怜根本没注意到庄先生的异样,喝了几口水,便准备回房,正走到门边却被人突然喝住:“回来!我有话问你!”
庄先生以为一向乖巧柔顺的三女儿会过来跟他解释一下,没想到不仅没跟他解释,还跟没事儿人一样的从他面前视若无睹的准备走了,他气得一下子扯开嗓子将她喝住。
庄小怜掉过脸,这才发现庄先生脸色很不好,眨了眨眼,一脸莫名其妙道:“爸爸?你叫我?”
庄先生被她这话问得更是一堵,咬牙气道:“这屋子里还有旁人吗?!”
庄小怜暗暗耸了耸肩,走到庄先生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爸爸,有什么事吗?”
庄先生习惯性的拿起桌上的紫泥茶壶吸了一口,“跟你约会的不是宁家公子宁家豪吗?怎么今日是宁公子的同学送你回来了!?”
庄小怜一脸诧异:“跟我约会的一直是这个林公子啊。”
“什么!?”庄先生震惊得忘记手里还拿着茶壶,手一松,茶壶砰地一声摔在地上,茶壶嘴顿时摔断了,茶水流了一地。庄先生顾不上心痛,紧盯着女儿,倏地站起身追问道:“这几天跟你约会的都是他!?”
庄小怜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你!”庄先生气得后背又湿透了一遍,扯了扯衣领,背着手来回踱步,骂道:“你这是要气死我啊!跟你相亲的明明是宁家公子,人家家道好,人品好,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跟这个姓林的穷学生扯到一起做什么!咱们家言情书网,你天天抛头露面的跟他出去约会,这让人看见了还不得戳我脊梁骨啊!我跟你说!休想跟你二姐学!你二姐那样的人,不仅自己是个失败者,还来拖累家人,简直就是个害群之马……”
庄小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庄先生误会跟她约会的是宁家豪,并且,他竟然以为林蕴生是那些因公费资助留学出国的穷学生。
她暗暗好笑,却按照女配的人设,一句话也没反驳,乖乖的坐着听骂。
庄太太刚从隔壁邻居打麻将回来,她今天手气还不错,赢了好几块钱,正笑容满脸的走进院子,远远听见客厅里传来丈夫的怒骂声,张妈和阿彩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庄太太走过去,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张妈叫了声太太,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们也不知道老爷怎么对三小姐发那么大的脾气。”
庄太太最喜欢的是四女儿,其次就是三女儿,听见被丈夫责骂的竟然是一向乖顺的三女儿,暗暗惊讶,却也忙走了进去。
庄先生一个人发着脾气,女儿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他这脾气发得便有些不得劲儿,看见太太走了进来,张嘴就道:“看看你养的好女儿!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简直是有辱家风,败坏我庄家门庭!”
庄小怜抬头叫了一声妈。
庄太太看了女儿一眼,对丈夫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
庄先生便将三女儿的事说了一遍,庄太□□抚丈夫:“想是怜怜弄错了,她会不会以为你给他介绍的是这个姓林的呢?”
“怎么可能!?”庄先生这样说着,眼珠一转,却也把眼看向庄小怜。
两双眼睛盯着她,庄小怜不想说谎:“我知道爸爸给我介绍的是宁家豪,不是这个林蕴生。”
庄先生顿时气得脖子粗脸皮红,指着他太太气道:“你看看!你看看!她这是死不悔改!”
庄小怜:“……”天可怜见的,她可什么都没说啊。
庄太太对三女儿道:“你爸爸身体本来就不好,你还把你爸爸气成这样!你跟那姓林的也就这几天的事儿,赶紧断了还来得及啊。”
庄小怜还来不及说话。
庄先生已经开口道:“她不想断也得断,这事儿还由不得她!”说完袖子一甩,抬脚就走了出去,只听见他站在院子里高声吩咐张妈和阿彩,时刻盯着三小姐,不准她出门半步。
庄小怜面无表情站起身准备回房。
庄太太揪住她道:“你爸爸是为你好。”
庄小怜淡笑着点点头,“我知道,妈,你别操心了。”
晚饭的时候,庄小怜十分平淡的出来吃饭散步,一点儿被父母拆散姻缘的不悦和不甘都没有,至少从面上看不出来。
庄先生和庄太太对看一眼,想起这个一向恪守闺训的三女儿,两人不由放下心来,庄先生暗暗庆幸自己发现得早,及时悬崖勒马。
……
翌日是礼拜六,上午十点过。
庄先生照常坐在藤椅上看《国民公报》,头版上印刷着大大的黑色字体,十分醒目,【我国副总统黄有康先生于昨日下午于国民饭店被刺.杀】,这个黄有康和王振鹭两人都曾是总统候选人,后黄有康以一票之差落选总统位置。
庄先生啧啧摇头,暗叹一声人心不古,正要往下瞧,桌上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庄先生抬起头,疑心是那个姓林的打来找三女儿的,自己走过去接了电话。
“喂?”
那边迟疑了一下,“哦,您好,是…庄伯父吗?我是林蕴生。”
庄先生暗道果然是他,眉头一皱,淡淡开心道:“哦,有什么事吗?”
林蕴生听出了庄先生口里的敷衍和不悦,眼里闪过一丝阴郁,嘴上却是笑道:“我想找一下三小姐,伯父,能不能让她接个电话?”
庄先生顿时拉下脸,认为此人毫无一点眼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连基本的敷衍也没有了,冷冷道:“她生病了,你别再打来了!”说完啪地一下将电话挂了。
林蕴生正要说话,电话里啪地一下传来嘟嘟嘟的茫音,他将话筒放下,眉头紧锁,昨日大哥又来电报催他回建宁,他当时来燕城也不过打算玩两天,如今都在这里逗留一个多礼拜了,这已经是大哥催他的第二封电报了,可他舍不下庄三小姐。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见桌上《燕城日报》上那条订婚启事,心头一动,开门去邮局发了一封电报给他大哥。
阿彩悄悄跟庄小怜说了白日有人打电话来找三小姐,被老爷以生病为理由拒绝了,香兰正好洗漱好进房间,听到这话,惊讶道:“爸爸这次倒是奇怪,竟然连金龟婿都不要了!”
阿彩看见四小姐听见了,脸色有些讪讪的,叫了一声,低头走了出去。
庄小怜嘴角露出一个极浅的嘲笑,“因为爸爸以为金子是木头。”
香兰坐在床边换短衫,“什么意思?”
庄小怜也懒得和她解释,“没什么,你好了没有?我吹灯了。”
“好了,好了。”
房间里黑了下来,窗外银色的月光照射进来,睡在窗边的庄小怜脸上蒙上了一层梦幻一般的月纱,清丽秀美的不似真人。
香兰侧身睡着,看着睡她对面的三姐轻轻开口,声音带着淡淡的羞涩和甜蜜:“三姐…你….以前在学校有收到情?”
庄小怜一愣,“嗯,怎么了?”
庄怜怜曾被奉为燕城中学有史以来最美的一届校花,自然收到很多情书,而且每天都有,她记得有一天还在书本里收到一封很特别的信,时隔这么久,庄小怜本就记性好,也因此更加印象深刻。
那浅黄色的信笺上写着一句话——我爱你,你爱我吗?一句大胆直白的话,落款日期都没有,字迹是小楷,清静隽秀,十分好看。她仔细观察了附近的同学一阵子,实在不知道是谁写的。
香兰轻声道:“我...今天收到他写的了。”
“嗯...谁?”庄小怜疑惑道。
香兰两颊微热道:“哎呀,我去年跟你说过的呢,就是我们班上学习成绩很好的那个男生,你忘记了?”
庄小怜想了想,哦了一声,“就是你说你对他有好感的那个男生?那不是挺好的吗?”
香兰咬了咬唇道:“他在信里面说…说他看到其他男生给我写情书,他心头很是不高兴,他说他觉得我被冒犯了。”顿了顿,“这算是表白吗?三姐?”
庄小怜也没有多少经验,她只谈过一次恋爱,想了想,“应该…是。”
香兰嗯了一声,突然想起刚才阿彩说的事,又道:“三姐,你喜欢上他了对吗?”
庄小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谁?”
“就是这几天,天天约你的那个什么公子啊,呵,我这也是明知故问,你要是不喜欢,怎么会天天答应跟他约会。”
庄小怜含糊的唔了一声。
香兰道:“三姐,好不容易遇上喜欢的人,你一定要学二姐那样抗争到底,千万不要轻易放弃啊。”
庄小怜轻轻嗯了一声。
香兰却没再开口,也许是睡着了。
庄小怜却突然没有了睡意,她突然想起了她的初恋,她的第一任男友,也是穿越之前唯一谈过的一任。那是读大一的时候,是他主动追的她,她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