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懿而终——琵琶桑柔
时间:2019-04-20 09:20:11

  “皇上您也忒‘公器私用’了——南大人又要为了罗刹的事操心,还惦记着您交给的任务,也真是不易!”佟懿儿替康熙将外套归置妥当,关上紫檀木雕花的衣柜嗔怪道,“回头南大人心里还不知怎么怨我呢!”
  “这下神父身子抱恙,怕是许多事都要靠着别人了……”康熙走到佟懿儿身后一把搂住她的纤纤细腰,将头枕在她肩上,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他一半的忧虑,“自打用了南神父这样的传教士,朕方才知道外面的世界——若是有朝一日他真去见了他的‘主’,朕怕是要失去自己的第三只眼睛咯!”
  “原来您是二郎神啊——竟有三只眼!”佟懿儿被康熙的比喻笑弯了腰——她想起以前学的历史课本上把林则徐称作“睁眼看世界第一人”。其实早在近代那些士大夫翻译外国书籍,向国人介绍海外世界之前,康熙已经睁开过一次眼睛了,只可惜没过多少会儿他的子孙便将那些漂洋过海而来的书籍丢弃一旁,直到坚船利炮轰开国门方才怕了。
  “朕知道神父在担心什么,他未竟的事业总要有人替他做下去,他最怕的就是后继无人。”玩笑一阵过后,康熙旋即重拾方才的思路,听康熙一本正经地说着,佟懿儿亦不再笑了,耐心安静地听他继续说下去,“神父说得对,咱们大清毕竟没有怎么跟洋人打过交道,这些传教士走南闯北,见识的多了,能帮着咱们也是好事。”
  “所以您的意思是……得快些找到接替神父的传教士?”佟懿儿当然知道与罗刹谈判的重要。历史上南怀仁在康熙二十七年就撒手人寰了,眼见他命不久矣,的确必须尽快找到接替他的人。
  “这话说着轻巧,可要找到几个值得信赖的洋人谈何容易呢?”康熙坐回前沿炕上,拿起桌上一册由南怀仁翻译的《几何原本》眉头微皱,“神父是看着咱们俩长大的,朕对他……就好像当年汗阿玛对汤玛法的感情一样。”
  “您不是要派曹大人去江宁么?堂伯后来信了天主教,和当地留驻的神父们多有往来,没准可以给您推荐几个合适的人选呢?”见康熙伤神,佟懿儿当然想为他分忧,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佟国器来。
  “是啊!朕怎么没想到呢——”康熙经佟懿儿这番点拨,一时茅塞顿开,“佟家人一向最是开明,而且上回去看你那堂伯时,朕就知道他是个难得一心为公的,他的建议一定靠谱!”
  “您方才说南大人是您的第三只眼睛,依懿儿看来,将来恐怕曹大人才是您的第三只眼睛罢!”佟懿儿妩媚一笑,走上前去将康熙手中的书拿了合上放回原处,暗示他时候不早该歇息了,“修园子的事方才告一个段落,往江宁管织造、盐政的旨意跟着就下来了,您也不给人一个喘气儿的机会!”
  “他喘气儿,朕几时喘过一口气了?”康熙随着佟懿儿走向龙榻,由着她一颗一颗解开他常服袍上的扣子,站在床沿边时,康熙伸手挑了挑佟懿儿的下巴,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诉苦道,“自打朕八岁登基以来,除了生病,你可曾瞧见朕歇过一日?”
  “好好好,您是天底下最辛苦的人了——”私下里佟懿儿对康熙这样的撒娇已是司空见惯了,对于怎么哄他这件事,她自然也是驾轻就熟。只消一个拥抱,再加上一记深吻,便足以让他烦恼尽消。
  “今儿这场筵席,既是为你庆功,也是为你饯行。”万寿节前,眼见曹寅即将离京赴江宁上任,康熙提议与佟懿儿一道出宫微服请曹寅吃顿饭。毕竟他做了康熙这么多年的跟班,又是共同经历许多事情的好兄弟,情谊自然与别个不同。在一家酒楼较为隐蔽的厢房内,康熙亲举杯盏,对曹寅寄以厚望,“此去天南地北,就各自珍重了!”
  “主子真是折煞奴才了——”康熙一番掏心掏肺的话使曹寅诚惶诚恐,他慌忙起身弯腰谢恩,“奴才一定不辜负主子的栽培,在南边好好当差,做好主子的眼睛。”
  “这是在外头,我待你就像自家兄弟一般——快坐!”康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摆手示意他坐下,切莫拘束,“若不是怕你跟我客套讲礼数,就在宫里或者园子里请你了!”
  “主子考虑如此周全……奴才感激莫名!”曹寅从小与康熙朝夕相处,觉得自己这个“主子”真跟印象中威严不近人情的皇帝对不上号,康熙对他的关怀甚至让他有时候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多谢曹大人悉心布置兰藻斋,我很喜欢。”佟懿儿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当是对曹寅这个优秀的监工表达谢意,“大人辛苦了,到了南边,还望若有闲暇关照一下僻园的佟中丞。”
  “哦对了——”听佟懿儿这样一说,夹了一块香酥鸭的康熙忽然搁下竹筷吩咐道,“去了那边可别忘了经常去瞧瞧他老人家,最要紧是可以多知道一些传教士的消息。”
  “二位主子放心,照顾佟中丞是奴才的分内之事,一定不辱使命。”曹寅当然知道康熙把他放在江宁织造的位置上可不只是让他打点皇室衣料这么简单。在宫中,曹寅的角色有的是人可以充当,但是若把他放在南方,他的意义立刻就不一样了,他很珍惜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记得上回去那个馄饨摊,还是你付的钱,我和懿儿吃得津津有味,你却饿着肚子替咱们看守——这样,今儿我请客,让你吃个痛快!”
  酒足饭饱欲离去时,康熙忽然想起以前的往事,提议要请曹寅吃一次馄饨。奈何曹寅什么也吃不下了,只得笑着婉拒,康熙见他已经吃撑,也就不勉强了。
 
 
第87章 道高一丈(捉虫)
  “今儿保成生日, 你那三舅又上折子了。”因胤礽的生日是尼楚贺的忌日,因此每年太子的千秋节便改在了五月初四日。天气暑热, 在畅春园接受过胤礽及百官的朝贺后, 康熙即往兰藻斋歇息, 佟懿儿早已备下冰镇的酸梅汤恭候了。接过佟懿儿手中温润如玉的甜白釉碗一饮而尽, 康熙方才觉得恢复了精神。
  “三舅说什么了?”佟懿儿走到康熙跟前用兰花丝帕替他擦了擦汗, 又扶他在旁边的楠木圈椅上坐下, “看样子大概是您不大爱听的话呢, 瞧您这怒目圆瞪的样子!”
  “朕先前让汤斌他们做了保成的讲官, 你三舅还觉得不够, 想要在胤礽身边安排儒臣专职侍奉——这样一来, 储君的读书之处不就成了另个一‘南书房’了么!”想起今日当着众大臣的面索额图那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康熙不由恨得牙痒痒,“朕从前就说过,不想早早就跟保成生分了,先前要求太子出阁,朕没有反对, 他们就开始得寸进尺了!”
  “那些大臣们都附和了?”懿儿当然知道, 南书房名为书房, 实际上一直是康熙筹谋治国方略的地方,那些南书房大臣平日里不仅要与康熙切磋四书五经, 更要做康熙的“顾问”, 替他参详决策。如今索额图在胤礽生日这天提出要为胤礽配置专门的儒臣讲学, 无疑是想让胤礽离君王的标准更进一步。
  “索额图是太子的叔姥爷, 他们自然是要见风使舵的!”朝廷上结党营私一向是康熙深恶痛绝的事,可惜愿望是好的,现实却往往叫人沮丧——索额图回归朝野后,不少人一时看到了希望,几乎唯索额图马首是瞻。强大的舆论压力使康熙身心俱疲,不知如何取舍。
  “依懿儿看,与其明着拒绝三舅,不如顺水推舟得好。”见康熙有些头痛,一只手按在太阳穴上,佟懿儿拿起几案边的一只景泰蓝掐丝牡丹花纹圆盒,从里头蘸了一点薄荷油抹在掌心替康熙按摩,柔声细气道,“就照着他所说的找几个儒臣日夜伺候,看他们可受得住这一番辛苦——汤大人年事已高,若让他终日在保成身边陪读,到最后多半是要知难而退的。”
  “你呀你呀——”闭着眼睛听完佟懿儿一番“高见”,原本焦头烂额的康熙绷不住笑了出来,抬起头攥住她的柔荑打趣道,“有的时候真是比朕还要蔫坏!”
  “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三舅一意孤行铁了心要挑唆您和保成的父子关系,那也得‘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不是?”佟懿儿将手轻轻抽出来,对康熙的考语不置可否,“懿儿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无论是寻常之家还是帝王之家,父子和睦总是最要紧的。”
  “还谦虚呐——你说的这个,就是多少人穷尽一生都不明白的大道理了!”听佟懿儿这样说,康熙感动地几乎坠泪——多少人把他当皇帝,把胤礽当储君看,对他们父子俩有着这样或那样的期许,只有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女子始终记得他们不仅是君主与储君的关系,更是父亲和儿子,这才是最原始,也是最重要的关系。
  一个月后,康熙果真延请汤斌、耿介、达哈塔三人做太子胤礽的专职侍读,终日以在无逸斋侍奉胤礽读书为业。索额图看见康熙如此“听话”,一时更加得意起来,更不把除康熙以外的人放在眼里了。
  “今天汗阿玛让太子哥哥和我们几个阿哥一道在大臣面前表演骑射了,孩儿用四力半的弓射中箭靶两次,厉害不厉害?”六月的京城分外闷热,加上午后刚练过骑射功夫,穿着一身宝蓝色箭袖行服的胤禛早已汗流浃背了。出现在佟懿儿面前的这个小男孩此时此刻灰头土脸,喘着粗气,却兴奋异常。
  “靖月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就说年底要拉开四力半的弓罢——”靖月看见胤禛手里的弓箭,两只眼睛闪闪发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嘴上却忍不住“奚落”道,“四哥哥真是言而无信!”
  “谁……谁说的——我很努力的好不好!”听靖月如是说,胤禛立刻不服气地嘟起嘴巴伸长脖子辩解道,“不信你回头问太子哥哥,我一天也没有松懈的……”
  “好了好了,你四哥哥已经很努力了,你别为难他!”佟懿儿轻轻摸了摸靖月的一字髻,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并非池中之物,迟早要成为传说中的“女汉子”,但她亦希望靖月能够明白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的道理,兄妹之间和睦相处,不要比来比去。
  佟懿儿这么一说,靖月也就止住了玩笑,却趁佟懿儿没有留意时做了好几个鬼脸。好在胤禛一向疼爱妹妹,并未放在心上。
  “其他阿哥们的成绩如何?”用过晚膳后,胤禛照旧要到书房温习功课,佟懿儿先哄靖月睡下了,又拿着针凿女红陪儿子秉烛夜读。趁胤禛吃着芝麻糊时,佟懿儿闲谈似的问了一声。
  “太子哥哥和大阿哥射中了四次,三阿哥射中了三次……八阿哥——”说到胤俄,胤禛的脸忽然涨得通红,半晌方才小声喃喃答道,“八弟跟孩儿一样——不过……他的弓比孩儿轻!”
  “好啦好啦……额涅不嫌弃你!”佟懿儿见胤禛这一副尴尬不愿服输的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道,“额涅说过不拿你跟别人比的,一定不会食言!”
  “嗯,额涅最好了!”胤禛的嘴巴上还留着芝麻糊的残渣,就像长了一圈黑胡子似的,佟懿儿的话使他不再因为骑射落后于人而感到自卑,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力争在读书这件事上争个第一第二。
  因这次康熙将已入学的阿哥们皆带到畅春园来给大臣们看,便特意允许和卓一道住进了畅春园里。住在西路的蕊珠院,和卓总觉得心里像憋了一口气似的。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七岁的胤俄坐在那里一丝不苟地抄着《三字经》,她的心情才稍稍好转了一些。
  “背挺直了,头抬起来!”见胤俄疲惫地几乎要贴在面前的宣纸上,和卓一时猛地拍了拍桌子,吓得胤俄哆嗦了一下,手一不留意往脸上划了一下,留下一道墨痕。和卓恨铁不成钢,气鼓鼓地起身箭步上前夺过胤俄手中的狼毫笔怒道,“你怎么搞的,魂丢了吗?!”
  “孩儿……孩儿好困啊——”胤俄伸手揉了揉眼睛,一脸无辜地自语道,“今天汗阿玛考了骑射,真的好累啊……”
  “好累也得学,你额涅我是将门之女,为什么生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和卓一时气愤,拉着胤俄的耳朵站起来,“写不完今天学的内容,今天晚上就别睡了!”
  “可是……孩儿今日射中了箭靶两次,还有一次正中靶心啊——”胤俄追想着今日康熙夸赞自己的喜悦神色 ,再看看和卓的这张臭脸,剧烈的反差让他万分沮丧,“四阿哥都没有射中靶心呢——”
  “当真?你汗阿玛有没有夸你?”胤俄的话让和卓瞬间来了精神——她的亲生儿子居然在骑射方面比四阿哥胤禛还要强,有朝一日一定可以成为一颗会发光的金子。
  “当然夸了——汗阿玛说骑射是咱们的立国之本,一定不能马虎。”胤俄见母亲的语气似乎有些缓和,脸上才渐渐敢有了一丝得意的神色,“汗阿玛觉得孩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功夫,将来一定大有可望。”
  “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去洗把脸早点歇着罢!”胤俄转述的这番康熙的考语,让和卓一时心花怒放——她原以为康熙一心一意都在佟懿儿身上,对胤俄自然也不如胤礽、胤禛这些儿子上心,如今看起来竟是她错了。自己的儿子还是很有前途的,只要她好好栽培,一切都不是问题。
  听到这句话的胤俄一时如蒙大赦,跳下书桌便奔向乳母的怀抱。
  “宫女生的孩子终究是差人一大截,连骑射成绩都不如自己的弟弟。”翌日宜妃前来向和卓问安,听和卓说起昨日胤俄的“战绩”,一时心直口快说出心里话来,“那如吉自打生了四阿哥,虽说成了一宫主位,儿子却养在皇贵妃宫里。以为养在皇贵妃宫里就飞上枝头?未免太天真了。”
  “呵呵呵呵,济兰妹妹的嘴还是一如既往地毒啊!”济兰的话虽然辛辣,却句句打在和卓的心坎上,碍于自己尊贵的身份与出身,她是万万说不出这样的话的,“一番话得罪了两个人,你也真敢说!”
  “娘娘的阿哥才是真真不输了太子的,四阿哥一副柔弱书生相,哪儿有半点咱们满洲男儿的样子?”济兰意犹未尽,拿起银盘里一颗瓜子放入口中,发出一声脆响,一双丹凤眼几乎都要斜飞出去了,“娘娘不必担心,等八阿哥长大了,承乾宫就瞧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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