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小事郎君还不信我?”李氏白了独孤雄一眼,“莫说阿荷不在,就是她在,我还能不管这件事?”阿荷是谢灏填房独孤氏的小名。
独孤雄长叹一声,觉得很对不起老友,当初他让李氏给谢灏找贵妾,就没想老友会把贵妾扶正,是故只让妻子往性情温顺、好生养里选,早知道他不愿意再找妻子,他就给老友找个好点的人,哪怕自己庶女也比族女好。
谢灏原配早亡、填房远在京城,谢知婚前的教导只能有李氏来教学,她也不是扭捏的人,不仅带来避火图,还带来形象的人偶给谢知看,她直言不讳的对谢知说:“少年郎血气方刚,又是新婚燕尔,难免有冲动的时候,谢娘子这时可不能顺着男人的性子来,折腾太多,受苦的还是你。”
谢知故作羞涩的低着头,心中暗想就算五哥想乱来也没机会,他一结婚就要去营州,她是不是要弄些情趣,让五哥牢牢记住自己?
李氏讲解完毕,让谢知自行消化,她先回家。摇光给谢知散开发髻梳头,天璇、天玑在整理谢知的嫁妆单子,玉衡、开阳在整理谢知行李,很多谢知惯用的物件都已提前送到秦家,现在只有极少数随身携带的行李。天权则用在最后一次清点谢知明天出嫁用的礼服和首饰,不让明天婚礼出半点差错,天枢则在外面吩咐院中下人明天要做的事宜,她把每一件事都分派到个人,责权明晰。
婉如清扬四人面面相觑,她们觉得她们一点用处都没有,事情全给这新来的七人包办。谢知之前已经找四人细谈过,给她们好几个选择,她们是该好好想想将来要走的路了。
这一夜所有人都没睡好,包括谢知,她虽然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但思绪还是不可抑制的飞扬,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出嫁,她的心情怎么可能不激动?她抱着被褥翻身,想着要是在现代,爸妈和爷爷奶奶知道自己要结婚,一定很开心。妈妈不知盼她结婚,盼了多久,最后她彻底死心,鼓动自己去美国冻卵,想用科技手段、通过代理孕母要个孙子。
谢知手覆盖在眼上,她穿越后她的身体是死了?还是被别人穿越?如果被别人穿越,她希望那人可以好好代替自己孝顺父母;要是自己死了,希望自己的冻卵能带给父母希望,她让爸妈操心了一辈子,让他们临老还替自己操心……谢知想着想着,泪水缓缓划过眼角,我在这里过的很好,给你们找了一个又帅又温柔的女婿,你们一定会满意的,所以你们也要好好保证自己。
虽然谢知一夜没睡好,但因为年轻,第二天一大早被人喊醒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因为婚礼是在晚上举行,因此大家也没太早喊谢知起来,让她睡到巳时才起来。谢知先用完早膳,然后开始皮肤保养,梳头,等用过午膳,众人才开始替谢知化妆,换上礼服。
在武川秦纮只是亲迎,真正的婚礼是在怀荒秦家举办的,但谢灏还是在武川大摆七天流水席。谢知和秦纮的这场婚礼,在六镇人心中留下深刻的痕迹,就是许多年以后,还有不少老人津津乐道的提起这场婚礼,因为当时婚礼场面过分的盛大,几乎武川和怀荒两镇的百姓全部参加,所有人都喝到他们的喜酒。
当然盛大的场面跟谢知关系不大,她大部分时候都坐在房中等待秦纮。六镇汉人少、鲜卑人多,秦家又是鲜卑化极严重的汉人,因此婚礼的仪式大部分靠向胡族,只要少部分汉礼。跟汉族婚礼庄重严肃的场面不同,鲜卑族的婚礼极为热闹,等秦纮突破重围冲到谢知面前时,他身边的伴郎衣服都破了,唯有秦纮的衣服还能保持整洁。
谢知以纨扇掩面,端坐着,秦纮光看到谢知的人影魂就飞了,等谢知缓缓放下纨扇,对自己微笑时,秦纮只觉自己哪怕现在就死了也没有遗憾了。不止是秦纮,就是陪秦纮来接新娘伴郎们都觉得,有这样的妻子,哪怕是一辈子发配边疆,他们也心甘情愿。
都说新娘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候,谢知今天的美几乎要超出所有人的认识,她就这么这么坐着微笑,哪怕她看得人只有秦纮,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为这么一个美人赴死都甘愿。秦纮步履虚浮的走到谢知面前,脚蓦地一软,半跪在谢知面前,“阿菀——”
谢知的微笑转为轻笑,眼底仿佛盛满星光,她悄声问:“五哥,你是像我求婚吗?”
秦纮也轻声问道:“阿菀愿意嫁给我吗?”
谢知轻而郑重的说出三个字:“我愿意。”
秦纮笑容明朗灿烂,“阿菀,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说着他直起身体,一下抱起谢知大步往门外走去。门外谢灏似笑非笑的看着秦纮,秦纮这才想起还要拜别父母,连忙将阿菀放下,众人顿时发生一阵阵善意的笑声。
贺兰英雄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她不入宫了?她不嫁给皇帝了?那她为何要嫁给步六孤纮?步六孤纮有什么好的?年纪都这么大了。
“阿兄走了。”贺兰英雄的弟弟轻推他,他们是秦家请来陪秦纮一起接亲的人,他感慨的说:“谢家小娘子长得真漂亮,步六孤纮好福气。”
贺兰英雄轻哼一声,若不是京城发生那么多事,这种事怎么可能轮到步六孤纮。贺兰英雄怔怔的看着步六孤纮、谢知相携离开的背景,忍不住暗忖要是他跟谢家也有亲戚关系,谢家会不会就不考虑步六孤纮,而是考虑自己?
第150章 婚礼(下)
秦纮带谢知拜别谢灏后, 便扶着谢知上她用惯的驼车, 不过因要用在婚礼上,谢灏特地让人将驼车重新漆了一遍。这辆驼车宽敞平稳, 骆驼拉车比马要稳健,秦纮又在车轮上裹了牛皮, 驼车只让人感觉有轻微的颠簸。
谢知舒服的靠在隐囊上轻叹一声,牛皮虽好,但是太奢侈,一张牛皮在地上根本滚不了多久多要磨损,谢知平时出行从来不用牛皮。这次也是成亲才用上, 毕竟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她心中暗忖可惜在自己有生之年是不可能开发出的远洋航海,不然有了橡胶, 坐车就舒服多了。
不过找到原始橡胶也没用, 原始的橡胶制品不耐热, 天气稍微热一点就会变成一团烂泥, 现代社会使用的各种橡胶是经过后世科学家修改制成。谢知对化学的认识仅限于高中知识,不知道应该怎么该进橡胶, 就算知道她也不知道怎么提炼出所需的各种化学药剂。
摇光和玉衡坐在外面的隔间, 听到谢知的叹气声, 轻叩门板问:“姑娘可有不适?”
谢知摇头说:“没有。”
秦纮只要不见谢知,行事还是颇为靠谱的, 车队这一路的行程都在他安排中, 前后护送他们的还有秦家一千精兵, 还有谢知的五百暗卫, 暗卫还是由甲一来控制,谢知已经跟他谈过一次,甲一的心理阴影基本消散。
他以前都隐在暗处,现在则显出现在明处,并且担下谢知侍卫首领之责。对此秦纮是万分支持的,本来甲一等暗卫都隐在暗处,谢知的侍卫首领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秦纮还真不放心把阿菀交给这些人保护。甲一愿意显在明处,那就再好不过。
武川离怀荒并不远,但因为亲迎队伍人数众人,众人也走了半个多月。这时怀荒镇上各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挂上红灯笼,上回怀荒中如此隆重婚礼还是秦宗言跟谢兰因成亲时,如今一晃已过去十五年。众人还记得那时秦家大摆了七天流水席,也不知道这次要摆几天。
谢兰因这次让人摆九天的流水席,等到了晚上举办婚礼时,秦家的军士们每隔几丈就举着一根松明枝,灼灼燃烧的火焰将道路照的亮如白昼,所有有幸能观礼的宾客都说就算皇子娶妻都不过如此。
其实谢兰因是照着公主下降流程来举办婚礼的,当初她刚生下阿菀,阿兄就把女儿册封为广陵公主,还说将来要给她举办一个最盛大婚礼。如今她没法子在建康替女儿举办婚礼,但在怀荒不能委屈女儿。谢兰因看着缓缓而来的婚车,泪水潸然而下,我们的女儿长大了,阿兄你看到了吗?
秦宗言也感慨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儿子,他会把婚礼办得如此盛大,就是存着补偿心思,当初他跟慕容氏是不告而娶,后来虽说也有婚礼,但不过是请相熟的人补办几桌酒席。他心里一直对慕容氏很愧疚,如今阿狼成亲,秦纮秉着弥补的心思,将儿子的婚礼举办格外盛大。看到玉树临风的儿子和恍若仙姬下凡的儿媳妇,秦宗言轻叹一声,表妹泉下有知,看到这一幕也应该安息了。
秦纮是众人见惯的,他今天虽特别俊美,众人也不觉得太惊艳。可谢知的出场却让所有人震撼了,众人只听说过谢知的美名,但是真正见过她的人却不多,不少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谢知,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很多人都明白秦纮为何敢娶谢知,能把这样的绝代佳人娶回家,就是流放营州他们也愿意。
其中有不少城府深的人发现,谢知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见丝毫窘迫,仪态端庄优雅,脸上始终噙着完美的微笑,他们不由自主的想到“母仪之风”四字,谢家是把这长孙女当皇后培养的,可惜最后反而便宜了秦家。
谢兰因却不觉得阿菀的仪态是谢家培养的,仪态是可以培养的,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维持礼仪又是另一回事,她也是从小学礼仪的,但是第一次接见众多命妇时还是心中慌乱,导致举止僵硬,等有过几次经验才好转。拓跋曜将阿菀看的那么紧,又怎么允许阿菀出席抛头露面的场合?女儿如此能有仪态,只能说她是天生贵种,生来就是长公主。
谢知要知道阿娘的想法,一定觉得阿娘看她的滤镜比城墙还厚,谢知的仪态确实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训练出来的,任谁经历过镁光灯洗礼,仪态都会变好。这点人注视算什么?镁光灯直播才是照妖镜,经受得起镜头考验的美人才是真美人。
谢知同秦纮共入新房,两人饮过合卺酒,秦纮还没来得及跟谢知说话,就被人拉出去喝酒。秦家的女眷们得了谢兰因叮嘱,只陪谢知说了一会话便识趣的告退。谢知喊来丫鬟伺候自己换衣卸妆,等谢知洗完澡、做完面膜出来,秦纮还在陪人喝酒。
谢知穿着红色寝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她猜秦纮可能很晚要回来。就在谢知似睡非睡时,秦纮带着一身酒气进来,扶着秦纮进来的是两个粗使仆妇,仆妇扶秦纮坐下后便退下,只留下秦纮对着谢知傻笑。谢知有点吃不透秦纮到底喝醉没有,毕竟他在自己面前时常犯傻,她试探的喊着秦纮:“五哥?”
“阿菀。”秦纮双目晶亮的看着穿着寝衣的谢知,阿菀真是自己妻子了吗?他真不是在做梦吗?他想去搂谢知,但发现自己浑身酒气,他起身说:“我去洗漱。”
“好。”谢知吩咐丫鬟把温着的小米粥给秦纮送去。这么晚了,也没吃东西了,他刚喝过酒,喝点小米粥养胃。
秦纮接过小米粥一仰而尽,然后去浴室洗漱。跟谢知只有婚前教育不同,秦纮满十五六岁的时候,先生就教过他这种男女之事,后来去了军营,军汉们闲来无事,就只爱谈女人。秦纮虽不跟他们一起谈论,但该知道的他全知道。秦家鲜卑化虽深,在男女之事上,秦宗言对儿子管教却极严格,除不得他喜欢的长子女早嫁外,其他孩子成亲都颇晚,完全迥异于时下十二三岁就成亲的风俗。
秦纮以前对这方面兴趣不大,公务占据他绝大部分精力,可现在一想到自己马上要给阿菀做夫妻间才能做的事,秦纮只觉得口干舌燥、面红耳赤。他抬手一抹脸,结果抹了一手血,秦纮一惊,随即看了浴室的琉璃镜才知道他流鼻血了。秦纮又抹了一把脸,幸亏自己平时洗漱都是单独一人,不让人伺候,不然丢脸就丢大了。
秦纮快速洗了个澡,连头也洗了,漱完口,换上谢知给他准备的寝衣,忐忑的往寝室走去。寝室里谢知靠在床榻上似睡非睡,秦纮见状有些心疼,阿菀奔波这么多天,一定累了。他无声的上前,弯腰抱起谢知,想要让她睡到安稳些。不料谢知却睁开眼睛看着秦纮,秦纮看着她盈盈的凤眸,有点舍不得放手,想着两人已经成亲,大着胆子将谢知搂在怀里,“累不累?要不要休息?”秦纮自责自己色迷心窍,今天做了这么多事,就应该让阿菀早点休息。
休息?谢知仰头看着他,见他满脸心疼看着自己,她心中微动,他这是担心自己太累?她心中既好笑又感动,她头靠在他胸膛上,“我不累?五哥你累不累?”谢知明白,要是自己说累,五哥肯定马上跟她休息,可他们都是夫妻了,谢知是准备跟秦纮过一辈子的,两人身体也健康成熟,夫妻鱼水之欢是水到渠成的,又有什么好忸怩的?
秦纮感觉到谢知的发丝拂过自己的胸膛,他心中痒痒的,下意识的将谢知搂得更紧:“不累。”
谢知眨了眨眼睛,撒娇道:“五哥,我腰酸。”
软玉在怀,佳人气息如兰,秦纮脑子混沌一片,直到听到谢知说自己腰酸,他才回过神,大掌下意识的抚上谢知的腰侧。谢知被他摸得发痒,身体一颤,不由自主的躲开他的手。秦纮轻柔的按住她,“阿菀别动,让我看看。”秦纮大掌抚上谢知的腰肢脊背,感觉她背部肌肉有点紧绷,翻身要找药油给谢知按腰。
谢知指着床头一瓶玫瑰精油说:“用这个。”
秦纮拔开塞子一看,瓶子里是核桃油,里面似乎还加了一些蔷薇精露,他放下瓶子说:“这油不是药油,没有药油的效果。”
谢知说:“蔷薇精露也是活血的,一样的。”药油多难闻,她才不要涂在自己身上,一点气氛都没了。
秦纮无奈,只能往掌心倒了一点香油,掀开谢知寝衣给谢知揉腰,但是没想到谢知寝衣内只穿了两件他从来没见过的玄色亵衣,柔软纤细的腰肢完全展现在他面前,轻薄透软的布料若隐若现的遮住她最隐秘的部分,玄色将她肌肤衬托的越发白皙无暇。
秦纮手一抖,掌心的玫瑰精油便落到谢知身上,谢知哎呀一声,他忙去擦滴落的精油,掌下的肌肤温香软滑,秦纮擦着擦着,不由自主的往别的地方去了,耳畔响起谢知娇软的声音,“五哥,我的衣服好看吗?”
“好看。”秦纮屏息看着眼前的美景,虔诚的低头轻颤的吻上谢知腰间的肌肤。
第151章 分家(上)
新房里的烛光昏暗, 幽幽的似蔷薇又似檀香的香味在房内弥漫。谢知已经睡去,她侧身头靠在秦纮身侧, 呼吸均匀轻柔, 显然睡得很熟。秦纮却偏头看着谢知甜美的睡颜,他侧身小心的伸手,让谢知离自己更近, 他才心满意足, 他看了一眼更漏,拉下幔帐, 将屋中烛光遮住,闭目睡去。
第二天秦纮照样寅时醒来, 寻常这时他要起来锻炼, 但今天怀中的软玉温香,让他格外舍不得离开, 也没有谁会在新婚第二天去校武场习武, 秦纮理所当然的一翻身, 又搂着妻子睡了。但他也没有睡太久, 屋外的丫鬟就在花罩外轻声叫着两位主人, 今天要早起去秦家宗祠庙见。
秦纮见更漏, 刚寅时过半,挥手想让丫鬟下去,就算去宗祠庙见也不需要这么早起来, 但谢知已经睁开眼睛, 她显然还没彻底醒来, 先靠在秦纮怀里蹭脸。小猫一样的举动让秦纮都化了,他轻拍谢知的背,“阿菀再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