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凤朝阳——看泉听风
时间:2019-04-20 09:26:34

  丘穆陵氏见秦宗言满脸漠然,知道再劝也不可能让他改变,她原以为他会顾忌新婚妻子,毕竟大家都说他疼极了新娶的妻子,可看他现在看来,分明就是油水不进,她也不想再劝,万一再惹怒他,就不是只养废六郎了。她对谢兰因笑道:“时辰也不早,你带孩子回去休息吧。”
  “母亲也早点休息。”谢兰因柔顺的起身告辞。
  丘穆陵氏也起身亲自送他们到门口才折回,回房孩子们都走了,六娘小声喊道:“阿姑。”
  丘穆陵氏看到儿媳妇的装扮一阵头疼,她皱眉道:“脸上涂得什么鬼东西,快去洗掉!”六娘也姓丘穆陵,她是丘穆陵氏的亲侄女,丘穆陵氏并不是恶婆婆,哪怕小丘穆陵氏上不了台面,她也始终耐心的教导侄女。
  毕竟自己亲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儿媳要太好,她还要担心儿媳不肯安心守着儿子,只是小丘穆陵氏实在糊不上墙,每次被她教过就好上几天,但很快又恢复原状。
  “这是最新的额黄妆,外面好多人都这么化。”六娘悄声反驳。
  丘穆陵氏没精力跟儿媳谈什么叫妆容得体,“洗掉后去休息,明天陪我回家。”
  六娘一听喜上眉梢,“好。”阿姑说的回家就是回娘家,她也想阿姨了。想着刚才大兄对谢氏的体贴,六娘心里有些不甘,她咬了咬下唇,阿姨说过,当初阿姑是想让她当大兄填房的,后来不知怎么让她嫁给了六郎。想到夫婿,六娘心里一阵嫌恶,那厌物怎么能跟大兄比?都是亲兄弟,差距怎么这么大?
  丘穆陵氏打发走儿媳妇,命丫鬟熄了大部分蜜烛,她躺在床榻上、靠着隐囊,神色莫测的看着跳跃的烛火。
  秦宗言先送谢兰因回正院,他知道今天阿镜肯定要陪女儿一起睡,他自觉道:“我去书房休息。”
  谢兰因轻“嗯”了一声,“您也早些休息。”
  “好。”秦宗言替谢兰因拢了拢斗篷才离开。
  谢知笑眯眯的看着阿娘,她最希望阿娘婚姻幸福。
  谢兰因领着女儿去正房,房里已换上全新的、符合女孩儿审美的粉色系寝具,谢兰因替女儿换了外衣,带她去净房洗漱,没想净房里不仅备下热水,还有一桶乳白香浓的羊乳,她惊讶的问:“哪来的羊乳?”
  “是我让人准备的。”谢知说,“阿娘,怀荒羊乳多不多?你以后也用天天用羊乳洗澡。”
  谢兰因眉头微蹙,“用羊乳洗澡?是不是太奢靡了?”谢兰因虽然宠女儿,也不愿意养出一个不食肉糜的孩子。
  “不奢靡,我不是用纯羊乳洗澡,只是在洗澡水里加一点羊乳。”谢知说,她庄上别的没有,羊乳还是供得起的,哪怕她用纯羊乳洗澡也不是不可以,但就如阿娘说的,太浪费,而且也没必要,纯羊乳洗澡会堵塞毛孔,加水的羊乳才最适合洗澡。
  出门玩了大半天,谢知早想洗澡,她散开头发先洗脸洗头,再在清水里洗完澡,才浸在加了羊乳的水里看阿娘。
  侍女蘸了羊乳给谢兰因按摩身体,谢兰因今天洗头洗澡的澡豆也是谢知带来的,跟她管用的澡豆不同,没有那么多香味,但洗的却很干净。谢兰因也不知道女儿怎么有这么多花头,先让自己躺着,让侍女在脸上涂了一层薄薄的油,轻轻按摩后再用洗颜粉洗掉。
  然后先给她洗澡,等洗完澡再给她洗头、用羊乳按摩身体,同时还在自己脸上蒙了一块湿润的蚕丝面巾,面巾双眼、鼻子和嘴巴处都开了口子。她就躺着由侍女洗头,按摩身体,侍女们一面帮她洗头,一面不时的在她脸上洒点水。
  等洗完头,才把面巾揭下,按干她脸上水后,再涂一层薄薄的香脂,最后去浴桶里泡羊奶,谢兰因觉得肌肤被羊乳按摩的绵软滑嫩,她忍不住捏捏女儿小脸,“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套?”谢兰因自认养护精心,可没女儿这么多是。
  “羊乳是魏宫美容法子。”谢知说,鲜卑是游牧民族,贵族女子自有一套美容方法,谢知结合后世观点,稍微改进了些。比如崔太皇太后是用纯羊乳洗澡的,她还每天喝一碗人乳,她觉得阿娘应该是喝不下去。
  谢兰因不爱喝腥膻的羊乳、牛乳,没想它们养肤居然如此有效,她忍不住笑道:“好,我以后也这么泡澡。”
  “阿娘,泡澡可以天天泡,按摩就不需要每天如此,隔两三日如此即可。”谢知提醒母亲。
  “我知道。”母女两个人自浴桶中起身,再用清水冲干净身上羊乳后,回到寝室由侍女替她们浑身涂上香脂。谢知年纪小,过程比谢兰因简单许多,她只要涂一点用核桃油调匀的蛇油膏就好。谢兰因则是在身上厚厚抹了一层,一点点的被侍女按摩吸收。
  谢兰因发现涂自己双脚的蛇脂有股蔷薇精露的味道,不由问道:“蛇脂里加了什么?”
  “我加了一滴蔷薇精露,我看宫里宫妃一直把精露加在香脂里,只是有些妃子用精露脸上会起疹子,所以我让侍女先给你涂脚,不起疹子在涂身体。”谢知说,玫瑰精油本来就是用来美容的,熏香又别的精油好了。
  她们现在的护肤效果肯定比不上后世,毕竟后世有诸多护肤品,还有医美,可如果能坚持天天这么保养,阿娘将来肯定比同龄人要老得慢得多,怎么说古代空气质量也比现代好。
  谢知上完身体乳,没有上床睡觉,而是坐在书案前写菜谱,她说过明天要给拓跋曜带菜谱的。
  “阿菀你这是做什么?”谢兰因问女儿,“你不困吗?”
  谢知说:“我在写菜谱,我要跟圣人一起吃素。”
  “圣人要吃三年素?”谢兰因问。
  “对。”谢知点头,“我每天午膳都是跟圣人一起吃的。”
  谢兰因蹙眉半晌,“那你以后回来吃些肉菜?”
  谢知摇头,“要么就不陪着一起吃,不然就不要破戒。”她向来如此,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
  谢兰因叹了一口气,她很心疼女儿,但是人在宫中就必须如此,当年成祖驾崩,她也陪阿兄吃三年素,“我这里有几道味道不错的素菜,你让御膳房去做。”
  “好。”谢知猜阿娘也有素菜谱,凭自己亲爹的脾气,当年成祖逝世,他肯定会坚持吃素,阿娘也一定会陪着父亲一起食素,以阿娘的脾气,怎么也要让御膳研究出几道好吃的素食。
  等谢兰因涂完香脂,过来给女儿写菜谱,她写字速度比谢知快得多,片刻功夫就把一本简单的素菜菜谱写完。母女两人再次躺回温暖的被窝,被窝里还有助眠的帐中香,两人出去了大半天,都有些累了,谢知靠在阿娘身上昏昏欲睡,谢兰因突然问女儿道:“阿菀为何要买这么多小庄子?”
  谢知迷迷糊糊的说:“我想养人。”
  “养什么人?”谢兰因心头突突直跳,会是她跟阿兄当年一样的想法吗?
  “养圣人一样只忠心我的人。”谢知借着困劲,说出了自己小一半目的,她养得不止是忠于自己的人,她还要养真正的军队,只忠于她的军队,人数不用很多,一百到五百人就够了,可这些人只能忠于自己,所以她要钱要物资,不然根本养不起来。这个目的,她也只告诉阿娘,因为阿娘一定会支持自己的。
  “这是你想出来的?”谢兰因心头大震。
  “不是,是圣人跟我说的,他说他想养,我自己也想养,就养只有我跟阿娘知道的人。”
  “阿菀……”谢兰因手微微发颤,“你是不是知道——”她怀疑女儿已经知道她是自己的女儿。
  “我是您的亲女儿吗?”谢知做出一副小孩子得意的表情,“我很早就知道了,大父、大母以为我不懂,其实我都懂。”她觉得阿娘隐藏自己身份太可怜了,反正她舅妈早去世了,她没必要顾忌别人的感受,“阿娘你放心,大父、大母都说这是秘密,我谁也没说,大父大母都不知道。”
 
 
第40章 秦家往事(一)
  女儿的话让谢兰因热泪盈眶, 她紧紧的搂着女儿,“阿菀——”面对如此早慧贴心的女儿,谢兰因觉得无论自己为阿菀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
  “阿娘,等我长大,我们小庄子也养好了,我就把你接过来,我们一起生活,我一定好好孝顺你。”谢知认真的说, 等她长大有自己的实力, 她们母女天下什么地方去不得?才不要受这些臭男人的束缚!
  “好, 阿娘等着你的孝顺。”谢兰因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小脑袋, 有女如此,她又有什么好求的。
  两人说了一会心里话, 谢知终究身体年幼,不一会就睡熟了。谢兰因想了一会心事,也开始晕晕欲睡, 但很快她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 她蓦地睁眼,就见秦宗言给自己配得的女侍卫站在榻前, 她小心翼翼的起身,没有惊动熟睡的女儿,走到外间才问女侍卫:“何事?”
  女侍卫没想谢兰因还没睡, 她低声禀告:“将军有事让夫人过去。”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谢兰因不解, 想换衣服去找秦宗言, 被侍女拦住,她给谢兰因披了一件貂毛斗篷,用软轿抬着谢兰因去外书房。到了外书房也在院子里停留,而是直接把软轿停在秦宗言的书房,谢兰因正想下轿就被秦宗言抱出来,“阿镜。”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谢兰因狐疑的看着穿着寝衣的秦宗言,有些怀疑他不怀好意,但又不怎么确定,毕竟秦宗言端着脸时还是很严肃端方的,再说她也就跟阿菀睡一夜而已,他不至于如此吧?
  秦宗言一本正经的说:“我想跟你说说大丘穆陵氏的事。”
  这么晚了说这个?明天说不好吗?谢兰因含糊的应了一声,“嗯。”
  “阿镜是不是困了?”秦宗言柔声问。
  谢兰因似醒非醒,秦宗言横抱着把她放在榻上,闻到她身上的奶香味,轻笑着问:“阿镜今天身上涂了什么?”她用牛乳洗澡了?
  谢兰因勉强睁开眼睛,推开秦宗言,“你不是要说母亲的事吗?你说我听。”她就觉得这厮不怀好意。
  秦宗言亲亲她柔嫩的小脸,轻拍她的背,“睡吧,明天再说。”秦宗言半夜让女侍把谢兰因抱来,原本是不怀好意,他留在京城的时间本就不多,阿镜又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去,非要多留几天陪女儿,想着她四年才跟女儿再见,秦宗言也不好再坚持。
  想到两人起码要分开两三个月,秦宗言怎么愿意在京城的几天还跟妻子分开?可见妻子这么累,他也舍不得扰她休息。秦宗言将妻子搂在怀里,想着丘穆陵氏的示弱,他轻哼一声,现在想着自己儿子子孙了?晚了。六郎再蠢,好歹给她生了三个嫡孙,而他这辈子就只能有阿狼一个嫡子,他怎么可能放过这对母子!
  秦宗言和谢兰因成亲后,他很守信的等了谢兰因一年多,直到谢兰因愿意接受他,两人才真正成为夫妻。谢兰因性子虽有些娇,但行事却十分稳重得体,秦宗言待她如掌上明珠。夫妻恩爱,秦宗言当然想让爱妻给自己再生几个孩子。
  可是谢兰因初次生产太早,生产时吃过大苦头,加上她生产完不满一年,就随兄长颠沛流离,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到了怀荒就大病一场,之后年年冬季,她不说生病,也会难受上十天半月,就她这情况,秦宗言哪里敢让她怀孕?
  兼之年前,秦宗言一名心腹侍卫的妻子难产而亡,这侍卫的妻子是生第二胎的时难产死的,同样也是从南面过来的汉女,秦宗言听到消息,就更不敢让妻子生了。他怕谢兰因多想,本想把几个庶女养在她名下,可阿镜不愿意,说不想做让母女分离的恶人,秦宗言就想着从族里选几个合适的孤女来哄妻子开心。
  其实谢兰因身子也没那么弱,但她知道如果自己直说不想再生,秦宗言肯定不答应,就干脆装身体弱。同样她也的确不适应怀荒的气候,一到怀荒就水土不服病了。她本就生得纤弱,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装病装久了,莫说外人,就是府医都觉得她身子弱。
  至于养庶女、族女,完全是秦宗言一厢情愿,谢兰因不生孩子就是因为女儿,她又怎么可能再养另外的孩子?她不愿意女儿跟自己一样,再母亲改嫁后就没了母亲,她这辈子只要阿菀一个孩子,阿菀也永远不会失去母亲。谢兰因再体谅母亲,心里还是留下了深深的阴影,爹娘都不是她的爹娘了,她如此,她不会让女儿跟自己一样。
  谢知并不知道阿娘半夜离开,第二天醒来时,谢兰因已经回房,她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睡得红扑扑的小脸,“阿菀,辰时了,该起床了。”
  谢知揉着眼睛起身,她有些高估自己的身体,只不过出去玩了半天,她就觉得很累很困,完全不想起床,到底她年纪还是太小。
  谢兰因见女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心疼的说:“要不今天就别起来打拳,你再睡一会。”
  “不要。”谢知睁开眼睛摇头,培养一个习惯要两三年、甚至是五六年时间,毁掉一个习惯却只要几天功夫,谢知不想打乱自己生活规律,“我起来了。”
  谢兰因安抚女儿说:“今天下午回来继续睡。”
  “嗯。”谢知有气无力的应一声,用冷水洗了洗脸,感觉精神了才去打拳,等出过一身汗,谢知也完全清醒了,她简单冲了个澡,出来时不止谢兰因,连秦宗言和秦纮都在饭厅等她一起用早膳。谢知连忙向大家告罪,继父和继兄事情比她多多了,哪能让他们来等自己吃饭?
  秦宗言道:“我们也是刚到。”他对谢兰因道:“一会我送阿菀去宫里,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谢兰因很想亲自送女儿上课,但转念一想,让秦宗言送她也好,让宫里人都知道,阿菀身后不止有谢家,还有步六孤家族。
  秦纮用完早膳先告退,自他回到秦宗言身边后,秦宗言对他教养就十分严厉,他昨天能陪继母和表妹玩一天,已是法外开恩,今天是绝对没有再没偷懒的可能,他也不会偷懒。
  谢知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秦纮吃饭速度很快,继父吃饭速度却很慢,至少在阿娘吃完之前,他一直没吃完,等阿娘放下食具,他才会快速将剩余的饭菜全部吃完,她暗暗偷笑,继父真得很体贴阿娘呢。
  秦宗言等母女两人用膳完毕,便起身带谢知出门,在走过将军府高门槛时,秦宗言还将谢知抗在了肩头跨过去。
  谢知先是惊了下,随即好奇的四处张望,她两辈子都没有被人抗在肩头的经历,她前世是太公、太太养大的,两个老人家年老体弱,连抱都不怎么抱她,更不可能扛着她走。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