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打仗就是为了发财,无论是别国的人,还是本国的人,只要有钱他们都可以杀,他们甚至可以为了军功滥杀无辜百姓。谢知作为贵族阶层,是要感谢这些武人的守护,有他们才有自己现在安逸生活,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军队从来不是他们的守护神,只是他们的催命鬼。
如果继父和五哥不是看着风度翩翩,性情也不像武将那么蛮不讲理,谢知也不会这么容易接受他们。当然谢知也明白,哪怕是继父和五哥,他们也不会像后世军队那么约束自己的兵,他们顶多做到军纪严明,但绝对不会禁止他们打胜后在城中小规模的抢夺,他们顶多不许士兵滥杀无辜。
赫连凤容有些担忧的说:“这人跟五公子有些芥蒂。”
谢知道:“放心,这里是京城,他不敢的。”说着她吩咐下人把阿柔和阿楠叫回来,摸摸两人热乎乎的小手,让乳母带她们下去换衣服,顺便再喂一碗红糖姜汤驱寒气。即使她们是小孩子,也不能衣冠不整的见驾。
阿柔变戏法似地从后背取出一支她采下的红梅给谢知,谢知含笑接过,揉揉阿柔的小脑袋,这孩子太贴心了。谢知随手将梅花放在案几上,快步出门见驾,但拓跋曜哪里舍得她这种天气跪在雪地里,翻身下马,对众人朗朗笑道:“今日朕微服出访,众爱卿不必多礼。”
说完拓跋曜也不看谢知,径直大步走入内殿,拓跋曜都进来了,众人只能纷纷入内。谢知出来的急,身上披了貂裘,可脚上忘了穿木屐,软底的绣鞋在雪地一走,回到大殿被炭火一烤,残雪融化,浸湿了她的绣鞋,谢知不舒服的动动脚趾,勉强忍着。
拓跋曜等众人落坐下,轻笑着问谢知:“今天怎么有闲心出来玩了?”
谢知向来不爱户外运动,爱骑马又害怕骑马,所以拓跋曜从来不逼她陪自己狩猎,他没想今天居然碰到谢宁馨也来打猎,还说谢知也来了,他随便射了几箭便早早来看谢知。看到今天装束一新的谢知,拓跋曜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谢知自从知道崔明珠想要在服饰上压过自己后,她在宫中的打扮尽量随大流,而且尽量把自己往小里打扮,在拓跋曜心目中谢知一直是小孩子的形象。今天咋见谢知穿着一袭雪白的貂裘站在雪地之中拈花微笑时,他心砰砰跳了两下,待那双如水般的明眸朝自己盈盈流转而来,拓跋曜突然认识到,不知不觉间,阿蕤也开始长大了。
谢知说:“我陪新来的姐姐出来。”
拓跋曜他打趣道:“什么姐姐能让你愿意出来?”
“这位是赫连姐姐,我阿娘新认的干女儿。”谢知给拓跋曜介绍赫连凤容,没说她还是五哥内定未婚妻,毕竟这门亲事还没最后确定,跟皇帝说了,不确定也要确定了。
拓跋曜漫不经心的道:“赏。”既然是谢知喜欢的人,拓跋曜也乐意给她几分颜面。
赫连凤容惊喜而又诚惶诚恐的谢恩。
拓跋曜对赫连凤容微微颔首,让人给谢知上一壶热羊乳后,又偏头同高平、西平和彭城王三人说话。在外臣面前,拓跋曜向来不会对谢知有任何亲密之举,但只要不是正式场合,他也会跟谢知说笑几句,还不忘做些贴心的举动。
正因为他这种对谢知亲近又不失尊重的态度,让所有人都知道拓跋曜有多重视谢知。即使是拓跋曜最看重的彭城王,面对谢知时也是十分尊重客气的。谢知是高平的伴读,五年陪伴下来,即使两人成不了闺中密友,也是普通的好友。
她对谢知微微颔首,谢知发现高平看着自己的目光似有几分期待,而向来沉默不语的西平公主都忍不住看了自己好几眼。她们这是找自己有事?谢知心有疑惑,但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能对两人微笑。高平向来受宠,在拓跋曜面前也是谈笑风生,西平依然是怯生生的个性,低着头旁人说十句,她顶多说一句。
谢宁馨凑到谢知身边开心的低声说:“阿蕤,我们今天收获很多,大家都说一会要吃热锅子,你要一定要多吃点我的猎物。”谢宁馨在家喊谢知阿菀,出门在外都是喊她阿蕤的。
谢知含笑应道:“好。”看到众人打来的那些猎物各个皮毛油光水滑,她就不禁心中暗哂拓跋曜无聊,大冬天的跑外面来杀家养的野兽,他是闲的没事干了?
拓跋曜看似在跟旁人说话,实则目光从未离开过谢知,听到她跟谢宁馨的低声谈话,知道这种事瞒不过她,轻笑着说:“寒冬腊月的,能有多少猎物?出来玩就是图个痛快,所以让人放了些家养的。再说你不是老说野兽太脏,吃了会生病,要家养的才好吗?”
谢知说:“本来野兽就脏,而且就算是家养兽类,入了山林性子也变野了,能猎到它们也是不容易的。”谢知说野兽脏是说它们有寄生虫,但古人肯定不理解寄生虫是什么,所以她就说野兽脏。
谢宁馨瞪大眼睛看着谢知,难道她打猎的野兽都是家养的,不是真野兽?谢知肯定的对她点点头,谢宁馨满脸失望,“我还以为我是运气好呢。”
谢知安慰她说:“冬天是山林休养生息的时候,打猎是为娱乐自己,又不是为了找野兽,过完瘾就够了。”
谢宁馨笑道:“我知道,反正在你口中山岭一年四季都要休养生息。”
她这话一出,连高平、西平和彭城王都笑了,高平笑道:“她那时为了逃过骑射课,还特地写乐一篇山林论,就要说服师傅不要让她去骑马打猎,偏偏她还喜欢让人牵着马走,真不知道她是喜欢骑马还是不喜欢。”
谢知说:“当然是喜欢,可就是学不好,所以不敢同大家去打猎,免得扫大家兴。”
高平道:“我看你是怕扫自己兴致,你就不爱出门。”
谢宁馨点头附和说:“可不是,她昨天不想出门,是我们劝她好久她才答应的。”
众人说笑间下人们已经将一个个青铜鼎奉上,鼎下染着炭火,鼎中热汤咕咕直翻滚。这种类似小火锅一样的热锅子倒不是谢知的发明,而是这时代很早有了,她唯一做的大概就是发明了涮肉片,以前大家都是拿肉块煮的,而不是涮切薄的肉片。
谢知对火锅的喜好一般,因为她只爱喝高汤和吃素菜,所以她更喜欢那种刚煮出来的锅子,而不是要现涮的火锅。但这里的人都吃肉,涮肉片的发明让大部分人都爱上冬天吃火锅,尤其吃火锅还能一起喝酒,这更得无肉不欢的鲜卑人欢迎,还有人无师自通发明了重口味锅,比如在里面加点孜然、花椒、茱萸等作料,谢知只能感慨人的创造力是无穷的。
柔娘和阿楠换好衣服,过来拜见过圣人和公主后,乖乖坐在谢知身份吃饭,谢知担心她们积食,不敢让她们多吃肉,只让人多烫蔬菜给她吃。谢知坐到一半,越发觉得脚上痒痒的,她又动了动脚。
柔娘放下食柶,仰头对谢知说:“阿姊,我想更衣。”
谢知心里疑惑这孩子怎么不叫下人伺候,反而叫自己,但她还是牵着柔娘的去她们休息的厢房,柔娘平时很少这么黏她,谢知巴不得她能多些孩子气的举动。等到了厢房,柔娘说:“阿姊,你是不是不舒服?”
谢知闻言搂住柔娘,“阿柔是觉得阿姊不舒服才来厢房的?”柔娘点点头,谢知感动的说:“阿柔真是阿姊的好妹妹。”
阿罗听了姐妹的对话,连忙问谢知:“姑娘哪里不舒服?”
“我鞋子湿了,你给我换一双就好。”
阿罗一听连忙让谢知坐下,掀起她的裙子,果然她的绣鞋湿了大半,阿罗叠声喊丫鬟打水,又对谢知说:“姑娘先用热水洗脚,我去给你拿干净的鞋子。”谢知出门,身上备用的衣服都要带好几套,鞋子自然也有好几双,只是都在马车上,阿罗让谢知先用热汤泡脚驱寒意,她去拿鞋子。
谢知只能乖乖的听阿罗的话,把脚泡在热水里驱寒意。阿柔担心的坐在看着谢知,谢知安慰她说:“就是鞋子湿了,换一双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阿柔看着长姐浸在热水中的双脚,几只脚趾似乎有点红,她担心地说:“会不会冻到了?”
“不是,是烫到了。”谢知无奈的说,她就没泡过这么热的水。
阿柔正想问她要不要加点冷水,突然听到外面一声低喝声:“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把谢知和阿柔惊得魂飞魄散,难道窗外有人偷窥?谢知惊慌的差点一脚踢翻木盆,阿柔连忙站在阿姊身边替阿姊把赤脚挡住。不一会柏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谢知问。
柏叶说:“奴也没有看清楚,只看到一条黑影趴在窗前,我一喊他就跑了,决明去追了。”他们虽是阉人,但毕竟还是半个男人,所以从来不靠近谢知内院,没想却因为他们的避嫌,差点让谢知遇险。
第66章 谢修尚主
黑影速度太快, 决明又不敢声张,怕有损谢知名声, 等谢知泡好脚、换上鞋子,就见决明、柏叶五人跪了一地。谢知讶然,连忙让他们起来, 这种天气跪在雪地里, 他们的膝盖还要不要?谢知吩咐他们先回去换衣服。
决明磕头道:“奴保护姑娘失力, 请姑娘责罚。”
谢知摇头说:“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们, 我猜可能是内里人作祟。”拓跋曜狩猎,身边怎么可能少侍卫?这座庵堂肯定被人围的密不透风, 这条黑影绝对不是外面进来的,只有可能是内部人员。谢知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偷窥自己?她有什么好偷窥的?
决明还想说话, 但被柔娘打断,她不悦的问:“你想要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庵堂不大, 即使谢知身份特殊, 也不能独占一个院落,决明这么大喇喇的跪在院里, 早引来有心人注意,柔娘恨不得把这件事压得谁都不知道, 哪里乐意决明如此?
决明等人一听, 立刻起身, 谢知也坦然自若的回到大殿, 她不觉得发生什么大事, 最多被人看到洗脚, 被人看一眼又不会少一块肉,现代女孩子夏天哪个不穿凉鞋?顶多心里有点不舒服,这是一种自身隐私被人冒犯的不悦。
谢知院落里的动静瞒不过拓跋曜,拓跋曜看着谢知完全无损的回到大殿,面上也能不动声色,等众人吃喝完毕,一个个醉醺醺的上马车回家时,拓跋曜找王直找机会,让谢知去自己马车。谢知拓跋曜要问自己在厢房的事,心里有点发愁,她担心拓跋曜会迁怒决明五人。
果然拓跋曜上马车时脸上带着怒意,还没等谢知说话,拓跋曜就冷声道:“我会替你换五个新寺人。”
“不要!”谢知脱口而出,“曜哥哥,不要杀他们。”
“他们该死!”拓跋曜咬牙切齿道:“我让他们保护你,他们平时就是这么保护的?”
“他们是错了,但罪不至死,曜哥哥你别杀他们。”谢知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五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你当时在房里干什么?”拓跋曜问。
“我在换鞋子,我鞋子被雪打湿了,闷着不舒服,所以回房里换鞋子。”谢知没骗拓跋曜,这根本骗不了,拓跋曜一查就能猜到她在房里干什么。
“你穿着湿鞋闷这么久?”拓跋曜弯腰去看谢知脚,谢知脚上已换上绣鞋,绣鞋不是用绸缎做成的,而是细羊毛线织成的,雪白绵软,拓跋曜忍不住伸手握住谢知的脚。谢知的脚恰好被他整个握在掌心,细软温香,仿若无骨,拓跋曜捏了捏她脚笑道:“果然是平时不走路的,脚都没力气。”
谢知羞恼的想要收回自己脚,你才不走路,我天天在家锻炼!
拓跋曜抓着她的脚问:“冻到了吗?”
“没有。”谢知摇头,“就是穿湿鞋子有点难受。”
拓跋曜放下她的脚说:“我让太医给你送药膏来,你一天多涂几次。”他担心谢知受寒会得冻疮。
“曜哥哥,决明他们——”谢知生怕自己再耽搁下去,这些人就要被打死了。
拓跋曜道:“放心,我没打他们。”杖毙动静太大,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会给你换五个人过来。”
“那他们去哪里?”谢知问。
“等你入宫就知道了。”拓跋曜说。
谢知确定五人不会死就放心了,也不问拓跋曜准备怎么处置他们,毕竟他们是拓跋曜的属下,她仰头问拓跋曜:“曜哥哥,你怎么想到让我大兄陪你打猎的?”
“不喜欢吗?”拓跋曜问。
“不是,就觉得奇怪。”谢知说。
拓跋曜把玩着谢知小手问:“我召你大兄来,是想让高平、西平见见他,你喜欢高平还是西平?”
谢知听了拓跋曜的话,灵光一闪道:“难道曜哥哥想让我大哥尚主?”
拓跋曜讶然问:“你不知道?”他以为谢知早知道他会把妹妹下降给她哥哥。
谢知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她没想到拓跋曜想让哥哥尚主,但细想这也不奇怪,“只是我哥哥身份太低,恐怕配不上贵主。”谢知私心不希望两个哥哥尚主,魏国的公主脾气都很一言难尽,像她祖母那种公主是朵绝世出尘的奇葩,再难有第二朵。
要是换成别人,拓跋曜肯定认为这话是在给自己大兄讨赏,但他知道谢知不是在讨赏。她讨赏一向是光明正大的,比如之前谢宁馨要成亲,两个未婚夫人选不确定,谢知就缠着自己答应给谢宁馨未来的夫婿给官给爵。她觉得自己未来的姐夫没本事,而她对自己兄长信心十足,认为他们将来肯定能成材,所以从来不为兄长要赏赐。
“天下有谁配得上公主?只要人品好够了。”拓跋曜微微一笑问谢知:“阿蕤喜欢高平还是西平?”
谢知道:“贵主哪里是我可以评价的?曜哥哥觉得好就好。”她总算知道高平、西平今天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了,她心里疑惑,明明崔显和华阴公主的长子,也就是崔明珠同母的胞兄崔珺也在,这位可以实打实的昌平侯,未来的国舅,西平、高平怎么就看上自己大兄了?
高平和西平看着谢修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谢修长得帅!谢家的基因没话说的,谢修虽是庶子,可他的生母要不是生得貌美,也不会被主母看中伺候男主人。就像拓跋曜说的,公主嫁谁都是下降,所以她们是最不需要考虑男方条件的人,只要自己喜欢就够了。
“你是她们嫂子,叫什么贵主?”拓跋曜不以为然,跟谢知分析两个公主利弊,“高平脾气没有西平好,但她性子爽利,有话直说,又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条件算公主中最好的。西平性子怯弱,看着好相处,但她毕竟是公主,公主该有的脾气她一样不少,她还喜欢把心事闷在心里,让人无从开解,我觉得她下降崔珺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