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忍不住瞥了一眼旁边少女的虚影，从前始终执着于胜过黎盛的执念就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一个念头清清楚楚浮现在徐以平心底，让他深切明白，自己与黎盛已经不再是同一个等级的人物了。从前被自己视作毕生宿敌的那个人，已经不再值得他追赶，反倒要开始仰望他的背影。
一念及此，他看向萧妄的目光便多出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甚至遥遥向对方投去一个安慰的微笑。
萧妄可不清楚这短短对视的几秒钟徐以平心中就脑补了这么多戏。因此在徐以平那颇有些古怪的目光之中，萧妄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便别开眼去，心中反倒有些怀疑，徐以平会不会是因为契约了S级虚界之灵，高兴得坏了脑子、失了神智。
对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测灵这种大出风头的事，萧妄并没有兴趣。何况此时他心中还堆积着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因此，他也懒得继续呆在这里听一些毫无意义的恭维浪费时间，直接转过身匆匆离开了大厅。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匆匆离去反而坐实了某些人眼中的猜测，一时之间几乎在学院中衍生出一场风暴。
·
萧妄这一世的身份比较特别，他的祖父和父母都是帝国的军人，并且陆续在前线战场之上牺牲。
于是他这样的战士遗孤就和许多同样身份的孩子一起被帝国的特殊福利机构收养，其中卓越超群之人往往会进入高层的目光，被纳入军方预备役的候选。
记忆未曾恢复之前，萧妄已经是一名星网上的超级黑客，利用卖出的技术赚了不少钱之后便搬离了福利机构，自己单独买了一间位于73层的小公寓。
磁悬浮车在小公寓外的特殊平台上停下，萧妄下车回到家，关好房门，确认周围没有监控之后，萧妄这才放空心神，以精神力沟通冥冥中的虚界，再一次唤灵。
漆黑的暗夜再一次降临，一片神秘的黑色袍角自萧妄手边飘荡而过，覆着空白面具的虚界之灵又一次出现在萧妄面前，空明的目光里几乎不含多余的感情。
“你来了。”
简单问候了一句，萧妄伸出手覆在对方手上，彼此接触之间精神力集中到了极致，微微闭上眼睛，专注地感知着对方身上的灵性波动。
半晌，萧妄终于睁开眼睛，他放开手，嘴里喃喃念了一句：“果然……”
面前的虚界之灵所带的气息与萧妄本尊的灵魂气息相似度高达九成，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虚界根据萧妄的气息而制造出的投影或残像。然而他却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
如此一来，萧妄心中的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
——在萧妄丢失的初始记忆之中，从前的他必然曾出现在伽蓝星系，至于究竟是在这里出生，还是偶然来到这个世界，那却不得而知。
萧妄一向平静的心此时情不自禁加快了跳动的速度，些微激动自眼神中不自觉泄露了出来。
……经过了这么多个世界，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现从前的自己所存在的痕迹。这会否便是他找回初始记忆的钥匙之一呢？
他的目光落在虚界之灵身上，试探着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在虚界中诞生的吗？”
虚界之灵沉默了许久，就在萧妄以为对方并不会说话的时候，他才一字一句地开口，低哑的嗓音带着明显的生涩：“……大概、三千……七百、年……前。”
这片星系的三千七百年前？
也就是说，拥有完整记忆的那个自己在差不多时间段曾出现在这个世界？
萧妄暗暗记下这个讯息，继续追问道：“那么你被塑造出来的时候拥有什么记忆吗？”
虚界之灵又是一阵磕磕绊绊地回答。
原来，由于他是虚界以当年那个萧妄的气息和烙印为蓝本创造出来的，因此具现了那个人大部分的战斗技能，但其他记忆却是一片空白。
不过，他能够通过“萧妄”曾经使用的那枚古剑残片上的灵性波动读取“萧妄”曾经的部分经历，只是由于残片上灵性波动并不多，他所能窥测的部分很少很少，几近于无。
“……他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人，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后，一刻不停地锻炼自己……这就是我读取到的全部内容了。”
交待了之前曾从古剑残片上读取的全部内容，虚界之灵说话时已经变得流畅起来，再加上顶着一身高大上的装扮，倒是颇具神秘高冷的终极反派气场。
结束了通灵状态，眼看漫天黑色飞羽在眼前消失，一切异象彻底平息，萧妄平复下起伏的思潮，心中却下定决心，要抓住机会去闯荡那些荒星遗迹，争取找到更多与自己有关的古物残片。
决心既定，他便打开个人终端，直接连上星网，向帝国初等军事学院递交了一份特别的申请。
第84章 星曜Ⅲ
唤灵仪式结束之后,帝国初等军事学院按照惯例放假三天，让这些新诞生的唤灵师进一步巩固与虚界之灵之间的默契,更加深入掌握自己的能力。
凭借着潜意识中的熟悉感，分分钟就将自己契约的虚界之灵的战斗习惯彻底摸清,萧妄自然不用像那些初等幻灵师一样继续将时间浪费在培养默契之上,反而利用难得的假期在星网上四处搜集灵钥,优先搜集那些看上去与自己那枚古剑残片同出一源的灵钥。
为了将那些疑似灵钥的古物残片通通筛选出来,他还特意开发了一个人工智能系统,帮助自己进行全网搜索筛选。果然效率大大提高，第一天就确定了三十余枚灵钥,只是在萧妄亲身前去查看之后，却失望地发现没有一枚符合他的要求……
几天后，萧妄坐车重新来到学院,不知是否因为唤灵仪式的原因，整个学院明显比以往热闹太多，不少学生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嘴里不时冒出有关虚界之灵的字眼。
萧妄对于参与这些人的讨论毫无兴趣，如同以往每次一样，他独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目光放空，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之中，沉默而冷峻的脸轻轻侧向窗外，眼神不知投向了何处。
“砰——”
突然间，教室半掩的门被人大力撞开,几个人匆匆跑进来，大声嚷嚷道：“不好了！方乔他们和人打起来了！”
此话一出，教室里先是一静，随着便嗡嗡响成一团。方乔那可是他们一年三班的学生，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欺负他们一年三班的人？！
来人的话解答了众人的疑惑：“……是徐以平的跟班！他们在那里大肆吹捧徐以平，故意污蔑黎首席，方乔他们看不过眼，争吵了几句，结果两边就打起来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刷刷”投向了角落里的萧妄，萧妄则是忍不住轻轻皱眉。
他倏然起身，冰冷的寒意已然覆上眼角眉梢，对着那前来传信的人沉声命令道：“在哪里？带我去。”
·
西校区的三号训练场内，两群穿着同样黑色学院制服的少年正在互相对峙，其中人多的那一方正气势汹汹地将另一方的十多人堵在训练场的一角，为首的魁梧青年冷笑一声，带出了满满的不怀好意。
“怎么？还要继续吗？”
这青年名叫常威，一直都是徐以平最坚实的拥趸。经过一场打斗，常威身上的学院制服已经变得灰扑扑一片，脸上也多出了不少淤青，但讥嘲的目光却在对面同样狼狈的少年身上扫过，嘴上恶意打击道：
“我可真是搞不懂了，人家黎首席独来独往，可从来没理会过咱们这些小人物！你小子倒好，上赶着给人当狗，听见黎盛半句坏话都要扑上来嗷嗷叫，方乔啊方乔，你可真够出息的！”
说到最后，他哈哈大笑，连带着身后一帮少年也同样哄笑出声，让另一边的十多名少年气得脸色涨红，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毕竟，常威的话虽然难听，却也的确就是事实。他们这些人虽然自诩为黎首席的铁杆追随者，但黎盛一向孤傲，从不接受任何追随者，却也是整个帝国初等军事学院众所皆知的事实。
就在这些少年又气又恼之际，身形瘦弱、看似不堪一击的方乔却只是冷静地擦了擦唇边的血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常威哈哈大笑的时候，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记直拳正中对方的鼻梁。
他顺势前扑，借助冲击的力道直直将常威压在了地上，抡起双拳，铺天盖地向着常威那张俊脸砸下去，那双看似清明的眼眸之中燃烧着疯狂之意。
这一连串变故发生在短短半分钟之间，两边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常威的那些小弟立刻冲上前去，却遭到另一方少年们的围堵，这些人仿佛都被方乔此时疯狂的行为所感染，变得亢奋无比。顿时两方人马又一次搅和在一起，打成了一团。
被方乔一通暴打弄得懵了半晌的常威此时反应过来，立刻发出一声怒吼，凭借远胜于方乔的实力挣扎了几下，将对方掀翻，蕴含着一腔怒火的拳头就砸了出去，仿若狂风暴雨，在空气之中打出了阵阵气爆之音。
观其拳风，似乎已然摸索到了真正的格斗家的边缘。
方乔抽身后退，急退。
但那猛烈的拳风还是后发先至，迎面扑来。一股迫人的危机向着方乔逼近，让他心中凛然，全身上下都紧绷到了极点。
“哼，黎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的威风也到头了，真不知你们这群人还在莫名其妙地维护他什么！”
不屑冷笑一声，常威的身形已经犹如猛虎般扑了出去，凛冽的拳风呼啸，一拳将方乔放倒在地。
“就让我来告诉你们，现在我们徐哥才是老大，你的下场就是今后所有反对者的下场！”
若隐若现的挙势在他双拳上凝聚，巨大的力道向着地上的方乔砸去，眼看就要将对方打成重伤。
蓦然之间，肉眼看不见的漆黑雾气在训练场上弥漫开来，深沉而冰冷的威势突然降临，让那些战成一团的少年们不由自主停下了动作，心灵一阵颤抖。
而常威挥出的拳头也停在了方乔身前一寸之地，却就此停滞，不敢继续下去。
一股恐怖的杀机已经将他锁定，似乎只要他敢妄动一步，就必然会遭受到雷霆暴雨般的洗礼。
他僵硬地呆立在那里，原本猖狂不可一世的脸色已变得灰败，方乔甚至能看见他眼眸之中那深深的畏惧与惶恐之意。
哒，哒，哒。
清晰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地响起，萧妄的身影这才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黑色的学院制服，肩膀上纹着淡金色的纹路，每一颗扣子都扣到了最上方，衣服上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配合他那如同被冰霜覆盖的冷漠面容，简直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擅自聚众斗殴，记得放学之后去领罚。”他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过，薄唇轻启，吐出这样一句话。
一时间，不论是方乔还是常威，亦或是其他那些少年，都怔然呆立原地，嘴巴几乎张成了O型。最后只能苦笑两声，在萧妄那充满了压迫力的视线之下，所有人齐声应道：“是，首席！”
他们怎么就忘记了，这位首席手中还掌管着学院的风纪大权呢_(:3」∠)_
不过，只要没有出现致残致死的情况，帝国初等军事学院对于聚众斗殴的惩罚并不重，毕竟这里培养的本就是未来军部的精英。
在当前社会环境下，面临墟兽带来的巨大压力，整个星曜帝国的风气也与从前有所不同，从上到下都泛着一股慕强之潮。
对于这些未来的精英在学校之中拉帮结派，收拢追随者的行为，学院的高层往往是呈默许甚至是鼓励姿态的。如此一来，将来这些人升上高等军校，甚至进入军队，军方立刻就会拥有了一支支配合默契的小队，可以尽快投入前线。
只不过，正因为校方对此惩罚不重，因此，他们的处置权就完全掌握在了萧妄手中。
想想以往那些奇葩的惩罚，诸如清扫厕所一周、在校门外示众半月以及在校期间和对手铐在一起一个月……如此种种不胜枚举，所有人的脸色一下子都变得凄苦无比。
“另外……”几步踏出，萧妄已经来到了常威面前，看似伸出脚去轻轻一踹，对方就立刻被踢飞出去了十多米，重重地摔在训练场的地板上，所有人甚至清晰地听见了骨骼断裂的声音，“不敬首席，该罚！”
见常威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嘴里还在不断地发出痛吟，跟着他的那帮小弟顿时脊背一寒，一个个垂下头，双手放在身前，几乎缩成了一群鹌鹑。
以方乔为首的另一群少年表现却截然相反，纷纷用狂热的目光注视着萧妄，眼神之中都是满满的崇拜之意，有些人甚至抑制不住发出了喝彩之声。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黎首席下手过重了吧，莫非是在挟私报复？”
萧妄转过身，视线之中便出现了徐以平那熟悉的身影。
相貌英俊阳刚，一身阳光·气息，气质与萧妄可谓截然相反的徐以平，带着几个追随者走进训练场，看见自己手下人的惨状，眼眸深处已然带上了深深的不悦，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一见到徐以平，那些被萧妄震慑的少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纷纷向着他围拢过去，脸上露出劫后余生般的表情。
“徐哥！”
“老大，您来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向徐以平打招呼，不知不觉就躲得离萧妄远远的，似乎在徐以平身边才能找回安全感。
享受着一群人的恭维，徐以平意气风发，微微点头，对着众人作出回应，心情说不出的畅快。
自从他与S级虚界之灵签订契约，他的身份地位立刻有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虽然过去同样有着不少追随者，但学院之中那“万年老二”的讥讽之声却一直不曾中断，而如今，他总算扬眉吐气，足以居高临下俯视曾经压制着自己的黎盛了。
在心中那份微妙的得意驱使之下，徐以平继续咄咄逼人地说道：“倘若常威做错了什么，大可以上报学院。黎首席对一个普通同学出手如此狠辣，未免也太不讲理了。”
“与你无关，既然他敢随便说话，想必也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萧妄摇摇头，平静的目光自徐以平脸上扫过，轻易便看穿了对方心中那隐藏的高傲与得意。
“怎么会与我无关？如果你是要通过欺凌弱者来挽回自己的威名，那我就不得不说一句，黎盛，我对你真的太失望了，你已经不配再做我的对手了。”徐以平的语调堪称痛心疾首，唏嘘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