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珊:“……”
她捧了满手的吃食,望着大家殷切的目光,越发觉得眼前这一幕仿佛是去西天取经的路上降妖除魔之后,当地的父老乡亲自发地给唐僧师徒送土特产欢送他们。
于是她把东西通通装进蛇皮袋,单手拎着它,另一只手上抄起一根笔转得虎虎生威,很有一点耍棍的风采,问司陆:“我觉得我这样有点像悟空,你觉得呢?”
她这话一出口,就听见司陆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她把蛇皮袋挎在肩上,摆了个挑担的姿势,“还是你觉得我这样更像白龙马?或者是沙僧?”
司陆勾着唇角摇头:“都不像。”
“好哇,难道你觉得像猪八戒?”伍珊叉腰怒视司陆,一副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司陆又笑了一下:“当然不像。”
分明是像唐僧啊。
怎么撩都坐怀不乱,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唐僧。
……
同学们的心意实在是太沉重了,伍珊虽然提得动,但吃不动,到底还是没有全部带上,只是每一样都挑了一个带上权且作为护身符,剩下的当天下午自习课开欢送会的时候给全班同学瓜分了。
一整节自习课,教室里的气氛热烈得好像他们俩已经拿着金牌回来了。
虽然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一班的同学谁也不曾怀疑他们俩拿不到国家队名额。大家都觉得他俩拿国奖的概率甚至比学委在下个星期的第一轮省质检里考第一还要高。
学委喜气洋洋地独自吃掉一个大柚子,准备迎接他高中生涯的第一个第一名。公的母的两只老虎都要出门啦,实现梦想的机会啊,可能仅此一次,必须得抓紧!
这个时候的修隅还是一派秋高气爽的样子,城市里依然花团锦簇,绿荫处处,但今年主办冬令营的京大位于帝都,那里已经进入了温度零下的深冬。
欢送会结束,大家各回各家的时候,林捷还特地叮嘱伍珊和司陆一定要带够衣服。
星期六中午,伍珊和司陆一起从小区出发去机场,林捷说好了会在机场等他们。
伍珊拖着一个20寸的小箱子在楼底下的花坛旁边等司陆下来,有些无所事事地数着花坛里丛生的三角梅。
这个点也差不多是平时下午去学校上课的时间点,周六虽然不上课,但高三还是需要去自习的,尤其是周一就要省质检了,平时不乐意去自习的今天也上学得非常积极。
田启也住御龙小区,这会儿刚巧下了楼正要去上学,就看到伍珊在楼下等着,好奇地上前来问了一句:“伍珊,下午好啊,你拖着行李箱要去哪里?”
伍珊把视线从三角梅上收回来,抬眼看他,微笑道:“下午好。要去帝都,参加CMO。”
田启:“?”
伍珊:“全国高中数学奥林匹克联赛。”
田启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样啊,那你比赛加油。刚巧我下周五也要去帝都一趟,有一个新剧发布会,大概是我高三的最后一次通告了,不过你到时候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没有,下周日回来。”
“好巧,我也是周日回来!”田启面色一喜,凑过来问,“诶我们不会是同一趟航班吧?你的航班号是多少?”
“伍珊。”
伍珊还没说话,就听见身后有人淡淡地叫她。
她顾不上回答田启的问话,回过头去,看见司陆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俩。他背着光,脸上的神情叫人看不清楚,但是周身散发的气场让伍珊觉得很熟悉。
——和上次在荔枝林的时候有一丢丢的相似。
话说怎么最近每次和田启说话都能被他撞见?
不过这一次她和田启可是保持了足有……伍珊目测了一下,足尖距离43.19公分,鼻尖距离67.4公分。嗯,都在正常交往范围之内,司陆肯定不会吃醋,她放了心。
司陆提着行李一步步走下台阶,和田启略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视线又落在伍珊脚边的小箱子上,皱了一下眉:“你就带这些?”
“对啊。”伍珊扬起嘴角,“放心,同学们给的小零嘴我都带上了。”
司陆无奈道:“带那些做什么?羽绒服呢?”
伍珊不说话了。
一看伍珊的表情,司陆就知道她没带,说道:“现在回楼上拿还来得及。”
伍珊摆手道:“没事没事,我不怕冷,而且楼上也没有羽绒服。”
司陆又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最终叹了一口气:“算了,我带了两件,等去了帝都再买吧。”
被忽视在一边的田启看着他俩的互动,被迫吃着狗粮,还是自己的好感对象和另一个人的狗粮,心中苦涩,只觉得天地灰暗,清风萧瑟。
他以前听说司陆是个人牛话不多的学神,没想到对伍珊倒是事无巨细。
就像个老妈子。田启酸涩地想。
司陆这会儿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对伍珊道:“车子已经到小区门口了,走吧。”
他很自然地把伍珊的箱子也接过去,拉着往小区门口走,路过田启身边又和他微一颔首以示告别,比起前一次颔首的面无表情,这一回嘴角有略微勾起一个弧度。
田启的笑容反而僵住,因为他总觉得从司陆这抹极浅的微笑中可以解读出一丝“你不是我的对手放弃吧”的意味。
“我的箱子我自己拿吧。”伍珊也跟田启道了别,就跟上司陆,想把箱子拿过来。
“不用。”司陆把他放在自己箱子上面的一个袋子拿起来递给伍珊,“你拿这个。”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小袋子,重量还不到200克,伍珊觉得司陆简直是不尊重她的力气,挑着眉毛问他:“这是什么?”
司陆歪过头看她,勾着唇角:“饭后甜点。”
司陆知道伍珊爱吃甜食,因此特地为她准备的。
果然这话一出口就见伍珊眉毛一松,欢欢喜喜地拆开袋子,惊喜道:“轻乳酪蛋糕!谢谢你呀司陆。”
她低着头,满心满眼里只有蛋糕。
司陆则低头看她,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满心满眼里只有她。
……
几个小时以后,飞机准点在首都机场落地,窗外是一个异常明媚的蓝天。
只是伍珊三个人出了机场才发现,蓝天的代价是一阵阵狂风,很冷,但是空气质量也因此非常优秀,和新闻里那个灰扑扑的首都完全不同。
果然治理雾霾靠妖风不是说着玩的,听说那个当年说“到2020年治不好雾霾就提头来见”,结果现在安静如鸡的帝都市长就打算效仿诸葛孔明,为自己招风续命。
林捷捂紧自己的帽子别被风吹跑,感慨道:“你们小刘老师就是帝都师范大学毕业的,我现在很理解他的发量了,多半是大学时期被这妖风吹秃的。”
一下子从二十几度的南方到了零下几度的北方,虽然在飞机上换过了衣服,但林捷还是哆嗦着跺了跺脚:“太冷了,你们俩一定得多穿点衣服,缺什么跟我说,我给你们去买,这一周很关键,千万别感冒了。”
伍珊本来是不想换衣服的,结果被司陆强行用他多带的一件黑色羽绒服裹着,还被勒令带上帽子,整个人都陷进衣服里,就露出一张白嫩的小脸蛋。
她抗议道:“我真不用穿这么多,你看我红扑扑的小脸蛋。”结果换来的是司陆亲自走过来把衣服的拉链拉到最上面,这下子伍珊只露出来了两只眼睛和一对眉毛。
伍珊从长长的袖子里把自己的几根手指解放出来,伸到司陆面前:“真没必要裹这么严实,我的手都热到发烫了,不信你摸摸。”
伍珊虽这么说,但其实并不觉得司陆会摸她小手,毕竟他到现在还没敢表白呢,所以故意说得夸张了一点。
结果司陆的大掌竟然不带犹豫地包裹了过来,把她的手指塞回袖子里:“发烫?嗯?”就这点温度还比不过他掌心的热度呢。
他道:“热一点总比生病强。”
本来在一边研究路标一边叮嘱他俩却没人搭理,结果回过头来被自己的两个得意门生秀一脸的林捷:……
当着他的面两个人就这么毫无顾忌,有把他作为班主任的尊严放在心上吗!
林捷深呼吸了一下,只能装作没看见,轻咳两声:“走吧,省队的集合地点就在前面,我已经看到接我们的大巴了。”
他们三个的航班到的比较晚,省队的其他人已经都到了,就在车上等他们。
一钻进车里,暖气扑面而来,舒服得林捷长出了一口气。
其他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投过来,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孩看见伍珊,眼睛一亮,哗地一下鼓起掌来。
“恭喜我们,今年不是和尚队!”
有人竟然还哽咽了一下:“而且不是恐龙和尚队!!”说完和旁边的人抱头痛哭。
伍珊:“……”演技这就有点浮夸了吧?
邱凌本来懒洋洋地坐在后排,看见他们俩上车终于抖擞精神坐直了,拍拍旁边的空位:“你们俩,过来这里坐啊。”
然后司陆和伍珊就在前排的两个位置上坐下了。
邱凌:“喂你们俩!”这样他很没面子的好吧?
没人理他,他只好自己往前面凑,没想到那几个小子比他动作还快,刷地一下占领了伍珊和司陆周围的位置。
这些人过去在省内的竞赛中交锋过好几次,彼此都算认识,整个省队里,只有伍珊是新面孔。
而且还是好看的,女孩子的,新面孔。
并且是横空出世的省赛第一。
因此他们对伍珊都很好奇,七嘴八舌地跟伍珊自我介绍:“同学你好,我叫XXX,来自XX中学,今年十七岁,家中有良田十亩,房屋一栋,小车一辆……”
司陆听着这些相亲式自我介绍,沉着脸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一抬眼,却对上人群之外另一个人的视线。
李珏琅孤孤单单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他不看伍珊,只盯着司陆,见他看过来,终于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一个笑容,做了个口型——
“你好,司陆。”
第73章 …
李珏琅的父亲是司陆继父的亲弟弟。
两个人这复杂的亲戚关系说到底有些尴尬, 所以一年到头都不会有几次碰面的机会, 所有的交集除了比赛的时候, 也就是隔年的春节会在李家的老宅一起吃顿团圆饭。
通常情况下,春节的时候, 李珏琅作为李家小辈里成绩最优秀的那个,一般是这一辈的焦点所在,他的父母也对此格外骄傲。可一旦有了司陆作对比,他的那点成绩就完全算不得什么了。
所以要说李珏琅一家对司陆没有一点意见是不可能的。
去年冬令营,凭李家的能力,找关系让李珏琅直接挤掉一个人进入省队也不是不可以,可他们却偏要设计把司陆的名额夺过来,只是为了享受能把一个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人拉下来的那种快感。
因此去年春节他们一家过得格外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司陆和李珏琅对视了两秒, 没有什么表情地点了一下头就移开了视线。
他是知道去年李家在冬令营这件事上动的手脚的,但他对李珏琅本人仍然没有什么特殊的看法,只当他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毕竟省赛好动手脚, 但是国赛就不一样了, 走到这一步要想再上一层楼, 终究只能凭实力。
司陆忽视李珏琅始终灼热的视线,收回目光,听见旁边围的一群人还在跟伍珊搭讪, 竟然还有人胆大包天地上来拍拍他的肩:“兄弟,咱们俩能不能换个座位呀?”
司陆面无表情地转过来看那人一眼:“不能。”
男生被这么直白地拒绝了也不恼,加大热情洋溢的笑容:“司陆学长, 作为学弟我有很多问题需要向全省第一的学姐讨教,就不能行个方便吗?”
司陆认识这个男生,他数竞实力不俗,是今年省队里唯一一个高二的选手,而且因为跳过级,才刚刚十五岁,长了个很容易激发女生母性光辉的娃娃脸。
娃娃脸一手搭在司陆的椅背上,期待地看着他。
司陆还是冷着脸:“不能。”
嬉皮笑脸的娃娃脸被他冷冷的眼神扫过,心头无端一凉,收敛了笑容,好一会儿才撇了撇嘴奇怪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就换个座嘛,为什么不能?”然后明亮的视线如同雷达一般在伍珊和司陆之间左右扫射。
这两个人是一个学校的没错,但也没必要看这么紧吧?他不过是出于爱美之心,想随便聊两句而已啊。
有猫腻,一定有猫腻。
娃娃脸趴在伍珊和司陆的椅背中间,还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们俩,旁边有人拉开他:“少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啊学弟,有什么问题来问我呀,我肯定知无不言。”
娃娃脸嫌弃地把他甩开:“你有什么好问的,省赛比我还少两分呢这位学长同志。”
拉开他的人痛心疾首地控诉:“你这孩子有需要的时候就叫我爸爸,现在长江后浪推前浪了竟然嫌弃我!你个死没良心的!”
“……”
车厢晃晃悠悠,在一群人的插科打诨之下,伍珊记住了所有人的名字,除了远远坐在另一边的李珏琅。
她不必看他,也知道这个人全程关注着司陆,周身还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场,胸前还有一缕灰气始终缠绕着他。
伍珊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车内的温度渐渐上升,车窗上慢慢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伍珊终于被司陆准许脱下羽绒服。
把一大团衣服抱在怀里的时候,伍珊开始皱着眉头思索: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听司陆的话?
她堂堂五三,知界新兴种族的前任首领,无数考生奉为圭臬,捧在手上,虔诚焚香的第一教辅,怎么就不敢反抗一个普通人类给她硬裹上的羽绒服呢?
伍珊觉得有点惊悚,因为她想了半天,只能把这种听话归因于前世情感作祟。
这就有点可怕了,因为以前的她说不定是个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