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珊扫了一眼他的桌面,桌子边缘还摆着两根断裂的笔,那才是司陆最常用的款式。
所以这支笔是有人借给他的?
伍珊迅速地飞向司陆,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的神情,想看他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浓黑的眉毛,幽深的瞳孔,挺翘的鼻梁,专注的神情……一向比较欣赏方脸的伍珊也必须承认,司陆这种款式的脸确实也蛮帅的。
他的表情也很正常,解题速度甚至比以往更快一些,对他相对薄弱的几何题也没有遇上太大的阻碍。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伍珊还是不动声色地施了个障眼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司陆手里的笔掉了个包。
司陆斜后方的李珏琅似乎抬头看了他一眼。
……
“司陆,你感觉怎么样?”
司陆一出考场,伍珊就在外面等着他。
他觉得有些反常,因为伍珊不是一个考完试就要对答案的人,而且她今天的眼神明显比平时要热切。
司陆道:“题目有些难度。”
“我问的不是题目。”伍珊和他一起顺着人流走下台阶,一字一顿轻声道,“我问的,是你。”
司陆的脚步顿住,偏过头来看她。她的眼睛里满是认真,语气带着关切,如果忽略掉这个情境,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句情话了。
他勾了勾唇角:“我感觉不错。”
“有没有头昏脑涨?”伍珊想起王后后说的话,又补充了一句,“有没有想打喷嚏?想……”
她顿了顿,把“吹鼻涕泡”改成了:“想流鼻涕?”
“没有。”司陆拽了一下伍珊的手腕。把她拉到旁边以免被人流推挤下去。
“为什么会觉得我生病了?”他问道。
伍珊“啊”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就是我发现天气有些冷了,关爱一下同学嘛。”
司陆默了两秒。
都来了帝都好几天了,才注意到天气有些冷了吗?
伍珊又问他:“真的一点不舒服都没有吗?有一点点不对,哪怕是刺痛一下都要尽早说哦。”
听到这话,司陆顿了顿,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和大拇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
被她这么一说,指尖上被笔尖不小心戳到的一点似乎确实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嗯,会说的。”他道。
……
冬令营营区的某个角落。
今天没有什么风,雾霾严重,天地间灰扑扑的一片,草丛却偶尔无风自动了几下。
“你说伍珊一下子就发现笔不对劲了?”
“是的。”朱先生隐着身形躲在这里和上司传话。
上司变了音的声调轻飘飘的,似乎是在赞叹,又好像带着点别的意味:“她一个成精没多久的教辅倒还真有两把刷子,看来信仰之力还真是个好东西,依靠它来修炼的都能事半功倍呢。”
“可是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她要是发现其中的玄机……”
“由她发现去吧,反正我们的目的已经实现了不是吗?”
“可是就笔尖放的那一点东西,真的能让界主灰飞烟灭吗?”
另一边的上司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可是我从知界之源拿来的原材料,再配合神族秘术精心炼制,专门用来对付界主的,如果他是界主,那一点就足够了。”
足够不知不觉,一点一滴,慢慢地,毁掉他。
第79章 (大修) …
第一天比赛顺利结束。
晚饭过后, 大家都去教室里自习, 准备第二天的比赛。
伍珊回宿舍洗了把脸, 出门的时候,赵荚叫住她:“伍珊, 你也要去教室吗?一起走吧。”
伍珊和赵荚当了两天的室友,相处融洽,主要是赵荚就像是个在学习上高配版的白玖玖,伍珊对她有种天然的好感,所以此刻点点头,应了声“好”,就靠在门边等她把最后一本书收进书包里。
“今天的题可真难啊。”赵荚一边感叹一边背着书包走出来,又想起什么似的, 胳膊蹭着墙壁从门边伸进去,啪地一下关了灯,然后抱着手臂看伍珊掏出钥匙把门锁好, 继续说道, “伍珊, 你全都有做出来吗?我才解出来一半的题, 后面几题几乎都是空白的,唉,国三还有没有希望就看明天的二试了。”
伍珊“嗯”了一声, 迈开步子沿着走廊往前走:“都有做。”
赵荚惊叹道:“真厉害啊。”
“华悠都说她这次考砸了,可能连一半的分都拿不到呢,还是明天的二试就当陪跑了。华悠可是我们省队的第二呢, 省赛也是接近满分的水平,连她都考砸了……”赵荚有些唏嘘,同时对伍珊更生出一些敬佩来。
伍珊偏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小姑娘还真是有些单纯。也不是第一天当学霸的人了,怎么就相信学霸口中的考砸了呢?
“别跟我玩这些虚的,谁还不知道你啊,回回考完都跟我说你几乎交了白卷,结果回回我都能在前几名名单里看到你,郭小宏,少跟我玩儿学婊这一套啊。”楼梯上传来有人走下来的声音,邱凌一边下台阶一边吐槽身边的队友。
还在想怎么委婉地提醒单纯孩子的伍珊听到他的话笑了笑,主动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赵荚虽然单纯但是不笨,听到邱凌的话,即使还是对华悠抱有信任,但是有些话到底还是听进了心里去,潜意识里不免多了一丝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怀疑。
司陆神色淡淡地落在几个人后面,看见伍珊,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绕过前面两个人,直接走到伍珊身旁:“走吧。”
“啧,跟我们走就慢吞吞的,现在倒是心急。”邱凌在后面故意嘟哝得很大声。
郭小宏没听出言外之音,还催促他道:“分明是你走太慢了,挡着人家路了,快点,我们也赶紧去争分夺秒。”
人家两人省赛的时候一骑绝尘,远远甩开第三排在前两位,水平这么高现在还这么积极,众人觉得深受鼓舞,学习的积极性得到了空前的提高,打了鸡血似的不由分说冲上去跟上两人,到了教室,还以一种众星拱月的方式将他们围住落座。
看在远远落在后面的邱凌眼里,只觉得看见了一群亮瞎眼的电灯泡蜂拥而上。
让你们在这种场合秀恩爱,他幸灾乐祸地嘿嘿笑了两声。
……
自习了没多久,司陆已经不知道第几回停下笔,指关节按压着眉心,神情有些不对。
“怎么了?”伍珊一向是个做起题来心无旁骛的人,但这次不知怎地竟也注意到了司陆情况不对。
“没事。”司陆改为用指尖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
伍珊心里一个咯噔,直接抓上司陆的手腕,灵力瞬间沿着经脉探了进去。
司陆只当她是在把脉,笑了一下:“你还会把脉?”
“会一点。”
司陆想起之前伍珊说她家祖上是金盆洗手的武林世家,便勾着唇角问:“所以你们家不仅是武学世家,还是医学世家?”
伍珊毫不犹豫地点头:“医武不分家嘛。”
司陆垂下眼帘,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微微出神,伍珊掌心的温度仿佛顺着他的脉搏一直传到他的心里,有些暖。
伍珊探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可她心里又隐隐地有些不安,最后只能道:“你先回去睡一觉吧,可能是昨天没休息好。”
“好。”
然后刚被他俩积极的学习态度鼓舞了的众人便眼睁睁看着他们俩早退了。
“爱情使人堕落。”
不知道是哪个角落里传来了一句幽幽的感叹,然后引来了满室单身狗此起彼伏地附和。
……
当天夜里,司陆做了个梦。
他其实很少做梦。
前一个还让他有些印象的梦境是几个月前的那个数学版春梦,一群没羞没臊的阿拉伯数字、希腊字母、数学符号在雪白的大床(A4纸)上做着羞羞的事情。
可见梦境这种东西是何等的荒诞不羁,但如果细细琢磨,又能从它的毫无逻辑中琢磨出一点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意味来。
毕竟那个梦再荒诞,司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夜有所梦并不是空穴来风,它确确实实扎根于日有所思。
可今晚的这个梦却并不荒诞,除了其中提到的一些奇怪的名词,它真实到简直像是他亲身经历的故事。
梦里有个少女,坐在一座恢宏宫殿的飞檐上,修长的腿垂下来一晃一晃地:“司小陆,你怎么就起了这么个名字呢?和你代表的宇宙起源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可是,和你相及。
“司小陆,你看看纪小微和代小献,名字由来就一目了然。知界里除了你和我,还有尤妫,大家的名字好像都和原型相关呢。”
和你相关就好。
“司小陆,你不上来坐坐吗?你宫殿的屋顶在全知界风景最好,你在底下成天办公也不休息,不闷吗?”
你在,就不闷。
“司小陆……”
都是她在说话,他好像永远只有简单地回应“嗯”“哦”“好”“是”。
可是那些简单的字里,不知藏了多少暗恋的心情,欢喜中又泛着微微的酸涩。
他仰着头看她眺望远方,青丝飘扬,衣袂在风中翻飞,像是能随时翩飞而起的白鹤。
然后她低下头,冲他笑了一下,眼里仿佛有光,刹那间如同百花盛放,光彩夺目。
他的脑海里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
司陆醒了过来。
他抬起右手虚握着搭在额头上,盯着天花板上隐约的轮廓,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可是心情却久久没有从梦里脱离出来。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一班同学们在课间讨论过的关于梦境的话题。
孟想当时说:“再荒诞的梦境也一定有个平行空间和它相对应,人在夜里做梦其实正是穿越到了那个空间之中。”
体委当时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猛然间惊醒,迷迷噔噔间听见孟想大谈特谈他的平行世界梦境说。
体委腾地一下站起来,握着拳大吼一声:“不可能的,不可能是平行空间!”他面露惊恐,不住地喃喃自语,“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孟想被吓了一跳,咽了下口水,才道:“你做什么噩梦了?这么害怕?”
体委绝口不提,在自己头发上轻轻揪了两把,手掌在面前摊开,什么也没揪下来,才貌似松了一口气,说道:“没什么,反正梦境不可能是平行空间的。”
对体委相当了解的狗禾从物理王后雄上抬起头,了然地冲体委努努嘴,对众人解释道:“肯定梦见自己秃头了这是。”
“你懂什么?”体委白他一眼,“才不是秃个头这么简单的事儿。”
“哦?那是秃了两个头?”
“对啊没错,两个,还有你的头呢。”
孟想道:“说起来我前两天好像也梦见了什么秃头之类的事情,梦里那种被发际线支配的恐惧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狗禾看了眼他的头发:“你竟然只有在梦里才感受得到被发际线支配的恐惧?孟想同学,心还挺大嘛。”
真是个乐观的小少年。
孟想被怼得一时无言。
伍珊则在一旁道:“我倒是觉得,平行世界是有可能的。”
孟想听见有人赞同他的观点很是激动,继续和伍珊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司陆当时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但是这一日午夜梦醒,回想着梦里的场景,他的脑海里突然便浮现出了那一天的对话。
梦里的事情,如果是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发生的,那真是有些有趣了。
司陆下床,开窗,寒风一下子灌进来,楼下的路灯洒下一团一团昏黄的光,有一点一点白色的碎屑从空中飞舞下来,慢悠悠轻飘飘的。
下雪了。
帝都的雪,和这个城市快节奏的生活截然相反,透着点从容不迫的味道。在幽深静谧的夜里,落得无声无息。
路灯下站了一个人,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司陆盯住她熟悉的身影,灯下的人似有所觉地抬头,不偏不倚地和他的目光撞在一处。
是刚刚还在他梦里浅笑的那张脸。
大半夜的,她在做什么?
司陆返身随手拿起门边的外套,开了门下楼。
拐过几个楼梯拐角,他突然听见了“嘤嘤”的哭泣声。
司陆的脚步顿了顿,继续往下走,再拐过一个拐角,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坐在台阶顶端,身体蜷缩成一团,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听见脚步声下来,她瑟缩了一下,抬起头惊呼一声:“谁?”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司陆的目光从华悠带着泪痕的脸上平静地扫过,没有说话,打算直接从她身边走过。
华悠松了口气,说道:“是你啊,司陆同学,吓死我了。”声音里还带着点哭腔和鼻音。
司陆还是没有说话,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就直接往下走。
没想到华悠又抽泣了一声,哭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平白被放大了数倍。
司陆已经走到这一层楼台阶底下了,华悠没想到这人竟然对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不是说男孩子对主动示弱的女孩都没有抵抗力的吗?
她原本算盘打得很响。午夜时分,孱弱的少女,衣衫单薄地瑟缩在角落里哭泣。这是多么激发男生保护欲的一幕啊。
你瞧司陆手里还拿了外套,刚好可以给她披上,然后她再哭诉一下自己的心事,司陆肯定就心软了,她的攻略就有了突破口。
可是司陆甚至连问一句她为什么在哭都不带问的,这让她怎么继续接下来的剧情?
男主角不配合,华悠只能自己强行推动剧情发展,哽咽道:“你别把今晚的事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