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我错了，其实我现在就想知道答案。”
他快步追上了褚欣然的步伐，情急之下拉上了她的手臂。
“我的车来了。”褚欣然在路边昏黄的灯光中转头，“你不妨回去读一读《飞鸟集》，它的第二十篇，就是我给你的答案。”
说完，她松开了曲项东的手，上了已经停在站台边的公交。
那句话是：我不能选择那最好的，是那最好的选择我。
当车子开动后，褚欣然回头，刚好和路边的曲项东对上了视线，她对着他挥了挥手，在他沉静的目光中，车子渐行渐远。
第三十六章
“你知道《飞鸟集》的第二十篇是什么内容吗？”
曲项东带着一脑袋浆糊回到病房, 见到褚欣恪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脑子没烧坏吧？什么飞鸟集菜鸟集, 我一个理工科钢铁直男，怎么会知道那个东西。”
他一个理科生，数学满分，语文能不及格的那种, 对诗词歌赋从来不感兴趣，除了那句有名的，“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 但我已经飞过”外, 其他的一概不知。
晚上七点多钟, 手术结束后的邱静婷终于和开完会的褚时令一起过来了。
“项宇在啊，这也真是，小恪这里有事，倒是耽误了你的时间。”
有时候邱静婷也想，如果自己的儿子也能像曲项东这样稳重, 那肯定能给自己省不少心。
“没事的阿姨, 本来欣然要留下，是我和小恪让她先回去了，她一个女孩子也不方便照顾，还是我来比较合适。”
邱静婷笑着点点头，客气的招呼曲项东让他先坐，自己走到褚欣恪面前时，脸上的笑容早就已经挂不住了。
褚欣恪刚进医院的时候她接到通知赶了过来，等骨科医生会诊后, 说是问题不算大，就是人受罪，需要休息几个月，她悬着的心就跟着放了下来。
后来有个预约好的手术要上，她就赶忙让褚欣然回来照应，自己就去上手术了，儿子打完石膏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小恪。”
刚说了一句话，邱静婷的眼泪就忍不住滴了下来，褚欣恪的左腿打着石膏吊着，肋骨那也绑着固定板，这比褚欣恪刚进医院的时候，看起来还让人心疼。
她的心情低落，丈夫褚时令搭着她的后背，在一旁无声安慰着。
“小恪，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和爸爸真的很心痛。”平复过情绪后，邱静婷才接着开口，“当初我就不同意你进特种部队，你说那是你的理想，我也拗不过你。可现在才一年多，你就伤的这么种躺在了病床上，你这简直是在挖我的心。”
褚欣恪沉默着没有说话，曲项东觉得自己待在这里不方便，转身离开了病房，给他们一家人留下了交谈的空间。
“当时你要进特种部队，我并没有阻止你，我是出于对你的信任，相信你这么大了，自己考虑问题肯定是很透彻的。”
“你爸我也是个军人，我也有报效国家的情怀，可我现在就在怀疑我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的。”
他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受伤是小，要是人没了，他要何其悲痛？
最让他不能原谅的是，自己的儿子竟然欺骗父母，说好不参加危险任务，只进行理论研究，结果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如果不是这次儿子受伤后他打电话过去问，他也不知道褚欣恪竟然主动加入了作战小分队。
“爸，妈，对不起。”
该来的还是来了。
褚欣恪一直怀着对父母的愧疚，每次参加任务前的那封信，他总会在里面写上几句“对不起”。
即使是这样，他依然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如果因为考虑父母就放弃的话，那和逃兵有什么区别。成千上万名英勇的战士，每天冒着生命的危险保护着我们的国家，每一个人都有父母和亲人，却没有一个人会退缩。
所以对不起，因为我真的不能满足你们的愿望。
“今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也别麻烦项东了。”
到底是心疼儿子，和丈夫一起狠说了儿子几句后，邱静婷心里也不大好受。
“项东已经和部队请好了假，让他陪我就行，我们这种关系，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爸，妈，你们放心，我除了骨折外也没什么大问题，常叔叔也说，好好休养就能恢复，对以后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影响。你们今天也忙了一天，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如果不是行动不方便，其实他也不愿意麻烦任何人。
“你这孩子，你要是真心疼我跟你爸，以后就别再出这些幺蛾子。”
褚时令并没有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邱静婷，他怕妻子一下子承受不住，所以邱静婷现在说话还能保持轻松的态度。
她真的以为是特种部队的训练任务比军校要重，褚欣恪是训练中意外从高处跌落才会受伤。
等邱静婷去公共卫生间帮褚欣恪打水时，褚时令跟褚欣恪进行了一次严肃的对话。
“不管怎么样，你不应该瞒着父母去做这些事，这段时间你好好思考清楚，你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不管你有了什么决定，我希望你能坦白的告诉我和你母亲，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
邱静婷留在医院里，帮儿子擦洗干净，收拾好病房后，才和丈夫一起离开了医院，走之前对着曲项东谢了又谢。
到家后，看到褚欣然还在厨房里炖汤，邱静婷过去一看，满满的一锅猪蹄汤。
“给你哥炖的吧？我这心里是又气又心疼，他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别人说起来都羡慕自己有这么一个好儿子，不打搅不闹事，也不像那些二世祖一样无事生非，可她心里的苦，只能是有苦说不出。
“经过这一次，哥会想明白的。”褚欣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能让她心里舒服一些。
“希望吧。”
邱静婷摸了摸褚欣然的头发，庆幸着还好这几年有一个贴心的侄女陪在她身边。
“炖好了你早点去睡，明天你要是不去医院这汤我就带过去给你哥。”
“没事，我明天早上送过去就行，反正电视台的假已经请好了，我下午过去就可以。”
其实她还挺好奇曲项东那头的反应，想到他今天一脸懵懂的表情，她就想笑。
第二天，褚欣然一早带着早饭过来了，有米粥、包子、豆浆、鸡蛋果子和前天晚上炖好的猪蹄汤。
她到病房时，看到只有褚欣恪一个人在，褚欣然还奇怪的开口问了，“项东哥呢，回部队了吗？”
“他啊，不知道魔怔什么，一大早就出去，说是要买一本《飞鸟集》。我跟他说书店开门还早呢，他非等不及，急匆匆的就走了。”
说着，他又回想起了昨天晚上曲项东的奇怪行径，“昨天也是，问我知不知道《飞鸟集》第二十篇是什么内容，我直接给他怼回去了。”
褚欣然没想到曲项东还能做这么“可爱”的事，看来自己确实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她心情颇好的帮褚欣恪摆好了早饭，料想曲项东那个傻子肯定想不到在外面买早饭吃，还把他的那一份给他单独装了起来。
一夜没睡着，翻来覆去到天亮的曲项东，五点多就躺不住了，扶着褚欣恪上了个厕所后，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医院。
他对这一代还算熟悉，知道最近的书店和图书馆离医院也有五公里。这会早班公交还没有发车，他也不在意，跨腿就开始了每天必备的跑步运动，全当热身了。
一路跑步到图书馆，门还关着，他问了守门的大爷，说是八点钟才开馆。
“小伙子，你是有什么急事吧，看你一早上满头大汗，要不坐下先歇会儿。”
“是，我急着找一本书。”
“这会才六点半，你还得等一个半钟头。你还没吃早饭吧？对面有个早餐店，要不你去吃点再过来接着等？”
曲项东摇了摇头，他就急着知道答案，虽然挺饿的，可现在什么也吃不下。他在大爷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看着地面有些发呆的意思。
他留着部队标准的刚健小平头，古铜色的皮肤，身材高大挺拔，因为心里着急的关系，眉头一直皱着，一路跑步过来虽然不怎么喘，可脸上的汗却一直往下滴。说实话，要不是他一脸正气，非被大爷当成劳改犯不可。
“你是要来找什么书？说说看，兴许我知道，还能给你指指路。”
大爷也是个能侃的，反正闲坐着也是闲，不如和别人侃侃来的精神。
“《飞鸟集》，泰戈尔的《飞鸟集。》”
“哦，这个啊，这书我看过，还挺有名的。”接着，他摇着头吟了一句，“我投射我自己的影子在我的路上，因为我有一盏还没有燃点起来的明灯。”
曲项东意外的看了大爷一眼，没想到他是真的深藏不漏。
“哈哈，没想到吧。”大爷仿佛知道了他的想法，笑着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文学爱好者，那时候可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呐。”
文坛上出现的那些名人，一个个都颇有才气。大爷年轻的时候也幻想自己能成为那样的成功人士，可惜时代不允许，只能进厂做个普通工人，现在退了休，在图书馆谋了份看门的差事，既能领工资又能打发时间，一举多得。
“那您知道《飞鸟集》的第二十篇是什么内容吗？”
“哦，那我可不知道了，我也就是大致上知道一点，太详细的就不清楚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八点钟，图书馆准点开门，曲项东快步蹿了进去，按着“现代文学”的图标，很快就找到了那本让他心心念念了一整夜的《飞鸟集》。
他快速翻开，找了三四次才翻到了那一页，他紧张到纸上的字也开始模糊。
等他稳定心神，找到那第二十篇短句时，瞬间被幸福击中了心房。
我不能选择那最好的，是那最好的选择我。
“她应该是答应了，她说我是那最好的。”
他紧握着诗集，一向坚毅的脸上浮现出非常不淡定的笑容，一旁一直关注他的工作人员忍不住上前提醒，“小伙子，你再这么用力，这本书就要被你弄坏了。你买不买，不买就先放下。”
“我要了，在哪里付钱，我现在就去。”
等他离开后，工作人员还忍不住吐着槽，“那人还挺奇怪，这么早就过来买书，还是本诗歌，看的一脸笑容，怪慎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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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曲项东手里拿着书，一路往医院跑去, 现在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欣然了。
医院里, 褚欣恪吃完早饭后, 褚欣然拿着碗出去洗, 洗完了碗筷回头时, 在走廊遇到了正在进行例行查房的苏凡。
“欣然, 你哥哥今天情况怎么样, 需要我去看看吗？”
褚欣恪现在正在骨科接受治疗，而苏凡是外科的医生, 除非主治医生通知会诊，其他科室的医生并不需要过来查看。
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错也可以作为私人交情, 可惜褚欣然并没有把他定义在“熟人”的角色上。
“谢谢你的关心，常主任已经说好每天八点会过去, 就不需要再麻烦苏医生了。”
他知道褚欣然这是在拒绝自己，他心里其实是不以为意的，他对褚欣然是挺有兴趣，可也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苏凡医生，北平总军区医院最年轻的外科医师，是外科专家王治全教授的学生，有望成为军区医院最年轻的外科主任, 可以说是前途无量的。
可以说，如果他想恋爱或者结婚，多的是名门闺秀可以选择，毕竟他的外型、家庭和前途, 样样都是拔尖。
“你完全不用对我有这么重戒备心，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是看大家年纪相当，想和你交个朋友。还有之前一直想谢谢你照顾苏云也是出自真心，可惜的是，你一直没有给过我感谢的机会。”
可能出于那种“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心理，褚欣然一直拒绝，反而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和胜负欲。
“我也说过很多次了，我真的没帮过苏云什么忙，自然也用不着你特别来谢我。再说我和孙云是同学，不管和她有怎样的交往，那只是我和她的私交，完全没必要再把你牵扯进来。”
她是真怕那种自说自话的人，当初对苏云就挺有心理阴影，现在更不愿意和苏凡扯上什么关系。而且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褚欣然挺不舒服的。
要说优秀的话，这个世界上优秀的男人到处是，当初在清华，周围都是天之骄子，到了电视台，也有挺多优秀的男青年。
哪怕是大院里，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军人和军人子弟真的特别多，可不管有多少，她褚欣然也没有见一个爱一个的道理。
她其实是一个慢热的人，能得到她的认可，走进她的内心，是需要时间和毅力的。
这几年，她一直没有恋爱不是因为没有人追求，恰恰相反，有很多人对她表示过好感，只不过是她没有接受罢了。
像她这样的姑娘，长得好看，个性也不错，家庭和前途都不差，是很容易吸引异性注意的。
她答应唐彩琴二十五岁前会恋爱，如果到时候没有对象，就要接受唐彩琴安排的相亲活动。
其实昨晚，如果曲项东再不表白的话，她在心里就准备放弃他这个人了。
如果一个男人喜欢你，对你也很好，几年来都是默默关心，同时你对他也挺有好感，可他却迟迟不去表白，那你是愿意继续无止尽的等待，还是追求一个答案，做一个彻底的了结呢？
褚欣然选择了后者，好在曲项东抓住了这最后一次的机会。
上一辈子，她交过一个男朋友，两人在一起很多年，她以为她肯定会和他走进婚姻，甚至幻想过无数次两人结婚的场景。可最后，还是因为双方工作忙、聚少离多，最后男方劈腿，又突然提出了分手。
这件是对她的影响很大，她为此消沉了大半年。其实她心里特别清楚，最后她伤心的已经不是分手这件事，而是她的整个青春，整整六年的时光，全然变得没有意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