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钦顿住了脚步,打断了对方的傻乐。
“陵玉,你和文淑妃的感情很好吗?”盛钦问道。
陵玉突然被他问道这个问题,又有些不太自在,道:“二哥,怎么了,她待咱们平日不薄……”
“你忘了你母亲生前怎么对她的吗?”盛钦道。
陵玉顿时又愣住,怔怔地望着对方脑子里空荡荡的。
盛钦见她竟毫无心防的模样,语气顿时带上几分嘲意,道:“若是知道你秘密的人是文淑妃,你定会第一时间被人扒光吊在城门上给人观赏的。”
这话说得尤为刺耳,陵玉脸色微红。
“二哥,我都已经这般年岁,如何能被人扒光……”
在陵玉保守的思想中,就是连洗澡都不敢让旁人围观,更何况是想象一下被人扒光挂在城墙的场景。
那么不堪,一定比死还难受。
盛钦闻言,发觉对方连自己话里的重点都没听出来,难免哂笑,“陵玉,以后离文淑妃远点,知道吗?”
陵玉略不情愿地小声道:“知道了。”
他说完在心底又默默补了一句,横竖都是不能同女子亲近的,远些反倒安全。
第3章 校场
惠清宫里头,大殿的主人正伏在榻上让老嬷嬷揉着腰背,年纪上来了,原本娇惯的身子就更容易泛酸了。
“嬷嬷你看这盆花儿如何?”
文淑妃唇角含笑,神情怡然,似乎对膝下这两个养儿很是满意。
“奴婢觉得这盆花甚好,可它再好,那也得看娘娘喜欢不喜欢才是了。”桑嬷嬷指下暗暗用力,对于文淑妃腰背酸痛的地方倒是清楚得很,“话说回来,方才奴婢还有些没说到呢。”
“什么话还藏着一半?”文淑妃问道。
“这夜香木兰是好,香气迷人,雪白可爱,可等它长成了型,那小盆子可装不住了。”桑嬷嬷说道。
“是么……”文淑妃眯着眼,几乎要睡着。
“可不是么,与其等它自己长壮撑破了盆子伤到娘娘,不如早早送给旁人得了。”桑嬷嬷道。
“送给旁人了,我自个哪里还有花呢。”文淑妃笑说。
桑嬷嬷闻言这才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
入了夜,宫人素春拿了干净的衣裳放在汤池边,便遣着其余人都出去了。
这宫里主子都是极为金贵的人,是金贵的人就多少有些怪癖。
譬如二皇子殿下不喜欢有人看着自己洗澡,宫人们也不敢有人提出异议。
陵玉下了池子被热气熏着正舒爽,他伸手沾水把鬓角碎发带上去,手臂却不防碰到了胸口,引起一阵说不清的酸痛感。
陵玉轻轻抚了抚胸口,整张脸顿时皱了起来。
他平日里虽然尽量远离了那些漂亮的宫人,但远远瞅见她们胸口鼓鼓囊囊的夜只觉甚是可怕。
如今自己胸口不知什么时候也微微起伏,这种变化对于他而言简直是格外吓人。
陵玉心不在焉地洗完了澡,将衣服穿好,这才唤宫人进来收拾。
“殿下心不在焉,可是有了心事?”素春是伺候他最久的人,多少也能搭上句话来。
陵玉随口问道:“素春,你可曾看过男人的身体?”
素春一听这问题,饶是再沉稳的人也忍不住红了红脸,“殿下问这做什么,我们这些宫女都是云英未嫁,哪个敢不守规矩……”
“哦。”陵玉扫了一眼素春脸上的娇羞神态,想到盛钦说过会变女人的话不免打了个寒颤,也不再追问。
待到熄灯时候,素春见帐内没了动静,这才敢去歇下。
星夜清澈,照挂一轮明月,天空中不见一丝乌云。
这厢盛钦刚刚睡下,睡梦中忽然感到一丝异样。
下一瞬他陡然睁开眼睛,抬手抓住了床榻边上的人,翻身按在了床柱子上。
“嗷……”对方惨叫,“好痛!”
盛钦只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身上所有紧绷着的神经几乎也是在瞬间放松了下来。
“陵玉,说了多少次,不要偷偷跑到我寝室里来。”盛钦沉声道。
陵玉揉着后脑勺委屈道:“二哥,我撞到后脑了。”
盛钦轻嗤了一声,却不予理会,直接盖着被子翻身躺下了。
陵玉坐在床边许久都不见他理,只好厚着脸皮钻进了他的被窝里去。
说起来,这些年来陵玉摸得最熟的路线就是从自己寝室奔到盛钦寝室里来。
尤其是下雨打雷的时候,次数多了,旁人也都见怪不怪。
“二哥,只有你知道我的秘密,你最疼我了,所以我有什么事情是不是都该第一个跟你讲?”陵玉扯着他的衣角轻声说道。
盛钦闭着眼睛不为所动道:“何事?”
身后的人未说话,只是拿那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后背,带着几分娇气道:“你先转过来嘛,你转过来我就告诉你……”
盛钦被他吵得不安生,冷着脸转过来了,“你最好说些有用的东西出来。”
要是又是那些猫狗鱼鸟鸡毛蒜皮还很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一定亲手把对方从窗户口丢出去。
陵玉眸子闪闪地望着他,却发现自己有些难以启齿。
本来一个人的缺陷藏都来不及藏,他不好意思说出来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盛钦还是如此的优秀,难免会让他感到一丝丝压力与自卑。
“二哥,我能不能摸你一下。”好一会儿,陵玉嘀咕了一句。
只要摸一下,他就知道盛钦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胸口是不是也有了点小起伏呢。
盛钦脸色霎时一黑,薄唇微启,只回了他两个字。
“荒谬。”
“好罢,我就知道你不肯。”陵玉气馁道。
盛钦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正要呵斥他,却忽然发现一只热乎乎的小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接着他的手便被对方用极小的力气拉扯过去,随即触碰到了一片难言的柔软之地……
“二哥,你摸摸我看,你是不是也和我长得一样啊?”陵玉怕 他不能领会自己意思,又压着他的手背用力按了按,“你看,我的胸口是不是越长越软了啊……”
陵玉忐忑不安地问完了话,却久不见盛钦回复自己,心下顿时一咯噔。
完了,难道自己果然更像个怪胎了吗?
过了好半晌,几乎在陵玉以为对方睡着的时候,盛钦蓦地抽离了手。
“二哥?”陵玉以为他嫌弃了自己,声音里满是委屈。
他看不见盛钦握成拳头的手背暴起的青筋,也看不见对方此刻藏于黑暗中的表情,只是隐约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紧绷,似乎在隐忍、隐忍着要把他揍一顿的冲动?
陵玉顿时有些怕了,别看二哥这个人样貌生得不错,可若打起人来,可一点都不比莽夫要轻呀。
“二哥我错了……”陵玉低声道。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盛钦便猛地翻了个身,发出好大的动静。
“陵玉,睡觉——”
这几个字仿佛是从对方的齿缝里逼出来一般,说得格外用力。
对方的背影像座大山似的挡在陵玉面前,难以撼动半分。
这样的反应出乎了陵玉的意料之外,他被惊吓之余,难免也怂了几分,再不敢做出挑衅的举动来。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陵玉叹了口气,把脑袋往被子底下缩了缩,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漆黑黑的四周掺合月色拉扯着鬼影扭曲,可只要躺在盛钦身边,陵玉心里就只剩下满满的安全感,再不怕这些怪东西了。
他望着对方的后脑勺,心想他明日得要早早地醒过来,然后偷偷扒开二哥衣裳望一眼就好了……
如此想好他这才安心闭上了眼睛,默默筹划着自己的第二计划。
哪知道等晨鸡报晓天色大亮之时盛钦早就出了门去。
陵玉揉着眼睛坐在床头,他自个平日里穿的衣服也都整整齐齐地摆在一旁。
陵玉撇撇嘴,把衣服穿好,外头素春这才进来。
“昨儿又没有打雷下雨,殿下怎么又往世子这儿跑了?”素春问道。
“哦,我就是有点想二哥了。”陵玉随意寻了个借口打发她。
“噗……”素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陵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素春捂着嘴摇了摇头,道:“奴婢就是想到日后世子出宫开府娶妻的场景,要是殿下您还是这么随意,半夜里摸过去,那世子夫人大概会被您吓死呢。”
陵玉脑补了一下那样的场面顿时一阵恶寒,“你净会胡说……”
他打了个哈欠,仍旧有些许困意,想到比他起得更早的盛钦,不免生出了佩服。
“二哥也是厉害,天天起那么早还不嫌困呢。”
素春望了他一眼,道:“怎么不嫌,我听秀云说世子是被您给吵醒的。”
“被我吵醒的?”陵玉一脸无辜,他又不会打呼。
“是啊,您天亮前就一直在说梦话,嘴里喊着世子,还说什么‘给我摸一下’,可奇怪了。”单纯的素春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产生旖旎的联想。
陵玉的脸色一下又变得僵硬,随即道:“快些收拾好了走吧。”
肚子里藏不住话就算了,等他二哥回来看他还在这里,指不定又要收拾他了。
宫廷校场,此地清晨总有诸多世勋子弟集结习武。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中选□□的优秀卓越之辈,家里人为了送他们入宫当差,亦是费了不少心思。
哪怕是伺候在圣上身前的小小侍卫,身后都极有可能是个不可小觑的庞大家族。
只等陵玉慢吞吞过去的时候,校场上的人零零散散已经去了一半。
老远的,陵玉便看到将弓拉到极限的盛钦,随即便是嗖的一声,长箭正中靶心。
陵玉望着心生羡慕,却见对方眉头紧皱,似乎仍旧有什么不满。
“哟,二殿下一早上过来就是为了看你二哥哥的?”耳边一个惹人嫌的声音忽然响起。
陵玉掏了掏耳朵,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扬唇道:“陈玄颐,你说你这次受伤受的多冤枉啊,你看你这腿,它又做错了什么呢,比起你的嘴,它几乎就是无辜的小可怜。”
“二殿下这么说我可不服!”陈玄颐嘀咕道:“我这张嘴,可也没少给你骗来不少宝贝……”
“喂,我二哥他回回都能正中红心吗?”陵玉压低了声音问对方。
陈玄颐道:“人家高信侯嫡出长世子,未来的高信侯,怎么到了你这里直接变成了老二呢?”
陵玉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他这个驴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当年盛钦被接入宫中的时候他哪里会懂那么多,不过是因为太子哥哥是自己大哥,盛钦比太子小比自己大,那自然只能是二哥了,于是这一叫便是好多年。
“不告诉我拉倒。”陵玉转身就走,陈玄颐见状忙上前拉住,道:“你这人真是的,我逗你玩呢。”
第4章 惩罚
“盛钦他一早上就把箭靶子给射裂了,这会儿估计在发泄呢。”陈玄颐说。
“发泄什么啊,谁惹他生气了不成?”陵玉疑惑道,以对方的性情,谁若是敢惹了他,还不得被揍哭为止。
说起来,盛钦性格偏向孤僻冷清,这与他身世都脱不开关系。
当年他只是个颟顸孩童,父亲高信侯带着战功入京面圣,一家人长长的队伍赶入京城。
谁知这半路上忽然就杀出了一群劫匪,竟将高信侯满门屠杀,京城中人前来接应,也只救下了盛钦一人。
当时的画面十分惨烈,就连圣上见了都不忍掩面。
调查了一番,竟然还是寻仇的匪徒。
为了不让忠烈寒心,圣上亲自将盛家遗孤接入宫廷抚养,交到了他最为宠信的金贵妃手中照料。
盛钦这才和陵玉结下了这兄弟之缘。
前因后果便是如此简单,却叫人唏嘘难忘,盛钦虽不是皇族子弟,但也不是寻常人敢得罪的。
“二哥……”
陵玉轻手轻脚摸到盛钦身边,轻轻地喊了对方一声。
对方视线落在前方插满了箭的箭靶上,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陵玉扯了扯对方的袖子,道:“二哥,你早上怎么没喊我?”
盛钦这才扭过头来,视线垂下,漆黑的眸子望着对方。
“过几日圣上便要检查你的功课,你可知你有多少天没有练习骑射了?”盛钦说道。
陵玉厚着脸皮道:“不是有二哥教我呢吗?”
盛钦将弓箭递给他道:“试试。”
陵玉把那弓接来,入手沉重异常一看就不是他平日里用的那种材质。
好在他先前也有练过,勉强也能将这弓举起。
陵玉将箭举起,手臂崩紧后拉,用了八分力气,也没能把这弓拉满。
他正要松手余光却瞟见身旁盛钦的脸色,手又绷了回去,连将吃奶的力气也使了出来。
盛钦见他脸色涨得通红,眼睛望着前面的靶子直发颤。
陵玉力气用到尽头,连手臂都开始颤抖。
那弓张了大半,却渐渐有了缩小的趋势,显然是握弓的主人气力不接。
就在陵玉要松手的瞬间,身后之人左手握在他握弓的手上,右手则代替了他拉弓的手,弓满如月,长箭蓄势待发,只微上抬,弓箭迅猛弹出,一头扎进了红心。
那块扎满了弓箭的靶子终于不堪重负,裂成了三瓣,掉进了草丛中。
陵玉放下软得像面条一样的手臂靠在盛钦身上,抬头颇为窘迫地看了眼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