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这话可不止你一人说过,可二哥待我向来都好,我如何能疏离呢。”陵玉语气理所当然。
陵徵道:“他并非事事待你都好,你可知母后先前为何会在你罚抄的文章上刁难于你?”
“为何?”陵玉不解。
“你怕是忘记了,圣上令你将罚抄的东西交给盛钦的,若非盛钦交给母后,母后又如何会抓住你的把柄?”陵徵道。
陵玉稍一迟疑,自然将这事情想起来了。
话是不错,她罚抄的文章是交给盛钦的才对。
可纵使皇后刁难,最后帮她的人却仍旧是盛钦,这又该如何解释?
陵徵见对方神情纠结,便道:“你幼时不记事情,但我却虚长你几岁,记得的东西也比你多。”
“盛钦当年养在你母妃宫殿时候,没少被你母妃欺辱,他那时候便恨极了金贵妃,金贵妃死后他的日子才好过起来,以他的气性会善待于你,我一直都觉得很是奇怪,所以我才劝你不要于他太过亲密了。”陵徵说道。
陵玉略微怔愣。
陵徵所说的事情她并非全无印象,幼年时候她便撞见盛钦被母妃重重扇了一耳光,尽管母妃事后对自己解释过缘由,但如今想来,就算盛钦犯了错,母妃下手也着实太重了。
即便如此,盛钦也愿意善待自己,从寻常角度去思考确实有些奇怪。
但陵玉有难言之隐,若是盛钦想要报复于她,大可揭穿,却偏偏替她保守秘密,叫她如何能去怀疑对方。
“皇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陵玉说道。
陵徵道:“你说。”
“皇兄,我的母妃真的是病死的吗?”陵玉问道。
在她的印象中,并不记得金贵妃有生病的迹象,只是有一天她回到宫殿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金贵妃的身影。
隔几日,一切尘埃落定时,这才有宫人告诉陵玉,金贵妃已薨。
陵徵愣住,竟没答上这个问题。
陵玉最终并未从陵徵口中得到答案,出门时候迷迷糊糊走了一段路,等她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走到了金贵妃原先居住过的宫殿。
那宫殿因死过了人,如今直接变成了冷宫,鲜少再有人路过这里。
就算是陵玉也因为幼年的阴影几乎从来不敢路过此地。
如今抬头乍然看到,她难免受到几分惊吓,正要离开时候却忽然想起了陵徵对她说的话。
一向待她温柔宠溺的母妃真的欺辱过盛钦吗?
陵玉抬脚跨过破落的门槛,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连年的腐败让原本华美的宫殿褪去了所有光彩。
陵玉看着布满灰尘的纱幔自然也忆起了过往。
往里走去,里面所有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被人搬空。
一些老旧的木材褪去了红漆,更显凄冷。
她心中害怕,却仍旧强撑着往里走去。
直到走进了金贵妃的寝室,她的恐惧才微微散去。
这里布满了她母妃的生活痕迹,几乎是瞬间,她便想起许多母子俩人相处温馨的时刻。
她轻轻坐在床榻上,侧目时却不期然看到了床头架子上一截断木。
那木头中心本是浅色,却不知浇了什么上去,竟被染黑。
陵玉伸手摩挲了两下近看又不似纯黑,放到鼻息间嗅了嗅,她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陵玉瞪大了眼睛,吓得拔腿就奔出了这座荒废的宫殿。
等她跑回自己住处的时候,却见盛钦正在屋中等着她。
盛钦抬头,见来人面色苍白,似乎就在方才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二哥,你怎么在这里?”陵玉气息微喘,连忙给自己斟了杯茶水喝下,定了定心神。
盛钦道:“你方才去了哪里?”
“我……”陵玉缓了缓道:“我方才去看了皇兄,回来时候跑得有些急了。”
“殿下,世子在这里等了您好一会儿,出宫办差的时候特意给您带了您喜欢的桃花饼呢。”素春换了热茶来,连忙给陵玉重新斟茶。
陵玉见桌上果然多了份点心,顿时露出了喜色,道:“二哥果真知我喜好,如此忙碌竟也没有忘记。”
盛钦扫了她一眼,若是他忘记了,她定然又要缠着他抱怨几日。
陵玉见他神情淡然,难以联想到不好的一面,口中却也忍不住试探道:“二哥,我母妃从前待你那样不好,任谁都没想到你竟还愿意待我好呢。”
盛钦听到这个问题,眼皮微跳,目光也沉了几分。
他望了陵玉许久,随即开口道:“陵玉,谁与你说这话的?”
他的语气笃定,显然是料定了有人在背后和陵玉说过什么。
陵玉被他一下子说中,眼中掠过一抹心虚,连忙摇头。
“二哥怕是误会了,我只是一时感慨罢了,我心中是欢喜的,二哥可千万不要误会了。”
盛钦听了她这话也不知信了没信,片刻有人来唤他,他便离开了陵玉的住处。
陵玉等他走后下意识松了口气,惊觉对方的敏锐程度远在她设想之外。
入夜,陵玉陷入了梦乡,不久却被一道惊雷吵醒。
窗外一个闪电照亮了屋内,无意瞥见一点红漆,吓得陵玉险些滚下了床。
陵玉下意识打开了门要往盛钦的寝室跑去,却忽然想到自己白日里在冷宫中摸到的可疑痕迹。
她当时却是嗅出了血的味道。
在母妃的床头,竟有血迹沾染在上面而无人清理,可见母妃之死确实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
陵玉顿时生出了退意,屋外顿时又是一个惊雷,吓得陵玉连忙将门关上,往床榻处跑去。
屋内漆黑,慌乱之中竟叫她撞到了桌角,腹中顿时剧痛。
顾不上害怕,陵玉捂着肚子几乎疼弯了腰。
她从不知道肚子撞到了哪里会这般的疼痛。
这种疼痛与从前都不同,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额角都渗出了冷汗。
忽然间陵玉发觉自己两腿间涌出了一阵湿濡。
陵玉的神情顿时由白转红。
莫不是她疼得尿裤子了?
“吱呀——”
不等她做出其他反应,原本阖上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借着外面的微光,隐约能看清那人面容。
“二哥?”陵玉迟疑道。
盛钦低头,这才发现对方竟然坐在了地上。
他眉头微蹙,走到桌前将灯点亮,这才看清楚陵玉的状况。
“二哥,你怎么过来了?”陵玉涨红了脸,腹中绞痛难忍,一时也顾不得形象了。
只是往日里都是她害怕跑去盛钦那里,盛钦烦不胜烦,未曾料想这次对方竟然会过来看她。
“二哥,我肚子好痛……”陵玉泪眼汪汪,委屈的话都没说完,却忽然看到自己指尖出现了血迹。
在对方的目光之下,她缓缓低下头去,却发现自己两腿间流出来的竟全都是血。
第8章 怪毛病
陵玉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看着盛钦道:“二哥,我这是怎么了?”
盛钦沉着脸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到了床榻上。期间陵玉竟一言不发。
“你不会有事的。”
陵玉只将他的话当做安慰,忍不住问道:“二哥怎么忽然来看我了?”
要是没有盛钦,她怕是还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呢。
“我听见外面雷声了。”盛钦话虽未说明白,但陵玉却能听懂他话中的含义。
她心中微暖,可鼻头却又是一酸。
“生了这样古怪的毛病,我就是连大夫都不敢看了……”
盛钦闻言道:“我先前给你的药丸,你可有按时服用?”
陵玉听他说这话微微摇头又低声道:“我上个月便忘记吃了,这个月也还没有来得及……”
她说着便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只青色的瓷瓶。
盛钦取出一粒喂她服下,陵玉怔愣了片刻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泪眼朦胧,竟忍不住靠在盛钦怀中抽噎了起来。
“你这并无大碍,不必担忧。”盛钦不明所以道。
陵玉道:“你不必安慰我了,我这怕是活不久了……”
她说这话时心中悲痛欲绝,却也吓到了盛钦。
“你为何这般想?”盛钦皱着眉头问道。
他从未听闻过有女子会因为癸水至而亡。
陵玉眼泪愈发止不住,哭道:“前几年宫中就有个老太监因为尿出了血来死了,他那会儿好歹憋着还撑了段时日才去了,可我根本就憋不住,那血就哗哗的往下流,怕是要不了多久,我身上的血都会从下面淌光了……”
盛钦听她说罢,神情一时有些怔愣,似乎未反应过来。
陵玉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连手脚都没了暖意,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一般。
想到此处,她便愈发伤心。
“二哥,你能不能陪我去洗个澡?”陵玉抽着鼻子问道。
盛钦道:“你莫要再胡思乱想,只睡一觉便会好了。”
哪只他说了这话陵玉反而更加伤心,“可是我、我想死的好看一点,你若是不答应,我就自己爬过去好了……”
到时候拖的满地都是血,那样的画面一定十分凄惨。
盛钦几乎能猜到对方正在脑补一副怎样的画面,绷着脸道:“不要胡闹。”
陵玉咬住唇,眼见着眼泪又要淌下来了。
盛钦按了按额角,忽然发现这事情竟变得十分难以解释。
片刻,汤池雾气缭绕。
陵玉泡在温热的水中,腹中疼痛竟奇迹般得止住了几分。
陵玉抬头,却见盛钦立在屏风后,俨然一副回避的姿态。
虽然他二人同为男子,可盛钦待她却半点也不亲昵。
旁人家的兄弟自幼同浴同袍,皆是感情极好的模样,可对方偏偏待她回避。
若说盛钦对她不好,也说不过去,陵玉想来想去,也只能猜想对方怕是嫌弃她这副残缺的身体,多看一眼都会膈应。
想到此处,陵玉心下顿时也生出了几分自暴自弃,拿着一旁的软刷带着几分忿忿之意刷得皮肤火辣辣的。
她泡在水中时并不在意,只等上了岸冷风过了身子,忽然发觉皮肤变得红肿起来。
陵玉穿衣时候疼痛尤为明显。
初时她还未察觉,等到盛钦瞄见她脖子后面露出的皮肤时下意识拎住了她的衣角。
“嘶……”衣衫摩擦,陵玉浑身都痛了起来。
“你方才是被水烫着了?”盛钦皱着眉望着她。
“没有……”陵玉道:“我就是拿了个软刷子刷了几下。”
盛钦回头看向岸边的那把刷子,登时拧起眉头。
“陵玉,那是用来刷池子的。”
按理说这些东西都该被丫鬟收拾起来了,可今夜大雨,按理说陵玉都已经歇下了,谁能料想她又会跑来洗澡,还不长眼的把刷池子的东西拿来刷自己的细皮嫩肉。
陵玉道:“我只当我刚才要死了,当然得洗刷的干净些了。”
“哦?”盛钦的语气微凉,“那你现在还要死了吗?”
陵玉脸蛋红扑扑的,也不是只热气所蒸还是害羞所致,低声道:“那血又不流了,想必是方才二哥给我吃的药起了效果了。”
“陵玉,不要对任何人说,知道吗?”盛钦对她道。
“二哥,你总能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你知道我所有的秘密,又会替我挡住所有会发生的不幸,有时候我都在想,要我是个女孩子,我一定会嫁给二哥你的。”陵玉说道。
盛钦闻言手指忽然微颤。
“怎么了?”陵玉看他神情有异,又忍不住联想到不好的事情,撅着嘴道:“我便是说说,二哥怕什么,我又不是女孩子,只是胡乱说的罢了。”
盛钦维持着抬手的动作也不知该做何举动,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背上,略带几分轻抚道:“不要胡思乱想。”
陵玉望着他,目光却那般澄澈无暇,令人难以不心生动容。
第9章 生疑心
无论何时都被一个单纯的人当作最高信仰,那样的感觉十分奇特。
若是换了平常人,也许根本就抵挡不住这半分的情愫。
可盛钦却已经习以为常,他安抚陵玉歇下之后,这才唤来了人端水洗手。
“今日你们家殿下去过了哪里?”他的声音低沉,既不会吵醒床上的人,却也隐含震慑,令宫人愈发毕恭毕敬。
“回世子的话,殿下白日里只去过了太子殿下那里。”宫人回答道。
盛钦不言,只一挥手,宫人便端着东西离开。
后半夜大雨稍歇。
整个宫廷上下被水冲刷了干净。
清晨日光照射,四下里洗去污垢的颜色愈发鲜艳。
陵玉一觉醒来,若非看见盛钦留给自己的药膏,险些就以为昨天晚上只是噩梦一场。
“殿下怎么这般不小心,睡个觉也将自己身上弄得一身浮肿?”素春很是纳闷。
陵玉讪笑说:“我便说了睡觉前不能多喝水的,这事也怪丢人的,你可不能乱说。”
素春连连点头,伺候她洗漱。
陵玉穿好衣裳出了门,神情甚为悠闲,颇有一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心态。
“殿下,咱们早上去花园里溜溜可好。”素春腆着笑脸忽然说道。
陵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去花园做什么?”
“我早上起来听福春说花园里的花都开了,地上还掉了几个花头子,我想捡回来给一屋子里的小姐妹也一起染丹蔻。”素春吐了吐舌,少女做派很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