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饿不饿！路上都没遇到什么吧？”
“坏事没遇到，美景倒是不少，这个季节草原上好玩得很！回头我把照片洗出来给你看！”
“葡萄沟的葡萄熟了，等忙过了这几天，带你去玩。”
见两人上车，黑虎习惯性往副驾跳，林艺连忙笑骂：
“给我去后头待着去！你个傻狗！也不看看自个儿块头！这儿还能蹲得下你？还学会争宠了？这是咱妈！知道不！去后边儿去！赶紧的啊！是不是要我来抱你？不听话回头送你去教官那里了啊！狗绳儿也给我找出来！待会儿家里有孩子，可别把人吓到了！”
“唔汪～”
黑虎不满的嘟囔一声，跳到后座，看在最近一路撒欢的份儿上，到底没有拼死维护自己的自尊心。
“嘿！还不乐意了？你看看你这身高！这块头！快比人孩子高了！黑灯瞎火的！被人当熊瞎子打了，你就哭去吧！”
母女俩一路笑着，贺秀莲连连夸黑虎：
“这狗真是通灵性！”
结实霸道的吉普压着速度走在铺着碎石子的土路上，后头拖拉机一路“突突突！”。
贺秀莲心情极好，一路与她说着闲话。
家里收成啦，厂子扩建啦，弟弟霍东生数学考了一百分啦……
听着这些充满烟火气的话，感受着她那平凡的幸福，林艺突然理解了奶奶当年的决定，对贺秀莲的怨气，也淡了许多。
如果贺秀莲一直在林家守寡，二十来岁的她，会舍不得孩子，念着一个死去的人，三十多岁四十多岁呢？
等到了五十多岁六十多岁，她是否会闷闷不乐？是否会为逝去的青春后悔？
奶奶就是这样过来的，她知道答案是“会”。
到时候一家俩寡妇，朝夕相处必定吵个没完，不如利索的分开。
因此，她给了贺秀莲一条出路，哪怕让自家孙女不得不在没爹没妈的环境下长大。
毕竟，孙女姓林，倒了霉投到林家，承受林家的悲剧是应该，媳妇姓贺，没必要太过委屈。
至少孙女的伤心，可以通过她的努力来减弱，而媳妇的一生，一旦选错了，这一辈子就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了。
“哎哎哎！右转右转！小心前头有条河！”
原以为新疆就是黄土漫天的荒漠，真正深入，才发现，这里有山有水，有花有果，动物活泼，鱼儿摆尾，好似塞上小江南。
白天虽然热，到了晚上，却有着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凉爽。
朴素的平房小院儿，远远有灯光。
待到近了，在孩子们“到啦到啦”的欢呼里，在香喷喷的羊肉味儿里，林艺停车下车，只见绿绿的葡萄架占了半个院子，晶莹的葡萄在灯光下剔透好似玛瑙。
这一刻，林艺突然觉得，这趟旅途，其实还不赖！
“快来看看！姐姐带了什么礼物来！”
林艺带着大大的笑容，一把拉开了后备箱！招呼去年刚见过面的，霍东生这个傲娇的小少年！
霍东生也不扭捏，听得她喊，立刻凑了上来！一群孩子跟着他涌了过来！
来自北京的特产，来自草原的心意，来自高山的纪念……一样样看得那群还没离过家的小屁孩兴高采烈！
然后……
带着浓浓新疆味儿的汉语，突然就变成了她听不懂的维语。
一阵叽里呱啦，啥？啥？啥？
林艺一脸懵，看得贺秀莲哈哈大笑：
“你这假维族，话都不会讲！回头可要好好的学！”
霍家人以前就是本地大户，后来又是农场场长，政策变化后，农场私有化，农场就彻底成了霍家的，因而霍家的孩子们虽然是纯维吾尔族，却是从小上学，会讲汉语的。
不过，一家人私底下还是说维语，林艺想要在这儿过得舒坦，少不得学一学。
贺秀莲想着，有了这事儿占据她的心神，想必整个暑假她都没心思去想什么演戏之类的事情了！
那她这当妈的，可就有机会一点点的劝她了。
第221章 幺蛾子飞呀飞
在霍家的日子按理来说并不会难过，甚至还很值得期待。
毕竟一家之主霍老爷子对她很欢迎，来的头一晚就专门为她宰羊，晚饭的时候还得意的告诉她，她爸爸当年去参军，还是他给开的证明！
她奶奶还有外公外婆下放到农场，也是他看顾着，让他们给农场的人上课教书！因而没有像别的地方下放的人那样饱受折磨。
而她外公外婆，之所以没熬过去，也是因为生病治不好。
听了许多当年林贺霍三家的往事，又受到了热情的接待，林艺对霍家人渐渐亲近起来。
再加上林艺也很会做人，礼节上让人挑不出错儿，为人也很和善，大家都很喜欢她。
尤其是发现她不会讲维语，一群孩子都争着给她当小老师，她就更受欢迎了！
事情出现变化，还是因为贺秀莲两口子前两年开的精油、香皂工厂。
两个厂子为当地带来好几百个工作岗位，盈利状况一直不错，高端精油大部分甚至用来出口挣外汇，因而政府的政策倾斜得厉害，这两年发展起来顺风顺水，厂子扩了又扩，甚至还专门修了一条马路直通工厂所在的山沟。
贺秀莲夫妻因此挣了不少钱，要不然她们也不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钱来给林艺花。
对此，霍宗其他兄弟都羡慕嫉妒得很，可老爷子早就发过话，说兄弟几个成亲了就都分出去各过各，老四两口子有出息，是他们自个儿的本事，有闹腾的功夫，不如自己努力！
毕竟，只要能说出个章程来，他这当爸爸的，也不会吝啬手头的关系帮他们的忙。
自己没本事，就嫉妒兄弟，太丢人！
因而几兄弟都强忍住了。
这种情况，因为林艺的到来，发生了改变。
林艺是个做事妥帖的性子，打定主意不和贺秀莲闹矛盾，那些容易引发争吵的话题从来都不会提起，贺秀莲提起，她也会绕开，因而来了几天，贺秀莲每天都高兴得很。
这么一高兴，就出了问题。
这天一大家子照例聚在一起吃晚饭，聊得开心的时候，几个婶婶就谈起了孩子们找对象的问题，话题扭着扭着，不知不觉就拐到了嫁妆聘礼上头。
如今的人，真是讲究越来越多！娶媳妇难啊！嫁闺女也操心不完！
霍家几兄弟，妯娌之间少有红脸，但常年居住在一块儿，各家小院儿挨着小院儿，逢年过节动不动一块儿聚餐，攀比还是免不了的。
霍东生还小，贺秀莲以往一向插不上话，如今恰逢闺女过来过暑假，自是抓住机会猛夸自家闺女。
这单纯的夸也就罢了，毕竟林艺这条件，哪怕往上再吹两分，也不会让人觉得离谱，可她说着说着，就说起当初开工厂的配方，除开引进的几种，其他的都是林艺给的！
这还不算完，她还说了她们两口子打算把给林艺的分成存起来，给她当嫁妆！
这话一出口，一家子气氛顿时就不对了。
平日里为了不让工厂沦为家族企业，厂里的管理岗位，两口子从来不让兄弟们上，亲哥嫂还得给弟弟打工，心里本就不舒服，全靠老爷子压着，如今却发现！他们辛辛苦苦干活儿，挣的钱还得分给林艺一份！
虽然林艺也是贺秀莲亲生的，可她不是霍家的孩子！
顿时，饭也顾不得吃了，一群人立马就跳起来了！
几个亲兄弟抹不开面子不好开口，就鼓动着自家老婆开口闹，夫妻十几二十年，自有他们的默契，得了男人支持，女人闹起来说话就很是不好听：
“这是霍家的厂子！不顾着自家人也就罢了，反正这是阿爸定下的规矩，谁让哥哥们没本事？可这哪儿能分给个外人！”
“这厂子办起来，当初阿爸出力多少啊！要不然哪能有这好光景？凭什么招呼都不打，背着阿爸这样做？”
“就是就是！老大没两年就要娶妻！还没有攒够聘礼呢！胳膊肘往外拐，有心思顾着别人的闺女，咋不想想自己的侄子？当叔叔当成这样，也不怕乡亲们戳脊梁骨！”
……
一时间屋子里好似变成了菜市场，叽叽喳喳闹将起来！
老爷子爱面子，不想在林艺面前丢了脸面，说了两句，被大儿子拉着，也住了嘴。
一群人越发叫嚷得凶，有人指责霍宗太没有男儿气概，有人指责贺秀莲二嫁女对霍家不衷心，也有人开始骂林艺拖油瓶不要脸！
林艺刚开始学维语，只能讲几句日常用语，他们吵架的时候语速飞快，林艺压根儿听不懂！
可她懂得察言观色啊！
有时候语言可不仅仅是从嘴里出来！
那隐含愤恨与厌恶的眼神，以及越来越脱离掌控，纷纷针对她的肢体语言，无不表明，他们的争吵，与她相关。
尤其是当她想问问霍东生，他们都说了什么的时候，霍东生看她的眼神微微带上了防备，还有不悦。
林艺也不是傻子，虽然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也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值得掺和的好事情。
当下，也不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毕竟他们家的事，不管怎样也和她扯不上关系，只要她不参与，就算与她相关，也吵不起来。
两口吃掉剩下半边外酥里嫩的羊肉馅儿烤包子，又把盘子里剩下的拌面吃干净，林艺擦擦嘴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打了个招呼，转身就出了房间，直接出了老爷子两口子的院子，回了隔壁贺秀莲家的小院。
林艺觉得，这个月她大概是处于倒霉期。
好好儿的角色突然没了，原本热情善意的霍家人，莫名其妙变脸，每次幺蛾子都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一下飞到她脸上，恰恰堵住她鼻孔，让她喘不过气！
林艺一走，宽敞的饭厅里顿时就是一静。
这才意识到，好像当着人孩子的面说这种话，不太合适。
毕竟这孩子又听话又懂事，聪明伶俐惹人爱得很。
贺秀莲忍不住火气，猛一摔碗站了起来。
“我自个儿挣的钱，想怎么花怎么花！我闺女就剩我这一个妈，我给她攒嫁妆怎么了？让你们掏钱了？还是说老四跟你们说什么了？阿爸阿娘的花销，我们从未短过，难不成哥哥们还要让弟弟弟媳帮你们养家？帮你们娶媳妇嫁闺女？有本事自己想法子！没本事就给我憋着！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贺秀莲活得堂堂正正！二嫁的怎么着？二嫁的也比你们一个个只会算计家里人的泼妇强！”
痛快的骂了一顿，放下刚吃了没几口的面，贺秀莲直接站了起来！
“咱回家去！不吃这受气的饭！”
刚开始霍老爷子还想制止，也不知怎么想的，随着各家怨气爆发，他保持了沉默。
对于他的沉默，还有丈夫的不言不语，以及儿子被挑动得疑神疑鬼的神经，贺秀莲看在眼里怒在心里，也顾不得维持往日里和气的形象，直接爆发了。
一家子靠着她过日子，还敢跟她胡咧咧？
我呸！
第222章 母女谈心
原本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聊着天，话少的人默默吃着晚饭，气氛很是和谐。
结果气氛突变好似暴风雨，一句又一句夹枪带棒的话，就跟疯了似的，整得霍宗一脸懵！
一向脾气很好的老婆突然发飙，还怀疑他跟兄弟们抱怨了什么，为了表示清白，也是觉得嫂嫂们话说得太难听，霍宗愣了一下，连忙站起来搂着老婆的肩，表明立场。
也许他脾气温和，但他对贺秀莲是真心实意，对林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毕竟林淮生他也是认识的，要不是林淮生为国捐躯，他和贺秀莲也不可能走到一起，毕竟当年她选了林淮生，没有选择他，他只是一个次要选项。
在他看来，作为继父，林艺如今无依无靠，他就得负起责任来，而且，这么多年，他抢了她的妈妈，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虽然两地相隔太远，他心里也是很愧疚的。
如果没有他的同意，贺秀莲也不可能大笔大笔的给林艺打钱。
倒是霍东生坐着不动，像是没听见似的。
这些日子，随着漂亮有钱讨人喜欢学习也很好的姐姐的到来，他的生活不知不觉就发生了变化。
有时候大人们也许只是一句无心的话，随意把姐姐与他对比，他都会心里不舒服，更别说有心人居中挑拨了。
“呵，老娘还没死呢！我和你爸挣的钱，跟你有屁的关系！你现在吃个馕都得靠爸妈，还好意思想东想西？你不听话，等我老了，不管多少家当，我都给捐了！捐给孤儿院，捐给敬老院！身为男儿不懂得自立自强，一辈子只知道盯着爸妈，连亲姐姐都容不下，你又有什么出息？！”
刚吵架的时候，妯娌们一句“你妈净想着你姐哩！咱霍家的钱，都该是你的哩！”，就挑得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贺秀莲差点气歪了鼻子！
这话既是敲打儿子，也是指桑骂槐。
比起女儿，儿子真是太让人看不入眼了！
她也没有短过他吃喝花用，没省过他的教育啊！也不看看这一片儿，谁家孩子各种家教各种辅导班不断！
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儿子跟着她长大，身边有许多关爱他的家人，女儿却是跟着婆婆长大，不说爸妈，连亲戚都没一个，结果对比这么明显，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不会教孩子！
被事实击败的感觉太糟糕了，没人乐意直面自己的无能。
气怒之余，不免悲从中来。
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呢？
见她眼睛红了，霍宗踹了儿子一脚，搂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见爸妈都走了，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一群伯伯婶婶兄弟姐妹全都目瞪口呆，显然还没缓过神来，霍东生有点茫然，被爸爸一踹，这才意识到不妙，也跟着跑了出去。
结果回到家，却见房门锁着，妈妈的哭声还有姐姐的劝解声隐约传来，爸爸站在门口拿着柳条，煞神似的看着他：
“给我跪下！”
霍东生心一抖，膝盖一软，就靠着葡萄架跪下了。
林艺正琢磨着，要不要明天去趟乌鲁木齐，找个灵验的寺庙拜拜，试着转转运，就见贺秀莲抹着眼泪进来了，而继父霍宗，却在院子里拿柳条抽儿子。
夏日衣衫相对单薄，哪怕这会儿是晚上，穿了夹克，指头粗的柳条抽起人来，也痛得人哭爹喊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