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艺本就站得离那儿近，他们主要是不想让苏芬她们听见，倒没有避着她，所以她竖着耳朵，勉强听了个大概。
王涛是这么说的：“我跟她们说，之前那个角色，因为她们迟到了，就定了另外的演员，哪知她们说没关系，只要露个脸就行，我就给安排了个只有两句台词的角色，她们也同意了。”
顾长宁依然不满：“我不喜欢不守时的演员，你知道的。”
王涛继续道：“那边站着那位，记得吧？童星林艺的妈妈。那位郭茉莉，是她侄女，说是代替表妹完成遗愿，年纪轻轻、漂漂亮亮一小姑娘，就这么没了，留下封遗书，说还有咱这部戏还没来得及演，我琢磨着，这也是一个噱头，以后宣传方面省劲儿。”
顾长宁白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反驳，说了句“下不为例”，这事儿就算过了。
王涛这人没什么大本事，但他性子油滑，很擅长钻营，大大弥补了顾长宁太过刚硬的不足，两人合作多年，不至于为一个只有两句台词的角色闹矛盾。
林艺听了这话，忍不住眼眶酸涩，闷闷的跟李凤霞说了句“我尿急”，就跨过走廊栏杆，穿过中庭，大步往标志着卫生间的地方去。
她没想到，她都死了，还能被人利用成这样！
狗屁的侄女！狗屁的表妹！
草他娘的遗书遗愿！！
梅长青！你养了我几十年！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泪水止不住地淌，林艺闯进卫生间，关上门，嚎啕大哭。
第26章 告状
哭的时候一时爽，红着眼眶悔断肠。
林艺看着镜子里的兔子眼，非常纠结。
都是一群人精，待会儿该怎么解释？
厕所味儿太冲？冲得眼泪花花？
林艺看看点着熏香，放着花瓶，新鲜百合散发幽幽香味的卫生间，实在编不出这种谎。
就在她咬着牙，打算自毁形象装便秘，在这等眼睛恢复再出去的时候，门响了。
“小艺？你还好吧？”
林艺看看手表，发现已经过了半小时，的确有点不像话。
听着是苏婉秋的声音，知道躲不过去，林艺开了门，低着头强笑道：“我好了！”
“哎，这院子设计得太绕了！我那姐妹儿喜欢江南园林式建筑，院儿里各种小桥流水，实在没办法，我怕你找不到地儿，专门来接……你这是怎么了？”
苏婉秋其实早就来了，林艺在里头嚎啕大哭，她也听到了，故意装作不小心发现她哭过了的样子，不过是照顾女孩子的自尊心，显得自己的关心，没什么攻击性。
“没、没事。”
见她不愿意说，苏婉秋连忙转移话题：“大家都点菜呢，不知你爱吃啥！嘿，先跟我过去，咱在这儿讨论这个真不合适！”
林艺假笑了下，说了句“阿姨开的店，想必什么菜都好吃。”
“哈哈！你这恭维，我可收下了，回头跟我姐妹儿吹牛，也有了人证了！”
见她不断引来话题，林艺也意识到，刚刚她哭，苏婉秋很可能撞见了，只是出于礼貌，不好直接问，只能这样委婉地哄。
既然如此，她若是什么都不说，不太合适，若是直接说了，可能有扰乱他们工作的嫌疑，想了想，干脆换了个切入点。
“苏阿姨，您是不是听到啦？”
“听到什么啦？姨耳朵不好，小艺觉得我该听到，我就听到了，要是觉得姨听不到，那自然是什么都没听到的。”
“我……”
林艺犹豫了下。
真正的缘由自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她只能趁机试试，看看能不能把那郭茉莉弄走。
没想到上辈子她都没做到的事情，竟然让郭茉莉做成了，可以想象，一旦郭茉莉进了组，肯定会赖着不走，然后苏芬也会打蛇随棍上，经常来剧组探班，一来二去，关系就熟了，以她的本事，就算搭不上顾长宁的路子，迟早也能渗透顾长宁身边的工作人员。
真的，只要想到她们拿她的死来谋划这一切，以后还要在一个剧组待着，她就恨得牙痒痒！
“姨，你说，是不是女孩子，一生下来，注定就不如男孩儿？”
低垂的睫毛抖了抖，林艺故作不自信，脚步一顿，落在了后头。
“啊？怎么突然这么想？艺艺，你已经足够优秀啦！好多男孩儿都不如你呢！”
苏婉秋诧异回头，拍着她肩膀，眼神温柔。
她至今还没猜到林艺为何躲着人伤心大哭，要不是正好碰到，这孩子怕是要等到情绪稳定才会装作若无其事的过去。
之前在走廊里，她和顾长宁走在前面，一直和人说话，没有看后头，再加上林艺动作细微，板着脸几乎没表情，除了她奶奶察觉孙女在发抖，苏婉秋根本没发现她的不对劲。
“爷爷和爸爸都走得早，大家都说他们是英雄，保护了国家，保护了人民，可是，在我心里，我总是怨他们，他们从来没有保护奶奶，也没有保护妈妈，更没有保护我。我恨自己是个女孩子，每当奶奶受欺负，我就很难过，忍不住就想哭。”
“啊？是不是上午的事情？最后她们怎么处理的？我还没来得及打电话问。”
苏婉秋只能想到这个理由，可是之前她们聊天聊了那么久，祖孙俩看起来都挺高兴的啊？那事儿应该处理好了吧？毕竟小肖过去了啊……
难道是……
“刚刚遇到的几个人？”
“苏阿姨，本来我不想说的，毕竟这关系到顾叔叔的工作。可是……只要一想起当时的情景，我就想哭！”
林艺垂着头，用手背抹眼睛。
苏婉秋带着她站在院子角落里，从包里掏了张面巾纸递给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她：
“你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况？之前只顾着谈工作，竟然忘了问，都是阿姨不好！”
同为军属，刚听说林艺家里情况的时候，她心都快碎了！现在听着这孩子抱怨爸爸和爷爷，她竟然找不到理由反驳。
他们的确是国家和人民的英雄！
可他们也的确不是好丈夫和好爸爸！
这孩子都委屈成了这样子，还担心他们的工作，要不是偶然撞见，恐怕她都不会说这些，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当时我和奶奶走在马路边，正在说话，突然有人从背后推我，我刚站稳，就看到那个郭茉莉高跟鞋踩着奶奶的脚背，疼得奶奶不得了，但奶奶心好，见她高跟鞋踩到马路牙子差点摔倒，还是忍着疼，把她扶了起来……”
林艺擦着眼泪，狠狠擤了下鼻涕，接着道：
“原本想着她说个谢谢，这事儿就过去了，结果她刚站稳就推奶奶，还骂她乡巴佬挡路，我就生气，把她推进了水坑里。然后那个苏芬也从车上下来了，她下来，我就跟她讲道理，想让郭茉莉给奶奶道歉，她就掏了钱出来，就这样，苏阿姨，她就这样……”
林艺手指虚空捏着，接着翻动手心：“她故意把钱这样捻开，还把汉字对着我们，好像我们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一样，她还叫我们拿钱滚，别想讹她。奶奶气不过，就吵起来了，要她道歉，结果她死活不道歉，直接打电话报了警，警察带我们回去，她们反口就说我们碰瓷，喊我们赔钱，那些警察使劲儿和稀泥，说外资企业投资多少，说我们惹不起，还悄悄暗示奶奶，为了国家发展，赔点钱算了，回头他们陪我们的损失，奶奶气得发抖，实在没办法了，我就给顾叔叔打了电话……”
苏婉秋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简直气炸了！
“她们怎么这样呢？！最后警察怎么说？小肖过去怎么处理的？”
“肖大哥过来，被拦在外头不许进来，他是打了人闯进来的，要不是拿着顾叔叔手机，打给了一个姓陈的局长，又有记者朋友说要报道这件事，我们肯定连个道歉都要不到，还要被她们倒打一耙赔钱。”
林艺是真的憋气得很，也是真的难过得很，哭起来是真得不能再真。
如今她还小，不能把她们怎样，想要坏她们的事儿，只能通过大人。
没错，她就是告状了，理直气壮地告状了。
她们对面可以当不相识，她可不能当没被她们招惹过！
还敢伪造她的遗书，给手下其他演员铺路？
她又不是真的死了！
只要她活着一天！她就会坏她们的事儿一天！绝对绝对！！
“嘿！我这暴脾气！！老王咋回事儿？人品糟糕到这种地步的人也敢要？也不怕给咱剧组添麻烦！我勒个去！小艺别哭！姨给你出气！就算签了合同，也得给老娘滚！”
别看苏婉秋看起来温婉得很，她可是正宗东北军区大院儿出来的，发起脾气来，那杀伤力可是杠杠的！
第27章 得偿所愿
苏婉秋火气一上来，走路飞快，林艺一路小跑想要给她熄熄火，她也只是不断重复“别担心，姨心里头有数”，话虽这么说，看她这架势，显然有大闹一场的意思。
完了完了，万一闹得太大，得罪王副导演，回头给她穿小鞋儿可咋办啊？！
林艺上辈子和她没什么交情，竟不知她温婉的表皮下，有一颗这么火爆的心！
看来上辈子的记忆只能做参考，不能当做办事儿依据，若她早知苏婉秋是这样的脾气，刚刚就不会用力过猛，把老爸和爷爷搬出来。
苏婉秋气得很，其实不全是因为护短。
她只要一想着，人品这么败坏的人被招进了组，脑子都是炸的！
这部戏凝聚了她多少心血与期待，那是不用说的！
这剧本从起意到初步定稿，她足足改了八十几遍！耗费七八个春秋，是一点险都不想冒的！
一部剧，若是因为演员的负面新闻染上污点，那就太可怕了！
哪怕那郭茉莉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配角，可她连当街伤了老人，破口大骂倒打一耙的事儿都做得出来，人品实在可以想象，以后做出什么坏事儿都不稀奇。
若是运气好，她闹出事儿的时候距离电视剧开播时间长，影响可能还小一些，若是刚好赶上电视剧开播，她又是个没什么作品的新人，别人一提起她，就说那不是《我是一个兵》里面的XX吗？作为编剧和导演，他们两口子怕是要气到吐血。
“哎呀！小艺快来点几个你爱吃的！我们这菜都上了！先吃着垫垫！这猪肉炖……”
“猪你个头啊！刚刚那个郭茉莉的事儿是怎么回事？！”
苏婉秋刚拉着林艺进了包间的门，顾长宁就热情招呼她点菜，结果苏婉秋开口就骂，毫不顾忌！
在场的人都是熟人，顾长宁也不觉得丢面子，反而有点害羞地说了句：“哎呀，又有什么事儿嘛？咱回去私底下再说不成嘛？”
林艺惊得打了个嗝。
这样接地气的顾长宁，她至今还没习惯。
“来来来，小艺坐我边儿上，把刚刚的事儿再说一遍。”
“不用了，姨，我已经好了，您别担心我！”
别怪她婊里婊气表里不一，她可不想给顾长宁留下个心机深沉专搞破坏的印象。
这事儿苏婉秋可以说，她却不可以。她只能躲在苏婉秋背后，当一个被长辈呵护，却不想惹事儿的小可怜。
赶走郭茉莉只是件小事，剧组临时换演员的事儿多得很，尤其因为演员自己私德不修的情况，苏芬她们只能吃闷亏。
可是，刚刚顾长宁已经认可了王涛的决定，若是这样做，肯定要对王副导出尔反尔，从而影响两人关系。
“哦？是小艺的事儿？直说就好，跟我不用这么见外啊！”
“真的没什么……”
“哎呀，你不说我来说！”
苏婉秋表达能力是很强的，几句话就把事儿说得明明白白。
肖延听了，这才明白，刚刚在走廊里，为何林艺如此失态。
不过，她当时为何盯着对方一直发抖？这件事不至于这么气吧？
肖延心底生疑，想想不合适开口问，直接藏在了心里，听到苏婉秋描述，他还开口补充了一些细节，描述了当时他和人群被挡在派出所外面，林艺在里头使劲儿哭，郭茉莉拍着桌子说她们碰瓷的场景，再提了提打电话给陈局长之后的具体经过。
顾长宁听得火光大冒，当场就给王涛打电话，说了这事，期间反复强调那个郭茉莉和她经纪人品德败坏，以后都不要和她们合作，还说要把这事儿告诉朋友们。
王涛能和顾长宁合作几十年没拆伙，就是因为，遇到大事儿他都听顾长宁的，听了具体经过，当下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把郭茉莉给开了。
苏婉秋甚至还说要改剧本，把那小配角切了！也是任性得可以！
林艺很不好意思，她只想把郭茉莉弄走，不让她们打着自己的名义占便宜，也不想和她演同一部戏，没想到苏婉秋竟然如此嫉恶如仇，连原本定给了郭茉莉的角色都给删了！
席间，苏婉秋仔细描述了林艺躲卫生间哭的事儿，还把刚刚两人的对话大致说了一遍，李凤霞大受感动，连着劝了她好久，说她是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一样是她的宝贝。
顾长宁与肖延，则从军人的角度述说了他们的不得已，希望她可以理解她的爷爷和爸爸。
林艺很不好意思，顾长宁却安慰她:
“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她们！我拍戏，对演员品德要求很高，并不是只看演技或者样貌，就算你不说，回头我知道了，哪怕她的戏份已经拍完了，我也会换人重拍！”
林艺受教点头，难怪他上辈子那么成功。
这种对作品精益求精的态度，在日益浮华的娱乐圈，真的很少见了。
只是这么一来，苏芬怕是要恨她入骨了吧？
想想她在庆祝胜利的时候，突然听到鸡飞蛋打的消息，顾长宁这边还放话出去，说她和她手下的人品德都很差，以后也不合作！哪个剧组还敢用她们？那不是捡了别人不要的次品吗？
想到这儿，林艺差点笑出声。
一顿饭吃完，几人变得越发熟悉。
顾长宁说最近几天的拍摄计划已经安排好了，不好变动，苏婉秋又说要改剧本，等把她的剧本弄出来，再给她排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