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真是个乖巧听话的，凭她的手艺，又何必窝在他这小摊子上？
这可不是他先对不住她，是她先给他惹事儿。
就算离开他这摊子，凭她的厨艺，想来再找一份工作也不难……
“小熊啊！你、你走吧！”
小熊盯着老板，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围观群众看不过眼了。
“你这厨子不是包吃包住的吗？这么晚了撵她走，这都快十二点了，她去哪儿住？”
“那就明天再走吧！”
想起这阵子小熊给他带来的收益，老板觉得多留她住一晚，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她个子小，一直都是睡的杂物间。
“老板，你是不是担心没人帮你收摊？咱哥儿几个还在这儿呢！有事儿您说话！”
流氓抱臂冷笑。
老板抓抓头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几个明显是让他连夜赶走小熊，不然就跟他过不去啊！
见此，围观的人想说点公道话也不好开口了。
犯不着得罪这种狗皮膏药，回头麻烦的还是自己。
说实在话，这些围观的人大多都是附近摊子的老板，像小熊这样的人，他们可都不乐意请。
虽然有本事，可这脾气也太坏了！
他们都是做生意的，动不动就打人，那可不行！
见老板祈求地看着自己，小熊抿紧了嘴，说了声：“我去拿行李。”
转身就往旁边老旧的居民楼去了。
三分钟不到，就见她拎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双肩包狂奔过来，对着老板说了句“多谢老板这阵子收留！”，背着包就跑了。
林艺一直站在边上看着。
想帮忙，却不知从何下手。
毕竟，她只是个过客。
哪怕她不久前，还在吃着那小姑娘为她做的饭，还在享受着那小姑娘看似冷漠实则温暖的体贴……
那老板垂头丧气地坐在凳子上，与之前那个骄傲地夸赞自家厨子的人，判若两人。
真是世事难料，前后几个小时的事儿。
林艺看了他一眼，心头飘过许多悔不当初的负心汉。
雇佣关系，有时候和感情问题颇为相似。
“浓情蜜意”的时候，提起对方都是满口骄傲的，一旦遇到了考验，下定决心要将对方舍弃了，纵然有一万个借口，表面上却都会不约而同地做出这副恶心的失意表情。
好似刚刚舍弃小熊的人不是他，他只是逼不得已，事实上是舍不得的。
也不知刚刚那个勇敢捍卫老板权益的厨子，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她看得出来，小熊对这个老板是维护的。
她不希望老板吃亏，才会痛打那想要占便宜的流氓。
这一刻，林艺突然就觉得之前与她谈笑风生，性子颇为有趣的老板很恶心！
那孩子什么都没说，直接拎包走人，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之前老板犹豫的时候，林艺哪怕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小熊心里的紧张。
她想，若是老板下定决心留下小熊，小熊一定会勇敢地保护这个摊子，继续捍卫老板的利益，就算那些流氓继续找茬，她也会帮他。
林艺看得出来，这丫头力气大，手头还有功夫，几个流氓，完全不够她揍的。
可她到底还是被舍弃了。
见小熊跑了，那几个流氓立刻丢下老板，紧跟着追了上去。
周围的人好似什么都没看见，各自回到自己的摊子，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摊。
林艺扫了一眼四散的、漠不关心的人群，快步跑到车前，开车跟了上去。
这几个流氓明显不安好心，这些混混手段多样，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
那个面冷心热的倔强少女，现在肯定很难过吧？
不然不会头也不回地逃离。
林艺心想。
她得帮她。
那种对一切都失望透顶，想要一路奔逃，去往陌生之地的心情，她太熟悉了。
她正是在这样的情绪支配下，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
虽然耽搁许久，但她开着车，很快，就追上了刚刚跑掉的人。
小熊没有挑小巷子走，就沿着大路跑的，林艺到的时候，那几个流氓再次被她揍趴下了。
流氓四肢各自扭曲，小姑娘依然小小一只，站在中央，背上的双肩包好似仅剩的蜗牛壳，顽强地提供着最后一点安全感。
显然是见小熊一小姑娘独自离去，几人起了心思，结果复仇失败成了自取其辱。
这次，那几人受伤更重，四肢大概折了。
大冬天的，厚厚的裤子，没一会儿就沁了血。
外型霸道的军用吉普停在路边，林艺匆匆开门，正准备下车，就见小熊红着眼睛防备地看着她。
见来人是她，林艺看得真切，小熊眼里的防备竟然松了。
“你别难过！”
看着那双倔强又委屈的红眼睛，林艺心一软，一句话脱口而出。
我没有难过！
倔强的少女想要澄清。
但她看着眼前出身良好，一看就极有教养的女子，愣是张不开嘴。
她记得林艺。
这个吃饭很斯文，也很认真的人。
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礼貌，却一点也不做作，一点也没有看不起人。
上菜的时候，会跟她说“谢谢”，点菜的时候，也会跟她说“麻烦了，少点辣”，遇到解决不了的，诸如菜凉了吃也不是扔也不是之类的小事，她会小心地藏好眼里的求助……
而她不过只是给她送了一盆热水，给她把菜温温，她善意的眼神就总落在自己身上……
之前流氓来了，她明明已经走了，还是折返回来，现在流氓追上来，也只有她跟了上来……
那些相处许久的人，甚至比不上这个一面之缘的人。
她不懂什么叫“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但她就是觉得和这个大姐姐投契得很。
这是个很善良的人，她的眼睛好似会说话。
小熊看看林艺，又扫一眼躺在地上流血的流氓，隐隐有点自惭形秽。
她不希望林艺看不起她，觉得她是个小混混。
若非自保，她也不会主动伤人……
小熊的头越来越低。
这时候，却听得一阵温柔的劝慰传来：
“成事享其功，败事委其过。世人都是这样的，谁都有虚荣心，却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责任感。”
孤儿院没钱，小熊也不喜欢上学。
为了替院长奶奶分担工作，更是为了早点自力更生，小熊还没灶台高，就踩着凳子学做饭。
所以林艺随口一句话，她听得半懂。
林艺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没懂，想着她年纪小，还不懂那么深刻的道理，又道：
“之前你打人，老板没有拦着你，是想着靠你解决麻烦，那时候他是得意的，只想坐等好事儿临头，后来发现这些人不好打发，他就把过错归结到你身上。所以他撵走你，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他不好。他，没有责任心。”
这次，小熊听懂了。
待到林艺再说了一遍“所以你不要难过”的时候，小熊眨了眨眼睛，不再强调自己不难过这个事实，转而指着地上哀嚎的流氓道：
“姐姐，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叫下警察叔叔，他们要打我，被我打伤了。”
她不希望林艺看不起她，所以既然把人打了，就负责扫尾吧！
林艺知道小熊话少，没想到自己说了一堆，她却像没听见，一开口就是让她帮忙。
不过，她还是察觉到了，小熊好像更加信任她了。
她只是不爱说，其实心里都明白呢！
因而毫不犹豫，打了电话报警。
第315章 老院长是个文化人……
这一晚，小熊到底还是去了派出所。
不过不是被别人送去的，而是她自个儿主动去的。
林艺作为目击证人，也主动跟了去。
四个流氓都被送医院去了，有警察跟着，等他们能接受问话，就会开始走流程。
警察带着小熊上了警车，林艺自个儿开车跟上，到了派出所，警察连夜把她们分开录笔录。
待到一通笔录做完，已经凌晨三点过。
事实很清楚，明显的正当防卫，再加上当事人未成年，走个流程应该就可以走人，林艺并不担心。
又不是头回做笔录，林艺十分配合警察同志的工作，没一会儿，就把情况交代得一清二楚。
警察同志感谢她如此配合，握过手，就把她领到外面。
大概忙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吃饭，一群人揉着脸泡泡面，本想邀请林艺一起吃，林艺晚饭吃得饱饱的，这会儿不饿，就拒绝了。
其他人见她疲惫，这个点儿也不好走人，就把她带到休息室休息。
她先出来，小熊大概还在接受警察叔叔的口头教育，林艺想着这个点儿也不好找住的地方，决定就在派出所将就一会儿，待到天亮，再去找地方休息不迟。
派出所也没什么正当的休息之处，见休息室有个沙发，林艺干脆坐下等。
她出门时只打算出来散散心，原是当晚就要回去的，自然没有带什么行李，这么可怜巴巴的窝在沙发上，就有点冷。
林艺平日里作息规律，这会儿实在困得厉害，也顾不得其他，就缩在角落，打算眯一会儿。
没一会儿，小熊把情况交代完了，从做笔录的房间出来，就见林艺坐在沙发角落，已经睡得迷糊了。
小熊心里一暖，掏出包里的外套，搭在林艺身上，又去接了杯热水过来。
林艺睡得黑沉沉的，突然身上一暖，瞬间惊醒。
刚睁眼，一杯温水就塞到手头。
抬头一看，就见小熊疲惫地对她笑了笑。
林艺看着这张明明年纪不大，却格外沉稳的脸，一个笑脸很自然地就回了过去。
“喝点水吧！今晚真的麻烦你了！”
小熊看着她，眼神格外柔软。
以前她也曾与人起过冲突，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尊心强，年纪又小，不肯吃亏还骨头硬，偏偏天生力气大还很能打，这种事儿自然不少见。
小的时候还好，院长奶奶还没去敬老院，会来派出所接她，等年纪大了，院长奶奶退休了，换了新的院长，就没人管她了。
自那以后，每次来派出所，最终都是一个结果。
孤单地来，孤单地走。
这个人与她，明明只是初次见面，明明对她一无所知，却主动伸出援手。
小熊觉得，心底暖暖的。
年轻人的情感真挚又热烈，哪怕她习惯用冷漠的外表来伪装，但她知道，自己内心是渴望得到他人善待的。
所以她决定把这个善待自己的姐姐当朋友，日后但凡有机会，是一定要回报的。
林艺还在迷糊，机械地接过纸杯喝着温度恰好的水，脑子里钝钝地琢磨着说点什么好，就听手机响了。
打着哈欠接起来，听到对面问她在哪儿，压根儿没心思琢磨到底是谁，林艺张口就道：“在派出所。”
之前着急忙慌的，手机上有未接来电和短信，她也没发现，做完笔录又累得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眯一会儿，又中途醒转，这会儿正是她最迷糊的时候。
“派出所？！你没事吧？！”
打了一堆电话都打不通，没办法，只得跑交通部门盯着监控看，想找到点儿蛛丝马迹，查清她去了哪里。
结果一直看到后半夜都没有看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出来抽烟，顺手拨了一次林艺的手机，没想到拨通了。
还没来得及开心呢！就听她这会儿正在派出所！
喝醉了被人捡进去了？
还是被人欺负了报警了？
肖建国揉着额头，瞬间就想到了十几个可能！
可别出什么事儿啊！
之前联系不上人，儿子就要跟他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那还得了啊！
听到电话那头突然变大的声音，林艺这才醒过神来。
把手机拿开一看，发现是肖建国打来的电话！
吓得她连忙坐直溜了，脑子也清醒了。
虽然心里还有点难受，但白天的时候她已经说服了自己不要继续纠结那些“小事”，这会儿又见这个点儿了，家里还在打电话找自己，林艺心虚不已，顾不得其他，连忙解释：
“叔！您别急！我没事儿！”
一句话安了肖建国的心，林艺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他的询问。
听到电话那头就像对待自家孩子似的严肃训斥，完全没有她想象当中的客气疏离，林艺心里一暖，意识到之前钻了牛角尖，才会觉得他们对她不是真心。
想明白这些，立刻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语速飞快地解释。
她不敢说自己心情不好跑出来的，只说工作上有点不顺利，就想出来透透气，正准备回去，结果路上遇到流氓欺负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跟着来了派出所做证人。
好说歹说，保证了明天会先休息好了再开车回去，又道了歉，劝他也早点休息，林艺这才挂了电话。
见这么晚了，林艺还有家人关心，小熊很羡慕，同时也很不好意思。
要不是她，也许这位姐姐已经回家了，她的家人就不会白白担心了。
“对不起，耽误你回家了。”
见这孩子眼神清清亮亮地看着自己，林艺不好意思说出之前憋着气关了机到处游荡的事，只“嗯”了一声。
两人本不是很熟，小熊又是个话少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干脆各自低头喝开水。
“对了，我叫熊初墨。”
“噗……”
林艺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唰地扭头看向小熊。
谁家给孩子起名儿这么不走心啊！
“老院长是个文化人……”
如今还没有那部动画片，这个梗小熊不懂，其他人也不会觉得好笑，见林艺反应这么大，只当她也觉得这个名字和自己不搭，心里自卑，面上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