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回避的！你们俩不也想不通，为啥我这次愣是跟老大老二过不去嘛～今儿个，我就当着这丫头的面，跟你们说说我为何这么做！”
“妈！您……”
肖建国讪讪坐下，正要说点好话哄她，老太太就打断了他。
“得了！你也甭跟我整这些虚的！我就剩下你一个儿子，你想啥，我还是看得出来的！这夹心饼干的滋味的确不好过，我也不忍心为难你们两口子。你们听我说完，要真的觉得你老娘我老糊涂了，那就当我啥也没说！可好？”
“妈！您言重了！”
苏医生开了口，肖建国也不再说话，而是乖巧的坐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样。
林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会是和长辈们一起听这些。
长辈们在场，哪有她插嘴的份儿？
和老太太私底下聊天，两人感情好，不用讲究太多，可老爷子一向是个重规矩的。
现在这情况，只要没有问到她头上，她都不好无礼。
见她前所未有的乖巧，老太太叹了口气，拍拍她搭在腿上的手，道：
“丫头，委屈你了！”
林艺连忙摆手道：“我一点也不委屈！奶奶疼我爱我，是我的福气，盼还盼不来呢！我有什么好委屈的？”
要不是想着不好破坏家庭团结，老太太给啥她不敢要啊！
见她说得坦荡，老太太笑了笑：
“所以嘛～招人喜欢的人，能得到偏爱，多正常！”
这句话一出，客厅里悄无声息。
林艺觉得，气氛有点凝固，脸忍不住红了红。
“同样是肖家的媳妇，没本事得到长辈偏疼，就非要闹着要公平，凭啥？我又没阻止她们对我好一些！同样的苗苗结不出同样的桃桃，怪谁来？”
都是亲兄弟，一个得到宠爱，两个不得宠，难道还要怪得宠的那个吗？
有这功夫，干嘛不对长辈多用心？
这理论，与普世价值观，不配套啊……
然而老太太并不觉得自己说得不对。
“什么都想要公平，生在咱老肖家，他们天生就对别人不公平！”
作为大佬的儿孙，的确起点就高过无数普通人！
这话貌似很有道理……
“成天惦记祖母的陪嫁！他们爷爷都不敢伸手呢！真是出息！”
老太太提起这一茬就不高兴。
老爷子面色尴尬，能不吃软饭，已经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坚持，但这话听起来，好像并没有多少夸奖的意思啊……
“我还没死呢！就惦记着平分遗产？”
老太太怒气爆棚，一拍茶几，大伙儿正要劝，她却平静下来。
“这么多天，我早气过头了，你们也别说什么废话。我最气愤的，不是他们惦记我这点儿东西，而是他们偏听偏信！被媳妇儿吹一吹耳旁风，就失去了男人的主见！照这么下去，我肖家必败无疑！
“他们根本不知道，老三两口子，压根儿就没要！那些金条还在我手头放着呢！就这么急吼吼的闹腾！
“这么几根金条，值多少钱？他们真的缺这点钱吗？不！他们不缺！他们只是把这当做面子！才会梗着脖子争来争去！却不明白，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一个个三观都歪了！你们还跟着闹腾，说我不对！我告诉你们！就算没有我这事儿！以他们这性子，迟早要遭罪！
“这原本就不是他们的东西！怎么分派，和他们半点不相干！他们说要平分？我就得听？从来只有儿孙听长辈的，换了我这个祖母，还得听孙子的？笑话不？
“你们回头给我好好教教儿子，就说他们的老祖母，有退休金，有国家养！不需要他们孝顺！自然不需要平分遗产讨好他们！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哪怕高兴了扔河里听个响呢？说白了！他们凑上来献殷勤我还不一定乐意呢！”
林艺没想到一贯慈眉善目，一副名门闺秀做派的老太太，发起飙来，竟然如此犀利，如此暴躁！
“妈！您别生气！是我错了！没教好儿子！妈！”
肖建国眼含热泪，一脸恍然大悟，终于意识到自家儿子们都犯了什么蠢，再也没脸责怪老太太搅得家宅不宁了！
就连苏医生，也一脸若有所思，喃喃道：
“还是妈妈考虑得长远，我竟是没考虑过这些……”
孩子们眼里只有这点儿东西，只知道争宠，又有什么出息呢？
目光实在短浅……
第389章 断了念想
当晚，林艺辗转反侧一夜没睡。
这种事不好对外人说，老公又有任务回不来，她只得自个儿想来想去。
老太太出身好，又跟着老爷子沉浮官场一辈子，遭过罪，也登过顶，林艺知道她一向是个极有智慧的长辈，却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大局观。
看待问题，好长远！远到了她视野之外不知多遥远的地方！
若不是老太太亲自说出来，她怕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老太太能见微知著，从一件小事里窥见晚辈的心性缺失。
也能干脆利落采取行动来纠正这些不妥。
她本想摆个姿态让他们反省，结果一个个闷着脑袋越走越黑，到最后竟然有了忤逆不孝的苗头。
这时候，她干脆利落重拳出击，丝毫不给晚辈留情面。
重病需要猛药医，不知哥哥嫂嫂们知道了老太太的想法，会有什么感想？
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都说娶妻娶贤，一个坏妻子至少毁三代，一个好妻子，却能定下一家三代以上的兴盛。
她代表了这个家的门风。
也充当了这个家的行事规范。
且不说大嫂自作聪明坑人坑己，二嫂城府不深一不小心给人当枪使，就说她自己！
林艺自忖，她和老太太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若是在古代，老太太就是顶尖的宗妇人选，她最多只能嫁与嫡次子为妻，安享一生富贵罢了。
她懂得如何在大家庭里舒坦过日子，也懂得如何讨好长辈，却没有老太太这样长远的目光，还有大局观。
若家族兴盛，她还可以过好日子，若家族衰弱，她绝对没本事护着家族重返兴盛！
这些差距，纵然与出身教养有关，也与个人性格有关。
她开始回想，老太太曾经教过她的那些事。
她教她人情往来，教她各种药膳方子，教她各种物资采买的诀窍，教她做人的道理……
仔细一想，这么久以来，老太太教了她好多有用的东西，她却自认为自己已经很不错了，做事的时候依然故我，并不怎么重视这些来自老人的经验之谈……
越回想，越觉得老太太就是一个聚宝盆！
她却捡了芝麻就美滋滋，一不小心差点丢了西瓜都不知道！
她真蠢！
真的！
有再多财富，也比不上老太太所拥有的这些智慧！
她给她一屋子的大黄鱼儿，也比不上跟在她身边用心学习！
有本事的人，一辈子能挣回来多少金子啊！
老太太年纪大了，又能指点她几年呢？
她有一辈子可以用来挣到属于自己的金子，却没有那么长的时间，来向老太太学习！
老太太对两个妯娌失望的同时，对她是否也有失望呢？
林艺越想越睡不着，半夜爬起来写了一摞日记。
钢笔加了两回水儿，天不知不觉就亮了。
林艺揉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正纠结要不要回自个儿家偷偷补个眠，就听得楼下一声惊呼：
“呀！”
却是保姆阿姨在开大门。
林艺不知她看到了什么东西，伸着脖子钻出窗外往院儿里一看！
连忙扯过窗帘遮住自己！
却是肖大肖二顶着一头露水，跪在葡萄架下。
两个嫂子原本坐在石墩子上，见到门开了，连忙匆匆跪在自家男人身后。
这……
公公婆婆效率蛮高的啊！
这个点儿就来认错了！
说起来这两对，年纪也不小了，都三十几的人了，还像孩子似的，毫不在乎脸面，说跪就跪，说认怂就认怂……
林艺正看着热闹呢！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却是饿了！
她这才意识到，她即将面临如何尴尬的情况。
听着楼下貌似还没有动静，林艺换了双软底鞋，飞快溜下楼，想要赶在公婆爷奶起床之前，往屋里搬点儿吃的！
今儿这热闹，她还是甭凑的好！
哥哥嫂嫂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面前能不要脸面，在她这个弟媳妇面前，却是要的！
再说她老公不在家，没人给她顶着，到时候多尴尬啊！
她还不想被孤立！
保姆阿姨见她偷偷摸摸的样儿，明白她的不容易，心疼的把自个儿的拌面分了她一半，又给她塞了两盒鲜奶，再用盘子夹了俩包子，用托盘装了递给她，这才放她上楼。
说起来，她和林艺一样得躲，不过她需要先把院子里的情况通知了主人家再躲，林艺却是从头到尾都不好露面。
林艺心领神会，端着吃的飞快上楼，锁上门，假装还没起，实则耳朵竖得老高，一会儿躲在窗帘后看院子，一会儿偷摸听楼下动静。
然而楼下一直没有动静，院子里跪着的四人，动都不敢动一下。
直到八点，院子外来了人，林艺看到爷爷奶奶一身见客的衣裳出来迎人，公婆也打扮得很正式跟在爷奶身后，这才明白，楼下不是没动静，只是长辈要狠狠教训大房二房，不让他们起来罢了。
啧啧啧！
自家男人二十好几还被皮带抽，哥哥嫂嫂们三十好几还得跪院子，也不知道哪个更惨？
顾不得幸灾乐祸，林艺擦着嘴角酱汁，仔细打量来的客人。
一个个文质彬彬，领头几个看起来年纪不小，其中一个仔细的夹着公文包。
院子外头停着一辆大货车，车门打开，林艺眼看着一个个包装箱被抬了下来。
一时看不懂情况，林艺偷摸溜到楼梯口，悄悄往下看。
只见寒暄的寒暄，登记的登记，包装的包装，挪东西的挪东西……
却是一件件古董，从老太太房里流水一般的送出来。
客厅长桌边，一群白发专家当场断代鉴定，随后自有人办妥手续。
林艺仔细听着，这群人却是国家博物院来的！
老太太竟然把家中所有古董都给捐了！
就连抗战时期某些旧物也都没有留！
这些东西，不仅包括老爷子的文书旧物，还包括其他友人、老将军送他的！
这是一丁点儿东西都没留，一丁点儿便宜都不想让那“不孝子”指望啊！
若不是扶着扶手，林艺差点没站稳跌下楼去！
就算有一日老爷子去了，儿孙想给他写个传记办个展览，都甭想了……
这也太狠了吧？
念想也断得太干净了！
林艺以为，这就是最惨的了。
待到博物院的人千恩万谢的走了，红十字会的又来了。
林艺亲眼看着老两口捐了名下所有存款，想着跪在院子里的哥哥嫂子，分外同情。
以后他们若敢不孝，就得担上一个图谋长辈财产的恶名！
不过，老爷子老太太级别在那儿，老太太说得也不错。
他们有国家养老，有国家送终，儿孙孝不孝顺也无所谓，想要孝顺，还得看她心情呢！
终于，待到红十字会的也告辞了，肖大肖二以及他们的老婆，终于得到允许起身。
他们进屋的时候，隔着老远，林艺都替他们觉得疼！
硬帮帮的水泥地上，天不见亮就开始跪着，直到快中午才允许起来。
八月的天，他们穿得都不厚，薄薄的裤子底下一点蹊跷也没有，实打实的跪下来，可以想象！
然而四位长辈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毫不心疼。
不说揉揉药酒贴贴药膏，连问一声疼不疼都没有。
“奶奶！我错了！”X4。
不知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反正四人眼里都带着泪。
“你们没错，是你爸没把你们教好。我没教好儿子，是我的错，与你们不相干。好了，我要吃午饭了，你们走吧！我就不留你们了！”
肖建国两口子脸色很不好，但都不敢开口。
肖大肖二立刻膝行过去，抱着老太太的腿哭嚎，一句句认错声，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然而老太太一点也没有松动的意向：
“怎么着？还想着蹭饭啊？只有没出息的子孙，才想着啃老呢！如今我和你爷爷就靠着养老金过日子，可养不起这么多张嘴！”
肖建国两口子依然配合的没说话。
肖二灵机一动，连忙保证按月上交养老费！
然而老太太依然不为所动：
“我又不是没儿子，我儿子活得好好的呢！轮得到你们几个献殷勤！滚吧！别影响我吃饭！”
肖建国这才开口教儿子：
“你们回去吧！我和你妈还年轻，还能养活自己，以后退休，也有养老金，不指望你们多孝顺，只求别总回来气我们就好。你们以后好好过，别成天指望靠谁，这世上只有靠自己，才能过上好日子！”
昨晚老太太那种类似“我还没死呢！就指望着平分遗产！”的锥心话，肖建国一句都没说，这话委婉了无数倍，却好似当头巨棒，砸的几人头昏眼花！
什么偏心啦，必须公平啦，再也不敢提一个字，只知道不断认错。
可他们认错也认不到点子上，只知道说自己不该耍脾气，不该嫉妒弟弟弟媳，不该贪图长辈的私房……
却没有任何人，提起自己不该目光短浅，不该被老婆扇动就失了立场。
没见老肖这神级舔狗，在关键时刻，依然拥有话语权，苏医生并不能掌控他呢！
林艺暗暗叹了口气，心知他们若是认识不到自己错在哪里，长辈们永远不会原谅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