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真的不行！”
这些事，很多都是保密的，他不能跟她说。
宽阔的操场一角，没有旁人，林艺声音稍微大了点，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之前有事占着她的心思，她可以勉强忍一忍，现在她闲下来，每天都在惦记家里！
“不知道事情怎么回事，不知道谁要害我，只能像个老鼠，一直躲着过日子！我奶奶受伤，我不能回去看，如果当时没救下来，我家就剩我一个人了！也不让我回去看吗？你懂我的心情吗？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只能不断的猜！不断的想！我每一天都在害怕！总觉得每一个陌生人都有可能害我……”
林艺眼泪说掉就掉，圆滚滚的泪珠掉在水泥地上。啪嗒啪嗒摔成一朵朵深灰色的水花……
能不能哭得你心碎，能不能哭得铁汉心软，在一个专业演技派面前，只有她想还是不想两个选项。
如今的肖延依然年轻又热血，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软了态度。
他看了看四周，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因为你爸爸，你们很可能被一个跨国贩毒集团报复，之前因为那件事，长隆影业损失很大，你奶奶的事只是他们随手而为，我们不确定是否还有后续计划，也不确定你爸的身份有没有暴露，你再等等……”
“我爸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他都走了十几年了，还会连累家人？他的军衔也不高啊……”
一切组织内的事儿都有章程，林艺拿了烈士子女补贴，算一下大概就能知道她爸爸的军衔。
到底要恨到什么程度，才会时隔这么多年，还惦记着报复他家人啊？有这时间好好挣钱不好吗？谁这么闲啊！
肖延神色复杂，纠结了很久。
林艺忍不住抓住他胳膊，一切尽在不言中。
“卧底。”
肖延声音冷冷清清，短短两个字像是从他舌头下蹦出来的，一出口就碎了。
要不是林艺注意听，怕是听不清。
林艺颓然撒手。
如果不出意外，她爸爸的档案永远都不会公开，那块无字碑，可能永远都不会刻字，她余生里的每一年，都只能默默重复那个匆匆走过的“游客”式祭祀……
要说江湖组织最恨什么，二五仔绝对排在前几位。
想起奶奶提到顾长宁的时候说的——“那次是海陆空三军联合行动，具体的不敢跟你说，反正你爸没了命，他没了腿……”
这样的大型行动当中暴露卧底身份，给组织造成重创，让他们不得不收缩深入这个广袤国度的触手……
十月的清晨，刮着阵阵北风，操场边银杏树叶渐渐变黄慢慢飘落，林艺只觉浑身发抖。
她两眼无神，泪珠一串串的滚。
这次是真心实意。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漫无目的的绕着跑道转圈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肖延冷冷清清的声音。
他按住她瘦削的肩膀，专注的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掏出手绢，给她擦干。
“林艺！别哭！”
他红着眼。
“林艺！你要坚强！”
他声音哽咽。
“你是英雄的孩子……”
他无奈又温和。
“我们、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彻底铲除这些毒瘤！”
他咬牙切齿……
那一刻，林艺觉得，他眼里有星星。
这抹闪动的信念之光，好美！
第84章 心药
“你没事吧？”
苏幂小心翼翼询问林艺。
自从那天，林艺和表哥落在后头不知说了什么之后，苏幂就发现，她的状况不太对了。
她还是每天按时作息，努力学习，积极锻炼，该吃吃该喝喝，日常与人相处也不见异常，可苏幂就是觉得，她心头就像是压着一座大山似的，这些所谓的“正常”，都是她死扛着的假象。
因为本来就很瘦的她，如今一天更比一天瘦。
天气一天天转凉，校园里诸如银杏和梧桐之类的落叶乔木，一夜秋风过，落叶就能铺满一地。
白唐和娜日苏参加社团活动去了，苏幂和林艺从图书馆出来，秋风一刮，两人不约而同拢了拢衣领。
新一季的定制鹿皮靴子踩在落叶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哗哗”声，林艺并未回答她的问话。
她的眼神飘忽，显然在神游。
苏幂听着这落叶崩碎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没法继续忍下去了。
她猛地一把抓住了林艺的胳膊。
柔软的夹克衫下，是薄薄的肌肉层，苏幂一把抓过去，感觉自己抓住的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而是一个老迈的妇人——她太瘦了，皮包骨，骨头有点硌人。
“啊？什么事？”
林艺背着书包，怀里抱着个保温杯，被她这么一拽，差点没站稳！
定睛看去，只见苏幂盯着自己，眼里有心疼，也有难过……
林艺默默挪开视线，闷头往前走。
白色板鞋有点泛黄，踩在黄褐色的落叶堆里，腾起一股灰尘。
林艺盯着晃动的鞋带，静静的感受着这抹秋意，心底有点彷徨无措，不知该如何面对苏幂这样的目光。
“我说！你到底有什么事？你不要一个人死扛着！也许我能帮帮你！”
她心疼这个年纪轻轻，却命运坎坷的女孩儿！
她有事总是习惯自己扛，有泪也习惯往心里流，明明还是可以理直气壮撒娇、全心全意依赖他人的年纪，却不得不坚强，不得不努力……
她希望自己能成为值得依靠的挚友！
她也难过。
大骗子！
说好的好姐妹一辈子，一起努力一起加油一起变得更好……
明明已经是如此亲密的朋友，别人遇到问题，她愿意热心帮助，她遇到问题，却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援手。
苏幂已经等了很久，依然等不到林艺这头倔驴主动开口，所以她不想等了……
之前她就猜到，也许林艺家里出了事，她怕伤到林艺自尊心，不曾问出口，如今却是忍不住了！
有时候，她也想当一个没那么有分寸感的人！
什么淑女礼仪，都去见鬼去吧！
“你这脾气怎么这么倔？到底什么事？你今儿个说出来，再难我都给你办！你这么熬着，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最近失眠，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就睡你对面！我能看不到？”
林艺只觉嘴里苦涩无比。
白唐和娜日苏心比较大，她掩藏得好，她们未曾察觉，可苏幂的眼神一向犀利，一丝一毫不对劲她都能察觉，想要瞒过她不容易。
只是她爸的事，她没法说！
一丁点都不能！
这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头。
那些人什么时候报复？她不可能预测得到。
这样的大型跨国团体，哪怕是国家出手，想要一网打尽，也不可能。
她这一辈子，头上都将悬着这么一把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的剑！
她最近的确病了，她因自己的恐惧，而夜不能寐。
这是心病。
只能心药医。
她暂时还没找到这味心药是什么东西，她暂时没法战胜自己。
她克服不了心里的恐惧，做不到无视一切的勇敢……
大概人越老，胆越小。
知道危机具体为何，恐惧也就越深！
“真没事！”
见苏幂眼里的难过与失望越来越浓，林艺想了想，还是说了个理由出来：
“我只是担心我奶奶！她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伤口恢复的如何了。我想回去看看，可学习又太忙……”
苏幂怀疑的看了她一眼，心知像林艺这样心智坚定的人，不可能为不能回家这种小事就变得如此心事重重，但她还是叹了口气，认了这个说法。
林艺家不简单，有的事情不好对人说，她也明白。
这种事情，只能接受。
打破沙锅问到底，并不合适。
“这种小事也值得你如此心焦？我让私人飞机飞一趟，明天下午下课就走，晚上就能到家，周日再把你接回来，你在家歇个一天两晚，完全不耽误上课！”
苏幂眼底盛满了认真。
她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底气，给她把这事儿办了。
林艺知道她是真心的，但她哪怕很动心，依然不能回！
她不想给组织上添麻烦。
肖延这样的军人，应该用在更需要他们的地方，他们是保卫国家安全的，如今他们不得不分出人手保护她，她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她不能因为自己一点私心，打破他们的安排，给他们增加负担。
“不用了！等寒假再回去！也没俩月了！到时候邀请你去我家做客。我奶奶肯定会很喜欢你。”
林艺笑了笑，感激的抱抱她。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她的“心药”，该往何处寻。
哪怕压力大，日子也要过下去啊！
她应该调整自己，不能继续让身边的人担心了！
能战胜恐惧的，只有勇敢，能让自己变得勇敢的，除了信念，还有实力。
她应该全方位的提升自己！
苏幂皱皱眉，今天她是一点委婉一点礼仪都不想要了，她就想任性一回！
不讲那些花哨的！
直接掏出真心！
真诚的！
不加掩饰的！
表达内心的想法！
“你担心花钱？我有钱！我乐意给你花！你别担心！一般人不懂，以为私人飞机好贵，其实价钱和一辆车也差不多！国内之所以私人飞机少，不过是大部分人养不起飞行员！”
林艺好笑的拍拍她的背。
这孩子心眼儿多，这是哄她呢！
国内为何私人飞机少？不是因为养不起飞机，也不是因为养不起飞行员，而是因为，“天空环境”不好。
在国内，航空管制很严，私人飞机想要跨区域长途飞行，各种审批就是麻烦事，提前一周申请都不一定能申请过。
更不用说，如今才1997年。
苏幂要送她回家，她肯定能做到，但若想明天就飞，必定会搭进去很多关系。
耗油、人工、飞机损耗什么的还是次要的。
“不用啦！我寒假再回去！到时候要是买不到票，就来麻烦你！走走走，陪我去打电话，没准儿我奶奶今天就接了呢！”
苏幂抿抿嘴，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只是回了宿舍没多久，她就说回家一趟，然后离开学校，直接去了肖家。
第85章 这孩子好！
苏幂到的时候，肖家人晚饭正吃到一半。
因为肖延难得休假，这样团聚的日子过年都不一定有，这一大家子，最近只要有时间都会凑一块儿吃晚饭。
肖大肖二两口子各自把自家孩子夹中间，一会儿呵斥“不许挑食”，一会儿又让“好好吃饭”，肖建国两口子时不时低声耳语，老太爷和老太太则盯着小孙子，瞅着机会就给他推销各家适婚淑女，劝他抓紧假期去相亲……
苏幂站在门口，感觉挺尴尬的。
她想着林艺的事，一心想为她分忧，打算过来找小表哥问问情况，没想到来得不是时候……
保姆阿姨开了门把她让进屋，对着屋里说了声“是苏小姐来了！”，随即添了副碗筷，请她入座。
“幂幂来啦？怎么来之前也不打个电话？我去给你做个你爱吃的龙井虾仁儿！家里刚好有活虾！”
肖母见到苏幂，立刻笑着放下碗筷，饭都顾不得吃就进了厨房，与平时那个冷淡的样子完全不同。
三兄弟心里都挺不是滋味。
肖大默默给儿子舀了一勺鸡蛋羹，一边看着儿子大勺大勺的吃饭，一边细细的给他擦掉嘴角的饭粒，就差没来一句“小智，爸爸爱你”了！
小智疑惑的看了一眼爸爸，继续低头吃饭。
四岁的彤彤正是活泼的时候，听妈妈让她叫人，立刻脆脆的喊了一声“表姑”！随即抱着肖二的胳膊，娇娇的摇：
“爸爸我要吃鱼摆摆～”
肖二招呼了一声苏幂，就开始给女儿剔起鱼刺来，惹得小丫头一阵欢呼，只觉今日爸爸好棒，什么要求都满足她！
肖延保持着招牌冷脸，闷着头吃饭，就像什么都不在意一般。
还是他二哥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他才勉强跟苏幂打了个招呼。
苏幂觉得更尴尬了。
其实她都明白，为何三个表哥对自己多多少少都有点心结，其中小表哥心结最深，对她从来不会太过亲昵。
当年她爷爷奶奶带着两个孩子在莫斯科做访问学者，因为某些原因，爷爷奶奶不幸去世，姑姑一直很疼她爸爸，可以说是既当爹又当妈，生怕她爸受了委屈，等到她出生，因为天生身体有缺陷，作为医生的姑姑更是偏疼几分，那时候小表哥才几岁，她的出现难免分薄他本就稀薄的母爱，他心里有疙瘩很正常。
小时候她察觉到小表哥不喜欢自己，还曾对着姑姑哭，姑姑却说，小表哥是男孩子，要糙养，不用管他。
但小表哥这人，别看他总是冷冰冰的，其实他感情很细腻，也很固执，他不爱说话，不过是因为常常说错话，他嫌解释起来太麻烦，干脆闭口不言。
两个表嫂都是政府机关里工作的，待人一向热情又可亲，很快就问起她在学校的生活，气氛顿时家常起来。
苏幂挺不好意思，这么晚了空着手上门，给几个长辈打了招呼过后，表嫂们问什么，她就说什么。
等姑姑炒好她喜欢的龙井虾仁儿，她立刻起身接过盘子端上桌，招呼俩孩子一起分享。
“幂幂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过来找姑姑的？还是身体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