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座位靠窗。
帽子一盖，板着脸一路出神，饿了就吃点儿水果面包，渴了就去接点儿开水，到最后她已经很习惯背着包穿过密密麻麻的膝盖，去车厢尽头排队上厕所了。
人的承受力有时候就是这么强！
事前觉得自己不行不行，一旦咬牙挺住了！事后觉得吧，也就那么回事～
当她满脸发青，一脸生无可恋拎着箱子出站的时候，李凤霞远远看着就心痛的无法呼吸！到了近处，更是拉着她袖子绕着圈的看！
“怎么瘦了这么多！哎哟！车上没带吃的？我让你买方便面没买？水果没带？让你上车前去饭店打包点少油的饭菜也没去？你喝热水没呀？你别是不好意思去厕所，一直憋着吧？啊？学校咋不给订卧铺啊！这些人咋不考虑考虑学生的情况？你身体弱，一路硬座坐回来！我真是担心得一宿没睡！没遇到坏人吧？我教你的睡觉把包抱怀里，你是这样做的吧？关键时刻靠不住！裴冬那小子真是！开学那会儿答应得好好的……”
“有同学家里穷，买不起卧铺，再说卧铺也有限，坐不下那么多学生，学校不好区别对待，自然全都给订了硬座。”
林艺累得不行，看到奶奶还是特别高兴！
听她这么唠唠叨叨完全不讲道理，一路埋怨一路担心，林艺只得理智劝说几句。
“明年你自己去买票！别跟学校一起订票了！啊？出门在外，你机灵点儿！不是有好多老乡？没和他们约着一起回来？走走走，先回家！”
之前同乡会定在国庆节，林艺在拍戏没去成，她又不像裴冬那样热衷交际，和同乡自然没有联络，再加上各个学校以及学校各个学院放假时间都不一样，她多半和他们错开了。
梁欢爸爸梁四安站在一边笑呵呵的，看她俩总算想起回家，立刻伸手接过了林艺的行李箱。
“是比前阵子瘦了！我和欢欢去北京的时候，看着像是比在家那会儿还壮实一些，李老师，是吧？之前带回来的照片，你也是看过的吧？”
“梁叔，只是最近考试，有点紧张，想考个好成绩……”
“成绩差不多就行了！怎么能这么拼？在外头不像在家里，有人照顾你……”
三人上了车，祖孙俩坐在后座，林艺想了想，扭头认真的对李凤霞道：
“奶奶！我知道，没有好成绩，我就不能做我喜欢的事。我宁愿拼命一点，你高兴了，我就高兴了。”
隔着电话对垒许久的祖孙俩，刚一碰面，老太太的心就软了。
“你，和你爸爸一样……一样固执……一样拼……”
摸着孙女瘦巴巴的脸，李凤霞心都快碎了！眼泪噗噗噗的掉了下来。
“算了！你真喜欢，就去吧！”
老太太忍不住抹眼泪，完了又补上一句：
“你一个人去，奶奶不放心，等过完年，奶奶陪你一块儿去！”
林艺还有点没回过神。
她做了无数个计划，笔记本记了好几十页，准备好了回家摆事实讲道理，谈梦想说经济，下定了决心要攻陷这座顽固的堡垒……
然而，奶奶只是摸着她消瘦的脸颊，一句“瘦了”，之前的反对就不见了踪影。
一颗心，暖洋洋的，一双眼，沉甸甸的。
这就是亲情啊！毫无逻辑可讲，说要让你哭，就要让你哭！
“哎！怎么哭上了！多大点事！回家奶奶给你做红烧鱼，给你炖鸡……”
第96章 你已经是一条成熟的狗了
“小艺！放假啦？”
“路上累坏了吧？车上人多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昨儿个就见你奶奶大包小包的买，算着日子我就知道，你这丫头该回了吧！果然没错！”
……
九月初离家，一月初回来，短短几个月，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这个小城中的家属院，却像被时光遗忘一般。
邻居们依然亲切，院中景色依然熟悉，要不是离家时还只能待在大人臂弯里的孩子如今已经开始跌跌撞撞的学走路，大家身上夏衫换了冬衣，林艺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几个月前。
这些邻居大多是教过她的老师，林艺一路打招呼，一路满足着这些人生大部分时光，都消耗在这座小城里的人们常规的好奇。
她跟她们说北大什么样，北京怎么样，火车一路上经过了哪些地方，她又遇到了哪些有趣的人……
她跟她们说学校食堂吃什么，外面商店卖什么，学校又有了什么新政策，给她上课的都是谁，火车票多少钱，北京坐公交又是多少钱……
李凤霞见她陷进人堆里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笑着摇摇头，回家准备晚饭。
梁四安帮她把箱子提上楼，李凤霞笑呵呵的道了谢，又再次叮嘱，晚上务必要带着陈老师和梁欢一块儿上来吃饭！
梁四安挠挠头，下楼拎上来两条臭鳜鱼：“我家那个早就准备上了，她说小艺爱吃这个。我来蒸上。”
林艺正听着楼下陶老师说，元旦节学校发福利，发了电影票，全校老师都去看了她演的电影，就见梁叔拿东西上楼。
眼看着有人开始劝她专心学习，有人好奇打听剧组的事情，更有甚者，开口就问香草后来怎样了？
林艺连忙找了个借口，说要帮奶奶做饭，红着脸溜上了楼。
“这孩子害羞呢！”
楼下传来善意的笑，林艺重重的嘘了口气，却觉得心里特别踏实特别欢喜！
“瞅瞅！我这木桶里头也腌好了呢！”
“那就先吃我这个，改天再吃你这个！人多凑一块儿吃才热闹呢！这东西，各家的味道都不一样，也让小艺尝尝她陈老师的手艺。”
“你们两口子真是！太客气了！”
林艺一进门，就听得厨房里剁东西的“砰砰”声，跑门口一看，原来在剁鸡。
顺手把行李箱挪进卧室，林艺换了身居家的旧衣裳，找个围裙围上就进了厨房。
“梁叔，我来给奶奶帮忙，您去看看陈老师和欢欢姐回来没？欢欢姐还在补课吧？这天黑的早，从学校回来还得走一截小巷子呢！”
他这么个大男人挤在别人家厨房里的确不是个事儿，梁四安点点头出门去了。
林艺找来个大果盘，拿着刀子利索的削苹果削梨。
咔擦咔擦切好摆盘，又洗了一串提子放进去。
每一颗提子都用剪刀剪了果柄，洗得亮晶晶红彤彤，摆在黄白的苹果、梨里头，煞是好看！
“待会儿她们回来多半这饭还做不好，先吃点水果垫垫也好，啊～奶奶辛苦了！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就来接我。”
林艺笑着往李凤霞嘴里塞了一块梨。
李凤霞笑眯眯。
以往也是一样的付出，她早就习惯了。现在这孩子出去见见世面，小嘴儿越发甜了，让她很是受用。颇有中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
“你这整果盘儿的手艺好！以后多学学，做饭也是差不多的，麻烦不到哪里去，女孩子还是要学会做饭，不然等你以后上班啦，我老啦做不动饭了，咱俩想吃点儿顺嘴的东西，都吃不上！”
林艺对做饭并不反感，以前只是没时间也没必要学，听得奶奶的话，就摸出来两头蒜：
“我先从剥蒜开始学！您可不能藏私，得好好教我！等我成了大厨，奶奶你就可以退休了！”
祖孙俩一边干着活儿，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突然，阳台上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狗叫！
“汪汪！”
林艺这才发现，阳台角落里放着个旧衣裳编成的大狗窝，里头趴着条四肢棕黄脊背黑黑的大狼狗。
见她看过去，那狗立刻站起来，隔着窗户盯着她！
好家伙！这么扒着窗台，至少到她肩膀高！
“黑虎！叫姐姐！”
李凤霞淡定得很，一边切菜一边跟狗说话。
“汪汪！”
林艺忍不住笑：“奶奶！他哪会认得我啊！您这是养孩子呢？”
“黑虎可聪明了！你放心，他的狗窝我用咱俩旧衣裳铺的，他认得你的味儿！也记得你的声音呢！哎！要不是后腿被炸弹炸伤了有点跛脚，咱家可没福气养他！”
果然是条军犬！
林艺激动拉开窗户，笑着给她打招呼：“黑虎！你好呀！”
“汪汪！”
狗嘴微微咧开，林艺竟然觉得它在笑！
这也太神了！
“这么晚了，咱黑虎该饿了，小艺你把冰箱打开，里头有一袋子鸡架，还有鸡肝子，你给切碎了拆开了端给他！”
吩咐完孙女，她又拿着菜刀凑到窗户边叮嘱黑虎：“今天家里有客人，她们和你还不熟，你先在阳台待会儿，晚上吃完饭，奶奶再带你去散步，可以不啦？”
还真是跟养孙儿似的！
更神奇的是，那大狗就像听懂了似的，一边对着奶奶点头，一边对她扬下巴，好像在催她快些给他整饭似的！
“汪汪！”
“你快点！咱黑虎饿了呢！这么老半天，一个狗在家看家，好辛苦的呢！”
林艺无语放下蒜，打开冰箱。
看来奶奶最近不仅培训了话术，还学了外语。
大概狗语十级。
“先洗手！黑虎不喜欢生蒜味！”
回家之后短短半小时，林艺感觉自己的地位一降再降。
罢了，谁让它是狗弟弟呢！她不在家，多亏了它陪着奶奶。
林艺洗了手，板着脸准备狗饭。
期间听从奶奶的吩咐，不断往里添鸡胸牛肉……
林艺心里酸泡泡一个个的冒啊！那是止都止不住！
“奶奶，你跟我去西北，黑虎怎么办？”
心里小恶魔冒个头，林艺突然幼稚的问了出来。
李凤霞正在切牛肉丝，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惊呆了！
果然，下午那会儿，她所做的决定，都是冲动的产物！
根本就没考虑过具体怎么办！
见她拿着菜刀沉默许久，重新低头切肉，完了跟她说：
“你也大了，该学会独立自强了……”
林艺气不打一处来！
这心机狗！争宠太厉害了！
“嘭！”
林艺端着狗碗出了厨房门，反脚一钩，推拉门就被重重的带上。
李凤霞差点笑出声！
这都什么事儿啊！
“吃饭！哼！”
黑虎不知她这无名火从哪儿来，沉吟一下，轻轻从狗碗里拨出一块鸡胸肉，往她这边推了推。
“你看！黑虎都比你懂事！你该学会长大了！回头自己去！”
听得奶奶这话，成年人的理智告诉她，奶奶这么选择没错，可她还是幼稚的嫉妒！
太过分啦！！
梁欢羽绒服外面套着红黑红黑的校服，累成狗一样挪进门，就见林艺蹲在阳台和那条大狗商量：
“你已经是一条成熟的狗了，姐姐相信你可以照顾好自己，奶奶就归我，知道吗！”
然后那狗冲她吐了一根光溜溜的鸡骨头。
“哈哈哈哈！！！”
梁欢愣了一下，随即，又脆又透的女高音，差点掀翻屋顶！
第97章 军中有人好出门
林艺接到贾长葛电话的时候，是正月初三。
听说所有演职员都已找齐，等她和王伟二人到了，就可开拍，林艺连忙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奶奶果真如她所言，并不打算跟她一起去。
看着牵着狗送她出门的奶奶，林艺心里酸酸的，感觉自己突然就从家里唯一的宝宝，变成了排行第二的宝宝，本来舍不得离家，这会儿也没那么不舍了。
不过，等奶奶带着她来到路口，一辆黑色大众面前，车窗一降，露出副驾上王明阳笑眯眯的脸的时候，她才明白，奶奶并非真的对她不够关心。
“孩子大了，不能总拘在家里，总得放她出门闯荡闯荡。我呀，一年比一年老了，不可能永远陪着她，可她独自出门，我又担心路上出问题，小王啊！阿姨这次可要厚着脸皮麻烦你啦！”
“阿姨！您可别这么说！这么多年您有事从来都自己扛，不到万不得已，从来不开口，难得能帮上一点小忙，我这巴不得呢！”
李凤霞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招来孙女：
“来，你这趟去西北，路途遥远，奶奶实在不放心，特意托了你王叔叔帮忙，让你坐部队的车过去，还不赶紧过来，谢谢你王叔叔！”
在这之前，奶奶提都没提这事儿，没想到，她竟然悄悄托了人，大老远的送她去西北！
“奶奶！这怎么好意思？我买个火车票……”
奶奶一向不爱麻烦人，可以想象，大过年的，她需要多大勇气，才能开了这个口！
这得多大人情啊！
“傻丫头！跟叔客气个啥？如今车匪路霸多得很，你要去的地方根本没通火车，你要一个人去，不等你到地方，半路上被人抢回去给哑巴当媳妇儿都不一定！”
见林艺脸色唰的白了，老太太也一脸担忧，王明阳摸摸鼻子，干咳两声：
“放心吧！部队后勤部的，都是跑顺了这条路的，到时候咱部队战友直接把你送到兄弟部队去，那县城里有个空军训练基地，隶属于原715部队，到时候安排你住那边部队招待所，就算人生地不熟，你也甭怕！当地人不敢欺负你！”
林艺还是有点犹豫。
“咱西江到陕北，隔着好几个省呢！这也太给您添麻烦了！”
这样跨军区的托人，还把她直接送到目的地，得费他多少事儿啊！
“你这孩子！还不知道呢吧？你爷爷可是解放前就参军，一路从革命老区奋斗出来的，他可是原715部队的烈士！你现在要去的可是715大本营！我这边只是顺口给后勤部打个招呼，让你跟着物资运输队过去，到了那边，各种安排都是兄弟部队负责，要不是你奶奶找了关系，你叔叔我，面子可罩不住那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