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在北京见到的那个干净整洁的卷毛文艺男，此刻穿着一身儿冒着棉花的破棉袄，裤子上蹭了一堆土，头发油油的，一脸惊喜的看着她，那眼神儿，就像拼图达人看着最后一块拼图！
林艺忍不住笑，刚想说点什么，院子外头就有人不乐意了！
“栓子哥！你又污蔑人！刚我们就没人出声！爷爷！你快来管管这大霸王！”
“嚷嚷啥？栓子这是在干正事儿！天天胶卷儿就费不老少钱呢！谁也不许扯后腿儿！谁要扯后腿儿！小心老子家法伺候！”
“爷爷你就偏心！瞅瞅咱兄弟姐妹！都快被大霸王欺负的活不下去啦！”
“啥叫大霸王？你们几个小崽子，要也能考北京去，给爷爷我读个研究生，老子也向着你！”
“那你让栓子哥也拍拍咱们！不能只让二叔三婶儿他们拍！俺们都要拍！”
“滚滚滚！别在这儿围着！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是皮痒了是吧？！”
林艺环视一周，心里有了及其不好的联想。
尤其是看到王伟欲哭无泪，看到她时恨不得激动的跳起来的时候。
该不会——
这电影，正经演员就她和王伟吧？
所谓的人数凑齐了，难道是——
趁着过年，亲朋好友都在家闲着，于是正好抓壮丁？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这戏还多难演啊！
尤其是当她看到现场除了导演之外，唯一一个工作人员，长得竟然和贾长葛至少有八分相似的时候！
心里真是拔凉拔凉的！
不说服化道、场记、统筹甚至奢侈的副导演，这一家子外行人并肩上，怎么看怎么不靠谱！怎么看怎么惨啊！
要不是知道贾长葛是个有真本事的，讲真的，要是让她进个这种寒碜剧组，她是死也不会同意的！
第105章 加油！好好拍啊！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林艺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没底过！
投资少不说了，小成本电影也不是没有成功的。
剧组工作人员严重不足也没什么关系，能干的导演都有全能倾向，什么统筹、后期、分镜，甚至化妆、道具、服装，导演一个人不是不能一把抓！
可这演员构成如此不走心，也太考验她的信心了！
男主还是北影学生，她表面上也只是个北大英语系的，再加上这一大群抱着玩耍心态的亲戚朋友组成的配角，这导演心得多大啊！
虽说她信任贾长葛的能力，看好这个有深度的剧本，可这种现实情况……
她真的想说一句：臣妾万万没想到啊！！
“快进来快进来！你行李呢？咱计划拍上一俩月呢！”
现在的贾长葛看起来相当接地气，话也多了不少，什么文艺青年？就像是错觉。
林艺心里卧槽卧槽的，但她琢磨着，既然合同已经签了，她也千里迢迢的来了，她就不会允许自己成为团队负能量发散体！
所以她用尽了洪荒之力，终于控制住了内心的失望，面色如常的笑道：
“我昨晚上就到了！恰好有个叔叔带着车队送货到县城边儿的部队，顺路把我捎了过来，正好我家有个亲戚在那儿，就住亲戚家了。”
贾长葛有点懵。
叔叔？车队？给部队送货？部队的东西不都是自个儿后勤部送吗？
还有个亲戚在那儿？
是本来就有个亲戚在那儿呢？
还是因为要来这儿拍戏就有了亲戚在那儿？
贾长葛心道，难怪这么个小姑娘，就敢独自一人横跨好几个省过来拍戏。
不过他没有坏心思，这样其实也好。
至少剧组有这么个人，拍戏过程中找麻烦的会少些。
“这样也好！原本还打算让你住我家呢！又怕你不习惯！这下可方便了！部队驻地离这儿近！方便！”
两人隔着院墙简单说了两句，有头上包着围巾的妇人等不了，忍不住开口问：
“哎？栓子？还拍不啦？俺鸡还没喂哩！”
“上午先不拍了！婶儿！你进来吧！叔！你们也赶紧进屋！天儿冷！下午再拍！”
见林艺狐疑，他也不避讳：
“这我叔家！正好年前我弟结婚，这院儿里贴着喜字儿，就把男二结婚男主送礼的戏放这儿拍，正好省了道具。”
“……”
几张红纸都省，林艺真心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想想她竟然能从这种人手头拿到三千块片酬以及版权分成合约，感觉够她吹一辈子了！
“这女娃娃干嘛来呀？还不赶紧请人回家坐坐！”
林艺刚和贾长葛说普通话，周围不少人都看着她，只觉这闺女一看就像城里人，明明好奇死了，都想知道她是谁，这是干嘛来了，一个个的还是不好意思问。
听得老爷子开口，大伙儿眼睛都亮晶晶的！
尤其是老爷子以及他身边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眼里的渴盼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林艺总觉得哪里不对，感觉浑身毛毛的。
这时，贾长葛无奈的抱着他那裹着棉被的摄像机出了院子，没好气道：
“爷爷！爹！娘！你们别瞎想！这是我找的电影女主角！过来拍电影呢！”
“嗨！我还以为你这老铁树也能开花！真是白瞎了我这一腔热血！叫你找对象，死活找不着！成天就知道拍戏拍戏拍戏！”
那中年妇女失望的走了，原本围着看热闹的众人就像得到了信号，有的进了屋，有的出了巷子很快没影儿了，只留林艺和贾长葛王伟以及刚刚饰演男二的年轻人还在原地。
林艺这才明白，为何刚刚他们的目光如此渗人！
想想贾长葛的年纪，难怪他们如此着急！见到个女孩子就激动！
“哈哈！没想到你还会被逼婚啊！”
以后三四十不结婚的人海了去，可如今这时代，尤其是这样的小县城里，二十七八还没个对象简直天理不容，难怪他家里人犯愁。
林艺有点幸灾乐祸。
贾长葛翻了个白眼：“找啥对象？耽误我拍戏！”
一句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林艺一扭头，见徐奶奶踮着脚扒着围墙看着她笑，连忙跟人介绍：
“这是我徐奶奶！徐奶奶，他就是我跟你说的北影的学长贾长葛，也是这部电影的导演，这是男主演王伟，这是……”
见林艺介绍不下去，贾长葛连忙接过话头：
“徐奶奶好！这是我发小洪春生！在县派出所上班！是电影的男二号！”
说完他像是怕林艺多心，特意解释了下：
“实在找不到人，前几天走在路上，正好撞见他街上巡逻，嘿！这不就抓了壮丁？别说，演技还不错！”
“那可不？演技不好抓贼的时候得被贼发现了！”
洪春生本来有点不好意思，听到他夸奖，立马来了精神。
“你好你好！我是林艺！”
林艺立刻热情的与洪春生握手，洪春生握着她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只能被动的由着林艺。
如此正式的一番介绍，好像这个不靠谱剧组突然就变得靠谱起来了。
然而贾长葛下一句话又让她笑不出来了：
“还有男三号！是我初中同学！是咱县医院医生，今天他值班，晚点下班了再介绍你认识！”
虽说警察和医生一听就是很靠谱的职业，可警察出演的男二与医生出演的男三，实在是……
徐奶奶一路笑呵呵的跟着他们往贾长葛家去，不说离开，也不说其他，就安安静静的陪着，惹得贾长葛压力山大！
尤其是几人一起讨论剧本重新规划拍摄时间的时候，她听到林艺将要饰演一个爱慕虚荣，为了钱财抛弃男朋友，最后跟着大款走了还对男朋友念念不忘的歌女，徐老太太直接就是一声凉飕飕的“呵呵”。
老太太能在热血男儿扎堆的地方闯出一条路，退休时候甚至是在师长的位子上退下来的，可以想象，她是个何等霸气的人。
这么一哼，实在吓人！
对圈里人来讲，别说演歌女，演妓女也是常见的，更别说什么吻戏床戏了。
专业的演员都能面对这样的情况，可圈外人，尤其是这种久居高位思想正派的老首长，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现在林艺亲奶奶不在这儿，她可是把林艺当亲孙女看着，一丁点儿不对，她都不会干！
林艺知道她是为自己好，自然不敢抢着解释，所幸贾长葛挺上道：
“徐奶奶，这个……小艺的戏份绝对是正常的！没有任何不合适的画面！毕竟她还小呢！您信我！不信你回头来看着我拍！绝对没问题！我老师和她老师是好朋友！我们只是一起追逐梦想，绝对不会做不合适的事！您一定要相信我们啊！”
贾长葛没想到这柔柔弱弱的北大师妹，还有这样的背景！感觉顶着那吃人的眼神儿，解释的都想哭了！
别的女演员出门拍戏，最多带个经纪人带个助理什么的，她这一带就是一军部大佬！
幸好他神经强韧，又是真心追求艺术，没有整什么歪门儿邪道的心……
贾长葛保证，自己从未如此口若悬河过。
感觉嘴都说干了，徐奶奶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这我就放心了。这丫头性子野，业余爱好和旁人不同，就喜欢拍个戏，她和你们这样正派的朋友合作，我和她的家人都很放心。”
谈的差不多了，林艺拿了剧本跟着徐奶奶回去，徐奶奶可能良心发现，临出门又扭头做了个加油的握拳手势！
“加油！好好拍啊！”
贾长葛有种错觉，那哪儿是加油啊！
那明明就是——
“不好好拍，当心挨揍哟～”
第106章 围观斗法
“天天面条顿顿面，这孩子饭都吃不香！凤霞啊！你说这可咋整？”
老太太坐在炕上，盘着腿磕着瓜子儿，拿着话筒眉飞色舞。
“换个花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会那么几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也不能难为我嘛～”
“讲究个啥哟？会做面条会蒸馍馍，还会拌凉菜，就够了么～哪来的讲究怪！”
“部队食堂？我这都退休多久了？哪好意思占国家便宜！你也甭提让孩子出去吃！且不说大过年的县城里头没人开店，都到了我这地界儿，哪儿能让她出去吃？这不是让人戳我脊梁骨嘛！”
“啥？你说啥？大声点儿！”
“唉！这雪下的！信号老不好！”
老太太捂着嘴，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满脸皱纹好似菊花开，一边说着信号不好，一边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拔了电话线。
林艺隔着老远，还能听见对面那一声声的“喂！喂！喂！”。
捧着满满一碗米饭，淡定的夹着青椒肉丝，林艺眼睁睁的看着徐奶奶在那飙演技，良心真是一点也不痛。
奶奶啊！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当年做的事儿，的确太渣了啊……
这攒了几十年的怨气，孙女儿也是无能为力啊！
徐奶奶仗着“人质在手”，最近过得很是美滋滋。
时不时陪着林艺去县城拍拍戏，晚上回来就打着“怕你担心孩子，我得给你汇报汇报”的旗号，给李凤霞打电话。
以前李凤霞心虚气短从不与她多聊，如今每个电话都接，还时不时被她坑一把，她能不乐吗？
这人老了性子也幼稚了，打电话打着打着就挂电话，完了说拔电话线就拔电话线，真是一点也不含糊！
林艺眼瞅着老太太最近胃口大开红光满面，好笑摇头。
她觉得，奶奶的心结，貌似压根儿不需要她来解。
看这徐奶奶，今天给奶奶打电话，说她吃不惯这边的饭，瘦了，装作信号不好挂了；昨天说她带的衣裳薄了，降温冻了，然后一边追着莫须有的咬断了电话线的猫，一边挂电话；前天又说她要去歌厅拍夜戏，大晚上的黑灯瞎火的，她得跟着去防止二流子揩油先不聊了……
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接一套。
刚开始她还心疼奶奶，觉得因为自己的事让她老人家受了委屈，结果后来，她发现奶奶每天都早早等在电话边上，这边打过去，最多响两声就会接起来。
刚开始奶奶还有心情和她说几句，最后都不耐烦应付她，每次打电话说不了几句就问起徐奶奶。
现在她是看明白了。
奶奶费这大劲儿把她送过来，不仅仅是为了她的兴趣，多半还悄咪咪的赋予了她和平使者的身份。
奶奶把她送到徐奶奶手头，未尝不是个借坡下驴的信号。
要不然出发之前，奶奶不至于啥也不跟她说。
要是啥都说明白了，她们哪儿能有这么多话茬子，天天聊都聊不完？
两人僵持了这么多年，年轻时候情谊深厚，年纪大了越想越舍不得，起了修复情谊的心思，很正常。
尤其是奶奶去年遭了那么一劫，很多事，多半都看淡了。
说句不中听的，死都死了几十年了，老惦记他，活人吃亏！
“明儿早上食堂大师傅做肉夹馍，咱去食堂吃，天天吃面条，我都吃厌了！”
老太太哼着歌儿站起来，一手捏着瓜子儿，一手捏着磕完的壳。
“没有！徐奶奶！您做的面条筋道，味道又好，我这恐怕才学到您两成功力，就能像模像样的做碗面条，回头回家了，我一定做给奶奶吃，她肯定想您的手艺呢！”
她借住在徐奶奶这里，自然不会什么也不干。
徐奶奶这里有勤务兵照料，她能做的也不多，只能在吃上头花心思。
比如趁着没戏的时候，跟着老太太学学怎么做面食，就挺好。
“好吧！是我自己吃厌了！是我自己想去食堂吃！说起来你没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嫌做饭麻烦，都去食堂。论做饭，我还真就只会那几样，天天吃那些，我都觉得烦，更不用说你这样的小姑娘！你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做事儿面面俱到的，生怕惹人不高兴，可别人高兴了呀，你就得委屈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