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汐问道:“敢问您是?”
老人温柔道:“老朽花满楼。”
那一刻,窗外的光照在他的身上,令人炫目,苏汐震惊的看着老人,透过他苍老的面容,仿佛穿越时空,见到了古龙笔下的翩翩公子。
他一袭白衣,面如冠玉,温文尔雅,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对待所有人都保持着温柔的善意。
他是花满楼,是花家的七公子,陆小凤最好的朋友。他眼盲心不盲,一手流云飞袖独步江湖,他的小楼永远敞开大门,接待所有需要帮助的人。
可是从未想到,原来花满楼也是会老的。是了,他是一个凡人,凡人必定是会老的。
江湖并不终止在故事结束的时候,仗剑行天下的大侠会越过书本,走向时光的尽头。
容颜苍老,宝剑生锈,故人一个个的远去凋零,最后只剩下一个平凡的老人,住在小楼中,每日种花养草。
可是这一切并不悲凉,花满楼就像是一朵向日葵,永远心向阳光,所有的故人都活在他心中。
临走时,苏汐问花满楼这一生是否有遗憾,她以为花满楼会说遗憾失去了光明,可是花满楼叹息一声,惆怅道:“紫禁之巅一战,西门吹雪在世间再无对手,他为走上剑道巅峰,断情绝爱,斩弃尘缘,从此不见陆小凤。十年前,陆小凤带着一壶酒去万梅山庄看他,他却不在,隔了一个月,陆小凤就去了,至死没有见到西门吹雪。”
花满楼的声音就像是秋天的落叶,那样的悲凉:“他们曾经是多么好的朋友啊……”
苏汐问道:“陆前辈葬在何处?”
花满楼道:“在西京老家。”
苏汐取出一包花茶,送给花满楼,然后就和唐零离开了。
当天下午,花满楼喝下花茶,眼中忽然间绽放出绚丽的光,姹紫嫣红的繁花出现在眼前,他惊讶又震撼的流下了眼泪。
此时的花满楼已经七十来岁,没有几年的寿命了,但这一切已经足够,苏汐又失去了一片花瓣。
苏汐决心找到西门吹雪,了却陆小凤的遗憾,打开系统地图,定位西门吹雪,发现人在沙漠,她起初不解,后来想到西门吹雪的父亲很有可能是玉罗刹,就明白了。
她告诉唐零自己想去沙漠里玩,唐零便遂了她的意,带着她去了西北。
夜晚,唐零在桌前写家书,先是叙述了离家以来的见闻,描绘各处风土人情,又问候了父母兄姐,然后话锋一转,开始长篇大论地使劲夸苏汐,从头发丝到手指甲就没有一处不好的。
最后唐零才写道,年尾带其归家,勿念。
写完后,唐零想到他带着苏汐回到唐门,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的场景,幸福地笑了起来。
他这一生,不会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一个月后,苏汐和唐零到了沙漠中,满目黄沙如山峦般起伏,夕阳将天空晕染成最绚丽的颜色,为了应景,苏汐特意换了一身西域姑娘的衣服,腕上戴着金铃铛,头上披着火红的纱巾,坐在骆驼上,弹着琵琶。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这是王昭君曾经走过的大漠,一缕芳魂,维系了两朝之间的安定。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这也是卫青、霍去病曾经走过的大漠,千军万马逐匈奴,扬了大汉国威。
苏汐和唐零雇了向导,随着商队的路线走,在路过的古城或者绿洲休息,丝绸之路早已开辟,这里无限繁华,有许多来自天南地北的珍稀玩意儿。
苏汐常在集市里逛,香料、宝石、纱丽买了一大堆,不管用得着用不着,喜欢就买。
一天,她在集市里看到一条腰带,十分漂亮,就买了下来,唐零一边掏钱一边皱眉道:“这是男式的腰带,你买这个干什么?”
他的语气酸酸的,充满了怀疑的味道。
苏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把腰带递给他,眨了眨眼睛,笑道:“送给你的呀!我的小少爷~”
唐零的唇角马上压抑不住地扬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喜滋滋地把腰带换上了,然后问苏汐:“好看吗?”
苏汐点头笑道:“好看!”
说完,她伸出手指在唐零腰上划了一下。
唐零的脸瞬间就红了,当天晚上,两人又是一阵缠绵,然后相拥睡去。
从那以后,唐零一直戴着那根腰带,就没有换过别的。
第50章
大漠苍凉, 万里所见唯有无尽黄沙,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一轮金日悬挂在辽阔的天幕上,像一位威严的帝王,照耀着无边沙海。
一颗胡杨树下, 满头白发的老人持剑静坐, 他已经老态龙钟了, 像那颗即将枯死的胡杨树,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走到终点。
可老人坐得很直, 姿势像凌霄的松竹, 他的双手布满皱纹, 可放在膝头的剑却锋利雪亮,像崭新的一样。
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老人其实是一代剑神西门吹雪,那柄乌鞘剑曾杀敌无数, 饮尽鲜血, 甚至刺进剑仙的心口, 葬送其充满野心的一生。
西门吹雪, 吹的不是雪,而是血, 他站在武林的巅峰, 世间无人可敌, 芸芸众生于他不过尘埃。
为了追求无情剑道,西门吹雪断情绝爱,斩弃尘缘,抛下了一切,向着心之所向的终点前进。
越是前进,他的剑法就越是高妙,那些与他有牵绊之人也就被抛得越来越远,刚开始他还能听得见身后的呼喊声,后来万籁俱寂,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那时候陆小凤对西门吹雪来说已不过是个陌生人。
到最后,西门吹雪忘记了一切,生命中就只有剑了。
闭关五十年,西门吹雪从白衣胜雪冷俊孤傲的青年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老朽,他的剑道几乎已经走到了终点,却在最后关头不得寸进,于是他来到了沙漠中,那个无比强大的男人埋骨的地方。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西门吹雪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神一片寂静,像是严寒冬日覆盖一切的白雪。
他已不是人了,可他也还没有到达神的高度。
在沙漠中待了十几天,苏汐终于随着系统的指示追踪到了西门吹雪,胡杨林中,风声飒飒,一只沙狐从断壁残垣中窜了出来,眨眼消失不见。
苏汐知道,这里是西方魔教的遗址,曾经的魔教教主玉罗刹威震西域,但他身死之后,强盛一时的魔教就渐渐衰败了,唯有斑驳破损的城墙矗立在黄沙中,一日日地风化。
现在哪还有谁知道什么玉罗刹、什么西门吹雪呢?旧一辈的传奇已经结束,后辈甚至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字,这是属于年轻一辈的江湖,前辈们早已退场。
苏汐和唐零在胡杨林中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前方有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很难想象,他就是紫禁之巅一剑西来的剑神。
苏汐见了他,问道:“你是人吗?”
西门吹雪没有答话,漠然得像是没有感情的神像。
苏汐又问:“你是神吗?”
西门吹雪仍未说话,眼神中有一层冰,将他与凡人隔绝开。
苏汐叹息一声,神色中透出怜悯:“西门吹雪,你既不是人,也不是神,你迷路了啊……”
西门吹雪这才看了苏汐一眼。
只听她问道:“你可还记得陆小凤?”
陆……小……凤……
西门吹雪眼中露出迷茫的神情,脑海中似乎划过了一抹鲜红色。
苏汐说道:“他死了。”
西门吹雪坚如铁石的心轻轻晃动了一下,很快又归于平静。
苏汐淡淡道:“他一直在等你。”
说完,转身和唐零离去。
西门吹雪在原地静坐了一天一夜,始终想不起陆小凤是谁,但他决心去寻找。
苏汐没有告诉西门吹雪陆小凤葬在何处,但他出了沙漠就直接去了西京,好像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你应该去那里。
越是靠近西京,许许多多细碎模糊的记忆就纷至沓来,有人穿着红斗篷,飞扬着四条眉毛,请他喝酒,有人举起火把和煤油,扬言要烧了他的万梅山庄……
当西门吹雪站在荒丘之中,见到那一座孤坟,野草肆意地生长,墓碑上的字迹模糊不清,甚至泛着青绿色,他心中的坚冰忽然间就碎裂了。
一切都想起来了,陆小凤!陆小凤!是陆小凤啊!
西门吹雪刹那间泪流满面。
是那个每年春天都要来到万梅山庄,偷挖他酒的陆小凤!是那个为了破案刮掉胡子,请他出山帮忙的陆小凤!也是那个一直担心着他,害怕他死在紫金之巅的陆小凤!
哗啦啦,有什么东西分崩离析,彻底粉碎了。
真正的西门吹雪回来了。
他在墓前挖掘着,挖了三尺之后,果然发现了一坛酒。那是陆小凤临终之前,带去万梅山庄见他的那坛酒。
酒坛上写着三个字:你来了……
西门吹雪苍凉的笑了三声,揭开酒盖,醇厚的酒香立刻飘了出来,是青梅酒。
西门吹雪饮了一口,又倒了一点在墓前,就这样一口一口的喝着,他眉眼间的悲伤渐渐停息了,最后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我来了……”
一代剑神西门吹雪,至此溘然长逝。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好像踏上了一条长长的路,在路的尽头,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微笑着看着他。
忽然间,须发全白的陆小凤回到了风华正茂的时候,神采飞扬,意气风发,西门吹雪也变回了俊逸冷冽的青年,他们凝眸对望,眼中都带着笑意。
好久不见……
找到西门吹雪之后,苏汐便欲与唐零离开沙漠,这时一个嫣然如花的美丽女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她风情万种,曼妙妩媚,可看着苏汐的眼神却像毒蛇一样,充满了嫉恨和疯狂。
石观音笑道:“你果然很美,比沙漠中的商人描述得更美,既然如此……”
石观音的声音瞬间就冷了下来:“那就留不得你了!”
说完,石观音立刻挥掌打来,唐零大惊,连忙冲上去拦住她。
唐零是天才,但他毕竟还年轻,习武之路才开了个头,根本不是石观音的对手,用暴雨梨花针暂时挡住她,然后负伤带着苏汐逃走。
漫漫黄沙,无边无际,唐零一路上都在吐血,可他不能停下,一旦稍有停歇就会立刻被石观音追上。
逃了三个时辰,唐零听见了石观音的铃铛声,他终于不逃了,擦掉嘴角的血迹,抱住苏汐疯狂地吻她,一吻毕,他深深地凝望着苏汐,推了她一把,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