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无瑕找了很久，才终于得知那把带着特殊花纹的佩剑是清河宗映雪峰嫡系弟子独有。
映雪峰嫡系女弟子只有夏菡一人。
鲛珠光芒轻柔地闪烁，仿佛呼吸一般。原无瑕看向床上，小脸睡得红扑扑，神情安详的夏菡，轻轻叹出一口气。
另一边，坐在蒲团上打坐的江姣完全不知道，原来原无瑕与夏菡之间，还有这个缘分在。
接下来的日子，江姣发现原无瑕对夏菡这个小师妹真是百般照顾。江姣乐得看见夏菡一天比一天亲近原无瑕。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映雪峰上的两个小孩子不知不觉间就变成脱胎换骨，变成少年少女的模样。
相比多年之前的冷清孤寂，如今的映雪峰更多了几分热闹和生气。
桃花树下，原无瑕和夏菡正在练剑。
夏菡在剑道上颇有天赋，她手腕一提，使出的剑招柔婉中暗藏杀机。随着一声厉喝，夏菡使出最后一剑，看似温柔的剑光击中桃树，无数花瓣从空空洋洋洒洒落下。
早已具有少女姿态，相貌柔美的夏菡，在落英中显得格外俏丽，仿若桃花仙子。
另一边的原无瑕就没这么顺利。
他练剑九年，最基础的剑法在他手中仍是破绽百出。
“无瑕，你且休息一下。”
原无瑕咬着牙，收起剑，将目光投向朝他走来的男人。九年时间，他和夏菡外表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唯独溯霜老贼还是当年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相貌没有半点变化。
江姣一挥手，清润的灵力免去原无瑕一身疲倦。她看着原无瑕，再一次提出自己的建议，“无瑕，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在法术上天赋惊人，何必一心想要学剑，在剑道上浪费时间。”
“不！”原无瑕斩钉截铁，目光坚毅，“我一定要学会师父的剑法！师父一剑寒光破九州，身为师父首徒，我怎么能连师父的剑法都学不会。”他握紧拳头，表面上一脸仰慕，心里却又恨又怒。
学不会溯霜老贼的剑法，他如何从背后捅他一剑！死在自己的成名剑法之下，肯定比死在法术之下，更能刺激溯霜老贼！
“师父，我继续练剑了。”想到某一天，溯霜老贼那张常年云淡风轻，看似万事不盈于心的脸上，出现震惊痛心的神情，原无瑕觉得自己又充满练剑的动力。
江姣站在一旁，看着原无瑕重新投入剑法中，忍不住想要摇头。
原无瑕若是愿意分出三分学剑术的心思放到学法术上，他早已能够成为整个清河宗弟子辈第一人。
她转身看向桃花树下的夏菡，朝她招招手。
夏菡走到江姣面前，“师父有何事吩咐？”
她抬头，瞄着江姣，眉梢眼角都流露着忐忑和紧张。
“你好好劝劝你师兄，让他早日想明白，放弃剑术，好好学习法术。”江姣没有在意夏菡对上自己时的紧张，交代完正事后，她便回到洞府，将空间让给原无瑕和夏菡两人。
江姣一走，夏菡肉眼可见放松下来，她下意识抬手拍拍胸脯，脸上挂着笑，蹦蹦跳跳跑到原师兄身边，“师兄师兄，你都练了这么久了，快点休息一下吧。我听说今天山门下有集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原无瑕只想练剑。然而九年下来，夏菡在映雪峰上最亲近的人就是原无瑕。她缠着原无瑕，在一旁叽叽喳喳撒娇卖乖，“师兄，师兄，我们去吧。”
“呼。”原无瑕长出一口气，收起剑，无奈看向夏菡，“行了，那就去吧。”
虽然上辈子为夏菡殒命，但只要一想到清天崖那个雨天，他就忍不住对夏菡心软。
......
清河宗每三个月会在山门下举办一次集市。
一开始只是供宗门内弟子买卖交换物品，慢慢吸引来其他修士，最终名气越来越大。
“哇，好热闹呀！”夏菡目不暇接地看着眼前满是人的集市，“师兄，你快点跟上。”她回头喊了一句，兴致勃勃挤进人群中，如一条游入大海的小鱼。映雪峰上除了杂役，就是记名弟子，身份都不够格。真正能和她交流的也就师父和师兄两人。夏菡早就厌烦了峰顶上孤寂的生活。
和看到热闹，眉开眼笑的夏菡不同，原无瑕望着眼前人山人海的集市，眉头微皱。
原无瑕并不想进去，但一转眼的功夫，夏菡就不见了人影。他烦躁地按按眉心，抬步走入人群。
依靠追踪法术，原无瑕顺利发现夏菡踪迹。
他找到夏菡时，夏菡正蹲在一个中年修士摊位前，眼冒金光盯着对方摊位上的妖宠。
“这位仙子，您看，我看您是真心喜欢妖宠，才把这只碧眼金晶狐拿出来。”中年修士怀里抱着个竹筐，筐里是一只皮毛蓬松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小狐狸。狐狸抬起眼，一双清透的眼睛如同最为上等的翡翠，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剔透晶莹。而当它微微眨眼时，碧眼中央又显出一圈浅金色。
夏菡眼巴巴地盯着小白狐，“就不能便宜一点吗？”她看向摊主，试图还价。
“碧眼金晶狐！好多女修士都想要一只。我是看您有缘，才肯把它拿出来。二十万下品灵石，不二价！”
“可是。”夏菡脸上露出纠结为难的神色，“只是二十万下品灵石实在太多了。老板你能不能便宜点？”
原无瑕在一旁看了半天，此刻终于忍不住，拉起夏菡，“算了，不过是一只宠物妖兽而已。”碧眼金晶狐这种妖兽，品阶低下，没有战斗力，只能当做宠物养。这只碧眼金晶狐品相虽好，可也不值二十万下品灵石。
这个摊主完全是看夏菡喜欢，狮子大开口。
她若是当真喜欢这种小东西，他能从其他地方弄来。
摊主见状，直接捧着竹筐吆喝起来，“碧眼金晶狐！上等品相！没有一丝杂色，还是幼崽！”
周围人一听，纷纷围上来，尤其是那些穿着不凡的女修士。摊主没说谎，碧眼金晶狐对女修确实有着莫大吸引力。
“欸欸欸，老板，你别喊！”夏菡小脸紧张到冒汗，她一把甩开原无瑕的手，“我要我要！”
原无瑕被甩开后，眸色沉沉，没有再劝。他看着夏菡取出二十万块下品灵石交给摊主，小心翼翼接过摊主手中的狐狸。
夏菡抱着小狐狸，兴高采烈走在人群中，感受到周围女修投来的歆羡目光，她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师兄师兄，你看，小东西它可不可爱？”
那个碰上冤大头，赚到一大笔灵力的摊主已经收摊离去。原无瑕收回目光，看向夏菡。
“你哪儿来这么多灵石？”二十万下品灵石，说多不算多，说少也不算少。十万下品灵石，就足够当年那个邪修出手屠掉古罗村整个村落。
“师父给的呀。”夏菡抬头，惊讶地看向原无瑕，“师兄你难道没有吗？师父给了我好多灵石呢！不过，一下子用掉二十万下品灵石，还是有一点心疼。”她说着，点点怀中小狐狸脑袋，和它小声嘀咕。
这个答案在原无瑕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夏菡出生凡人家庭，在映雪峰修行九年，除了溯霜老贼给她灵石，还能从哪里得到灵石？
然而。
原无瑕眉头渐渐皱紧。上辈子，夏菡明明透露，溯霜老贼为人吝啬，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把映雪峰嫡系弟子佩剑用到损坏，而不得不扔掉。
前世今生的矛盾，让原无瑕困惑不解，心绪复杂。
这种复杂，在回到映雪峰，打开溯霜老贼给他的那些储物袋后，达到顶峰。
出于对溯霜老贼的恨意，他从来没有打开过溯霜老贼平时给他的储物袋，一直都靠清河宗内门弟子月供生活。
万万没想到，这些个储物袋里加起来，光是灵石就有一百多万，更别提各种上品丹药。
原无瑕孤身一人，坐在映雪峰后山亭子里。他望着脚下翻腾的云海，脸上神情从怀疑、茫然，逐渐化为坚定执着。
就算溯霜老贼对弟子慷慨大方又怎样？！
上辈子，他确实是死在溯霜老贼手下。夺命之仇，他无论如何都要报！
想清楚后，原无瑕转身想走，却听见一声不客气的喊声从背后传来。
“喂，你就是溯霜道君的大弟子？”
原无瑕转身，朝对方淡淡地一瞥，“你又是什么人？”
来人是个和原无瑕年纪相仿的少年，他穿着一身暗红色劲装，身量极高，块头很大，足有两个原无瑕那么宽。闻言，他哼了一声，“我是赤火道君的徒弟，我今天是来找你比试的。你敢不敢和我上武斗台比一比？！”
“我为什么要和你比？”原无瑕神情轻蔑，他迈步朝外走去，路过对方时，却被对方伸手拦住。
大块头的少年怒目圆睁，“你怎么一点血性都没有？你凭什么做溯霜道君的弟子？！”
溯霜道君！溯霜道君！原无瑕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冒火，“好，你想和我打是吧？何必去武斗台，就在这里比一比好了！”原无瑕说着，一掌朝对方拍去。
杀不了溯霜老贼，他难道还杀不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正道小子吗？
原无瑕前世毕竟是有机会登上邪修顶峰，统一邪道的人物。这辈子又有修为高深的大能替他打基础，细心教导他。哪怕不用法术，出手也极为不凡。没一会儿功夫，暗红色劲装的大块头少年就呈现落败态势。
原无瑕却没有见好就收。他心里那团憋了九年多的邪火，在此刻越烧越旺，掀起燃原之势。
因为一时怒气，越想越不爽前来找原无瑕比斗的大块头，这时候也感到心悸和危险。他下意识想要用出师父给他的保命符咒，却又觉得有点大材小杨，不舍得。
然而，等他真正反应过来，想用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映雪峰半山腰上常年围绕着一片云海，云海之下是深不可测的山谷。
不知何时，大块头已经被原无瑕逼到悬崖边上。原无瑕趁其不备，一掌打在对方胸口。大块头朝云海跌去，神色震惊，他看向原无瑕，陡然发现，不知何时，他眼中已堆满冰冷的戾气，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就在大块头满心以为自己这回在劫难逃时，一抹流光化为绳索，紧紧捆住他的腰部，把他往上提。
“咳咳咳。”重新回到悬崖边上，大块头双腿发软，忍不住跪倒在地。他看着那抹流光在原无瑕手中消失，望着原无瑕的眼中没有感激，只有惊骇和恐惧。
这个人……太可怕了……
溯霜道君怎么会收这样的人为弟子？！刚才，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原无瑕无心照顾他脆弱的心理，他低头拂去掌心灰尘，漫不经心开口，“还想要和我比吗？”
大块头猛烈咳嗽起来。
原无瑕出掉因为溯霜老贼而产生的郁气，心情大好，乜了对方一眼，转身往回走。
回到映雪峰，原无瑕等着溯霜老贼传唤自己。他不信，发生在映雪峰上的事，溯霜老贼会不知道。然而左等右等，一连好几天，他都没等到溯霜老贼的责骂。
反而等来之前那个大块头期期艾艾的结交请求。
原无瑕被堵住路上，脸上难得显出并非伪装的惊讶。
大块头在原无瑕目光下，尴尬又忐忑地咳了一声，解释道：“我回去想过了。之前那次比试，是我技不如人。虽然你出手比较狠，但你最终不是救我了吗？能被溯霜道君收为弟子，我相信你不会是真正狠毒的人。”
原无瑕在心里忍不住嗤笑起来。呵，不好意思，他就是这样真正狠毒的人。
大块头抓抓头发，神情拘束，看着原无瑕神情期待，“不打不相识，我们就做个朋友呗。”
原无瑕刚想讥诮对方一番，话到嘴边，却忽然收住。他想起一件事。
九年前，他入清河宗时，曾说要成为清河宗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清河宗弟子们崇拜的对象，最后再叛出清河宗，让清河宗狠狠丢脸。这么多年，他一心学剑，加上映雪峰人烟稀少，与其他峰来往也少，反倒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大块头叫做纪开怀，不仅是赤火道君弟子，还是赤火道君幼子，在清河宗交友广泛。如果以他为踏板，自己很容易就能融入清河宗杰出弟子之中。
想到这，原无瑕收起讥诮，面上露出真诚又满含歉意的笑容。他先朝纪开怀道歉，又表示自己很愿意与他结交。
纪开怀摸着脑袋，露出傻乎乎的笑，“没事没事。”他连连摆手，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完成溯霜道君的任务了！可以去见溯霜道君了！
第57章 修仙之以下犯上（三）
映雪峰半山腰的凉亭里。
“溯霜道君, 原师弟已经答应和我结交了！”纪开怀兴高采烈冲上来，对着溯霜道君声音激动。
江姣看着纪开怀兴奋激动的模样，忍不住抬手送出一道灵力。她本来只是来找纪开怀替原无瑕道歉, 没想到纪开怀粗中有细，听出她话语中对原无瑕独来独往、不与宗门中其他弟子交好的担忧，竟然不介意原无瑕之前的行为, 主动说愿意与原无瑕结交。
“委屈你了。”江姣拍拍纪开怀的肩, 感慨纪开怀的赤子之心。
被崇拜的道君拍肩膀，纪开怀激动得眼睛发亮, 他摸摸后脑勺, 笑容赤诚, “不委屈, 不委屈。”能帮上溯霜道君的忙，他高兴着呢。
“说起来, 你为何想要拜我为师？”江姣有些奇怪, 纪开怀是赤火道君幼子, 天资出众, 颇受赤火道君器重。纪开怀出生没多久，赤火道君就说要把衣钵传给他。
纪开怀脸庞上显出几分委屈，“我不想跟我爹学打铁。”赤火道君是名扬修仙界的炼器大师, 纪开怀从小就被他拎到炼器室看他炼器。炼器要火, 偏偏纪开怀特别怕热，从小到大，每次出炼器室, 浑身上下都湿透。
“我想跟溯霜道君您学习您的寒霜剑。”清河宗那么多道君，他打小就希望自己能拜溯霜道君为师，没想到却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连剑都学不会的家伙抢了机会！
听完纪开怀的理由，江姣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轻咳一声，摸出一块冰精送给纪开怀，“我会和赤火道君提一提的。这块冰精用完了，你再来找我。”
纪开怀欢天喜地离开之后，江姣走上峰顶。
“让无瑕来书房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