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只是觉得，这漏洞能让尤念永远离不开自己，却没考虑到这漏洞是用周贝才自己的命换的。
后来的一段时间，尤念总是想和他离婚，所以在周贝才让他们回去吃饭的时候，裴然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问题，他从周贝才眼中看到了死意，他知道自己这次救不会周贝才了，而他也无法去救，于是他选择沉默。
沉默的代价，就是尤念失去了母亲，而他们二人永远无法离婚，他的目的是达到了，但是他却更怕了。
他怕……
有一天尤念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会恨他。
“所以说，你当时真的知道我妈要自杀？”尤念早已经猜到了这一点，但是当她亲口听到裴然说出来时，仍旧不能平静。
感受到尤念对自己的推拒，裴然抱紧她解释道：“周贝才第一次自杀是抱了必死的心，她后来的活着只是为了让自己达成目的。”
“从咱们结婚的那天起，她就想死了的，我劝过她也威胁过她，可她已经疯魔了，她认为我对她的劝诫威胁，只是害怕她死后那份合同生效。”
“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我？”尤念在听到裴然讲的第一个真相后，她对自己的母亲就生出了一丝怨愤。可就算这样，她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裴然帮她擦了擦眼泪，轻声说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告诉你呢？”
“你知道周贝才临死前对我说了什么吗？她说她活着好痛苦，她受够了苦日子，也恨尤德海死后断了她的活路。”
直到尤德海去世，周贝才才知道这世间最贫穷最苦的是什么，是当你还活着的时候，而你爱的人却不在这世上了。
裴然无法把这些话告诉尤念，因为这其中牵扯了太多，而且就算尤念知道了，也挽回不了任何事情。但错了就是错了，裴然的确有错，在这一点上他的确对不起尤念，他不应该剥夺一个子女想要挽救母亲性命的心。
但一切错误已经造成，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对不起……”裴然如今也只能这样说了。
“……”
今晚裴然对尤念说出的两个真相实在是太沉重了，尤念的心是沉的，但整个人却轻飘飘的找不到真实感。
裴然不放心把这样的尤念一个人留在家里，于是他留了下来，尤念睫毛颤了颤，看到了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她这里就只有一间卧室，小床不大，勉勉强强只能睡上两个人，裴然抱着尤念去睡觉的时候，原本安静的小姑娘忽然又哭了，她的泪水浸湿裴然的衣服，她沙哑着声音说：“裴然，我好恨你。”
裴然没说话，抱着她躺在拥挤的床上。
安静的房间中只有尤念微弱的哭声，她抽噎的喘了两声，接着又哑声说了一句：“可我更恨我妈妈。”
周贝才的偏执与扭曲泯灭了尤念对她的最后一丝爱意，她只要一想到周贝才自杀未遂后，轻拉着她的手说她再也不会自杀、再也不会抛下她的样子，尤念心中就塞满了无数的冰块，她这个女儿，到头来只是为了她完成她所得不到的一切的。
她妈妈借着爱她的名义其实从未替她考虑过，之后她更不是为她而活。
尤念很想知道，当周贝才用自己的性命做筹码威胁裴然和她立字句的时候，她有没有想过她这个女儿，心中又有没有一丝愧疚。
周贝才是真的爱她吗？
不，她只是被儿时的噩梦吞没了，穷怕了的她活在贫穷的阴影中走不出来，于是尤念成了她的发泄工具，成了她儿时在噩梦中幻想中从头再活一遍的美梦。
被噩梦吞没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再去争取这一切，她早死在最贫穷的时候，于是她把尤念当成了救赎希望。
而尤念，又何其无辜呢？
“……”
第85章 老公的念念（五）
尤念哭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眼睛肿了, 因为情绪不好, 所以她在家闷了一天。
裴然是想接她回右宅住的，但尤念并没有答应。因为她母亲的事情, 此时她对他还存了分气，就算她不怪他，但也不能就这么快原谅他。
她想，还是等一切都尘埃落地再说吧。
裴然这人很有城府手段，尤念很怕自己回去后再次被他吃的死死的，婚后那一年留给她的阴影实在太大了，如今她才刚得到自由，绝不能轻易跟他回去, 何况她这两天还有事情要做。
尤念还记得自己要去应聘星城教师的事情，趁着调整的时间，她在家里准备了些材料。裴然自从她那次病后就配了出租房的钥匙, 如今这里就像他的休息站, 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尤念根本就拦不住他。
“在看什么？”
趁着裴然出去的时间, 尤念正在偷偷翻书，耳边忽然传来的一道声音，吓得她一哆嗦。
下意识就把手中的书阖上藏在了衣袖下, 回头，裴然微微倾身正站在距离她极近的地方，尤念赶紧将人推开, 恼怒道：“你吓死我了！”
她要去星城应聘的事情根本就没敢告诉裴然，一是怕他不答应，二是怕他搞破坏。这男人手段是又坏又狠，她也看得出来，裴然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坐这职业。
虽然尤念收的很快，但那瞬间中裴然还是看到了教材上写着的几个大字，眸底微暗，他将手掌搭到尤念肩膀上，状似散漫道：“你要是没干什么亏心事，你怕什么？”
尤念一噎，用半个身子挡住书迅速的塞在桌子底下，她是很怕裴然询问她在看什么的，所以把书藏好后还特意回头看了裴然一眼，裴然对着她弯唇一笑，漂亮无辜的样子好似并没有在意。
其实他哪里是不在意，只是看着尤念这仓鼠似的蠢萌举动，懒得拆穿她而已。
“你明天白天不要过来了，我要出门。”吃饭的时候，尤念想起了个事。
裴然夹菜的动作一顿，慢悠悠将夹到的菜放到尤念碗中，他问道：“你要去哪儿？”
“就……出去逛逛。”
裴然侧头看了看她，他发现平时吃饭慢吞吞的小妻子这会儿动作迅速，甚至整张脸都要埋在碗中了。
相处十几年，裴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反常，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指，他神情不变，只是例行温柔问道：“和谁去，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不用，你去忙吧。”尤念因他这温温缓缓的态度少了分警惕，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她解释道：“我有人陪的，你可能不认识，她叫小叮当。”
在校园时期，尤念从不敢在裴然面前提起小叮当的名字，后来她准备结婚的那段时间，小叮当又远飞国外，裴然就更不会认识这个人了。
“小叮当？”
尤念还以为他就随耳一听，没想到他微微眯眸，慢悠悠又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好似在记忆中搜寻什么。
“你认识？”尤念的心快速一跳。
裴然瞥了她一眼，声音泛着凉意回道：“当然……认识。”
而且认识的时间还不短了。
上高中的那会儿，裴然发现尤念喜欢上了陆南诸，当时他想杀人的心都有，顺势就把陆南诸的祖宗十八代扒了一遍，这一扒不要紧，他刚好又扒出来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小叮当。
从对陆南诸起敌意，到后来的虚伪平静，裴然只用了一个‘小叮当’的时间。
因为他渐渐发现，陆南诸不仅仅不认识尤念，还和那个叫小叮当的女孩儿走的很近。尤其是当他得知陆南诸的女朋友就叫小叮当的时候，他无比的愉悦，他看得出陆南诸和他是属于同一种人，尽管那人看似凉薄，实则很容易走火入魔。
而那个让他走火入魔的人，绝不可能是尤念。
“你、你怎么认识小叮当的？”尤念眼睛睁大，听到他这话不由有些紧张。
小叮当身上承载了尤念校园时期所有的少女秘密，尽管她现在已经和裴然说开，但她也不想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他知道。
裴然见尤念这慌慌张张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想起了陆南诸。就算尤念对陆南诸没有爱意，但她那所谓的崇拜迷恋也极为让裴然不舒服，冷笑了一下，他故意说道：“我怎么就不认识了？”
“她不就是陆南诸的女朋友么。”
他是在提醒尤念，陆南诸有女朋友的事情。
尤念的思维和他不在同一频道，所以她自然get不到裴然话中的点，只是认真解释道：“他们早就分手了，小叮当只是他的前女友。”
裴然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你知道的倒是听清楚。”
她失忆后刚刚和小叮当恢复联系，自然对她的事情很清楚啊。尤念莫名其妙的看了裴然一眼，没在搭理他。
“……”
尤念原本是想约苏糖出来的，但自从那次两人见面被萧辞拦截后，萧辞觉得她不听话，带着她飞去国外待了一个月。刚好小叮当最近约她，于是她就把这小姑娘叫了出来。
小叮当算是尤念的学妹，在年龄上也小了尤念两岁。说起来，当初她随着小叮当追求陆南诸的时候，其实陆南诸也小了尤念一岁，她记得裴然就经常拿年龄的事情刺激她，说人家陆南诸绝对看不上年纪比他大的。
裴然想要尖酸刻薄，那嘴中吐出来的话是一点不留情面，尤念时常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和陆南诸在年龄上差的不是一岁而是七八岁，好似她老牛吃嫩草一样。
“燃花小姐姐！”
两岁的年龄差看似不大，但尤念每次看到小叮当，都会产生自己大出她十几岁的错觉。
小叮当今天穿了身奶白的裙子，还套了件小可爱似的粉色外套。可爱就可爱在她外套帽子上挂了两条粉色兔子耳朵，而她跑过来时又戴着帽子，于是那两条耳朵在她面前扫来扫去，她就好像是只兔子玩偶。
就这身衣服，尤念就是再年轻两岁，她也是不敢穿的。而小叮当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这种风格，因为她是娃娃脸又有一双杏眸，所以这种可爱风穿在她身上不仅没有违和感，反而还会给人一种萌炸了的感觉。
“咱们先去商场逛逛？”没忍住，尤念在帮她把帽子拂落的时候，伸手捏了捏她的兔子耳朵。
心中忽然多了抹好奇，当初她和陆南诸谈恋爱的时候，也是一直保持着这种风格吗？
小叮当很喜欢亲近人，她在见到尤念的时候，先是给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和尤念关系好的几个朋友中，苏糖和小叮当性格最像，但苏糖洒脱爽朗，不像小叮当一样，走个路都喜欢挎着人，开心的时候还总爱和尤念十指相扣。
尤念今天出来是买衣服为主，因为两天后她就要去面试，所以想买身正式些的衣服。
她们是在步行街约见的，所以就逛的步行街的商场，但在这片区域中就属陆氏旗下的商场最多最繁华，尤念心细，因为小叮当的缘故本来都准备避开她知道的那家商场了，但小叮当好似一点儿也不在意，拉着她就去了陆氏旗下规模最大的那家商场。
“当当，你、你知道这是陆氏旗下的商场吗？”尤念看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还是决定提醒她一下。
“什么陆氏？”小叮当果然是不清楚，她眸中闪过一丝迷茫，接着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有些纠结道：“可我最喜欢这家商场了，三楼有几家店铺，里面卖的衣服都可好看了，姐姐一会儿你挑完衣服陪我过去看看吧？”
尤念没跟上小叮当的思维，她感觉的出小叮当在听说这是陆氏的商场后是有一丝在意的，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她又感觉小叮当什么也不在意。
小叮当虽然看着娇娇俏俏不靠谱的样子，但她还是很懂事的，她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坚持先陪尤念买到合适的衣服后才拉着她直奔三楼，尤念虽然有颗少女心也很喜欢这种萌哒哒的衣服，但她脸皮薄总觉得自己不适合。
她记得，自己失忆后裴然给她穿过类似的可爱风，但那衣服虽然可爱还是成人的款式，不像小叮当看中的衣服，处处都透出一种可爱少女风。虽然说着自己不适合，但尤念没受住小叮当的疯狂安利，最后……还是买了一套萌哒哒的睡衣。
如果，如果她能提前预知到自己买了这身睡衣后裴然的反应，她发誓她绝对是打死也不买的。
女生逛街时总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两人从上午逛得下午，体力消耗的差不多后，她们准备去商场旁边的餐厅吃饭，期间裴然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对于她不回去吃晚饭表现的情绪不高。
餐厅是小叮当推荐的，深知她吃货属性的尤念在她的带领下品尝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原本她们着一天过得都是十分愉悦的，但是在吃饭的中途，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饭吃到一半，正对着大门而坐的小叮当忽然僵住了，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般眼睛睁的大大的，尤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要询问，就看到小叮当匆匆戴上头上的帽子将小脑袋垂的低低的。
她小半张脸都藏在了帽子里，虽然她人是匿了，但尤念看着她头顶那条巨显眼的长兔子耳朵，张了张嘴有些想笑。
这姑娘这是又怎么了啊。
尤念看着她头顶晃来晃去的粉色耳朵，总感觉她是在故意卖萌。不过她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的视线扫过一角，发现不远处有人正在走近。
尤念她们所处的位置，是一条直通VIP包间和二楼的必经之路。她侧头轻笑的时候，刚好有人走到她们身边，那人身形挺拔气息清绝，尤念顺着他笔直的长腿一路往上望，在看到他面容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转为呆愣。
陆南诸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侧还站了几名西装革履的男人。
在路过尤念这一桌时，他脚步有了一瞬间的停顿，睫毛轻颤时他好似淡淡扫了‘粉色兔子’一眼，也就只有那一眼，他就迈步从两人身边经过。
就这么短短的几秒中，尤念看了看陆南诸又扭头看向小叮当，她能很清晰的看到小叮当帽子上的耳朵一直在颤。
颤啊颤的，长长的耳朵颤动间轻轻扫过陆南诸的手背，陆南诸指尖微动，垂眸时，凤眸幽深冷凝看不透一丝情绪。
空气中有些凉森森的。
“……”
从餐厅出来前，尤念总觉得小腹有些不舒服，刚站起来准备去卫生间看看，小叮当就叫住了她，直接脱下了她的兔子外套系在她的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