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娇这回儿正捧着碗吃着蘑菇鸡圆, 闻言,便撂了碗, 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眼睛则是看向了刘婆子身边的妇人。
这妇人瞧着年纪不小, 头发已经花白,可是梳得很整齐,用一根木钗簪着,比寻常妇人胖些, 脸上也圆润的瞧不出褶皱,笑起来时格外仁厚的模样,对着叶娇格恭顺道:“老奴姓莫,见过二少奶奶。”
叶娇在外人面前素来都有端方模样, 这会儿也是一样, 笑容和善:“莫妈一瞧就是和善人, 坐吧。”
等两个婆子坐下, 叶娇才看向了莫婆子。
感觉到叶娇的视线, 莫婆子立刻坐直了身子,脸上笑容依旧。
叶娇便问道:“莫妈平时都做什么?”
“回二少奶奶,我是个喜欢做吃食的,之前在夫人身边照顾二少爷和三少爷,等两个少爷大了,我就在小厨房里做事。”
刘婆子则是适时地给了补充:“二少奶奶喜欢的杏酪便是她做的最好了,就连我也是从她手上学的。”
叶娇闻言,笑容立刻真切了些。
又听刘婆子道:“二少奶奶坐月子时喝的那些汤水,也是她做的。”
刚刚还真切的笑容不自觉的垮下去不少。
不过叶娇却依然乐意留下莫婆子。
其实对于柳氏给的人,叶娇是没有任何怀疑的,柳氏对待儿子儿媳都是极好,事事都紧着他们,这次给人也是真心实意。
特别是柳氏连莫婆子的身契都交给了叶娇,就等于是把这个人送给了她,足以见得没有半点私心。
等刘婆子回去时,柳氏便问了问:“娇娘可中意?”
刘婆子回道:“二少奶奶瞧着就是喜欢的,我前脚走,后脚二少奶奶就让莫婆子煮面去了。”
柳氏闻言也是一笑:“能吃是福,给了她也是好事,”声音微顿,“况且莫妈长了个菩萨脸面却有不少手腕,一定能护住娇娘的。”
关于这点,刘婆子也点头赞同。
在她们心里,叶娇最是心善不过,毕竟柳氏和刘婆子没有见过小人参对待外人的淡漠,也不知道小素一言不合就打人,在她们面前,叶娇从来都是最乖巧的,尤其是那双眼睛,生的极好,干净水亮,让人瞧了就想多护着些,小素则是小小的一个,瘦瘦巴巴的,感觉可怜得很。
那就要送个有点手腕又忠心的过去,莫婆子是签了身契的,自然不会有二心。
而刘婆子扶着柳氏去了小佛堂时,小声问道:“夫人,二少奶奶有身孕,要多个人手伺候是应当的,可大少奶奶那边怎么也要添人?”
柳氏跪在了蒲团上,捏着佛珠,微微闭上眼睛,道:“大郎家的如今比之前好了很多,性子也修正了些,但是他娘家那边最近可不太平。寻常她和爹娘的来往我不管,可要是她娘家哥哥想诓她,只怕她瞧不出,总要有人在旁边出主意。”
刘婆子有些惊讶:“夫人怎么知道大少奶奶娘家不好了?”分明平时来往不多的。
柳氏又转了转珠串,神色淡淡:“方家一家子都小气得很,往常逢年过节送个礼也多是不超过一吊钱,今年突然给了一个前朝官窑的瓷瓶,若说是白给的我可不信。”
“可咱们也回了他们小玉佛啊。”论起价钱,祁家送去的小玉佛能买好几个瓷瓶子了。
柳氏语气平缓:“他家素来是只进不出,只记得送过什么,却不记得别人回了什么,等着吧,早晚会上门的。”
刘婆子没再说话,这毕竟是主子的事情,她也不好多说。
就是在心里觉着,怪不得大少奶奶是那么个脾气……家庭熏陶真的很重要。
而叶娇在得了莫婆子后,就带在了身边,然后又挑了几个小厮,让他们把住院子的门户,至于教导手下人的差事都交给了莫婆子,小素也跟着学,没几天就把院子内外安排的妥妥帖帖。
不过原本在院子里做事的婆子们和莫婆子起了两次冲突,但都没闹到叶娇面前,小人参就只听了声儿,常常是事情还没起来就消停了。
等天气转暖时,怀孕四个月的叶娇睡得比之前少了些,也常趁着春色正好出去走动,不过每次都小心谨慎。
不仅仅因为李郎中的叮嘱,还因为叶娇觉得自己这次的肚子比上次的大了些。
上次怀着旭宝时,小人参在前几个月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该吃吃该喝喝,除了睡得多外,旁的都没什么感觉。
可这次显然比上次显怀的快了些。
尤其是晚上睡觉时,她总怕不小心压到,便一直紧紧靠在祁昀怀里。
因为祁二郎睡觉时基本不动,睡着时什么样,睡醒了还是什么样,让他抱着也能帮叶娇睡得稳当些。
这让叶娇常常一觉醒来,瞧见的就是自家相公好看的锁骨和颈窝。
外面天已大亮,叶娇稍微动了动,而后就看到祁昀睁开了眼睛。
其实祁昀早就醒了,但是他怕吵醒叶娇,便躺着闭目养神,一直到这会儿才睁眼瞧她,对上叶娇还带着水汽的眼睛,男人便笑着低头亲了亲。
叶娇昂着头让他亲,不过刚睡醒了之后总会有些迷糊的,她便把脸埋在男人怀里,手脚都缠着他,又磨蹭了一会儿才算清醒过来。
等吃早饭时,已经是辰时三刻了。
祁昀拿起了个水煮蛋,在桌上磕了一下,而后又揉了揉,等到蛋壳有了裂纹后便一边剥一边道:“大哥和铁子差不多下午就会回来了,到时候三郎也差不多到家。”
叶娇闻言,问道:“不是说三郎要准备乡试?”
这次的乡试是加开恩科,秋八月便开始了,祁明过年之后就回了书院苦读,之前说的是要等到考完才回来。
祁昀则是把剥好的水煮蛋放进叶娇的碗里,缓声回道:“他这次是回来准备应试之物,也要置办科考要用的东西,乡试不比之前的县试府试院试,很是严苛,要准备的东西也多。”
这并不是祁昀夸大其词,乡试为了防舞弊十分苛刻,不仅是进场之时要脱衣检查,进去了之后,只要大门一封,哪怕是里面走水了都不能打开。
年年都有在里面发病猝死的考生,但哪怕是死了,也不会被送出来,而是要等到几天考试完毕后打开大门才能处置。
科举之路艰难,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每个读书士子的梦想,但是真的能做到的却没有几个。
祁昀给叶娇夹了一筷子菜,嘴里道:“学问上的事情家里帮不到三郎,但是在准备考试一应物件上,还是能帮上不少忙的。”
叶娇不由地看他:“有要我帮忙的吗?”
祁昀想了想,道:“我得了只紫毫笔,回头让他试试顺不顺手。”
叶娇则有些跃跃欲试:“那我给三郎打个穗子可好?”
祁昀轻咳了一声,倒不是他瞧不上叶娇的穗子,但自家娘子的手艺实在是与众不同,且不说穗子能不能带进去,光说那总是清奇的造型……只怕会影响发挥。
况且,娇娘打的穗子从来都是给自己的,鲜少送人,给三郎还不如给自己呢。
祁昀也不回答,只管笑着给她夹了一块沙糕,成功转移了小人参的注意力。
而在镇子里,叶平戎骑在马上,正摸着袖中的荷包,那上面便是叶娇打的穗子,他一直随身带着。
在一旁同样骑着马的铁子笑了笑,对着叶平戎道:“叶少爷,眼瞅着就要到中午了,不如找个地方吃些东西再走?”
他们早早的赶路,到现在也有三四个时辰粒米未进了。
但是叶平戎一心想的就是叶娇,特别是知道了叶娇身怀有孕后,叶平戎恨不得直接飞到自家小妹身边瞧瞧她。
只是京城里面的事情耽搁了一阵,叶平戎好不容易稳定了军中事务,然后又要同华宁长公主一起选择府邸,还有给自家妹夫看铺子,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三瓣用。
终于得了空闲,这才和铁子一到回来。
若是之前还能有心情歇脚吃喝的话,如今眼瞅着还有十几里路就要到祁家时,叶平戎便越发的耐不住性子,也就顾不上肚子饿不饿了,直接道:“不急,还是早早回去的好,莫要让娇娘等急了。”
铁子闻言便不再多说,准备和叶平戎一道快快穿过镇子早早回家。
可就在这时,前面突然有了一阵喧闹声。
铁子望了一眼,就发现是方励和董氏经营的药铺前面有了动静。
瞧着是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年轻人,似乎在嚷嚷什么,可是不等他们说完,铺子里就有人捂了他们的嘴把他们给弄了进去。
周围只当有人他们是发了疯病的,往常祁家药铺外面这事儿也不少,自然没人在意。
可是很快,就有个伙计小跑出门,刚一出巷子,就瞧见了坐在马上的铁子。
他立刻改变了方向,朝着铁子这里跑过来,等铁子拉住了马,便跑上前昂着头道:“可不好了,出事儿了!”
铁子听他说的严重,便翻身下马,拉住了他道:“何事?说清楚些。”
伙计忙道:“有个妇人到铺子里撒泼,跟个疯子似的,一会儿说是二少爷无缘无故的就要把他们赶出城去,一会儿又说他儿子能有大出息,偏偏东家断了他们的生路,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二少爷受用了她女儿,却不认账。”
此话一出,铁子第一反应是不信,毕竟是日常看着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如胶似漆的人,说谁都有可能,二少爷着实不可能,不过铁子却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马上的叶平戎。
对上的,就是一张神情淡漠的脸。
铁子虽然不知道原委,可他还是给自家主子争辩了一下:“叶少爷,我家二少爷不会的,这定然是有人硬赖到他头上。”
本以为叶平戎要生气,谁知道铁子却看到叶平戎点点头,回了句:“我知道,他那个身子骨也没什么乱来的本事。”
铁子:……
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夸少爷呢?
可下一秒,叶平戎也下了马,对着铁子道:“我跟你一起过去瞧瞧,走吧。”
第115章
叶平戎也认识祁家药铺, 之前孟氏还装作是孟氏药铺的老板娘时, 曾经被董氏邀请过来吃茶, 叶平戎还在外面当了好一阵子护卫,他也是在此处和自家妹子重逢的, 对这里自然记忆犹新。
只是与那时候略有不同的是, 如今祁家药铺做大了,瞧着气派许多。
方励虽然为人谨慎方正, 却并不是个善于商业钻研的人, 接管了药铺后不过是温饱而已,并没什么大只想。
可在有了儿子以后, 方励一门心思把生意做大些再大些,借此来给自己的妻儿攒家底, 自然是愿意花费心思多方考量,诸多谋划,没两年便把祁家药铺给扩大了一倍。
之前是吞了左右两边的铺子,如今连街对面也被他盘下来。
原本的祁家药铺卖的是药, 对面则是李郎中带着其他几个郎中坐镇的医馆,对街而望,也做得有声有色。
但既然是祁家产业,挂的自然是祁家的牌子。
叶平戎瞧着, 想着是妹夫的产业, 便不能坐视不理, 纵然他不相信那疯妇说的话, 但也要去看看的。
再不济, 他现在也是朝廷官员,真出了事也能撑个腰。
铁子心里也急,他有些瞧不出叶平戎说的是不是反话,若是被叶平戎误会了自家二少爷就不好了。
听了叶平戎的话,铁子立刻应声,跟了句:“我也去瞧瞧。”而后快步跟上了叶平戎。
刚一进门,方励便瞧见了他们。
让人去请祁昀便是方励授意的,这种就是二少爷的家事,他不好掺和,在这里也是为了等祁昀,结果却等来了叶平戎和铁子。
因着上次叶二郎来闹时,方励见过叶平戎,也知道他是二少奶奶的亲哥,便立刻走了出去,拱手道:“原来是叶少爷来了,有失远迎。”
叶平戎回了个礼,铁子则是和方励见了礼后轻声问道:“方掌柜,人呢?”
因着铁子是祁昀身边得力的人,对他没什么好隐瞒的,方励便抬了抬手,引着他们去了后院。
而在穿过前厅时,铁子看了一眼,就发现那边地上有一摊碎瓷片还没有来得及收拾,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了?”
方励脸上有些无奈:“就是刚刚那几个人被拽进来的时候,吵闹不休,随手便碎了两个瓶子,这可都是上好白瓷啊。”
铁子也听出了方励的心疼,忙说了两句安抚的话,便和他往后院走去。
刚一过去,远远的就听到了个尖利的声音:“让祁二出来!他对不起我家,对不起我家女儿!我家为了他们累死累活,结果就得了这么个结果,家大业大还要跟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过不去,世道不公,世道不公啊!”
几个人加快了步子,穿过长廊,便有个妇人正坐在地上,嘴里嚷嚷着,一边拍大腿一边拍地,蹭了一身土,偏偏中气十足,听着就格外有力气。
而一旁,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拽着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一言不发,尤其是那姑娘,脸色刷白,满脸的泪水,似乎是吓得狠了。
另一边,便是几个药铺里头做事的伙计,还有拧着眉头看着他们的董氏了。
对于这三个人的身份,董氏一清二楚。
之前柳氏为了护着儿媳妇直接打发了小妖精一家的事情,整个镇子上都传遍了,董氏平时和那些后宅妇人们品茶看花时,就连城里面的官宦家的娘子都说叶娇好福气,得了婆母的照顾。
毕竟这婚后女子最大的一座山便是和婆婆处关系,越是官宦人家的婆母越喜欢搞事情,今天叫儿媳妇来立规矩,明天给儿子塞个妾过去,这都是常事了。
倒不是他们故意家宅不宁,而是这一个家里父辈老去,要看儿子的本事,若是儿子被媳妇笼络了,有些婆婆便觉得自己儿子便不会孝顺。
索性搞风搞雨,搅合了他们,只要拽住了儿子就好,左右她们心里儿媳妇不过是外人,受多少苦她们才不管呢。
更有甚者就是吴家那样,婆母纵容妾室害死发妻,简直叹为观止。
如今,祁家的做派当然很快就被当做正面例子,被这些当儿媳妇的迅速传播开来。
作为祁家手下的掌柜娘子,董氏专门去打听了一下,很快便知道了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