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听到姓石,刘荣就有些猜测,如今得了确认,他立刻露出了个笑容。
不过马上就把笑容掩饰了,转而道:“将军,左右你也要找人送,倒不如我去,也来的稳妥。”
原本楚承允的意思便是躲开自己的关系,让外人瞧着只是石天瑞和叶平戎关系好,与自己无关便是,叶平戎打发手下侍卫去也就是了。
可刘荣如今也是有正经官职的,上赶着做这种跑腿的活儿倒是让叶平戎意外。
刘荣却很有自己的道理:“我也想去认识一下这位石大人的。”
叶平戎一听,先是惊讶,继而觉得欣慰。
刘荣是在战场上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若说叶平戎对朝堂之事不甚敏感,那刘荣就是彻彻底底的迟钝,从不走那些弯弯绕绕,心思一眼看到底。
好处自然是有的,为人纯善忠诚,也能得到楚承允新人,但刘荣这样的武将很容易被人下套坑害。
如今他居然能有心眼儿认识一下皇帝看好的朝臣,叶平戎自然甚为宽慰,这自然不算结党营私,只能说刘荣的眼界比以前高了不少。
却不知刘荣存的完全是旁的心思,不过他看起来正气凛然的,把叶平戎也给糊弄了过去。
只听叶平戎道:“成,你去送也是一样的。”
这个差使交给了刘荣,刘荣恭恭敬敬的接过了花盆,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而后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前厅。
而在后堂,石氏进门时,就听到了阵阵欢笑声。
“如意,来,到舅母这里来。”华宁半点公主架子都没有,笑眯眯的拍着手,逗着小姑娘。
坐在毯子上的便是龙凤胎,穿了红色的衣裳,肉嘟嘟的,正被众人哄着动一动。
如意自不必说,哪怕把她随便撂在那里都能自己和自己玩儿起来,人越多越高兴,听到华宁喊她,如意露出了一个笑,软软的喊了声“舅母”,弄得华宁心软成一片,一把抱到怀里哄,旁边自有人说吉利话儿。
可是宁宝却一动不动,坐了会儿,觉得累,身子一歪就躺下了,一动不动的团起来,打了个哈欠就睡了过去。
任谁叫都不动弹,顶多翻个身,对于不远处榻上摆了一圈儿的小物件也丝毫不感兴趣。
抓东西?哪儿有睡觉有意思。
叶娇在一旁瞧着,突然觉得这抓周似乎也不是什么容易事儿。
按着规矩,抓周要在午膳前抓完,而来瞧抓周的也并非是所有宾客,只限亲朋。
故而在龙凤胎被抱到榻上时,旁边站着的人并不多。
石氏常来常往,和两个孩子亲近,这次也带了物件来给他们的抓周礼添东西。
给如意的是一把金质的剪子,不过是个样子,周围都磨得圆圆的,也打不开,伤不到人。
而给宁宝添置的是根很名贵的紫毫笔,笔杆比起普通的来的细也来的短,很适合小孩子。
叶娇瞧了,笑着和石氏道了谢,石氏回了个笑,而后就和华宁站到了一处。
不过是个寻常事,看在旁人眼里却透着不同寻常。
石氏和温家的事情早就是京城里的一个谈资,说什么的都有,嘴毕竟长在个人的脸上,谁也堵不住。
而这事情吃亏的是石氏,温家确实是对她不起,但是更多的人依然在背后诟病的是石氏。
男人说她不贤德,女人笑她生不出,总归是说什么的都有。
而这些笑声和讥讽都在石天瑞归京之后荡然无存,现在华宁和石氏交好的事情也不是秘密,旁人便多一个字都不敢说。
世上之事本就如此,过得凄惨的却总要被冷嘲热讽,想要堵别人的嘴,只有能耐到让旁人说都不敢说,提都不敢提,便是了。
现在瞧着石氏与华宁言笑晏晏,众人心里都有数,对待石氏也比往日热情。
石氏瞧着依然是那张淡淡浅笑,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只是她自己知道,这些人到底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这会儿石氏不过是随口应付罢了,只有在瞧着叶娇的时候,石氏眼中才满是暖意。
小人参这会儿并没有同旁人说什么,而是盯着自家两个乖宝,拍着手轻声道:“宁宝,如意,来抓周了。”
之前叶娇对着龙凤胎解释过抓周的意思,却没有培训过他们要抓什么。
有不少人家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得到郎君疼爱,会在抓周前教孩子能抓什么不能抓什么,就为了讨个吉利。
叶娇却没有这么想过,她把这件事情当游戏,孩子不管如何她都喜欢,而且叶娇也挺好奇自家孩子会抓什么的。
祁昀则是早早的就把抓周的东西都准备的整齐完全,尽数放在睟盘里,都是吉利的物件儿,抓什么都挑不出错处。
纵然祁昀不信抓周定终身的说法,可他依然考虑周全。
归根到底,祁二郎还是那个让一切尽在掌中的人。
如意是第一个站起来的,她现在走的已经很稳当,说话也清楚,绕着盛放物件的睟盘看了一圈儿,就对着叶娇问道:“娘,你喜欢什么?”
叶娇一听,便知道这孩子想拿个东西送自己,心中微甜,脸上一笑,嘴里道:“如意找自己喜欢的,你喜欢的娘都喜欢。”
如意“哦”了一声,然后又绕着看了看。
到底是刚满周岁的奶娃娃,很多东西都不认识,她只能伸手摸了个自己能拿得住还很漂亮的。
晃悠了一下,瞧这上面的花纹,如意脸上立刻有了笑容,半点不记得这东西自己以前见过。
一旁站着的莫婆子立刻道:“姑娘抓了玉如意,以后定然事事如意顺心。”
叶娇一听就高兴了,抱起如意亲了亲,逗得小姑娘笑个不停。
只是当叶娇看向宁宝的时候,就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宁宝和如意不一样,他知道抓周的意思,可他不太乐意伸手,只是坐在那里,瞧着睟盘里面的物件,眼睛却时不时的看着旭宝。
旭宝也不大明白他为什么瞧自己,有些茫然。
祁昀则是轻咳一声,轻声道:“宁宝饿不饿?抓完了就吃饭了。”
宁宝又看了看祁昀,肉嘟嘟的小脸来回转了转,然后慢腾腾的把手伸向了睟盘。
而后,提起了一把小木剑。
莫婆子立刻道:“宁少爷抓了木剑,日后定能身体康健,当个大将军哩。”
此话一出,众人都跟着交好说吉利话儿,好像宁宝未来真能当将军。
只有旭宝嘟起了嘴巴,有些不乐意的在祁昀怀里扑腾,小声嘀咕:“弟弟肯定抓错了。”
祁昀拍了拍旭宝的小屁股,他虽然不大相信抓周定一生的事情,不过这会儿也就逗逗自家孩子,道:“这还能有错?抓什么就是什么,想来你弟弟自己也乐意学武的。”
旭宝瞪着眼睛看着祁昀:“那旭宝要重新抓。”
祁昀有些好奇:“你想抓什么?”
“抓娘亲,抓到就是旭宝的。”
祁昀则是抱着他,弯起嘴角,淡淡道:“晚了。”
旭宝嘟嘟嘴巴,直接趴在祁昀肩上,自己跟自己生气。
不过他的气也没生多久,等到吃长寿面的时候,旭宝就端着小碗坐在龙凤胎中间,这边喂一口,那边喂一口,瞧着朝着自己张开嘴巴的弟弟妹妹,旭宝立马笑起来,喂得更加起劲儿,一旁的莫婆子则是紧张的盯着看,时刻准备接手。
叶娇则闹不清楚这孩子在乐什么,不过见他开心了也能放心些。
一直到天色渐暗,宾客才渐渐散去。
热闹了一天的祁家渐渐归于平静,前面的残羹冷炙自然有人打理,祁昀则是觉得叶娇定然累了,早早的回去准备陪她。
果然一进门,就瞧见叶娇正靠着床架打哈欠。
见他回来,叶娇起身想去帮他宽衣,祁昀则是快走几步扶着她重新坐好,缓声道:“既然累了就歇歇,孩子们呢?”
叶娇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起身,依然靠着床架,慢吞吞的回道:“抱下去睡了,他们今天没睡午觉,也就歇的早些。”
祁昀点点头,亲了亲她的脸颊,而后快步去换好衣裳,洗了手脸,让人端了两盆热水来,而后祁昀自己端进屋,放到了床榻旁边的脚凳上,轻声道:“娇娘,醒醒,泡了脚再睡。”
因着如今已经是盛夏时节,平常穿的少才舒坦,只是因着叶娇畏热,往常贪凉,吃冰酪睡凉屋是常事。
叶娇自己知道自己无事,她能滋养祁昀也就能滋养自己。
但这些事情祁二郎都不知道,他只想着要每天泡一泡,也好帮娇娘散散寒气,对身子好。
左右这事儿也挺舒坦的,叶娇也就没有拒绝过。
半睡半醒的叶娇应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开,直接踢掉了绣鞋,拽掉袜子,微微拎起裤腿就泡了进去。
祁昀则是搬了另一盘水来,自己坐到叶娇身边,一面脱鞋袜一面道:“刚才皇上来过,说起你送的草,他似乎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的。”
叶娇含糊的“嗯”了一声,而后身子一歪,就靠在了祁昀肩头,闭着眼睛道:“慧娘不会告诉他的,还有,那是花,不是草,就是花谢了而已。”
祁昀笑了笑,却没有问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奥妙。
娇娘说有用,那就有用便是了。
不过祁昀又接着道:“还有,我瞧见翰林院有个官员同石大人说了好久的话,还想要送东西,石大人没收下。”
叶娇的声音依然懒懒的,顺口问道:“为什么?”
祁昀淡淡道:“我只隐约听了一句,具体的没听清,大约是想要求娶石大人的妹妹吧。”
此话一出,刚刚还半睡半醒的叶娇立刻睁开了眼,抬起头看着祁昀,有些惊讶:“有人要娶映秀?”
祁昀点点头:“嗯。”
叶娇并不意外有人会喜欢石氏,毕竟在她眼里,石氏是个极好的姑娘,有人相中才正常,但是石氏从未接触过什么翰林院的官员,话都没说过就有人上赶着提亲,着实是有些奇怪。
盲婚哑嫁那是寻常人家,这京城里多多少少是要相看一下的。
祁昀则是安抚一般的偏过头蹭了蹭她的脸颊,缓声道:“这些事情自然有石大人去决断,他作为兄长,这是他分内之事,只是以后你在出门参加茶会花宴的时候,少不得被人问起这事儿,到时候只说不知便好。”
叶娇盯着祁昀看了一会儿,便点点头:“嗯,我记着了。”
祁昀瞧着她,眉眼柔和的问道:“娇娘不问问我缘由?”
叶娇又靠在了祁昀肩上,闻言回道:“相公定然是觉得映秀不会点头的,我也觉得她不会点头,如今映秀日子过得好好的,她自己能给自己拿主意,旁人谁都管不了她,我何必掺和。”
虽然这话说的和祁昀心里想的不大一样,但是道理却是一样的。
那翰林官员定然是存着旁的心思,即使石氏貌美且富贵,但却是和离之身,在寻常人眼里算不得良配,尤其是那些酸腐文人,多得是条条框框,能跳出来的是少数。
如今上赶着的,多半是瞧上了石天瑞的前程。
多像当初的温敏松呢?想来石氏上过一次当,就不会上第二次。
祁昀觉得这种事情,自家娇娘不掺和才是对石氏好,石氏的心思早就深沉似海,想要什么她清楚得很,用不着别人帮忙。
只是让祁昀意外的是,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自家心善的小娘子,却没想到叶娇这次依然格外通透。
似乎每次都是如此,自家娘子瞧着和顺乖巧,其实心里总是能抓住最本真也最难得的道理。
祁昀想夸夸她,可是还没等他开口,便感觉到靠在自己肩上的娇娘子已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呼吸均匀,神色安然。
现下不过初更,叶娇便睡着了,想来是今天累得很了。
祁二郎就不再吵她,而是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躺平,然后先给自己擦干净,接着去洗了手,拿了干净的布巾蹲在地上给娘子擦了脚,轻轻的把她放正,又去把屋里摆放的叶轮拨动,感觉到阵阵轻微的风,祁昀这才回到床上躺好。
他刚一躺下,睡梦中的叶娇就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祁昀。
祁昀的身子比寻常人的体温略低,虽然叶娇每每都觉得心疼,不过到了夏天时候,抱着确实是舒服的。
竹夫人抱久了还热呢,祁昀比竹夫人舒服多了。
祁二郎由着她抱,伸手环住自家娘子,轻轻地在她后背上拍着,哄她睡熟。
而此时,石府主屋的烛光却久久没有熄灭。
郑氏瞧着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的石天瑞,看得她眼晕,便道:“那人本就是存了攀附之心,相公既然知道,不理会他就是了。”
石天瑞却不说话,也不再走动,而是皱着眉头坐到了椅子上。
郑氏瞧他这样,心里有些犯嘀咕。
寻常人家的媳妇,多是不太喜欢小姑子的,特别是和离之后的小姑子,放谁家里都会被嫌弃。
郑氏则是不同,她反倒觉得石氏和离了是为了石天瑞好。
她同温家和离,除了存下要把温家推到坑里爬不上来的心思外,还是不想拖累石天瑞。
不然石天瑞有这么一个妹夫,只怕以后的麻烦多得是。
郑氏不介意石氏如今孤身一人,左右立了女户,她想做什么都行。
可是石天瑞的想法郑氏有些揣测不清。
寻常父兄都希望家中女子能有个夫君倚仗,越是规矩刻板的人越是如此,偏巧石天瑞就是个规矩古板人。
若是这人也存着把妹妹早日嫁出去的心思,可如何是好?
郑氏想到这里,便有些担忧,她是女子,自然明白石氏的心伤,可是石天瑞万一拿定了主意她也不好劝,不由得轻声问道:“相公可想过给映秀另觅良婿?”
石天瑞没听出郑氏的试探,依然皱着眉,嘴里回道:“我以前坑过秀儿,总不能还用这些事情坑她。如今秀儿的日子过得好,顺心如意,万事她自己做主就是了,因缘之事我不想干涉。”
此话一出,郑氏倒是惊了,没想过这么个古板人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通透。
不过很快郑氏便是一笑。
从古至今,苛待自家人的归根到底是因为只重视自己的脸面,换言之,便是自私到只爱自己,根本不顾忌旁人,但凡有点亲情在也不会把家人当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