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昀则是摆摆手,声音平缓:“你跟着听,不用出去。”
铁子这才坐稳了,挺直背脊,专心的听着他们说话。
秦管事对此并不介意,只管笑着道:“三百瓶金陵醉都卖了出去,不过买的人各行各业都有,不少高门贵女为了这次乞巧节早早就让人来排队,卖给她们的最多。”
祁昀对此并不意外:“原本金陵醉味道就淡一些,入口回甘,并不会太辛辣,女子喜欢很正常。”而后祁昀声音顿了顿,“不过还是要谨慎些,做生意,求财不求气。”
秦管事应了一声,脸上依然是笑眯眯的,将账本递给了祁昀。
祁昀并没有立刻打开瞧,而是先放到了一旁,对着秦管事道:“之前说过要和华宁公主一同做这笔生意的事情,有没有回复?”
秦管事闻言,脸色微微整了整,恭声道:“长公主殿下之前着人来谈过,因着叶将军事忙,暂时不能操持,故而这事情长公主殿下要亲自过问。之前派人来说了两回,已经拟好章程,等过几日长公主殿下有了空闲后再行商定。”
祁昀不由得瞧了秦管事一眼,道:“你似乎对这事上心了些?”分明一开始秦管事格外不乐意的。
这人惯是财迷,金陵醉是暴利,入手的银钱只会越来越多。
与人共同经营便是要把得了的利益拱手相让,落到手心里头的银子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被人扣走,秦管事自然不乐意。
祁昀很是好奇是什么改变了秦管事的想法。
此话一出,秦管事就有了笑意:“之前那是我对东家的心思捉摸不透,可是现在想想,若是有长公主殿下在,对这门生意有益无害。”
这事儿也是最近几天他才想清楚的。
因着七夕到了,金陵醉卖的极好,有的想要自饮,有的想要送人,而没货之后,吵闹的人也不再少数。
纵使祁家在商贾之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可是京城里遍地都是权贵人家,真的被人家记恨上了,只怕也不好了结。
就说这两天,光是到祁家酒铺里找事的人就比往常多了不少。
秦管事纵然爱钱如命,却也明白是非道理。
有长公主撑腰,这个生意才能做的长久,谁要是想要搞事都要掂量一下自己个儿有没有胆子得罪华宁公主。
让利为的是以后更多的利润,用些钱买平安格外划算,想通了这点,秦管事自然愿意。
祁昀见他说的通透,便点点头,眼睛看向了一旁的铁子。
铁子也跟着点头,把他们说的话都记在了心里,以后总是会用得到的。
不过有关于叶平戎,祁昀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心里是有猜测,可是这猜测却不能被外人知。
旁的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叶娇常常出入华宁府上,对于自家大哥也很是关切,便能打听到叶平戎不久之前又去宫中请战,似乎是想要去增援刘荣。
只是最后楚承允并没有派他去,而是让另一位年纪稍大经验丰富的老将军带兵。
叶娇听来时觉得里头没什么异样,并不在意,可是祁昀听在耳朵里,却记在了心上。
如今叶平戎已经官至大将军,封爵是早晚的事情,且刚刚从边关回来,该是休养的时候,可他却要去请战增援,祁昀所能想到的理由只能是因为他和刘荣私交甚笃,这会儿刘荣怕是已经陷入了麻烦。
至于这麻烦是什么,光看叶平戎的紧张就知道只大不小。
可是祁昀却会选择沉默,哪怕是对着叶娇,他也从不多说一句。
不单单是因为这只是他心中揣测当不得真,还因为刘荣与石氏之间的事情,亲近人都是知道的,石氏甚至还去找过石天瑞说起来过,惹得那位石大人黑脸了好几日,想来只要刘荣归来,两人便会成亲。
如今刘荣那边不顺利,寻常人不知道,但是有关联的人肯定清楚。
叶平戎是将军,而石天瑞是负责军政的是枢密直学士,他们都该心知肚明,可是两个人都选择了对石氏隐瞒下来,自有他的道理。
带兵打仗,后边的人无论多担忧也没有用,倒不如避而不谈,免了那份担心,也省的牵扯前线之人的心思。
而这种消息只要想隐瞒都能瞒住,闭好嘴巴就是了,上赶着跟人家石氏说的,不是有仇就是有毛病。
祁昀也不去做这个招人恨的事情,也就不再多想什么,只管拿起了账册翻看起来。
秦管事则是坐在一旁,偶尔开口,说的都是有关于金陵醉的事儿。
祁昀细细听完,待这本账目清楚后,他就又放到一旁。
秦管事正想要告辞,却听祁昀道:“有桩事情,我要和你详细说说。”
寻常祁昀这么说,多是又有了赚钱的主意。
秦管事眼睛一亮,笑容依旧温文尔雅,声音和缓道:“东家请说,小人洗耳恭听。”
祁昀对着铁子招招手,铁子松开了一旁的风轮拉绳,小跑着过来站到一旁,祁昀这才道:“如今河道上的生意,我们已经把能做的做够了,即使朝廷现在准备新开港口,但是还是要经过很长时间,所以我想着,目光也该放长远些。”
秦管事一愣,似有不解。
而铁子则是想起了之前祁昀对楚承允说的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祁昀。
就听祁昀道:“若是能开了海路,我们派船去试试海运,可好?”
海路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去碰过的,寻常人对于大海的敬畏就像是敬畏天空,即使有人好奇海的那边是什么样的,但是寻常出海不过是在附近,远的地方无人敢去。
若是换了旁人,听了祁昀的话都要说他异想天开。
可是秦管事不一样。
祁昀笃定这人是个财迷,而且是非同一般的钱串子,只要有银子赚,秦管事就能有无限的勇气和想象力。
祁昀一直觉得,人财迷些也挺好,起码胆子大。
果然,秦管事不仅没有震惊,反倒微微低头开始思考这事情的可行性,想了一会儿后对着祁昀道:“若是能成,其中自然是大有利图,但也有不少风险,单单靠咱们的船厂如今的能力,怕是没有办法造出能够在海上长时间航行的船来。”
祁昀淡淡道:“若是朝廷支持呢?”
秦管事眼睛一亮,脸上是大喜过望的神色,站起身来道:“这样极好,朝廷支持的话此事可行!”
祁昀嘴角微翘,铁子则是惊讶的看着秦管事,似乎没想到这位素来打扮如同文人一般的管事先生居然胆子这么大。
不过细想想,秦管事会功夫,之前在祁家门前,为了赶走沈大姑娘,秦管事以一敌十不在话下,想来他这身书生打扮也不过是糊弄人的罢了。
而后突然又有了目标的秦管事告辞离开,准备去筹备航海梦想。
祁昀则是看向铁子,道:“刚才说的事情,你都记在心里便是。”
铁子知道祁昀这是在栽培他,自然格外认真的说道:“是,我都记下了的。”
祁昀这才点头,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口,后道:“这牛乳茶味道不错,娇娘呢?”
铁子回道:“石夫人来了,这会儿应该是在园子里。”
“将这牛乳茶准备一壶,送去给娇娘。”
“是。”
而在院子的长廊里,叶娇抱着如意,石氏抱着宁宝,两个人正笑盈盈的看着旭宝追着蝴蝶满处跑。
今日是乞巧节,石氏在自家果园里办了宴席,只是宴席要等到太阳西垂时才会开始。
如今还在三伏天,日头毒辣,寻常白日都甚少出门,乞巧的事情也都安排在傍晚到入夜这段时间,空气凉爽些才好一起热闹。
石氏将正在抱着毛线球打哈欠的宁宝抱得紧了些,嘴里对着叶娇笑道:“今日虽说热了些,不过天气极好,前阵子下的雨也算停了,乌云散去,自然是朗朗晴空。”
叶娇对于下不下雨的并不太在意,她甚至对乞巧节都没有太过上心,小人参到底不像是寻常女子那般有过求姻缘的时候,她成人时就是坐在嫁给祁昀的花轿上,根本不用求,姻缘就定下了。
不过乞巧节的风俗她还是很喜欢的,这会儿叶娇就伸着手,瞧着指甲上黏着被碾成泥的花草,她有些新奇的晃了晃,看着石氏问道:“当真会有颜色吗?”
石氏笑着点头,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腕子:“还要再等等才能上颜色,不要着急。”
这染指甲是乞巧节的风俗,不过具体代表什么石氏也说不清,只觉得染指甲有趣,就来带着叶娇一起玩儿了。
如意还小,对于这些女儿家的事情还一无所知,这会儿只管拿着糕饼吃。
见自家娘亲指尖颜色好看,抓着就要往嘴里塞。
叶娇眼疾手快的拿了块奶糕喂给她,这才算是断了如意的念想,而如意的注意力也很快就被一旁抱着球的龙凤胎哥哥吸引过去,笑呵呵的伸手去捏宁宝的小肉腿。
宁宝是几个孩子里最不喜欢被人揉搓的,除了亲近的人能碰他,旁人谁都不许碰,加上他的力气确实是比同龄孩子大了不少,踹人也是疼的。
只是如意是例外,如意想要做什么宁宝都不会反对,哪怕现在如意捏他的腿还揉他的肚子,宁宝也只是看一看,就摊平自己听之任之。
石氏觉着他们有趣,掩唇而笑,眼睛里带着喜欢。
叶娇则是瞧得多了,知道自家这对儿女的脾气,也不拘束他们,只管稳稳的抱住如意不让她跌了,眼睛则是瞧着莫婆子道:“去叫旭宝进来吃些瓜,消消暑,总在外面跑动莫要晒到了。”
莫婆子应了一声,走下台阶去同旭宝说话。
小旭宝虽然还没追到蝴蝶,不过他很听话的跟着莫婆子进了长廊,因着寻常这孩子都是坐在屋子里读书的,今日这已经算是很大的运动量,刚一坐下就开始喘气。
可是叶娇瞧得出旭宝玩得很开心,脸上也有了笑,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汗,给他指了指放着瓜的盘子,柔声道:“给,都是放井里凉过的。”
旭宝拿过一块咬了一口,嘴里鼓囊囊的,咽进去后才对叶娇问道:“娘,不是有冰鉴冰着的果子吗?这个不够凉。”
叶娇捏了捏旭宝的小肉脸蛋,嘴里道:“冰鉴里的不能多吃,不然要坏肚子的。”
旭宝应了一声,也就不再问,只管接着吃瓜。
这让一旁的石氏觉得格外惊讶,小声对着叶娇问道:“你这孩子教养的真好,格外讲道理,一说就听,这个年纪的孩子能这么听话的着实不易。”
叶娇倒没觉得自己教过旭宝太多,她也不贪功,只管道:“旭宝从小看书,书上说的他都记着,书里说的对的他就觉得对,”而后叶娇看向了旭宝道,“旭宝觉得呢?”
旭宝正啃着瓜,耳朵虽然一直听着两人说话,却没有时间搭茬。
见叶娇问自己,他便将啃得干干净净的瓜皮放到一旁,拿着布帕擦了擦嘴巴,这才脆生生道:“慈母爱子,非为报也。娘亲自然爱旭宝,她说的总是为旭宝好,当然要听。”
石氏闻言,眼中又惊讶又羡慕。
旭宝这样乖巧自然是极好的,可是又有几个孩子这么大点的时候就能随口说出诗句来?
当真不知道是羡慕叶娇,还是羡慕旭宝天资聪慧好似文曲星下凡了。
叶娇则是笑着摸了摸自家娃儿的发顶,瞧了瞧时辰,问道:“寻常这时候你都会去找冯先生读书的,今儿怎么没去?”
旭宝正拿着第二块瓜,还没下口,昂头瞧着也叶娇道:“先生要晒书,说是今天先不读书。”
晒书?
叶娇不解,一旁的石氏解释道:“今日不仅是七夕节,还是传说中魁星的生日,读书人都会在这天晒晒书,还会拜魁星,想来今日有不少读书人都出去聚会了。”
旭宝一听这话,瓜都想不起来吃,而是坐直了身子软糯问道:“姨姨,拜魁星是什么意思?”
石氏笑了笑,对着孩子说话时声音都放缓了:“就是期望魁星保佑自己在科举中高中状元啊。”
旭宝一听,脑袋里立刻有了反应。
高中状元,就是能做官,做大官,做宰相!
将为官做宰当成人生目标的旭宝立刻没了吃瓜的心思,从石凳上下来,对着叶娇和石氏行了个礼,就小跑着去找冯秀才,准备和他一起晒晒书,回头自己也考个状元回来。
莫婆子赶忙跟在后面护着,生怕旭宝跌了跤。
叶娇并没有多问,只管笑着看旭宝走远,这才低头瞧了瞧手上的指甲,道:“能弄掉了吗?”
石氏觉得时辰差不多,就让人将宁宝和如意先抱去一旁的小床里,她拿着帕子细细的把叶娇指甲上的花泥弄掉。
而后,叶娇就看到自己的指甲上蒙了一层丹色,并不似朱红的浓重,可是这层丹色附在指甲上也是极好看的。
叶娇瞧着喜欢,也觉得新鲜,摆弄着看个没完。
石氏则是道:“这颜色能维持几日,洗多了就没了,若是你喜欢这颜色,可以专门去多买些染指甲的花儿来,颜色都不一样的。”
叶娇笑着点头,然后她就拉住了石氏的手,帮她弄掉花泥。
因着两个人用的花泥是一样的,摆在一起时,两双手的指甲颜色很是相似。
不过石氏的手已经不似少女那般的细嫩,而叶娇的手却依然像是缎子一般白皙滑腻。
石氏瞧着这个对比心里也不气,反倒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在温家的时候倒是双手细嫩,可是命都快搭进去了,如今摆弄果园,她又喜欢上了钓鱼划船这些有野趣的事情,日子过得逍遥,也就不在意手如何。
可是瞧着叶娇的手好看,石氏不由得攥住,捏了捏,觉得手感极好。
叶娇由着她捏,笑着道:“我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们去果园吧。”
石氏点点头,站起身来,同叶娇一起走向大门,上了马车。
因着今日是乞巧节,街道上有不少行人走动,两边的摊贩也不少,叶娇和石氏并没有一直坐在马车里,而是走走停停,看到喜欢的物件就会下来瞧瞧。
无论是路边摊贩,还是两边坐店的商家,她们都会去瞧,看上小件的就买下来给一旁跟着的丫头婆子拿着,若是看上了大件的就先买下,让店家晚些时候送去府上。
等她们逛累了,便回到马车,马车一路奔向京郊果园。
石氏的果园在郊外,距离祁昀买下的那处庄子不远,经过时叶娇还瞧了瞧,见里头休整的差不多,想着过些时候搬到这里住住,总比在京城里更凉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