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宝眨眨眼睛,这诗他不过是随口说的,里面的意思旭宝也清楚,也就是说有血缘的自然要相亲相爱,可是异姓若是志趣相投依然可以同亲生一般亲近。
说的时候,旭宝并没有想那么多,可是现在被萧正甫这么一提醒,倒是很像那么回事。
因着明白其中含义,旭宝便知道萧正甫是在给自己说好话。
他不由得多看了萧正甫两眼,心里却没有细琢磨这人的心思,只管承下了萧正甫的这份情。
而萧正甫并没有注意到旭宝的目光,只管温和笑道:“小王爷大才。”
楚景贤立刻笑起来,显然是个极好哄的,纵然平常说话骄纵些,但只要顺着他来,这人就是个很好琢磨的脾气。
宁宝见气氛和缓,便悄悄的又把小景明给抱了回来。
小景明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呢,他刚才是被楚景贤进屋时的那一声吓了一跳,这会儿抬眼看去瞧见了楚景贤的脸,到底是常见到的人,小景明露出了笑容,却没有招呼他们,只管扭了扭身子接着趴在宁宝腿上,伸手拽着宁宝腰间系着的荷包玩儿。
一旁的宫人也看得出两边气氛和缓,不会再吵闹,便也都放下了心。
其实硬说起来,祁家的身家和王府小王爷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这未央宫里谁人不知,祁家与孟家要结亲了,而且祁夫人还能在宫中行走,与孟皇后关系甚是亲密,自然是不能得罪。
万一两边闹起来,他们倒还真不知道该偏帮谁。
稍有不慎,得罪了贵人主子,主子总归是不会有错的,错也是他们的错,只怕一顿打是逃不掉的。
现在一团和气,最高兴的反倒是伺候的人,她们脸上带出了笑,搬凳子的搬凳子,端点心的端点心,伺候的嬷嬷还过来专门送了牛乳茶,给几个孩子解暑。
趁着这个时候,萧正甫便对着楚景贤说清楚了面前两人身份。
在旭宝说出名姓的时候,萧正甫就已经知道他们是何人。
祁昀之子,早有慧名,萧正甫没少听到他爹爹萧元白在家中夸赞祁家会教养孩子。
萧正甫素来知道萧元白的挑剔,能被他夸赞的人没有几个,自从萧元白说过一句“祁二郎家的两子一女均是天资聪颖过人”后,萧正甫就把他们记在了心里,总想找机会瞧瞧。
只是他是楚景贤的伴读,寻常都是同楚景贤一道读书的,而旭宝是在家中请了西席先生,龙凤胎年纪又小,寻常不出门,故而萧正甫一直没有见过他们。
如今瞧见,当真不辜负自家爹爹的夸赞,都是顶顶聪明的孩子。
楚景贤虽然寻常脾气娇贵些,可是到底是王府出来的,小小年纪心里就有了自己的计较。
与孟皇后交好,而且瞧着两个孩子脾气也好,楚景贤才不会上赶着跟他们顶牛呢。
而且旭宝和宁宝都被养的比旁的孩子圆了一圈儿,瞧着可爱乖巧,楚景贤心里舒服了,脸上的笑容自然真切。
他并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盘腿坐到了软榻上,伸手攥住了景明的小爪子。
旭宝则是坐到了他对面,觉得肚饿,就拿起奶卷准备吃上一个填填肚子。
这时候便听楚景贤道:“我瞧你是读过书的,小小年纪,倒是难得。”
旭宝瞧着他,道:“你和我差不多大,也读过,那就也难得。”
楚景贤一愣,而后就听明白了旭宝的意思。
心里突然有了较劲儿的意思,楚景贤觉得自己早早就开始读书习字,因着寻常人家的孩子不敢同他说话,生怕招惹祸端,平时楚景贤也就只能和萧正甫谈诗论文。
现在遇到了个敢说话的,楚景贤自然起了兴致,便坐直了身子,先捏了捏正拽着自己腰间玉袋不撒手的景明的小脸蛋,而后楚景贤就对着旭宝道:“既然如此,你我谈谈诗文如何?”
旭宝嘴里正塞着奶卷,脸蛋鼓鼓的,闻言先是坐直身子,而后却不说话,而是立刻的把手上剩下的半个奶卷塞进了肚子里,接着端起牛乳茶一饮而尽。
这般豪爽弄得楚景贤有些错愕,他不由得在心里想,大约是人家不喜欢当面说起诗文?
想想也是,这世上的孩子有几个是真的愿意读书的呢,多是被家中人摁着逼着都不心甘情愿的,且勋贵子弟本就是一生无虞,完全不用挤破脑袋去科考,只要有些权势钱财的人家,孩子就鲜少能踏实下来读书习字。
到如今,楚景贤可不就是只找到了萧正甫这么一个恨不得把自己钻书里面不出来的“异数”么。
想来也是自己个儿唐突,刚见面就要拉着人家说诗文,难免招人厌烦……
“行了,我吃饱了,来来来,你说,我们怎么谈!”
这时候,旭宝的声音把楚景贤的神智拉了回来。
他有些惊讶的抬眼看去,就瞧见旭宝的眼睛亮闪闪的,带着兴奋的光芒,双手放在榻几上,身子都高兴的开始往前倾了。
这让楚景贤有些意外,显然旭宝的这种开心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真切切的乐意同他说起这些。
着实是奇了。
见楚景贤不言,旭宝却没有多等,能抓到……不,是找到这么一个乐意直奔主题说诗作文的人不容易,旭宝可不想把他放跑了,便先开口道:“那这样,我给你读书书,然后我们再说。”
楚景贤见他高兴的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也跟着弯起嘴角,点点头道:“好。”
旭宝一见他答应,更是高兴,很快就背起了前几日才和冯先生学了的《曾子问》中的几段。
同样是对书本格外痴迷的楚景贤见旭宝是真的腹中有墨,笑容略略收敛了些,更为专注的同旭宝讨论起来。
倒是一旁的萧正甫有些无奈,瞧着面前的两个书痴聊得正欢,他也不好插嘴,便扭头看向了宁宝。
这会儿宁宝正在努力地将被景明拽着的荷包拽回来,可是宁宝不敢用力。
寻常在家里如意也喜欢抓着他的东西不放,那时候叶娇常常说妹妹年纪小,手也软,而宁宝比平常孩子力气大了许多,所以对着妹妹时便要时刻谨记“轻拿轻放”,这才不至于伤了人。
现在来了个比如意还软还小的景明,宁宝自然不敢使大力,便只能轻缓,再轻缓。
景明就只是笑呵呵的拉着,以为宁宝哄他玩儿呢,于是宁宝越拉他越不给,笑的反倒更欢了些。
萧正甫瞧着有趣,就对着宁宝建议:“你先别动,殿下若是觉得无趣便会松手的。”
宁宝抬头看了看他,“哦”了一声,就不再与景明抢夺。
果然,他一撒手景明先是疑惑,而后就被楚景贤的玉袋吸引回了目光,去抓那个,也就把宁宝放开了。
宁宝第一件事就是紧了紧手臂,把景明抱严实些,省得他滚过去。
而后宁宝就抬眼看向了萧正甫,声音软糯糯道:“谢谢你,萧哥哥。”
萧正甫不由得多看了宁宝两眼,刚才他只是对着旭宝说话,可一直没有对宁宝说过什么,这孩子瞧这一点点大,记性也是不差的。
这时候,有人过来说叶娇与孟皇后谈完了事情,要宫人带着两个孩子过去,同孟皇后道别后便要回家了。
宁宝并没有像是上次那样依依不舍,因着宁宝猜得到,这次能来,那下次还能来,既然知道还有下一次,那么暂时的分别就没有什么好难受的。
反倒是旭宝有些舍不得,他同楚景贤说的正高兴,可是他也不能赖着不走,便站起身来对着楚景贤道:“小王爷,我要走了。”
楚景贤也有些意犹未尽,因着他从小就自在惯了,便道:“不如你和我回府上,明天我找人送你回家就是了。”
旭宝还没回答,萧正甫就已经轻咳了两声。
见面说说话就罢了,还想着把人家孩子带回家?
若真的这么做,只怕自家小王爷又要挨恭亲王一顿数落。
旭宝同样没有点头:“我要回家,我妹妹还在家里等我呢。”
楚景贤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色:“你有妹妹?”
“有,两个妹妹。”旭宝笑起来,一个如意,一个月儿,说起两个妹妹的时候旭宝格外得意。
楚景贤瞧了瞧旭宝,没说话,只是心里琢磨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个妹妹才好。
谁人不希望能有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追着自己喊哥哥呢。
旭宝和宁宝则是很快便跟着宫人离开,先去拜别了孟皇后,而后就同叶娇一起上了回家的马车。
叶娇并不知道刚刚偏殿里发生的事情,见旭宝和宁宝都有些困,便抱着他们两个哄着,待他们睡着后便放到了一旁的软垫上,哪怕现在天气还热着,却还是用小被子的角给他们盖住肚子,省得着凉。
而后小素低声问道:“主子,这次去不去买点心?”
寻常叶娇出门都是会从街巷里绕一圈的,或者去量体裁衣,或者去买些点心。
并非是家中的点心不和口味,而是这点心铺子各家有各家的特色,尝个新鲜也是好的。
不过这次叶娇却没有想着去买什么,而是道:“告诉车夫,先别回家,也不用去买东西,我要去映秀的果园瞧瞧。”
小素应了一声,并不多问,只管挑开帘子去给车夫传话了。
因着石氏的果园在京郊,故而从宫门出来再过去也用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石氏显然没想到叶娇能来,她听到有人说叶娇进门时正在逗着鹦鹉玩儿,闻言忙道:“快请进来。”
叶娇是带着任务来的,一进门便对着石氏道:“映秀,你去我家住几天好不好?”
这一见面就说要请去做客的石氏还是头回见,哪怕两人关系甚好,石氏还是多问了句:“娇娘,请我去做甚?”
这有点为难叶娇了。
小人参做人以后,其实会了不少事情。
无论是行走坐卧,还是为人处世,叶娇都学到了不少,就连生孩子这种高难度的事情她也体验过了。
只是这骗人,叶娇还是没学会。
哪怕心里知道孟皇后是想要维护石氏,自己做的事情也是为了映秀好,可是知道归知道,真的说出口还是有些麻烦的。
叶娇不由得在脑袋里回忆之前孟皇后跟自己说的话,想了好一阵子才道:“我家门户严,没风,是个好去处。”
孟皇后当时的意思是,祁家治家甚严,下人们口风紧,自然比起旁的地方来更容易瞒住石氏。
不过这话从叶娇嘴里说的零碎,石氏听得也就变了意思。
石氏很自然的理解了叶娇的话:“你家自然是好的,地段好,没风也对,说起来若是风小,这花开的定然好,正巧我最近无事,不如去娇娘你那里看看花可好?”
这算是瞌睡送来了枕头,而且石氏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可算是让叶娇松了口气。
她连忙点头,道:“好,我马车就在外面,收拾一下就动身吧。”
石氏原本打算是明天再去,不过听叶娇这么说,不由得一乐,心想着娇娘难得这般急脾气,也没多问,只管让一旁的婆子去简单拿了几件换洗衣裳,就上了叶娇的马车。
这会儿两个孩子还没睡醒呢,乖乖巧巧的躺在软垫上。
哪怕石氏脑袋聪明,细想想就能感觉不对劲,可是看着两个孩子,又素来是石氏喜欢的,哪里还想得起别的?只盯着看都看不够,也就不疑有他。
待叶娇这次回家后,她就没再出门。
不仅仅没有去过茶会诗会,就连华宁那里也不去了,而华宁大约也是得了风声,倒是自己会过来,在祁府的园子里同石氏和叶娇说说话,三个人倒是自在得很。
这会儿祁府满园荷花盛开,还有一条走廊专门修在荷花池旁边,中间隔着竹帘子挡阳光,周围收拾得干干净净,甚少有蚊虫,坐在其中凉风习习,自得其乐的很。
无论是石氏还是华宁都觉得祁家布置的好,并非是寻常人家那种瞧着富丽堂皇却不大舒服的花架子,而是真的自在得很。
叶娇倒也不居功,把所有的功劳都给了自家相公。
华宁就想着回头找祁昀要些图纸来,给自家后院也这么收拾一下,也能舒坦些。
而石氏则是更多时候都在陪着孩子们玩耍,笑容也比往日多了不少。
她的心思本就比寻常妇人深沉,之前是因为在温家求生存不得不精明,现在是独居一人,为了维护自己和手底下人也要多算计些,可这么活着到底是心里累得慌。
在祁府做客的这几天,反倒是松快很多。
大约是因为日子过得过于轻松,石氏并没有发现,无论是下人还是祁昀夫妇,从来不曾提起外面的事。
这天夜里,待吹了蜡烛落了床帐,叶娇轻轻抱着祁昀,十指紧扣帮自家相公养身体,嘴里轻声问道:“外面如何了?”
祁昀伸出手放在叶娇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缓声道:“刘荣依然没有消息,外面说什么的都有,”至于说了什么,祁昀不会复述出来吓唬自家娘子,只管道,“不过那些流言我都去问过大哥,大哥说是无稽之谈不足以为信。”
叶娇还是很信任叶平戎的,心里松了口气,而后又道:“今儿早晨我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可是出了何事?”
“嗯,城郊的兵营乱了。”
此话一出,叶娇就撑起了身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城郊兵营说的便是京城北边的那处兵营,里面驻扎的多是精锐部队,而平叛的官兵回来后,也就驻扎在不远的地方。
那里乱了,可不就是要出大事儿了?!
祁昀见她这般,赶忙坐起身来抱着她重新躺下,道:“怎么,娇娘也知道那里?”祁二郎原本是笃定叶娇不知,这才说出了口,哪里想到自家娘子似乎是清楚的。
叶娇则是把自己挤到了祁昀的双臂之间,抱着他低声道:“原本不知道,但是华宁有个交好的夫人,她嫡亲妹妹的相公是殿前副都指挥使,说起过这些,我也就知道了。”
这关系有些复杂,祁昀也是听完了想了一下才理清楚。
而后心里不由得一笑,许多男人都瞧不上后宅妇人,觉得她们软弱可欺,却不知道这夫人交际往往格外紧要,只怕这京城里面的事情许多都是要从这里知道的。
祁昀低头在叶娇的额头亲了亲,轻声道:“娘子真厉害。”
叶娇却没有心思回应,而是拉着祁昀的寝衣晃了晃:“你先说说,还有什么事儿?我们要不要先去外面的庄子上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