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叶娇只是攥住手腕就能看出端倪,已经紧张习惯的孟氏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莫不是知道了自己一直藏着的秘密?
这事儿,明明只有自己知道的。
可是等她抬头对上叶娇那双纯然清澈的眸子时,刚刚有的戒备一瞬间土崩瓦解。
孟氏在心里对自己说,娇娘从来都是这般单纯,不然也不会直接说出来,她的关切自己反倒忌惮,实在是不应该。
这么好的女子,单纯善良,自己还要无端猜忌她,着实是对不起叶娇的一番真心。
大抵是每个心思深沉的人都格外偏爱脾气纯真的,孟氏很快就露出笑容,轻声道:“我这身子本就败坏了,补也补不好,何必浪费了好东西。”
叶娇则是瞧着她,抿了抿嘴唇。
她和孟氏相处时间不长,远不如和董氏那般亲近,可是小人参看人从来都顺着心思来,孟氏待她好,叶娇便也会念着她些。
况且在叶娇看来,这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比自家相公的好治多了。
叶娇左右看了看,眼睛就瞧到了石芽草。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走过去,从石芽草上掐了一片叶子下来。
随便拿了个锦袋装进去,又把自己打的穗子挂在了上头,叶娇将锦袋递给了孟氏:“这个就当我回礼了,望慧娘身子康健。”
因着石芽草在窗边的壁桌上放着,又是背对着孟氏,孟氏并看不到这锦袋里头装了什么。
接过来,捏了捏,里面的叶子实在是太小,这会儿摸上去只觉得是个空袋子。
孟氏瞧了瞧上面的绣工,倒是极好的,而且两团祥云也格外有福气。
偏巧叶娇拽了个上好苏绣的锦袋,拿来送人倒也合适。
或许在看惯了好东西的孟氏看来,这袋子算不得什么,可是孟氏却格外看重其中的真心。
什么绣,什么缎,她都不在乎,只有上头那条叶娇亲手打的穗子才能入了孟氏的眼。
她笑着接过,轻声道:“谢谢你,娇娘。”
叶娇叮嘱她:“带好,可莫要丢了。”
小人参的意思是让孟氏随身带着,对身子好,但是孟氏却觉得这是叶娇的诚心,那她便会记在心里的。
将锦袋放进了怀中,孟氏温婉的点点头:“我必然带着,不会忘的。”
瞧着时候差不多,孟氏便起身告辞,只是去了前厅的时候还没瞧见楚承允,她也不急,直接出了门,走向了不远处的马车。
跟在孟氏身边伺候的嬷嬷看起来格外着急,孟氏进去却不让自己跟着,嬷嬷就在马车上等,见孟氏回来,忙下去扶她。
孟氏此刻的脸上没了叶娇面前的温润,全然是属于大家女子的矜持贵重,眉眼都带着淡漠。
等上了马车,孟氏从怀里拿出了叶娇送自己的锦袋,细细的看了看,嘴角有了一抹笑。
嬷嬷则是有些担心:“主子,这是哪儿来的?莫要收外头的东西,小心对身子不好。”
孟氏则是敛了笑意,淡淡道:“我这身子,被母后一碗药灌下去后就没好过,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此话一出,嬷嬷的眼中露出了些心疼。
王爷只是挂在皇后名下,并非皇后亲生,皇后见他素有贤名便格外忌惮,可却不对着王爷下手,反倒磋磨了自家王妃。
一碗药,弄得王妃大病一场,到现在莫说子嗣,怕是连身子都坏了。
只是孟氏却没有多少难过的模样,依然是淡淡的,手轻轻的摸了摸那锦袋:“娇娘心好,是这世间鲜有的纯善心思。我知她,信她,以实待人,非唯益人,益己犹大。况且,我也太久没信过谁了。”
嬷嬷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跪坐在孟氏身边,低垂眼目,轻声叹息。
而在院子里的小人参却是盯着这块挂着紫色的玉瞧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了。
上次再加上看花灯的时候,祁昀就买过一块送给自己的。
那块可是通体泛紫,比这块的紫色多得多。
叶娇伸手握了握,果然掌心泛着暖意。
她便露出了笑,看到上面有一个孔,便想着白日时候孟氏教她的法子,仔细的打了个穗子挂在上头。
只是叶娇头一次自己做,穗子打的不甚好看,还有些歪。
等祁昀回来时,就瞧见叶娇正拿着一个丑兮兮的穗子,还有一块看着似曾相识的紫玉。
“这是什么?瞧着有些别致。”祁昀没直接说难看,只是笑着问了句。
叶娇则是兴冲冲的对他道:“这是慧娘教我打的穗子,我刚学会的。”
祁昀几乎是顷刻之间就转换了态度:“这么快就学会了?娇娘真是聪明。”
叶娇得意的点点头,而后把玉递给了祁昀:“我刚才试过,握着就暖,给你吧,带着暖手也是好的。”声音顿了顿,“不带也行,其实我瞧着这穗子也不大好看,不过你放怀里揣着也没人能瞧见。”
对于叶娇送的物件,祁昀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接过来便塞到怀里。
等到了第二天,祁二郎居然就挂着个歪歪的穗子出了门,看上去格外坦然。
不到一天,阖府上下都知道了二少奶奶给二少爷打了穗子挂的事儿。
虽说打的不好,但是有这份心就是好的,柳氏听了也高兴,忙嘱咐着刘婆子给叶娇做碗牛奶炖蛋送去。
这让叶娇有些闷:“怎么他们这么快就知道是我做的了?”明明除了相公,谁都不知道的。
小素在一旁,看了看天。
二少爷告诉了大少爷,大少爷告诉了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知道了,就等于所有人都知道了……
祁昀并不知道这事儿,他只是在见到自家大哥的时候,听祁昭说这个穗子不好看,他就回了一句:“这是娘子的心意,比千金都重。”
旁的倒是什么都没说,谁知道等他从书房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了许多善意的笑容。
略问了下就知道了缘由,祁昀轻咳一声。
不觉得尴尬,反倒有了一丝笑意。
一旁的宋管事今天本就开心,商队的事情解决了,马上就能起程,而金樽酒有了名字,眼瞅着就是实打实的进项,现在见到祁昀高兴,宋管事也乐得捧着他说:“恭喜少东家。”
祁昀看了看他:“何喜之有?”
宋管事立刻回道:“财运亨通,举案齐眉,这可不都是喜事么。”
祁昀闻言一笑,步子平缓,声音淡淡:“举案齐眉是必然的,至于是否财运亨通,就要看筹谋和天意了。”
宋管事点点头,知道他说的是商队的事情。
可是祁昀不等他开口就接着道:“只一点,三公子拿了银子的事情不可张扬,商队出去后,每笔账都要清清楚楚,而三公子叮嘱的事情必须一样不落的做好。哪怕少赚一些,甚至是不赚,该画的图该带的书都要备齐。”
宋管事这会儿已经不再问缘由了,自家少东家的话照办就是,立刻应了声,这才离开。
而祁昀在回去院子之前,脚步顿了顿,先去小厨房里拎了一碟子芋粉团。
等进了门,果然看到叶娇正斜斜地靠在软榻上,扒拉着榻几上的一串穗子。
见他回来,叶娇起身过去,就赖在了祁昀怀里不动弹了。
祁昀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把食盒撂到了桌上,单手打开食盒,却不说话。
果然,叶娇闻到了芋粉团的味道,脸上就有了笑。
踮脚亲了亲祁昀,就坐到了桌边,拿起一个放进嘴里。
祁昀则是坐在她身边,瞧着她吃东西,时不时的喂个水递个帕,格外温和。
等叶娇吃完,他才道:“这是你的心意,我是喜欢的。”
叶娇瞧了他一眼,小人参早就把穗子的事情跟着芋粉团一起吃到了肚子里,全然不记得了:“喜欢什么?”
祁昀声音顿了顿,而后缓缓道:“喜欢你。”
此话一出,小素就默默的退出了内室,还关了门,十分知情知趣。
叶娇却没有丝毫脸红的迹象,反倒直接伸手挂在了祁昀的颈子上,软软的回答:“我也喜欢相公。”
祁昀轻轻的抱着她,就感觉到叶娇的肚子又动了下。
可是祁昀这次却没管,而是轻轻地亲在叶娇的嘴边。
至于孩子……祁昀眯了眯眼睛,还没出生呢,想和娇娘打招呼也等着,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这几个月来,祁昀都是寡淡着的,对着自家娘子不敢碰不敢动,当然现在也不敢,可是正餐吃不得,吃的甜点总是可以的。
叶娇从来都不会拒绝祁昀的亲近,甚至格外热衷。
紧了紧手臂,拉着男人朝自己弯了弯腰,两人凑近了些,她似乎觉得踮着脚累,等站稳了的时候唇便分了。
面前是男人从衣襟里露出来的锁骨,她瞧了瞧,就轻轻的咬了一下。
这一下,就让祁昀抿紧嘴唇,把脸埋进了女人的颈窝。
不消片刻。
“娇娘,你的抹胸似乎是小了些,紧绷绷的。”
“等我摸摸。”
“……”
“是小了,等下次做新的吧。”
“……娇娘,天还亮着呢,先把衣裳穿上。”
“哦。”
可就在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时候,外面又响起了鞭炮声。
叶娇不由得松开了祁昀,没看到祁昀猛地淡漠下去的脸色,只管推开窗子对着外面道:“小素,外头闹什么呢?”
小素一直守在门口,自然不知道。
不过在她开口前,外面已经有嗓门大的喊开了:“报喜的来了,三少爷又点了案首!府试头名!”
第70章
若说上次祁家三郎的县试头名, 旁人不过是恭维两句文曲星下凡的话,现在祁明不过两个月后又点了府试头名, 那就真的被传得神乎其神。
祁父在报喜的人来了之后,就立刻大摆宴席,根本不计较花了多少银钱。
往常都十分仔细这些的柳氏也格外大方,脸上的笑就没停下过。
叶娇这次并没有同去,而是留在了院子里。
前头人多,难免有个冲撞,叶娇左右也不是个爱往人堆里扎的性子, 柳氏也顾着她,把宴上的菜都照样给她盛了一份出来, 小人参也就乐得不用去前头凑这个热闹。
不过就在开宴的时候,叶平戎来找了叶娇。
这会儿叶娇正吃着饭, 见自家大哥来了,便对着小素道:“去添双筷子。”
小素应了一声,拿了碗筷上来摆好。
叶平戎倒也不和自家妹子客气, 坐下后先把手里拿着的盒子撂到一旁, 而后便陪着叶娇吃午饭。
只是等他撂了筷子时,叶娇还没吃完。
叶平戎和旁人的担心都不同, 他是个没娶亲的, 对女子怀孕时候吃多吃少并不清楚,只是瞧着叶娇吃的欢喜就跟着高兴, 想着能吃是福, 挺好挺好。
而叶娇喝完了两碗排骨汤才心满意足的撂了碗, 让人撤了桌子,脸上笑眯眯的瞧着叶平戎:“大哥,今儿来找我何事?”
“我是送主子来的,也过来瞧瞧你。”说着,叶平戎把手上拿着的盒子递给了叶娇。
大概是最近每个来看自己的人都送东西,叶娇这次没有多惊讶,笑着道了声谢,伸手接过,打开来,就看到里面摆着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
东西虽多,可是瞧得出是仔细整理过的。
左边是男孩喜欢的蹴鞠小马,右边是女孩喜欢的花绳毽子,准备的格外齐全。
叶娇让小素收起来,而后对着叶平戎笑道:“离孩子出生还有好几个月呢,大哥准备的有些早了。”
叶平戎温和的看着叶娇,明明是个在外人面前沉稳冷厉的脾气,可是到了叶娇面前连声音都放轻了不少:“我有些事情要去做,等我的外甥或者是外甥女出生的时候,我怕是还没回来呢,便想着早早准备好见面礼,算是我做舅舅的心意。”
哪怕小人参以前没见过妇人生孩子,可是有柳氏和方氏天天和她一处,说的也多,叶娇也能估计出来,自己是正月有的,想要见到宝宝,早了九月晚了十月,可现在还不到五月间呢。
这么一算,叶平戎起码要离开四个月。
小人参是个纯善脾气,谁对她好,她便记挂着谁,若是旁人一去四个月,小人参才不会管他去做什么呢,可是听了叶平戎的话,她便有些担忧:“什么事情要去这么久,不会又是打仗了吧?”
叶平戎见她担心,忙道:“怎么会是打仗呢,如今边关安定,之前那一仗能让戎狄十年不犯,哪怕大哥想要攒军功也是没机会的。”
一听不用上战场,叶娇就放了心。
她听得出叶平戎对这次要做的事情多有避讳,多的也不问,只是道:“那大哥一定要记着保重自己,若是真的做不下去,辞官回来就是,哪怕做点生意也是好的。”
官场之事,并非是说不做就不做的,就像是叶平戎,哪怕他现在想要撂挑子,端王也不会放他走。
而这次要做的事情便是要回京去见端王的岳丈孟丞相,何时能回来,叶平戎也不知道。
他甚至说不清楚,到底是冷冽肃杀的边关战场危险些,还是那富丽堂皇的京城里险恶些。
可是叶娇这话说的叶平戎格外熨帖,带着笑,点头应下:“好,若是真过不下去了,我就来投奔小妹。”
叶娇也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
不过在叶平戎离开前,叶娇叫住了他,同样找出了一个锦袋,上面是自己打的穗子,准备给了叶平戎。
可是不知为何,小人参还是去掐了一片石芽草的叶子塞进去,这才给他。
叶平戎收了起来,这才离开。
前院的宴席一直到天黑了才散,柳氏第二天就忙不停的去了寺庙,因着她在祁明科考之前许过愿,现在愿望成真,三郎点了案首,柳氏自然要去还愿的。
方氏陪着柳氏一道去,也算可以跟上沾沾喜气。
而叶娇却没有跟着,毕竟庙里香火旺盛,但是那味道不是有双身子的人能闻得了的,柳氏便让叶娇留在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