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了那一趟的差事,他迅速前往河间,派出最精锐的人手去探百里府的内情。突然发现之前的消息来源全都断了,他连一丝消息都打探不出来!
这时候他才猛然醒悟,原来之前之所以能得到消息,是因为那些消息全是百里府故意放出来的。
他不肯放弃,想了千般办法跟百里府的人接触。甚至亲自去堵过百里府的车架。可是百里府的人就像成精了一样,眼看转个弯就能到他面前,都能掉头忽然回去。让他体验够了无声的拒绝。
父皇昭告天下举办七夕盛宴,母妃也已经给他选好了妻子的人选。他剩下的时间不多,又实在接触不到百里家的人,好不容易打探到百里柔的表弟李今押货进京,立刻带着彩屏乔装改扮混上了船。
意外惊喜,船上竟然有百里柔的亲弟弟!
意外突然发生,彩屏受到惊吓,再一次把事情搞砸到双方拔刀相向,屠弈心中是默默吐血的。他其实平常真是一个公认的优秀青年,可怎么每次遇到百里家的人,他的表现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仗势欺人的混蛋……
京郊药庐相遇,双生子故意扭曲长姐形象的形容让他忍俊不禁,事后却越发忧心。那孩子猜出他的身份了吗?第一反应竟然是替长姐推拒。
回京后,他是真的开始慌了。七夕宴前,他求了母妃,求了太后,可是所有的探问都遭到了百里家的拒绝,没有留给他半丝商议的希望!
他铤而走险,不得不借剑舞一事为难于她,可是孤注一掷的这个烂招也失败了。那一刻,他知道,他在百里柔一家人的眼中,一定已经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混蛋。
他失落,他憔悴,他痛苦。
他不觉得百里家抛出的那个一生一人的条件有什么难以达到。可是他知道,就算他肯,百里柔还是不会嫁给他。
他们根本就不会信他。
写到这里,字尾处有一处略重的落笔,仿佛执笔的人曾有过久久的停顿。
之后,便是隔了一行,写下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如今,你信么?”
明明是在自己的闺房里,此刻百里柔却觉得尴尬地无处躲藏。仿佛眼前就站着一个含笑的青年,温暖地立在她的面前。她猛地翻过信纸扣在桌上。仿佛不这样做,信纸上那行字就会从纸上飘出来扑进她慌乱无措的心里。
那一行空白,其实他想写的是爹爹对他的百般试探吧?
勇毅、女色、皇位,他都通过了。
他轻轻地问她,如今,她信么?
百里柔哀号一声扑在床上,难得幼稚地用被子蒙住头。她还是觉得太突然了!凭什么她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这个人就一直喜欢了他这么多年!凭什么她还什么都没表示,事情就已经这样了!
这不公平!
……好羞涩!
景泰帝的心情在知晓了屠弈通过检验的结果之后,一度极其地美好。
虽然他并不是个昏君,但和史上所有的明君一样,他的后宫也绝不匮乏子嗣和嫔妃。德妃之所以能够一路升位到德妃,她的善良大度的品性一向是他喜欢的。那是个相当不计得失、不慕权势、一心与人为善的女人,果然她教导出来的儿子也有一颗平和的心。
一个真心不想争太子之位、又能做事的儿子,他要好好地待他,让他一辈子安稳平顺、过上最心满意足的日子。
景泰帝背着手开始绕圈儿,觉得百里家的那个姑娘,一定得给儿子划拉到窝里去。
不过这事儿得迂回巧妙地撮合,不能硬来。百里家那一家子奇葩,跟平常人脑子长得不一样。
然后,还有齿序的问题。
景泰帝眉头皱了皱。这是个老生常谈的大问题了。长子未婚,要赐婚也轮不上先赐次子的。昌儿今年都二十六了,再不大婚,也太不像话!
这次,他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无论如何都再不能由着他了!
接到皇帝限期给儿子选取皇子妃的命令,皇后一点儿都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七夕宴那么大的动作,之后却只赐婚了一个半山王正妃和三皇子侧妃。多少大臣家里翘首以盼,就等着皇长子赶紧成婚,好给弟弟们也议亲。不然,家里留着的姑娘都要老了!
底下的皇子们年纪已经都不小,皇后娘娘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次七夕宴过后,昌儿的婚事是再也拖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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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交换条件
皇后娘娘是恨着当年那母女俩的。无辜不无辜要看对谁而言。从她的角度她只是一个母亲,她好好的无处不完美的儿子,硬生生是让那母女俩给祸害到了现在。这让她怎么能不恨!
儿子是个倔的。这么多年她在皇上和昌儿之间两头劝,白发都催生了几回。皇上还退步了两次,昌儿却是半点也不肯转圜。
可是这一次,是真的必须让他娶亲了。不止是因为儿子必须要有个妻子,更因为她知道,昌儿若是再忤逆皇上一次,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屠昌如常到凤殿请安,忽见母亲挥退了下人,连贴身嬷嬷都令其退下,眸光一垂,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
“昌儿,这次的婚事,你不能再推脱了。”皇后果然开门见山,直接拿出了几个画卷,“你若有自己看上的最好。若是没有,这几个是母后为你挑选的各方面都合适的姑娘,你从中择选一个。”
屠昌不言不动地看着母亲。
皇后娘娘也坚定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见母亲这次没有半分退让,屠昌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是不是这次哪怕我病入膏肓,父皇也照样会让一位皇子妃进门给我陪葬?”
皇后毫不迟疑地道:“然也。”
屠昌侧首笑了起来,笑容无声,形容却凄惨。皇后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也知道自己此刻半点心软不得。
屠昌笑了笑,转回首看着母亲,平静道:“儿想附加一个条件,可否?”
皇后心头一松,只觉提着的一口气已经出了大半:“什么事,你说。母后但凡能做到的,必为你达成。”
屠昌一撩袍摆,双膝着地跪了下来:“儿子求母后,赐死皇六子屠贞。”
皇后当场一个倒仰,手指死死抓住身旁的桌角才没让自己倒下:“你……你说什么?”他……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件事,她瞒天过海,使出了天大的手笔,连皇上都半丝没有察觉。
屠昌仰头看着母亲,一双平静淡漠的眼睛里此刻破裂出积年的痛楚,和视死如归的坚决:“母后以为,这些年儿子为什么还肯活着?儿子曾经犯蠢,但不会一直蠢下去!儿子感激母后,但母后,那孩子不能那么养着!”
“所以,你终于肯让他死了?”皇后努力平稳了心绪,很快就重新稳定住了自己,无比冷静地看着面前分明跟很多年前一样执拗的儿子,“本宫却是不信!”
“果然知子莫若母。自然,我是不肯的。若是您,平生只有此一子,还是心爱之人所出,您舍得吗?”屠昌凄然一笑,“哦,不,也许换了您,您是舍得的。”
她这辈子只有一子那就是他!这是在讽刺她比他狠心么?可她又是为了谁?为了谁!
是,她怨恨那对害得昌儿如此境地的母女,更不可能多喜欢那个小孽种。但她毕竟看在那是儿子血脉的份上,留下了他一条命不是吗?为了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小东西,她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但,那样的血脉,那样的生世,难道还要给他一个良好的出身让他今后有资格竞争皇位?荒唐!
留他一条命、还有一份皇子的身份已经是恩赐的极致!低贱必须是他的命!
可儿子口口声声感激,心里还是因此恨她……
皇后心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没有半分情绪:“说清楚,你到底想要如何?”
“让皇六子暴毙,儿子会把他接出来,另外给他安排一个身份。”
“做你的庶子?”以为你父皇是蠢的么?
“儿臣不敢!儿臣会给他安排一个谁也想不到的身份,今生今世不会与他相认!”
“你发誓?”
“儿臣以儿臣自己、贞儿和他母亲的名义发誓!”
皇后不再开口。屠昌跪伏在地安静地等待着。他知道,母后已经动心了,她在做最后的衡量。
而他,多年筹谋,等待的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用自己迟早带给整个皇室压力的婚事,换儿子的一线生机。
十一月末,天气已入冬,宫中四处已经渐渐燃起了炭火。各宫娘娘们殿中都用的是无烟又好烧的银丝炭,而像冷宫和下人房这种地方,连最次等的粗炭也轻易烧不起。不是宫内物资真的不够,只不过是惯常的捧高踩低罢了。
屠贞从睡梦中被人从单薄的被窝里捂着嘴捞出来,拼命地挣扎,却在对方揭开面罩露出面容的那一刻立刻闭上了嘴巴。
来人抱着他飞檐走壁,飞快地离开了他所居住的偏僻破败的小院。他被头晕目眩地放下时,已经在太后娘娘的寝宫里。
“皇祖母……”屠贞伸手牵住老人的衣襟。
太后娘娘伸出手,叹息地抚了抚这孩子的头。
皇宫是世上最尊贵但也最阴暗的地方。在贞儿被人欺负得几乎要没命的时候,她几次暗中保住他的命。本没打算让这孩子知道。但一次他命在旦夕,她悄悄地去瞧了他,要走时这孩子却猛地起身抱住了她。
前朝已灭,没有人知道,连皇帝都不知道,那个潜入皇宫的前朝美人是她亲亲的表侄女,当年护下她并且放在宫中暗中照料的真正幕后人就是她,先帝的皇后,当今皇帝的亲娘。
战争与女人何干?前朝覆灭,她那本就是被强抢入宫的表侄女还得为之殉葬,凭什么?
那是一个多么听话乖巧的姑娘啊。她仓皇地抱着孩子站在她面前,流着泪对她交代的所有的话一个劲儿地点头,后来果然全都照做了,临死都没有透露她这个太后一个字!
后来,表侄女那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儿,小小的玉人一般可爱的姑娘,也是那样胆怯但乖巧地捂着小腹,求助地看着她道:“太后娘娘,我去死,您帮我保住昌哥哥的这个孩子,行吗?”
小姑娘死的时候,她真是心痛如刀绞。小姑娘年纪实在太小,她是在难产那一夜血崩而死的,但她最后闭眼的时候,嘴角却弯起了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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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谁都不信
替人、假孕、将孩子安在一个无名无分的宫女身上,再让那宫女私通侍卫被皇帝赐死,皇后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之下,做得天衣无缝、无迹可寻。却不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在背后给她善后。
人老了,心也软了。看着本该册封太子被万众瞩目的昌儿遭受幽闭、万念俱灰几乎已经活不下来,她告诉了他真相。
昌儿果然便挺过来了。
可怜这父子俩,一个在宫外万般惦念,却不敢有丝毫关怀表露。一个在宫里从小被人轻贱,身为皇长孙,顶着皇子的名号,却被人说成是皇上的耻辱,吃不饱穿不暖,连最低等的宫女太监都敢趁着没人把荷塘里的臭泥糊他一脸!
终于,到了放这孩子新生的时候吗!
“皇祖母,出什么事了吗?”屠昌小心翼翼地觑着太后娘娘的脸。
“屠贞啊……”老人最后抬手摸了摸孩子那酷似母亲的美丽脸蛋,“过了今夜,你记住,你就再也不是屠贞,不是宫里的六皇子,而是一个新的人了。如果你不想害了皇祖母,不想害了今天所有帮助你的人,就把今天以前所有的过往永远忘记,再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屠贞陡然紧张了起来,努力地咽了咽唾沫,“连……连大皇兄也……也不能说吗?”
太后思忖片刻,将孩子搂过来,唇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永远不要告诉别人这个秘密,即使他就在你的对面,也要装作不知——他不是你的大皇兄,他是你的父亲,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
跟皇祖母……其实是太皇祖母的告别已经结束。屠贞穿着一身普通的小太监的衣服,经人倒了好几手,于次日的清晨随着送水车离开了皇宫。
水车碌碌地一直走着,屠贞一动不敢动地把自己缩在水箱里的角落里,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神情冷静而又紧绷。
如果太后娘娘此刻出现在这里,必然会发现此刻的屠贞不但与平日里表现怯懦的样子迥然不同,就是在她面前的模样,也与此刻他真实的模样截然相反。
屠昌、太后,他们小心地保守着关于这个孩子的秘密,都以为自己被这个可怜的孩子依赖着,可是在出生以来就从来没有什么可依傍的环境里,这个本该稚嫩的生命实际上早就扭曲地长成了他们完全不希望的另外一个样子。
他根本……谁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