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芸一点都不想猜李婉急着想要告诉她这件事的目的，此刻，仅仅是摆在眼前的荒谬的现实就已经让她脑子里警钟长鸣！
李婉看着百里芸惊到不会说话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在惊讶她刚刚说的话，于是理所当然地为她解惑：“有些事算是皇室秘辛了，虽然我是知道的，可寻常也不好跟你说道。如今屠贞死了，我倒可以把他的事告诉给你一二。其实这个孩子算是皇室的耻辱，过了今天，以后你连提都不要提他！”
百里芸怔怔地看着她，心里默默地回想，屠贞被自己打扮成女孩子，还认作甘怜的事，因为李婉一直回避提起当天的事，她也操心着长姐的婚事，还没来得及向任何人提起。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幸运或者不幸。
李婉兀自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屠贞的生母，是个下贱的宫女。下贱到什么地步呢？就是她原来的差事，是负责皇上夜间起夜时给伺候夜壶的。唉，你还太小，太具体的我就算是听说过也不好给你多讲。总之就是皇上偶然醉酒起夜时临幸了她，一觉睡醒来后连让内务府记档都想不起来。谁知这宫女竟然就有了孕，四五个月了才被发现。说是皇上的，可内务府记档上偏又没有。”
李婉说起这段来颇为唏嘘：“皇上自己也记不起来。又看这宫女虽然美貌但实在身份太过于低贱，这没名没分的孩子皇上实在不愿意让它生下来，便有意落了这胎。谁知一贴打胎药下去，这胎竟然没有掉。”
第119章 讽刺为贞
皇后娘娘便出了面，说既然天意要留下这条活口，便让她生下来，先序了齿养着，上不上宗谱玉碟另计。屠贞就这么出生了，生下来倒是容貌极好，又颇有几分皇上的影子，皇上便认了他，按照齿序，排序为六皇子。
李婉啧啧叹道：“可到了他刚满周岁，宗正寺正商议要不要请旨给他上宗谱玉碟的时候，他那美貌的生母却被发现跟一个相貌与屠贞颇有相似的侍卫私通！皇上大怒，当即便把两人杖杀了！要不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拦着，连屠贞也要当场赐死的！屠贞上宗谱和玉碟的事儿，自然也就再也没人提起。”
“你道六皇子为何取名为贞？这实则是个讽刺，时时刻刻都在告诫他，他的出身其实最为不贞！”
“说起来，屠贞在宫里的日子，其实也是受尽欺凌，从未好过。那孩子又是个怯懦的，从小没人护着，见着谁的话都听。太后见他可怜，背着皇上偶尔便照顾着他两分，但也不过是让他别轻易让那些底下人给作践死了，如此而已。”
最后，李婉总结感叹道：“屠贞这一死，倒是解脱了！从此再不用活在世上受苦。还有我们这些照顾过他、记得过他的人，从此也不用看着他一个小孩子受苦而心酸。不瞒你说，表姐这次来，一来这么大的一件事想跟你分享分享，再来也是想让你对宫里忌讳的人、忌讳的事心里有个数。从此以后，该忘的人一定要忘得干干净净。比如六皇子屠贞这个人，你哪里认识过他，就是七夕宴当日，也从未碰见过那样的一个人，知道么？”
李婉吃完早膳就离开了。百里芸在她走后，默默地在窗前坐了许久。
发现主子情绪不对，采蓝进门的脚步都比平时轻了几分：“主子，青锋求见。”
青锋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求助。
主子吩咐秘密带回来的小姑娘发烧了，烧得迅速而滚烫，人都半昏迷了，可是却下意识地拒绝人碰她，嘴里妮妮喃喃只唤着姐姐。
青锋有些为难，找大夫吧，怕这孩子身上有什么隐秘。不找大夫吧，怕把人耽搁了。而且，小姑娘被子底下还穿着主子夏天的裙子，想给她换换也没法子。
一个小姑娘，他个大男人实在不好照顾，只好来请主子示下。
百里芸只能把人挪到自己院子里，把随侍自己的胡军医请来给他看诊。
衣裙什么的就只能先让他那么穿着吧，反正夏天的衣衫轻薄，穿着睡觉也没什么。小姑娘的外表底下其实是个男孩子，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如果亲手给他换——到底不太妥当。
从没接手过如此棘手状况的百里芸现在能做的就是给他先安顿下来把病治好，同时严令青锋等人统一口径，对外只说她今早晨练回来，在路上捡了一个快要冻死的小乞丐，小丫头因长得格外好看，一时心软便带了回来。
今后拿他怎么办，还要等他退了烧清醒过来，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再说。
屠贞的烧彻底退下来不再反复，整个人能清醒地自己吃饭喝水说话，已经是五天之后。
听到丫鬟传话说小小姐要来看他，屠贞蹭地一下从被子里弹了起来：“我要洗澡！我要换衣服！能不能……能不能给我再换一床干净的被褥？”
百里芸过来的时候，发现小屋里已经通过风透过气，出过汗的床褥都换过了。床边一蹦子站起来的小东西穿着一身浅粉色的小女孩中衣，披散着一头还没来得及干透的稀黄软发，白玉一般的小脸透着刚刚沐浴过的粉红热气，水汪汪的眼睛黑黝黝地，眼巴巴看着她，看起来可怜又可爱，好像一只被人抛弃极力求收养的小奶狗。
百里芸默默无语了下。
屠贞心里紧张极了，对着百里芸，努力绽开自己最惑人的可爱脸：“百里姐姐！”
百里芸没有笑，感受了一下屋子里温度还行，不用加火盆也不会冷着屠贞，她便挥挥手让丫鬟们都下去了：“屋外不许有人留守。你们亲自出去看着，我不叫你们，不许进来。”
两个丫鬟应诺退下。
百里芸走过来坐下：“我给你一次机会，跟我说全部实情。”
百里芸小时候略白胖，练武后抽开了身条，但还是有着一张白嫩可爱的小脸儿，严肃的表情挂在她的脸上其实有点好笑。但屠贞一点都不觉得。他近乎直觉地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无情的决然、一种毫不客气的威胁。
屠贞吓坏了！他说，他都说，他本来就下定决心要出卖宫里那两个。
竹筒倒豆子地把前前后后的因果和盘托出，屠贞小心翼翼地觑着百里芸一脸懵逼的小脸，心里有种变态的快乐！
看着想要控制自己的人各种失控崩溃，他总是能感觉到一种隐秘的快乐。从记事起，他就喜欢玩这个游戏，乐此不疲、享受其中！
来吧来吧，知道了我的身份，看穿了我的秘密，然后各种拉拢哄骗，我都会信的哦！你会觉得你成功地控制了我，得意洋洋，志得意满……然后知道什么叫彻底崩溃！
百里芸愣了好一会儿神，一抬眸看见屠贞眼中猝不及防没来得及收拾干净的情绪，瞳孔猛地一缩！
——特么的她看到了什么！
那！个！变！态！
从来不愿想起的前世记忆突然像一块巨大的铅块砸进她的脑海！她再也不愿意想起来的那些事、那个人……
那个该死的变态！
屠贞设想过百里芸有可能会失控，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会突然之间发疯失控到如此地步！
他完全猝不及防地被撞趴在身后的床铺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然后腰上猛地坐上来一个人，动作粗暴得差点儿把他的腰压断！
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他的头发，按着他的头往床板上一下一下狠狠地撞！
本该柔嫩的声音此刻仿佛地狱里的狱卒般可怕：“是你！是你这个变态！你还敢跑来害我！你还敢给我作妖！”
第120章 疯和变态
屠贞连疼带吓得简直要疯了！这是什么情况？出了皇宫外面竟然会有比他还可怕的小疯子！
说好的善良呢？心软呢？那天夕阳下明明很担忧他的画风呢？
他不明白自己的表演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怎么被她发现他作妖害她的，他现在只觉得满眼发黑、疼得要死、吓得要死！
这么打他，他会死的！他真的会被她打死的！不是以往皇宫里那些下贱的人偷偷摸摸地欺辱他、暗地里揍他以满足自己卑劣的心思，这个疯女人是真的会把他直接打死！
小变态这辈子第一次真的被吓哭了！被另一个更加可怕的女疯子给吓哭了！他吓得屁滚尿流，求饶得语无伦次！
“姐姐！主子！女大王……饶命！我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我说真话！我真的全说真话！饶命！饶命啊……”
百里芸双目发红，面孔狰狞，此刻若是有第三个人站在他们面前，必然会发现此刻的小姑娘已经完全不是一副正常人的状态。她好像突然间疯了，小小的身子里爆发出巨大的委屈、愤怒和恐惧，死死地压着身下的恶鬼，要掐着他一起坠入十八层地狱！
屠贞的求饶她一句都听不见，她现在一心只想弄死这个混蛋！让他害她！让他都把她害得死得那样冤屈了还敢追到这一世来害她！
屠贞发现连求饶都没用，魂都快吓没了。刚开始他还想挣扎，结果刚一挣扎，连两条胳膊都被她给咔咔卸掉了，不但再也用不上力，现在一动就钻心地疼！
头还在一下一下地往床板上撞，这个女疯子！她是真的要杀他！她是真的要杀了他！
“你留下我，留我一条命，我把我所有的事都告诉你！我杀过人，我杀过宫里的好多人，出宫以后还杀了一个乞丐……”屠贞拼命地把自己的把柄往百里芸手里送，只求让她相信，她不用现在就杀他，留着他也可以随时都要了他的命。
可是这些似乎还不够，抓着他头发的手没有半分松动。屠贞最后只剩下死命地哀求：“你留下我给你做事！我什么都能做，下贱的、危险的、变态的……”他根本不知道变态是什么意思，但刚才女疯子那么骂他，这个词一定很重要。
“……你现在就这么杀了我多没意思，真的，我杀过很多，人一死，一点意思都没有了！你留着我，让我怎样我就怎样，随时想虐我都可以虐，随便虐！活人的身子虐起来比死人好玩多了，真的！”
头发上的那只手似乎开始迟疑，屠贞敏锐地发觉了，赶紧充满希望地加码，完全不管这番胡说八道有没有逻辑、有没有实现的可能：“你就拿我当一条狗！一条听话的狗！从今天起，我不是人，我就是你的狗，你就是我的主子！”
身上骑着的人总算停止了抓着他狠撞的举动，呵呵地带着奇怪的嘲讽冷笑了一声：“你这句话是不是说：你把你这一世一生一世的意志都卖给了我？嗯？”
真是好笑呢，这个变态竟然也有反过来愿意把自己的意志都交到她手上的一天！
“当然！当然！”屠贞努力扭头，鼻青脸肿的小脸谄媚地笑：“奴才这辈子的意志都是主子的！”
百里芸没让他把头扭过来看自己，伸手把他的脸按了回去。
她刚刚一时受刺激太大。发泄了这么久，现在整个人已经开始冷静了。
瞧瞧自己骑在人家后腰上抓着人家头发的动作，百里芸忽然觉得骑虎难下。
她都做了些什么？
她突然发疯狠揍了一个皇子！结果揍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变态！
她其实之前从不知道这是个小变态。只不过刚刚小变态那来不及掩藏的变态眼神，跟前世的那个变态太像太像，让她一瞬间以为是前世的变态也跟她一样穿了过来。
现在，面对一个新的、还处在幼年期的变态，她该怎么办？
这个小小年纪就双手沾满血腥的家伙，也许她该杀了他。可是他虽然弄死了很多人，却并没有祸害过她——这次跑来投奔她恐怕不能算。
而那些被他弄死的人，可能也只有那个小乞丐是无辜的。宫里的人，能私下里欺负一个皇子的，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关键是，她不知道太后和皇长子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跑到了这里。别的不说，上清观的时候屠昌特意找上她，还跟她莫名其妙说的话，就让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要想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到皇长子府上去，现在也已经不可能了。——她把人家儿子给打了。到现在还骑在人家儿子身上，胳膊都卸了，揍得鼻青脸肿的恐怕他妈都认不出来他！
百里芸默默无语地咔咔两下给人把两边胳膊都接回去，僵硬地从皇六子殿下的身上爬下。
屠贞如蒙大赦地赶紧在床沿上跪好，谄媚地磕头：“奴才谢主子恩典！”哎呀呀，还从来没玩过给人当狗的戏码，突然觉得好兴奋肿么破？
百里芸小身子又是一僵，难以置信地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猪头脸上毫不掩饰的变态兴奋表情，心头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着奔腾而过……
这天晚上，百里芸做了个梦，梦到了前世时她再也不想面对的一些场景。
旋转的舞台上，她全情投入地演唱着自己谱写的青涩情歌，自以为会感动全世界。
学业荒废，演艺一塌涂地，不听话的少女愤怒父母的不理解，任性地走出家门。
晃动的酒杯，喧嚣的人群，迷蒙的她挣脱了好几个企图趁机占她便宜的流氓，在漆黑的大马路上筋疲力尽地跪倒在地，一抬头看到了一双闪耀着兴奋目光的、带着地狱般吸引力的眼睛。
她把自己的意志出卖给了这个人。
从此，她的演出突然具有了让人动容的魔力，她一路杀过一场场比赛、秀场，开始参演大型的电视剧、电影、上各种综艺节目，在那个传媒遍天下的时代红得发紫！
然后，他开始索要赎金。
第121章 惨痛代价
他风流浪荡地出现在她被所有人追捧的宴会上，她无法控制地当众与他秀起了风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