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是皇上和臣子们商议政事的地方，后妃们偶尔拎着点糕点汤水的过来献献殷勤，都得等中间皇上休息的时候，更不要说皇上正在接见臣子，她更不能贸贸然地闯进去。
德妃坐在软轿里默默地深呼吸……淡定，淡定！
不得不说，相伴多年，德妃对自家皇上还是相当了解的。此刻，皇帝的状态的确是半死不活的——吵架让棒槌给气的！
高德有已经退缩到殿门旁的犄角旮旯里去了。没办法，别的小宫女和小太监都被轰出去了，他躲不开也不敢躲，可怀化将军这胆子那个肥……他实在给吓怕了，简直不敢听！
皇帝黑着脸逼问他是不是今天头脑发昏，给他递台阶让他退下去吃药，他瞪着牛眼说：“皇上，微臣没病，微臣今儿来就是来要您个准话。”
高德有心里都忍不住在呐喊了：怀化将军，您好歹给皇上留点儿面子行不行？皇上不是不跟您结亲，人家只是一时忙忘了！您就不能好声好气地提个醒？
当皇上的，被臣子逼问到眼前下赐婚的圣旨，算个什么事儿？
可百里敦不觉得啊。他觉得在政务上，景泰帝是皇上，在亲事上，皇上的儿子要求娶自家的闺女，那两人就是亲家。
寻常人家都是男方低着姿态求着女家的。他老婆都被气哭了，还单膝跪在皇帝面前让皇帝给个准话，百里敦觉得，他这个亲家已经够给皇帝面子的了！
皇帝此刻也快给气哭了！
刚刚他都气得拍桌子了，可这杠子货不但不知收敛，反而脖子一梗就冲着他这个九五之尊给吼上了：“皇上您要想打微臣的板子尽管打，拍桌子甚意思？您要是看不上我闺女可早说，可不能把我闺女娶进门再让她受气！”
当场他就气得给萎了！这是鸡同鸭讲啊，他明明就在骂这个蠢材面君的规矩礼仪，这货到底是怎么听出来要让他闺女进门来受气的？
当你自诩蔑视天下人的欲望心机，却吵不赢一个一根筋的棒槌，那种深深的无力感，简直能让一个皇帝气哭……
第165章 圣旨赐婚
怀化将军百里敦满意地出宫了。
离开御书房之前，百里敦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不解地问皇帝：“皇上，您之前发怒时说的那一串一串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已经放弃希望的皇帝浑身一抖，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这糟心的臣子兼亲家，一句话都不说了。
百里敦被皇帝诡异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可为了闺女，还是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皇上，我闺女嫁过来，是跟我女婿住在冀州吧？这宫里是非多，您可不能刚刚似的给我闺女气受。还有您那些妃子……”
景泰帝仰面朝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百里敦看皇帝不说话，急了：“皇上，您倒是给个准话儿……”
景泰帝猛地抄起御案上的笔洗，舌战春雷大喝一声砸了过去：“你给我滚！”
百里敦风一样蹿出御书房！
高德有傻傻地看着百里敦一溜烟就不见的身影，在心里默默地惊叹：原来怀化将军也是知道怕的……
德妃提着食盒来到御书房，进来时跟高德有打了个对面儿。高德有亲自接了她进来，趁着跟前没人时压低了声音：“怀化将军刚走，事儿成了。之前去找您，是皇上的意思……不过，皇上没明说。”
德妃立刻就懂了。
她就说嘛，高德有岂能是给后妃透消息的人。看来，是皇上从一开始就知道百里敦这事儿会让他头疼，意意思思想让她来从中救场的。可皇上又不愿意明说，显得自己连个臣子都对付不了，这才借着高德有来这么一手，自己假装不知道。
到没想到百里敦竟然真让皇帝下了旨。
如此来说，倒是她来晚了。可如今人既然已经走了，她也只能假装不知道。皇帝自然也会同样假装不知，只当她就是来送食盒的。
德妃露出一脸温柔的笑容缓步迈入御书房，一抬头却见景泰帝扶着窗框，看着她的目光仿佛百感交集：“爱妃啊……”
德妃浑身一麻。这是什么神展开？
素手中提着的食盒被景泰帝亲手接过，皇帝握着德妃的手，发自肺腑地深深感叹：“明日，爱妃陪朕一起去给父皇烧柱香吧。”
德妃懵：皇上这是……神经了？
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孙女赐婚于冀王屠弈的消息在圣旨宣读的当日便传遍了京都。多少人倒吸一口凉气：这百里将军府，是要上天呀！
自身已经是根基深厚的大周第一武将，小孙女又封了县君绑上了大皇子的船，这还不够，长孙女还要嫁给封王前威望不比大皇子差的冀王屠弈。百里府，这是两头押宝的节奏？
百里府一点也没心思押宝，人家这会子忙着呢！
托百里敦在皇帝跟前直言不讳的福，百里柔的婚期没超过她六月份的二十周岁生日，比较靠前。但与此同时，也不知是皇帝小心眼报复还是怎的，这也太靠前了——就定在了一个月后的三月中，只比大皇子成婚的日子晚了七八天！
哪家皇朝是这么娶儿媳妇的？十天之内娶两个！不带这么定日子的！
负责承办皇家婚礼的礼部官员是崩溃的。这还能不能好了？皇子娶亲是多么繁冗复杂的程序，里面需要提前筹备的事项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大皇子的婚事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他们都快要把脚丫子跑断了，如今这个，只有一个月！
集体上吊死了算了！
此时，身为女方的百里家可顾不上男方那边的事儿，整个百里府，上上下下也都忙疯了！
古代名门贵女出嫁，嫁妆是从孩子出生就开始攒的。就那样，在婚前一两年还是要好好地筹备一些期近才能准备的东西。例如家具，要根据男家住宅的情况估摸大约的件数和尺寸，然后到产好料子的地方精心地择选木料，讲究的人家要从活树开始选，伐回来之后仔细晾晒，之后才是打造、雕花、磨制、包金、上漆，最后让人盯着妥妥当当地运送回家。
真正纯手工的好技艺也不像现代工业车床一蹴而就，是要遵循自然和人工规律的。总之，一套贵族人家拿得出手的新婚家具，从准备到成品，少说也要一年。
家具只是个例子，其它的诸如首饰、衣物，哪一个单件都是需要相当的时日才能造就的。总加起来，每个两三年，贵女哪能出得了阁？
因此，圣旨赐婚的喜悦已过去，李氏一个蹦儿跳起来，撒丫子就开始疯了——忙疯了。
百里柔的嫁妆早已准备得七七八八，可这剩下的二二三三摊上个藩王女婿，还要在一个月内就规整完毕，李氏还是觉得想去修仙！
她想要分身啊分身！
分身术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家里所有能用的人，包括能用的近亲都被李氏抓了壮丁。
百里芸的任务是暂代李氏管理一个月的家务，顺带负责婚礼当天整个百里府的后勤布置。
第166章 被罚抄书
按说，才十岁的孩子，能掌管偌大一个二品将军府的内务么？可李氏觉得，对她家这糟心丫头来说，那就完全不是事儿！
百里府，那丫头是没管过，可西北的云烈山庄、外出游历时几十号人的里里外外，不全都是当时还不到十岁的臭丫头自己做主么？
别的不说，就说那丫头在府里自己的院子，这几年来哪里让李氏操过心？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丫头真管不下来，这不大家都在家里，有什么事儿不能帮衬？就当给她练练手吧。高门贵邸的闺女，必须会管家。
百里芸的确不紧张。虽说是头一次管家，可她比她娘还淡定。府里做什么事都有例可循，责任分工也十分明确，丫鬟仆妇小厮奴仆头顶上各有各的管事，小管事上面有大管事，大管事上面有管家，府内规矩也早已健全。要是事事都要她这个当主子的教着干，要这中间层级的一群管理人员作甚？
三下五除二交代完一天的事务，百里芸十分嗨皮地跑到了百里老将军的书房里：“祖父祖父，快告诉你亲亲的小孙女，姐姐的婚事是不是您给闹的鬼？”
百里敬脸皮一抽，手里卷起的兵书“棒”地一声拍在了百里芸的脑袋上：“没大没小！罚你今儿个抄书百遍！”
百里芸哎哟一声从脑袋上取下书册，一边揉着脑袋瓜一边看书名：“《孙子兵法》？祖父您是不是糊涂啦，这书我五岁的时候您就让我背得滚瓜烂熟了。”
“那就给我默。默一百遍。少一遍就不把你的东西给你看。”
“纳尼？”百里芸眼珠子腾地一下又大又亮地绷圆了，“祖父，什么好东西，快给我看！”
百里敬哼了一声，敲敲书案。这是必须默书，不能商量的意思。
百里芸坐下来铺纸磨墨，小嘴撅得老高：“好歹告诉告诉到底是什么东西呀。驴子推磨还知道前面吊着的是胡萝卜呢。”
百里老将军忍不住又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有这么埋汰自个儿的闺女么？你给我好好说话！”
百里芸抱着脑门嚷嚷：“祖父！不许拿人家可爱的小脑门练鹰爪功！”
“真用功夫，早给你戳个洞。”老将军鄙夷地白了小孙女一眼，到底还是含含糊糊地哼哼了一声，“一封信，你爱要不要。”
“信？谁会给我写……”百里芸傻乎乎刚说半句，想到某人，突然闭嘴了。会给她写信，还不通过正常路径而是非得通过祖父转交的，估计除了那位也没谁了。
毕竟两家的交往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百里芸忍了没一分钟还是忍不住：“祖父，您是不是又把人家打回去了？”她就说上次见完面之后怎么就再也没见那人偷摸来翻窗了，估计是被祖父给严防死守了吧？要不然，那从来不耐烦拿笔杆子的人也不会同在京城还写信。
百里敬又哼了一声，就不理孙女试探的话茬：“今儿个的家务都办妥了？”
百里芸默默腹诽祖父最近鼻子有猪化的倾向，手下不停，提起家务事的口气毫不在意：“有什么好办的？第一天我就给内外管家把话都搁那儿了。按例办的事不必请示，每晚总报一次。以往没惯例的和情况特别不好拿捏的才许拿来烦我，但也不许事到临头才报，每天我早饭后的一个时辰，所有人必须把该请示的事儿说完。”
所以，她一天只腾出两次事件处理家务，足矣。
百里敬拿起另外一本兵书翻着：“既然没惯例，或者不好拿捏，你又如何知道怎生处置？”
“我怎么知道怎么处置。”百里芸理所当然地耸耸肩，“他们早晨报给我，我让手底下的人再去打听打听，然后趁着午膳时告诉娘，然后照着娘的意思办，不就得了？”她可是个懒人，替她娘做到这份儿上，够啦！
这不是好几天了，府里不照样忙而不乱、井井有条么？
百里敬咳嗽了两声，把心底里“我孙女果然聪明”的得意压下去，凶声道：“好好写！看你那螃蟹一样的字！”
百里芸瞬间被雷劈到了！我这百家名流综合出品的字体，螃蟹一样？关键是……祖父，您一个大老粗，自己连折子都得我哥代笔，说这话亏不亏心？
《孙子兵法》全文六千多字，百里芸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在三天后抄完了一百遍。期间，不敢表现得废寝忘食，也没敢偷奸耍滑打折扣。
祖父没明说，可百里芸心里明白着呢。上回拓跋猎以来就睡她屋，心里恼了的可不止她娘一个。她娘罚她被她弟给闹了，祖父这是给她攒着教训呢。
第167章 信任祖父
抄了三天的书，百里芸交稿的时候觉得右手手腕直哆嗦。不行了，以后再有这种罚，她得练练左手书法。
百里老将军接过那一大筐的字纸，瞥了百里芸一眼，也不吭声，把半人高的一摞纸全放在书案上，开始一页一页地检查。
百里芸老老实实地撅着嘴等着，不敢表现出急着想要看信的样子。
老将军故意慢慢地一张一张看过去，中间还喝了五次茶，用了两次点心，去了三次茅厕。好不容易查完了，一百遍孙子兵法一份不少、一字不错，他这才慢慢悠悠又坐了下来：“抄出什么心得了？”
百里芸小脸儿一皱，小大人般叹息一声：“欲速则不达。”
他家孙女就是聪明！百里敬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吭声。
见祖父露出以往傲娇的样儿，百里芸立刻活了过来，一溜烟儿爬上了祖父的椅子：“可是那是猎哥哥该吸取的教训，关我什么事嘛！你孙女又没说急着嫁人，祖父你冤枉人家！”
百里敬急急把脑袋抬得高高的抵挡孙女要来拽他胡子的两只淘气小手，一边躲一边吹胡子瞪眼：“没想着嫁人，你有事儿不先给家里讲，倒先告诉那个野小子？罚你抄一百遍兵法都是轻的。你给我老实交代，还瞒着祖父什么了？”
百里芸心里一突，撒娇地搂住祖父的脖子，脑袋搁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不让他看见自己滴溜溜的眼珠子：“没有啊，果儿的事儿不是都告诉祖父了么？”
耳边响起一声叹息，祖父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正经和无奈：“你这孩子，怎么防备心就这么重呢？”
百里芸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默默地缩回两只胳膊，低头不敢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