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也一起算上。”
收银员是个年轻女孩,看到女人面不改色地抓了一大把避孕套扔在自己面前,她咽了下口水,飞速地抬头看了眼那个女人,以及女人身边的男人。
俊男美女,真,性,福。
不知想到什么,收银员女孩的脸变得通红,她猛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扫着避孕套的条码。
“一、一起是七百九十五块七毛!”
走出超市,周嘉远难得玩笑了一句:“你吓着人家小姑娘了。”说完,他自己脸上也有些热。
她买了有五六盒吧,对他的期望……似乎略高。
许芷扫了眼周嘉远手里提着的购物袋,又眼尖的看到他脸上那一抹薄红,这薄红让他有种年轻小伙的羞涩与腼腆。
看着这样的周嘉远,许芷忽然就生出了些想要逗弄他心思。
她看着他的侧脸,面不改色地说了句:“昨晚你不是没尽兴么,今晚……嗯?”
她挑挑眉,眸中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许芷不提昨晚还好,一提他就想起昨晚在她手中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
嗯,没错,就是欲仙/欲死。
许芷眉目间有些往常没有的风情,这风情落入周嘉远深黑的瞳仁中,勾的他呼吸一紧。
他不敢再看她,只掩饰性的干咳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
许芷的车停在超市旁边的车位上,超市这一片,是镇上铺面最多的地方,火锅店、美甲店、服装店、理发店……应有尽有。且临近过年,超市大门口的空场地上,除了停放的各种车辆外,还摆着许多小吃摊子,冷冽的空气中掺杂着各种各样的香味。炒板栗的香味、羊肉串的肉香以及孜然香……
各种食物香味混杂在一起,飘到了许芷的鼻子下,刚吃了饭,她并不饿,可闻到这些香味时,她开车门的动作还是顿了一顿,她没有目的性的抬眼往四周看了看,随意地看了看,然后,她唇角抿起,视线锁定在了一处。
周嘉远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许芷的异常。
他顺着许芷视线看去,只见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人或事。
“怎么了?”他问。
许芷没作声,像是陷入了回忆里,她久久回不了神。
她看的,其实是前面巷子口一家纹身店的招牌。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出声说:“周嘉远,我们去纹身吧。”
闻言,周嘉远什么都没问,只说了个好。
她侧过脸看向他,淡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他看不懂的东西。
她说:“你怎么都不考虑的。”
他怎么能这样由着她……由着她突如其来的任性。
时隔多年,她居然从一个比她小四岁的男人身上再次感受到了被人宠溺的滋味。
他笑了笑,眼里的温柔向水一样流淌出来,顺着他低沉悦耳的嗓音,流进了她的心脏里。
他问她:“你想我和你一起去,是吗。”
她点头。
他说:“那就不用考虑。”
周嘉远牵着许芷走进了那家纹身店,纹身店很小,墙壁上贴着各种纹身样式以及风格古怪的海报,店内角落的椅子上坐着个打扮的中性帅气的年轻女人。
这年轻女人应该就是店里的纹身师了。
“纹身吗?”纹身师的声音有些懒散。
“嗯。”
“想好纹什么了吗?有图样的话可以给我看看。”
“……没有。”
纹身师这才从椅子里站起身,她走到一旁的架子前,从上面拿下来几本半新不旧的纹身样式书。
“你们是两个人都纹还是什么?要是纹情侣款的话,可以看这本。”
纹身师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扫过,然后将其中一本名为“情侣纹身手稿大全”的书递给了许芷。
许芷接过,然后翻看,认认真真地挑选了起来。
里面有很多样式,可她看了半天,却没看到一个喜欢的,翻到最后一页,她瞳孔微缩,指着书上那朵并蒂莲问纹身师。
“这个,要多久才能纹好?”
纹身师扫了眼图案。
“纹小点儿的话,四个小时吧。”
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两个人纹好,那得多久?许芷并不想第二天再来了,打铁得趁热,这一时兴起的决定,谁晓得明天还作不作数呢。
她合上图样书,问纹身师:“那,要是纹一个字呢,得多久?”
纹身师回:“那个快,一个多小时就能搞定。”
许芷侧头看周嘉远。
“纹吗?”她最后确认一遍。
答案是肯定的。
在替许芷纹身前,纹身师说了句:“洗纹身很疼的。”
她见过太多热恋时来纹情侣纹身的情侣,最后分了又一前一后来洗纹身的,渐渐地,竟有了纹情侣纹身必分手的说法,也是讽刺。
大概是恋爱中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顾一切的勇敢吧,许芷和周嘉远都没有丝毫犹豫。
“在这,”许芷撸起袖子,露出自己白皙的手臂,她指了指小臂内侧,“在这纹,纹一个‘远’字,远方的远。”
周嘉远在一旁看着,心里热的厉害,他喉间忽然就跟堵了什么东西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自己喜欢的人也全心全意喜欢自己更令人幸福感动的事了。
“许芷。”他低低喊了她一声。
她抬脸看他,“怎么了?”
他笑了笑,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你就不怕疼吗。”
他背着光,许芷只看见了他唇角的笑意,却看不见他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浮起的那层水光。
她目光变得柔和,也笑了起来:“就纹一个字,很快的。”
想到什么,她收起笑,细细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试探地问:“你是不是怕疼?”
周嘉远看着她,无声地摇了摇头。
纹身师准备好工具后,见周嘉远仍站在许芷旁边,便指着店内角落的椅子对他说:“你坐那儿等着吧,无聊可以看电视,遥控器就在桌子上。”
“我就在这站着。”他说。
他不想错过这一刻,他要在一旁看着,看着自己的名字是怎样一点一点刻进她的皮肤里的。
许芷纹好时已经快七点了,纹的位置小,她并没有觉得多疼。
她看着手臂内侧那个“逺”,颜色是深青色的,和时下流行的纹身式样相比,这个端正的“逺”字,有种古早的年代感。
嗯,远,远方的远,周嘉远的远。
她很喜欢。
周嘉远垂头凝视着她手臂上刚纹好的字,半晌,他声音微颤,问了句:“疼吗?”
许芷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真不疼。”
候在一旁的纹身师有些受不了二人的腻歪劲,她干咳了两声,以此提醒二人。
周嘉远又看了她一眼才坐到纹身师面前的椅子上,露出了自己结实的小臂。
许芷站了会儿就朝角落那台电视机走去,她在凳子上坐下,拿着遥控器百无聊赖的换着频道。
她并不想看电视,只是想借此打发下时间。
忽然,她调台的动作停住了,她蹙起眉头,紧紧盯着那台笨重的老彩电。
“今日下午三点许,S城曾与崔许沈三家齐名的霍氏地产正式宣布破产,负债总额为42000万元……据悉,霍氏地产当家人因巨额债务压力导致旧疾复发,已于昨晚九点在S城人民医院去世……”
这是S城地方卫视台。
电视荧幕上一闪而过的几张熟悉面孔……
没错,这个霍氏地产,就是霍欣家里的。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破产了?
几乎是一瞬间,许芷就联想到了某个原因。
“我出去打个电话。”
许芷对屋里的周嘉远说,周嘉远嗯了一声,视线追随着许芷,直到她走了出去,他也依旧保留着往那边看的姿势。
外面的天已经渐渐黑下来,路边的店铺逐一亮起了灯牌,明晃晃的,路上没什么人,这些灯牌便显得有些萧索了。
她就站在纹身店外,晚上和白日相比还是冷得多,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这时,贴在耳边许久的手机里终于响起了女人慵懒沙哑的声音。
“嗯?小芷,想我了?”
白韵那头有些嘈杂,除了她的声音外,许芷还隐约听到有男人在说话。
许芷都不用想就知道白韵一定是在酒吧和男人厮混。
“霍家,你整的?”
白韵在那头颇有些自得的笑了一声,问她:“对呀,怎么样?还满意不?”
许芷不说话了。
因为许念青的事,她确实有些记恨霍欣,她也没想过就那样轻易的放过她,可是。
她并没有想让她家破人亡。
刚刚电视荧屏里闪过霍欣那张惨白的脸时,她看到了霍欣眼里的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血色。
那一抹血色,让她心里升起极为强烈的不安。
“小芷,你是不是……不开心了?”白韵小心翼翼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没。”她胸口有些闷,太阳穴突突的跳,好像,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小芷,其实……也不全是我,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就是霍家你也知道,平时招摇惯了,想整他的人不少,我只是暗中推波助澜而已……好了别多想啦,没事的。”
挂断电话,许芷又站了许久,夜冷如冰,寒风刺骨,心中的不安之感却没有消减半分,反倒愈演愈烈。
她动了动身子,僵硬的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她抬脚,又重新走进了纹身店里。
许芷一进来周嘉远就看见了她略显难看的脸色。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眉目间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她缓慢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霍欣现在都一无所有了,又能翻起什么浪花呢。但愿是她多虑了吧。
.
回到家洗完澡,已经晚上十点了,两人坐在床沿,周嘉远垂着头,正专注的给她小臂上的纹身涂药。
许芷心里还想着霍欣那事。
她看着周嘉远,周嘉远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温柔的表情让她再一次想起了许念青,只是,和以前不同的是,她不是透过他去看许念青的影子,而是因为这分相似,她开始感到害怕。
她害怕周嘉远也和许念青一样离开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可是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就心慌的厉害。
“怎么了?”像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给她涂完药膏的周嘉远看着她问了句。
她忽然从床沿站起身,把周嘉远吓了一跳,她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脸,然后没有任何预兆的低头亲在了他的唇上。
周嘉远浑身一紧,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圈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身,仰着头回应她。
她搂着他的脖子,膝盖已经压在了他的大腿上,他的呼吸灼热的像火一样,快将她烧着了。
这样真实的感受到他,让她那颗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干涩许久的眼眶里忽就有了些湿意。
她离开他的唇,只将脸紧紧贴在他发烫的颊上,蹭了蹭,然后一字一顿极为认真用力地说了句:“和我做。”
周嘉远圈着她腰身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好。”
……
事后,许芷有些累,可身心却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她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着眼,有些累,却睡不着。
“怎么不睡。”周嘉远的声音比平时更哑了。
“睡不着。”
刚刚一盒被他们用了大半,他很累了,几乎闭眼就能睡着,可他还是想陪着她。
“那咱们说说话吧。”沙哑低沉的声线,在这样一个安静无光的环境中,显得如此温柔。
许芷说了个好,然后就没了下文。
周嘉远知道指望许芷找话题是不可能了,于是,他强打起精神,说:“要不,我给你讲讲我以前的事?”
许芷不作声,周嘉远当她默认了。
“我记事起家里就没什么钱,听我妈说以前爷爷在世的时候在镇上开了个小作坊,收入还不错,那时候我爸和我大伯就都跟着沾光,后来爷爷去世了,作坊也经营不下去了,没了经济来源,家里也就没落了。”
他笑了一声,继续说:“我爸没什么本事,也没文化,就在镇上随便谋了个活计勉强营生。那时候我上初中,十三四岁,小佳一岁多了,家里负担重,就没给我零花钱,小佳两岁生日的时候我想给她到镇上买套新衣服,可手里一分钱都没,那怎么搞?”
许芷静静听着。
“结果一天晚上,我碰巧看到有人将自家猪圈里病死的猪拖到后山埋了,第二天一大早我把这事和几个要好的兄弟说了,就商议晚上把那头猪挖出来运到镇上卖了,到时卖的钱平分。”
“你小时候怎么这种缺德事都干。”许芷揶揄了句。
“那时候也不懂,后来想起来还挺良心不安的。”
“那卖的钱够你给小佳买新衣服了吗?”
他顿了顿才说:“可能是现世报,刚卖了钱,在镇上吃了碗牛肉面出来,分的那几十块就不见了。”
许芷听完,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笑完她又有些心疼。
“那你当时怎么样了?”
“当时几十块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心里像有刀子在割,真挺想哭的,可碍于和我分赃的那几个朋友在场,就只能忍着,一回到家,我爸还没回,我妈在厨房做饭,小佳躺在房里的摇窝里,哭着喊妈妈,我就走进去蹲在摇窝旁边,看着她哭我也跟着哭,哭出来心里舒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