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租屋时,室友已经来了两天了,垃圾桶旁掉出几个用过的套套,里面装着某种浑浊液体。
他一阵反胃,却没心思去说翘着二郎腿躺床上玩手游的室友了。
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睡在上铺,不洗澡不刷牙不说话不出门,胡茬冒出来也不刮,两天就成了不修边幅的邋遢样。
这两天他一直都靠室友带回来的吃食续命。
室友每天都和女朋友在下铺厮混乱搞,他蒙在被子里,满脑子都是许芷。想她的好,想她喜之郎果冻一样冰凉柔软的嘴唇……想她的一切。
他好想她,真的好想好想。
其实在看到她发来的那条短信时他就不气了,他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啊。
她有多重要,那天对他的打击就有多大。
终于,在第三天晚上,他将手机开了机,屏保照片是许芷的,他痴痴地看了许久,末了,他打开通讯录,找到许芷的电话拨了过去。
当关机的提示音响起时,他猛地从床上坐起了身。
不对,她怎么会关机。
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不安如潮水般涌向他。
他跳下床,腿一软膝盖直接就磕到了地上,钻心的疼。他咬牙站起身,胡乱披了件外套就出了门。
墨竹苑是他现在唯一能去的地方了,他忍着腿上的疼痛,拼命朝前跑着,夜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
许芷,一定要在那,等我,我马上就来了。
周嘉远跑到墨竹苑时,小区大门已经关了,必须刷卡才能进,他靠在电动伸缩门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昏黄路灯下,不修边幅大口喘气的颓废男人,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
“喂!那边那个!干嘛呢!”
保安亭里的守门大爷一脸警惕地看着靠在伸缩门上的周嘉远。
周嘉远先是一愣,然后想到什么似的,他跑到保安亭前问:“大爷,您有没有看到之前总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人?”
守门大爷在看到周嘉远正脸后也认出了他,他心里虽有些疑惑,但见周嘉远这幅可怜模样,也还是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
“看到了的,她中午的时候出去了,之后就没再回来了。你这是?……”
“没,谢谢您,那我——就先走了。”他强自镇定着。
“行行,小伙子早点回去休息,看那脸色都差成啥样了——”
周嘉远离开墨竹苑,茫然的往前走着。
如果不在这的话,她会去哪呢?会回她另外那个家里吗?可他根本不知道她另外那个家在哪。
最后,他几乎不抱希望的将电话打给了霍城。
霍城虽家境普通,可他那亲戚却是S城上流圈子里的人,但愿霍城能知道点吧。
“喂,是我。”
“什么事?”霍城像是被人扰了清梦,语气很不耐。
“你知不知道,许氏集团董事长一家住在哪?”他问。
许氏集团董事长一家,不就是他女神的家么,不对,新闻都报道了,女神并不是许氏集团董事长的亲闺女……
“知道啊。”新闻都报道过了,周嘉远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话,那他应该不是去找女神了,毕竟女神现在肯定不住在那了。霍城想。
“在哪?”周嘉远忙问。
“我微信发个定位给你。”
“好,谢谢。”
躺在床上的霍城挂断电话就开始奇怪,女神今天不是去找了周嘉远吗?周嘉远大晚上的,又为什么要和他要那个地址?
霍城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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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这个点已经叫不到的士了,学校附近周嘉远认识的人还算多,譬如现在,他就踏进了一个朋友的修车行里。
“龙哥,把你摩托借我用下。”
第41章 041
周嘉远从没有这么急切过,急切地想要见到她。
他很久没骑过摩托了,最近一次骑,是两年前小佳半夜高烧不退,村里卫生室不收,他二话不说就开着朋友的摩托将小佳送去了镇上的医院里。
那时候山路陡峭,他心里虽急,人却是静的,他还知道不能慌。小佳坐在他身前,他摸黑行在山路上,连手都没抖一下。
可现下,他心里那股子急切,和那快将他吞噬淹没的思念,驱使他将车开到了150码。
飞一样的速度,头盔变得极为沉重,风在耳边迅速呼啸而过。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他肌肉紧绷,没带手套,刀子般的寒风从他握住车把的手上刮过,冻得他没了知觉,手指微微颤抖,感觉快握不住了。
他堪堪收紧了手。
晚上十一点多,S城这个时间段路上的车很少,为了快点抵达衡水别墅区,周嘉远已经连闯了好几个红灯了。
然而,在一个十字路交汇处,在周嘉远从红灯下疾驰而过之时,一辆D省牌照的路虎冒了出来,两辆车毫无悬念地撞到了一起。
伴随着一声刺耳尖锐的刹车声,周嘉远整个身体都飞了出去。突如其来的一切让他没有时间反应,他重重摔在地上,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眼前的景物开始渐渐模糊,在失去意识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左手搭在了右边小臂上。
那里的衣衫下,刻着她的名字。
他的眼神涣散起来,额角的血淌了满脸。
如果。
如果他还能活着,他会不顾一切的去找她,和她在一起。
如果他命不够硬死了,那他惟愿她是真的把他当替代品,这样——这样她就不会为他的死而过于伤心了,或者,干脆就别让她知道。
他就是感觉对不起妈妈和妹妹,他不知道要是他真的死了,她们又该由谁来照顾,会不会被欺负,得知他的死讯时会不会受不了……
这是周嘉远最后所想的。
在周嘉远彻底晕死过去后,那边除了车头被撞凹以外没什么损坏的路虎上下来两个年轻女人,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面色焦急的朝倒在血泊中的周嘉远跑了过去,另一个个子高挑的短发女人正蹙眉打着120。
焦飞飞跑到周嘉远身旁站定,在看清他的样貌后,她止不住惊呼一声:“珂珂,是他!”
救护车的鸣笛声已经愈来愈近,余珂拧眉看着那边的狼藉,舔了舔牙。
啧……有些难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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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D省。
许芷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站在落地窗前,视线随意地落在窗外一处高层建筑上。
不知站了多久,她收回视线,折身回去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她打开电视,手轻轻贴在小腹上。
那里微微凸起着。
一个月前,她被白韵接来了D省,自从把手机扔掉后她就没再联系过周嘉远。
她将画具一起带来了,本想的是全心投入到创作中,可事实上是,她心里乱成一团,根本就无法落笔,更别提什么灵感了。
她索性又将画具收了起来。
白韵见她状态不好,便说要带她去旅游,可在出发的前一天下午,晚饭时许芷看着桌上的荤腥,忽然一阵反胃,冲到厕所就干呕了一阵。
白韵见此心里一跳,许芷面无人色的从厕所走出来时,她张嘴就问了句:“小芷,你这是有了?”
许芷蹙眉想了想,她这月例假迟迟未来,难道……她蓦然想起某次和周嘉远做完发现套破了的事,当时以为没事,没曾想……
见许芷不语,白韵挑眉又问:“老实交代,孩他爸是谁?”
碰上这事,饶是淡然如许芷也淡定不下来了,她垂头愣愣地看着自己平坦的肚子,表情变了又变。
“我——”她不知道该怎么和白韵说这事。
“小芷,该不会是哪个野男人的吧?要是不知道孩他爸是谁,我还是陪你去把这孩子做掉吧,我可不想看到我最爱的女人当个单亲妈妈——太可怜了。”白韵说着人已经从餐桌边站起身,走到了许芷面前。
做掉?
许芷抚上小腹,神色万分复杂。
周嘉远的孩子。他现在已经和那个女孩好上了,她却有了他的孩子,这算什么事?可笑。
更为可笑的是,她居然不想做掉这个不该有的孩子,反倒想将他留下。大概是现在被许家扫地出门的她,想要这么一个孩子来填补她人生中的亲情部分吧。
“我想生下来。”嗯,这是她的孩子,她生下来,没人会知道孩子父亲是谁的。
白韵眼一眯,啧了两声,问:“想好了?”
“嗯,想好了。”
“那能告诉我他爸到底是谁不?”
许芷呼吸一滞,她抿抿唇,声音低低地:“没爸,有妈就够了。”
白韵将许芷眼中一闪而过的疼痛看在眼里,她心里一酸,上前将许芷一把抱住。
“嗯,算我一个,等他出来了,两个妈把他宠上天!”白韵不知道这段时间许芷究竟经历了什么,可她既不愿提起,那她就不多问。总之,不管她遇到了什么,她都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就是了。
……
许芷回过神,电视已经放了大半集,她却一点都没看进去,她想起白韵今天帮她预约好了医生,现在快到时间,她得去医院孕检了。
她穿好衣服,换上一双平底短靴就走了出去。
许芷的车丢在了S城墨竹苑,好在白韵考虑周全,出门前将自己司机的号码给她了,是以她提前打了司机小李的电话,她走到小区门口司机差不多就到了。
当她走到门口时,发现路边果然停了辆车,还是辆黑色奥迪,刷完磁卡后,她走了出去,站到那辆车旁抬手敲了敲车玻璃。
这时,一辆灰色本田在奥迪后面刹了车。
她正准备侧头看那辆本田,奥迪车主却将车窗玻璃放了下来,驾驶座上的男人掩去眸中的异样,咧嘴一笑,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42章 042
许括毫不意外的从许芷那张未施粉黛的脸上看到了愕然,他唇角的梨涡里盛着她看不到的苦涩。
那天他站在二楼落地窗前目送她的车离去,嘴唇都咬出了血,眼里血丝遍布,看着甚至有些骇人。
忽的,他眼睛一亮,他想起许芷走之前送他的那个礼物来——他还没打开看呢。
静静躺在桌上的黑色丝绒礼盒仿佛成了他最后一点念想,它躺在那,冲他散发着致命的光芒。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像个濒临渴死终于找到水源的旅人,颤着手急不可耐的将丝绒礼盒打开了。
丝绒礼盒里装着一枚钻石耳钉,款式简单,却很漂亮,极致的漂亮。
他怔愣愣地看着那枚耳钉,看了许久许久,最后,视线开始模糊。
这是姐姐临走前送给他的最后一个礼物了,以后再不会有了,姐姐离开了,这栋房子空空荡荡,再也没有她的气息了。
十五岁之前,对他最好的就是妈妈,后来妈妈死了,他成了孤儿;十五岁之后,对他最好的人成了许芷,现在,她也走了,很有可能,以后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她会去一个他不知道的城市,和人结婚,生子,她的未来,他无法参与。
想到这,他心就跟被人连根挖走一样的疼。
他闭上眼,将泪逼了回去,再睁眼时,他眼里的光散了,只余一片深沉阴鸷。
他凭什么就落得个爱而不得的下场。
她男朋友做得到的,他也能做,她男朋友做不到的,他还是能为她做。
以前还因为姐弟关系摆在那不敢乱来,现在真相大白,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她也被许正辉赶出了许家。
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顾忌?
他要她,就算强取豪夺,他也要她成为他的女人。
想到许芷刚才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他又是气又是委屈。
什么遇到别的女孩?见鬼去吧!他只要她。
……
“……小括?你怎么来这了?”
许芷看着一脸笑意的许括,心里莫名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我打电话问白韵姐姐,她告诉我的。姐,你这是干嘛去呢?”许括往她后看了看,没发现其他人。
白韵告诉他的?她怎么没听她说过呢。
这时,后面那辆本田放下了车窗,驾驶座里的男人探出头来冲许芷招了招手。
“是许小姐吗?”
许芷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来,她得去医院了,可——
她先冲本田司机小李点点头,又侧头去看许括,许括右耳上带着一枚耳钉,耳钉炫彩夺目,和他漂亮的眼眸十分相称。
他专程过来找她,她总不能就这样晾着他吧。
“我要去医院,你是和我一起去还是怎么说?”
许括一听到医院这两个字眼,脸色立时变了,他收起笑,关心道:“怎么了?”
许芷顿了顿,没有立刻回他。
她本不想跟他说的,可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就还是如实说:“去医院孕检。”
孕检?
许括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孕检——?”他脸色泛白,脑子里嗡嗡作响。
姐姐她,怀孕了?
许芷把他脸上的表情变换看在眼里,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点点头,嗯了一声。
“姐,你,你怀孕了?”他浑身都开始变得僵硬起来。
“嗯,是。”
她稍稍别开脸,不再看许括——她不想看到他眼里光芒破碎的样子。他那副模样,让她有种深深地无力感。
他是最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人。
许括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堪堪抑制住那快要蹿出身体的狂躁暴戾,他舔舔发干的唇,眼神闪烁了几下,垂下眼睫,他低声问:“姐,他呢?为什么不陪你一起去。”
如果他是那个幸运的男人,她怀了他的孩子,他恨不能全天二十四小时围着她转。
而现在他看到的是什么?姐姐孤零零一个人去医院孕检,一个人,没人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