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到他忽然推门进来,许攸宁还好,回头看了一眼之后面上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魏衍却是沉下脸来喝问魏朗:“你竟然躲在外面偷听我们说话?”
偷听这件事总归不是一件好事,魏朗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鼻子。
但随后他就想着,他这有什么好心虚的啊?得亏他刚刚在外面偷听到了这些事,要不然就他爹这个性子还不知道会不会同意这件事呢。
就说道:“爹,咱们都是一家人,休戚与共,而且我现在也大了,这样的大事我知道怎么了?多个人多条计谋嘛。”
说着,他走到许攸宁的身边就去拉他:“你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你放心,我爹肯定会答应这件事的。”
伸手就将许攸宁拉到一边站好。然后他看着魏衍就说道:“爹,我觉得妹夫刚刚说的对,这件事其实你压根就没有考虑的余地。他现在是你的女婿,我的妹夫,说白了咱们就是一根绳子上面拴着的蚂蚱,谁都跑不了,那个狗皇帝肯定以为我们是一伙的。而且,刚刚蓁儿那个伤心的样子你没看到啊?她背上被人砍了那么一刀,曹大夫都说了,要是当时那刀偏得一寸,蓁儿只怕就没有命在了。她腹中的孩子,你的大外孙子,我的大外甥子也没有了,你心里不难过啊?反了他皇帝老儿有什么不好?咱们要是不反他,他也迟早要遣人过来杀我们。你是要活,还是要死?”
魏衍哭笑不得。
他当然舍不得叶蓁蓁,知道自己的大外孙子没有了他当然也会难过,可是这样的大事哪里会有那么简单?古往今来有几个起事的人到最后成功的?方方面面的他都要考虑到,哪里能什么事都跟魏朗说的那样简单?
第169章 简单
但是魏朗确实觉得这件事挺简单的。简单的就是要么大家一起生, 要么大家一起死。
“大丈夫在世原本就该轰轰烈烈一场,更何况咱们现在都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了。我们不反, 就没有命在。而且爹你真的甘心自己这一辈子, 甚至咱们魏家的子子孙孙往后都要蜗居在云南这一隅,不得出这里一步?还是你心里不想着为蓁儿受的这一刀, 她腹中的孩子报仇?还是你明知道娘现在就在京城, 心里时时刻刻的念着咱们, 却只能日日跟她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难道你不想这辈子还有见到娘的一天?爹,你担心什么, 怕什么呢?大不了就是咱们一家人死在一块儿好了。反正人这辈子, 纵然活了百年,到最后也谁都逃不掉那一天。与其这般担惊受怕, 畏首畏尾,抱着遗憾过日子, 倒不如抄起兵器干他娘的。”到底是将门之子,这一番慷慨激扬的话顿时只说的魏衍心中豪气顿生。
对啊,怕什么?与其往后担心阮鸿达随时会遣人过来暗杀他们,遗憾他和秀静这辈子有缘无分, 相隔千里之遥不得见面, 倒不如按照魏朗说的,抄起兵器轰轰烈烈的干一回。大不了也就是他们一家子死在一块儿罢了。
但是若成了,他和秀静就能在一起, 往后他们魏家的子孙也不用世世代代的蜗居在云南这一隅。
就是他的女儿和女婿,往后这辈子也都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双手握着椅子扶手站起来, 魏衍伸手用力的拍了拍许攸宁的肩膀:“好,这件事就依你所言,咱们反了吧。”
然后他又用力的拍了拍魏朗的肩膀,语气欣慰:“以前只觉得你吊儿郎当,做什么事都不行,但是现在看来,你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这话魏朗就不大乐意听了:“爹,我怎么做什么事都不行了?我觉得我明明都已经做的很好了。”
目光瞥了许攸宁一眼,又咕哝着:“你不能凡事都拿我跟他比较啊?他原本就是个聪明的不像人的人,而且他还比我大了好几岁。”
魏衍被他给笑了。但随后又绷着脸说他:“你怎么能这么对宁儿说话?往后你要称呼他为殿下。”
魏朗又不乐意了:“那他还是我妹夫呢。”
魏衍和许攸宁闻言都笑了,笑过之后许攸宁还对魏衍和魏朗弯腰行了个大礼。
因为知道他现在的真实身份,魏朗还罢了,魏衍心中对他多少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不敢再跟以前那样的随意。
现在哪里还敢再受他的礼?忙叫他起来。
就见许攸宁直起身来,目光看着魏衍和魏朗,一脸的诚挚。
“我心中对权势和富贵其实并没有半点眷恋,以前也从来没有起过那份野心,只是事已至此,我想我和家人都能好好的活下去,所以才被逼的不得不如此。但不论今日还是往后我的身份有什么变化,我也始终是许攸宁,您两位的女婿和妹夫。”
这番话可以说是表明他自己的态度,魏衍和魏朗听了心中肯定很欣慰。
他们两个也不像要个很会拿架子的女婿和妹夫啊。
现在既然这件事情已经确定下来,接下来就是要商量里面的细节问题了。
毕竟这可是大事,每一步都马虎不得,稍有不慎大家都可能会万劫不复。
商量的过程中许攸宁因又说起那日在客栈的时候其实有另外一伙人出来帮他,若不然仅靠着长兴侯府的那三十六名侍卫肯定是不敌那四十多名大内高手的。
既然能出手相帮,不说他们是许攸宁的朋友,但肯定对他没有恶意。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身份到底是什么。
魏衍闻言沉吟了一会,随后就说这件事交给他来想办法,他肯定会让人查清楚那些人的身份的。
许攸宁点了点头。因见天色已近三更,便请魏衍和魏朗早些回去歇息。他心里也一直惦念着叶蓁蓁,就跟他们两个作辞,快步的回到海棠馆。
屋中一灯如豆,叶细妹还坐在床沿上看着叶蓁蓁。一双眼圈依然是红的。
叶蓁蓁却阖着双目睡了,脸上泪痕犹存。
许攸宁见了,只觉心中一阵钝痛,脚步声也不由的就轻了起来,担心会吵醒叶蓁蓁。叶细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是他,也伸手指了指睡在床上的叶蓁蓁,然后对他嘘了一声。
许攸宁点了点头,叶细妹又看了叶蓁蓁一眼,这才起身站起来轻手轻脚的往许攸宁那里走。然后又拉了许攸宁到屋外轻声的问他:“你刚刚叫了亲家老爷出去说了什么重要的话,竟然说了这么长时间?”
语气里面有些埋怨。
叶蓁蓁先前才刚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没有了,正哭的悲痛,许攸宁却没有安慰她一句,反而叫了魏衍出去说话。
说就说吧,但一说竟然就说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早点儿回来安慰叶蓁蓁。
许攸宁抿唇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叶细妹说这件事。而且他要是现在开口对叶细妹说这件事,她会不会被吓到?
许攸宁想了想,见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叶细妹这几日因为担心叶蓁蓁也都没有睡好,眼下一圈青黑,所以他最后还是决定今晚还是让叶细妹好好的歇息一晚,明天再跟她说这件事吧。
就说道:“我也没有说什么事,就是问岳父可有查到那夜想要取我们性命的那伙人是什么人。”
叶细妹一听这件事就激动起来,恨恨的说道:“你们一定要查到那伙人是什么人。简直太坏了,没有人性。我们跟他们无冤无仇的,若只是为财,说一声就是了,但凡我们有的,给他们也没什么,就值得闹出人命来?当时要不是有蓁蓁护着元宵,他肯定就没命了。可这样蓁蓁腹中的孩子也没有了,她自己也差点丢了性命。”
说到这里,叶细妹就觉得心里愧疚起来:“阿宁,这件事是娘和元宵对不起你们。要不是为了救元宵,你们两个的孩子也不会说到这里,她眼眶发烫,差点儿又落下眼泪来。
“娘,我们是一家人,元宵是我和蓁蓁的弟弟,他有危险,我和蓁蓁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你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许攸宁温声的劝说着叶细妹。
又劝说了叶细妹几句,许攸宁就叫她回去休息:“蓁蓁现在已经醒了过来,那就没事了。而且有我守在她身边,娘你只管放心。”
叶细妹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放心的嘱咐许攸宁:“你这几日都没有合过眼,现在既然蓁蓁没事了,你也睡会儿啊。不能蓁蓁现在还没有好,你还给熬病了,到时可怎么好?”
许攸宁答应了一声,看着叶细妹走远,这才转过身关上房门往床边走。
每走一步都觉得脚步跟灌了铅一样的沉重,目光也一直望着叶蓁蓁。
原本前些日子因为怀了身孕的缘故她不怎么能吃得下饭,整个人都瘦了好些,这会儿受了这么重的伤,三日滴米未进,滴水未沾,整个人看着就越发的瘦了。
面色也是苍白的,甚至双唇都没有血色。她躺在那里,就如同是暮春时分枝头被风吹雨打过后的花朵一般失了生气。
目光又落到叶蓁蓁的腹部,许攸宁想起他们两个那尚未来到这世上看一眼的孩子,只觉得鼻尖发酸,脚步也越发的沉重起来。
好不容易走到床边,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坐到床沿上面去,而是跪在床前面的床踏板上,脸埋进被子里面无声的痛哭着。
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他忽然就察觉到有手落在他的头顶上,正在轻轻的摸着他的头顶。
他心中一震,慌忙抬起头来,就看到叶蓁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在看着他。
对上他的目光,她甚至还扯了扯唇角,想要对他笑一笑。
但心里实在是悲痛的,这个笑容无论如何都扯不出来。反倒眼中还落下泪来。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了我们两个的那个孩子。”
停顿了下自己的声音,叶蓁蓁才接着轻声,且嘶哑的继续说了下去:“说起来世事真的无常。当时我知道自己怀了他,心里觉得很害怕,甚至还想过索性现在不要他,等往后再说。但是等我想明白了,满心欢喜的想要将他生下来的时候他却离我而去了。刚刚我就梦到他在叫我娘,我想要去拉他,他却背对着我走了。小小的人儿,一身的血,一直滴滴答答的在往地上掉。我甚至都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但是我却能很清晰的听到他一直在叫我娘,还跟我说他很痛。”
叶蓁蓁声音哽咽起来,泪如雨下。
许攸宁闻言心如刀绞,也忍不住的又落下泪泪。
他一面将叶蓁蓁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面亲吻着,一边压着声音说道:“蓁蓁你别说了,别说了。我们两个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第170章 完结
但是许攸宁心里也明白, 哪怕往后他和叶蓁蓁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但到底也不是这一个了。
这是他们的头一个孩子。他们两个才刚刚体会了为人父母的喜悦, 也想着要如何的做好父母, 凡事都小心翼翼,但是现在这个孩子却没有了。就这样的没有了。
想到这里, 许攸宁心里不由的就恨上了阮鸿达。
当年宫变的时候他还小, 还没有记事, 当他得知自己真实的身份之后,对于阮鸿达做的那些事他心中虽然也有过恨, 但到底没有很大, 权衡一番利弊之后他甚至还能选择继续做许攸宁,不去报那些家仇国恨。
但是现在, 阮鸿达遣过来的人却伤了叶蓁蓁,甚至还让他和叶蓁蓁的孩子没了性命, 血淋淋的仇恨就在眼前,他怎么能视之不见?只恨不得活剐了阮鸿达才好。
叶蓁蓁原就因为失血过多,人会觉得很困倦,纵然这会儿还在极大的悲恸之下, 但有许攸宁在身边轻声软语的安慰着她, 她悲恸的情绪还是渐渐的平和下来,然后慢慢的就睡着了。
许攸宁却不敢睡,一直守在床边。半夜的时候实在困的受不了了也不敢上床, 就坐在床踏板上面趴在床沿上睡,一只手还一直握着叶蓁蓁的手。
因为叶蓁蓁背上的那道伤口很大, 当时流了很多血,纵然曹大夫已经撒了止血的药粉在上面,也包扎过了,但若是不小心碰到伤口还是会裂开的。
好在曹大夫的医术很高明,许攸宁和魏衍他们又什么样珍贵的药材都肯为叶蓁蓁用,所以过了几日之后叶蓁蓁背上的伤口就开始结痂了。
这几日中也有其他几件很重要的事发生。
一是魏衍叫人假扮许攸宁,又故意让这个人到外面行走,再找侯府的侍卫假扮过去‘杀’他,果不其然就有一众人跳出来保护。魏衍随之又命埋伏在暗处的人上前抓人,就成功的抓到了两个带回来审问。
原本这这两个人是什么都不肯说的,后来魏衍将许攸宁叫了过来。也不知道他关上门对那两个人说了些什么话,这两个人就将什么事都说了。
其实他们不说许攸宁也能猜得出来,因为这两个人都光着头,头顶上还烫着洁疤。
果然是阮兰云遣过来保护他的人。随后两个人有一个人还出去将其他的人都叫进来跪拜许攸宁,还将阮云兰吩咐要亲手交给他的一只匣子也拿出来给他。
许攸宁打开匣子一看,就见里面放着那日他在王振尸首怀里看到的那枚玉玺,另外还有阮云兰的一封亲笔书信。上面写着她这些年对许攸宁的思念,还有当年他们一家的血海深仇。并说了若他想要报这血海深仇,可去寻荆州刺史马顺。这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而且她已经遣了大慈去对马顺说知此事,想必马顺也一定会协助他起事的。
许攸宁看到这里心里就一沉。
荆州刺史马顺这个人虽然他以前并不了解,但是也知道二十年宫变,马顺现在还好好的做着他自己的荆州刺史,这个人值得信任?
就算值得信任,起身是何等样大的一件事,相当于赌上了自己所有家人的身家性命一起,马顺会甘愿?
结果就得这些暗卫证实,前几日非但那些大内高手想要暗杀许攸宁,另外也还有一拨人想要许攸宁的性命,不过两拨人遇上,那拨人悉数都被那些大内高手杀了而已。
许攸宁怀疑那一拨人很可能就是马顺的人,并且推测大慈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若不然按照阮云兰心中所说,大慈是暗卫头顶,待他在荆州将此事和马顺谈妥便会过来接许攸宁前往荆州,但是算算日子大慈早该到荆州了,可是到现在他还没有露面,甚至杳无音信。
为稳妥起见,许攸宁就叫魏衍暗中遣了两个人去荆州打探这件事。不过这两个人才刚到荆州边境,就听说了荆州刺史马顺昭告天下他奉旨总统荆州兵马兴夏讨伐阮鸿达的檄文。檄文中言他身受庆仁帝大恩,现找到先帝遗孤,誓死要助其匡复大夏河山。
随后那两个人出去打探的人回报魏衍和许攸宁,说是马顺的军营中确实有个殿下。
魏衍和许攸宁闻言冷笑。
许攸宁就在这里,玉玺也在许攸宁手上,马顺军营中的殿下是个什么东西?马顺之野心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