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宠——长沟落月
时间:2019-04-25 10:28:30

  叶永元给气的,拿过手边靠着的拐杖狠狠的跺了两下地面,厉声的说道:“现在不是要你听我的话,而是这件事的事实就是这样,我只是出来做个见证。难道你连你爹说过的话都不依?”
  伸棍子指了指身后墙壁上挂着的那幅画和那幅对联,叶永元的声音都可以算得上是咆哮了:“那你还挂这样的一幅画和这样的一幅对联在这里做什么?给谁看的?你这就是对你爹不孝啊!”
  “我没有对我爹不孝!”叶修文反驳。他想好了,反正他就是打定主意不承认他爹说过这句话,旁人对他也没有法子,“空口无凭,我不能凭着你们说的这几句话就不将许兴昌名下的田地收回。咱们村里的田地原本就不多,要是再有人生了孩子下来,村里都没有田地分给他们,这让他们怎么过活?而许兴昌姓许,只是一个外姓人,不算菜地,仅田地就给了他一亩半,村子里的人心里能舒服?会怎么看我这个做族长的?那我才算是处事不公正呢。”
  说完,还语重心长的教育叶永元:“叔,我知道你心里敬重读书人,以前和许老先生私交也好,但再怎么样,你毕竟姓叶,还是咱们龙塘村的房长,你不能胳膊肘朝外拐,向着一个外姓人,不向着我们自己人啊。这样村民要是知道了,得多寒心呐。”
  虎子奶奶原本还想要附和一两声,但想起刚刚叶永元瞪她的那一眼,到嘴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只转过头,看叶永元会怎么回答。
  哪晓得叶永元最近两年身体原本就每况愈下,今儿也是那个村民火急火燎的冲到他们家添油加醋的说了这件事,他觉得叶修文这样做确实闹的太不堪了,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不好听,这才过来了。但是没想到叶修文将他的一片好心都当做驴肝肺不说,最后竟然还倒打一耙,说他向着外姓人,不向着自己人。
  叶永元气的一口气梗在胸口出不来,一张脸都憋的青紫了起来,喉间的呼吸也粗重起来。
  叶修和和那位名叫叶德业的柱首见状,两个人连忙赶上前来。一个忙着伸手替他抚胸顺气,另外一个则忙倒了一杯水来递到叶永元嘴边喂给他喝。
  等到叶永元顺过气来,叶修和心中气不忿,转过头说叶修文:“大哥,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爹这次过来,其实是为了你好。若今儿真让你将许先生名下的田地收回来,你这不就相当于在撵许先生离开这里?当年大伯父可是诚心诚意的请了许老先生到咱们龙塘村来的,还特地拨了田地给他,就是为了让他能安心在咱们村学堂里面教书。你倒好,到你这里就要开始撵人,这话传出去好听?旁人都要说你不敬重读书人哩。而且当年的那个风水先生说了,咱们村子里会出个了不得的贵人,很可能就会为官做宰。你现在若是将许先生给撵走了,咱们村子里的娃娃们念书谁来教?若是这些娃娃里面原本有个往后能有大出息的,被你这样一搅合,出息不了,你这就是毁了我们龙塘村往后的兴旺呐。”
  “修和这话说的很对。”叶德业点了点头,也开口附和着,“许先生绝对不能走。他名下的田地,也不能动。”
  还说叶修文:“修文呐,我痴长你十几岁,论起辈分来你也要叫我一声叔,我现在倚老卖老说你几句,哪怕你不爱听,那我少不得也要说。”
  伸手指了指墙壁上挂的那幅画和那幅对联,说道:“咱们族规第一条是什么?那就是一个孝字。当年你爹跟许老先生许诺给他许家一份田地,只要他愿意在咱们龙塘村安家,这份田地可以子孙代代相传的时候你确实还没有出生,没有亲耳听到这话,但是现在你叔父亲自过来对你说明了这件事,你却不信。还要倒打一耙,将你叔父气成这个模样。都说叔父叔父,既是叔,也是父,难道你就不要孝顺他?还是你觉得你把他气成这个样子算孝顺?”
  见叶修文要说话,他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再来,咱们族规第二条是什么?族长乃一族之长,掌着祖宗家法,可以行使族权。村里的大小事确实都该交由你来决断,旁人不得有异议。但是相应的,族长也该勤勉,该公正,该修身,该律己,该事事亲为。但你看看你这些年都是怎么做的?打量我们不知道,你在镇上买了房子,包了个窑姐儿,日日花天酒地的。一年到头你有多长时间在村里?甚至连今年你父母的忌日你都没有回来。平常村子里的事,也都是我和你叔父两个人在筹办。我便罢了,一把老骨头还能勉强经得起,可你叔父这都一把年纪了,身子不好,也硬撑着处理村里的大小事。你自己想想你自己,像不像个做族长该有的样子?现在倒在这里摆族长的威风!天下间没有这样的说法。”
  “天下间没有这样的说法,那有什么样的说法?”
  叶修文见一个两个的都指责他,只气的在原地暴跳如雷,发狠说道,“你们这样说我,怎么,是想要夺我族长的位子不成?我告诉你们,就算我们大家都同姓叶,但族长世世代代都是由我家这一脉的长房长子继承,你们就算心里再不服气,那也要憋着。”
  这下连叶德业也生气了。颤着手指指着叶修文就骂道:“你这个人,别人说的好话你都听不出来?我们都是你的长辈,为你好,说你几句还说不得了?”
  “说不得。”叶修文梗着脖子,“我是族长。整个龙塘村都由我说了算,只有我说你们的份,绝对没有你们任何人说我的份。哪怕你们是我的叔父,是我的长辈,那也不能说我。”
  甚至还举例说道:“在朝廷里,做叔父,做长辈的都要跪着皇帝侄儿。甚至惹得皇帝侄儿不高兴了,皇帝侄儿发起狠来,打自己的叔父,长辈,甚或就是杀了,旁人也都不敢说话。”
  这句话若细论起来可就大不敬之极了。而且,也未免自视甚高,竟然将自己比成了皇帝。
  在场的众人都有些惊呆了,因为实在不相信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蠢货!
  一片寂静中,就听到许攸宁不徐不疾的清润声音在说道:“族长这番话的意思,岂不是若他日你要打自己的叔父,打自己的长辈,那也是理所应当,旁人也都不得说话?可龙塘村的族规头一条就是要孝。族长这般做,岂非就是在公然违反族规?”
 
 
第36章 定局
  公然违反族规,而且还是族规的第一条会是什么下场?乱棍打死, 或是沉塘都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 视族规为无物的人,还配当族长?
  先前出去的两个村民分别请了叶永元和叶德业过来之后, 还添油加醋的将这些事告诉了其他的村民,于是这会儿外面的院子里面已经很围了些村民。
  听到叶修文刚刚说的那番可称之为大逆不道的话,大家也都惊呆了。
  待反应过来, 就听到人群里面有个男人的声音在说道:“这话可千万说不得的呀。要是传了出去,我们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要跟着遭殃的呀。”
  竟然敢将自己比皇上,这得是多大的胆子。关键是, 要是真的被好事的人传出去这个话, 再被有心的人一合计, 指不定他们全村的人真的都要跟着遭殃。
  叶修文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颐指气使惯了的人。他也确实觉得在龙塘村这个地面上大家都得听他的,他就是这里的皇帝,容不得任何人质疑他。
  所以听到这句话之后,他立刻就转过身, 伸手指着外面围观的人群喝问道:“是谁,刚刚那句话是谁说的?给我站出来!”
  就有个人从人群里面站了出来。年纪应该也有个七十多岁了,穿一件鸦青色的褂子,满头白发。身旁站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在扶着他胳膊。
  叶德业忙走过去,问:“爹, 您怎么过来了?”
  又瞪了那小孩一样:“我不是说过了, 让你陪着太爷爷在家里, 你怎么还扶着他出来了?”
  那小孩儿是叶德业的孙子,被他这样一瞪,只吓的直往那个老人的身后躲。一边还弱弱的为自己辩解着:“是太爷爷他自己非要来的,我,我劝不住。”
  这老人名叫叶兴平,是叶德业的父亲。他心疼自己的曾孙儿,忙将他护在怀里。反倒说起叶德业来:“虽然我是老了,腿脚也不好了,但也不见得出来走两步就会死。一天到晚的让我在家里,我就不能出来透透气?”
  叶永元这时也看到他了,忙叫叶修和过去请他到屋里来坐,一面跟他寒暄:“许久未见,您老身子还康健啊?”
  论起辈分来,叶永元还要叫叶兴平一声叔呢。
  叶兴平摆了摆手,笑着回答:“我老啰,不中用啦,不晓得阎王爷哪一天就会过来收我回去。腿脚也不好,走五步倒要歇三步,这不,我这儿子平常就不让我出门,只让我在家待着。我也有好些时候没看到你啦。这也是刚刚听说族长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才带着曾孙儿出来瞧瞧热闹。哪晓得一过来刚说了句话,倒要被族长喝骂。”
  说着,转头看叶修文,笑道:“族长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这话听着就很嘲讽了,叶修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鼻中重重的哼了一声,没说话。
  叶蓁蓁已经有点懵了,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一开始只是围绕着要不要将许兴昌名下的田地收回去的事,但是现在,好像重点已经不是这件事了。
  很显然,屋里的这几个人现在都对叶修文很不满意。
  再往前想了想,刚刚许攸宁说的那句话......
  叶蓁蓁偏过头看许攸宁。少年侧脸线条干净流畅之极,鼻梁高挺,怎么看都该是个极温雅的人。但是细想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分明就是在推波助澜和挑拨离间。
  难道他的言下之意,不是叶修文不配做这个族长?鼓动屋里的众人废掉叶修文,找其他人取而代之?
  许攸宁其实就是那个意思。自打进了这屋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都看准时机,说在了最关键的点上。
  不过他没有想到叶蓁蓁会猜到他的意思。在他的心里,叶蓁蓁还只是个才八岁大的孩子,不懂什么事,需要他这个做兄长的保护。
  但他也察觉到叶蓁蓁现在在看他,可也只以为她在害怕。
  还是个小女孩嘛,忽然看到院子里有这么多人。而且刚刚的场面确实很混乱,大家说话的声音也都很大,她受到惊吓,觉得害怕是很正常的事。
  因为先前虎子奶奶要冲过来打叶蓁蓁的事,许攸宁为了让她不害怕,就握住了她的手。后来两个人精神都在高度的关注着屋子里众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许攸宁没有松开叶蓁蓁的手,叶蓁蓁也忘记了要挣脱,于是这会儿许攸宁的右手还在握着叶蓁蓁的左手。
  现在察觉到叶蓁蓁在看他,许攸宁偏过头,果然正好对上叶蓁蓁在望着他的目光。
  就浅浅的对她笑了一笑,右手食指微微抬起,轻轻在她的左手背上拍了两下,安抚她:“别怕。我们很快就会回家了。”
  叶蓁蓁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
  看他这个样子,分明就是胜券在握。她的这个继兄,感觉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啊。
  叶兴平已经在八仙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因为这屋里他辈分最大,叶永元还特地将他让到左手边的那张椅中坐了,自己则坐到下边的一张椅中作陪。
  叶兴平坐下之后就看着叶修文说道:“我今儿来呢,也是想要做个证明。这当年啊,许老先生被你爹请到咱们村里来做先生的时候,我忝居柱首,你老叔呢,也还是房长。当时是我们三个一块儿去迎接许老先生的。村学堂正式开学的那日,池塘东边厦屋墙壁上挂着孔老夫子的画像,咱们村子里的男人和男娃娃们都过去跪拜了。供奉孔老夫子的那三炷香还是我给点燃的呢。娃娃们也都跪拜了许老先生。那个时候村子里面哪一个人不尊敬许老先生?后来他决意在咱们龙塘村安家落户,我们三个都很高兴。关于给许老先生那份田地的事,你爹也和我们两个商议过,确实是给他许家的。但凡是他许家的子孙后代,都能拥有这份田地。所以你现在说要收回许先生名下的田地,这件事是不对的。你老叔特地过来做个见证,你还不信。那我呢,按照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大爷?我现在也来做这个证明,你信不信?”
  叶修文气鼓鼓的瞪着叶兴平。叶兴平也不怕他瞪,一脸平静的跟他对视着。
  最后叶修文也只得败下阵来,一屁股坐到旁边的一张椅中,气道:“我信。不收回他许兴昌名下的田地,这总行了?”
  叶兴平点了点头。然后叫许兴昌。
  许兴昌走上前两步,恭恭敬敬的对他施礼。
  叶兴平叫他起来,不用多礼。然后说道:“你爹和老族长跟咱们是一辈人,现在他们走了,我们呢,也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了。这龙塘村的娃娃们,往后还要仰仗你多费心。这可是咱们龙塘村子孙万代的大事。你只管在这里安心的住着。你放心,当年老族长对你爹说的话,答应你爹的事,永远都算数。”
  叶永元也在旁边附和着点头:“对,你只管放心的在这里住着。若有谁再敢说你是外姓人,要收回你名下的田地,你只管过来找我们。我们两个虽然老了,不怎么管事了,但说的话总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说完,又说道:“上次你成亲,亲自送了喜帖过来给我,我原是想要去的。但你也知道我这身子骨,人老啰,就没用了,所以就没能去成。你可别见怪啊。”
  许兴昌心里感动,对他们两个人都深深的做了个揖。
  随后他起身站起身体,说道:“父亲在世的时候经常对我说起老族长待他的恩情。若非老族长,他依然孤身漂泊在外,无地落根。只遗憾他在世的时候没能教导出一个村里的一个子弟来,心中深以为憾。临终遗命我,须得尽心尽意教授村里的学生,必得教导一个进士出来,方不辜负老族长当年待他的恩情。我,我也时刻将父亲的这句遗命记在心里。”
  叶兴平和叶永元两个人听了也很感动,很是唏嘘了一番,对许兴昌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说完之后,就说道:“关于你名下田地的事,今儿就这样的定下了。你们一家子这就安心的回去罢,我们还要在这里说一些族里的事。”
  许兴昌晓得他毕竟姓许,有关他们叶姓族里的事确实不是他该听的。就对叶兴平和叶永元两个人行了个礼,转过身招呼叶细妹等人离开。
  有了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人帮忙,就算有门槛,台阶,那还是很容易的能将轮椅推下去的。而且到了外面也不用叶蓁蓁再推轮椅了,换许兴昌来推。
  一家子走出几步,叶细妹心中好奇,就问许兴昌:“老柱首最后说要说族里的事,你猜他说的会是什么族里的事?”
  许兴昌心里模模糊糊的有些猜测,但也不好说得,就只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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