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宁便从善如流的将手里的竹笛递还给叶蓁蓁,起身去厨房打水回自己的房间沐浴。
等到他沐浴好了,出来见叶蓁蓁还坐在堂屋桌旁,手里正在把玩着那只竹笛。
许攸宁一边拿干的布巾擦自己的头发, 一边看她。
时间过得很快。去年叶蓁蓁刚到他家的时候还是个才八岁的小姑娘,虽然也看得出来她眉眼生的精致, 但到底年纪还小,五官没有长开。而明年开春之后叶蓁蓁就要满十岁了,她的五官现在看起来较去年许攸宁刚见到她的时候越发的精致了起来。
甚至她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平添了一股子娇美之意。如初春枝头含了粉嫩嫩花苞的海棠花儿一般, 纵然还没有到绽放的时候,但只就现在看到的那一点红意,便可预见他日绽放之后该是何等的动人心魄。
叶蓁蓁这时已经看到许攸宁出来了。
沐浴之后的他穿一件半旧的青色直裰,头发披散在肩后。因为还没有梳,所以发丝看起来略有些儿凌乱。
不过这一些凌乱依然丝毫不损他的清隽温雅,反倒让他看起来较平日发髻严整之外又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
特别是当他眉眼微微上挑的时候,竟然隐约的能看得出来一点儿邪肆的感觉。
叶蓁蓁觉得这样的许攸宁她平日很少看到,所以现在干脆就目光大大方方的看了他好一会。
看得许攸宁还以为自己脸上或者身上沾染上了什么东西。但是问叶蓁蓁她也不说,只笑嘻嘻的说道:“哥哥,我帮你梳头发。”
说着,就跳下椅子,到自己屋里拿了一把梳子来。
是一把桃木梳,还是许攸宁雕出来给她的。因为考虑到她年纪不大,手小,所以这把桃木梳较一般大人用的要小一些,正好适合叶蓁蓁不大的手拿着。
叶蓁蓁最近一段日子个子抽条的很快,仿似也就是这几日间的事。明明先前她才到许攸宁的肚腹那里,但现在竟然能堪堪到他的胸口那里了。不够就算是这样,许攸宁要是站着,她还是没有法子给他梳头发。
就指着一张小竹椅叫许攸宁:“哥哥,你坐下来。”
许攸宁好脾气的笑了一笑,放下手里的布巾,果真走到小竹椅那里坐了下来。
叶蓁蓁就绕到他的身后站好,拿了自己的小梳子给他梳头发。
许攸宁的头发生的也好。泼墨似的黑不说,在油灯光下还能看到光泽。摸上去的时候也很柔软顺滑。叶蓁蓁就觉得,给许攸宁梳头发其实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等梳好了,因为头发还没有干透,所以许攸宁也没有扎发髻,任由头发披在身后。
一转头看到放在桌子上的竹笛,想起刚刚叶蓁蓁说过的话,就走过去拿起来,叫叶蓁蓁跟他到外面的院子里去。
等到了院子里面,许攸宁在秋千上坐了下来。见叶蓁蓁站着,便招手叫她:“过来。”
叶蓁蓁哦了一声,抬脚往他那里走。
原本也只以为许攸宁叫她过去是要她站在他身边,好待会儿他吹笛子的时候她能听得更清楚一点,所以叶蓁蓁走到秋千架子旁就站定了,没有再往前。
却被许攸宁笑着倾身过来握住她的胳膊,拉着她一块儿在秋千上坐了。
好在这块踏板也挺长挺宽的,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也都生的清瘦,所以竟然也能坐得下去。不过两个人的身子肯定会不可避免的挨的比较近。
叶蓁蓁倒也没有扭捏推拒的意思,大大方方的就坐了。
她心里始终记得那会儿她被蛇咬,许攸宁为了不让她害怕抱着她坐在椅中睡了一夜,次日跟她说过的话。所以从那之后叶蓁蓁就觉得,许攸宁无论对她做什么那都是因为心里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的,她心里也只用将许攸宁当成亲兄长来看待就行了。所以压根儿就用不着在他面前扭捏,或是觉得不好意思。更加不用想别的。
所以这会儿坐下来之后她甚至还跟许攸宁显摆:“哥,你就没觉得这秋千跟以前有点儿不一样吗?”
转过头,一脸神情得意的望着他。
当初这可是许攸宁亲自撘的秋千,哪里他会不清楚?刚刚他一坐上来的时候就知道了,心里明镜儿似的。
可还没来得及跟叶蓁蓁说呢,她倒是先显摆起来了。
看着她微歪着头在看他,一脸得意的小模样,许攸宁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而后笑道:“你这是在炫耀你最近长个儿了,嗯?让我看看,你长高了多少。”
一边说,一边握了叶蓁蓁的胳膊,两个人一块儿从秋千踏板上站了起来。然后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拉近她跟自己的距离,低下头看叶蓁蓁长了多少个儿。
叶蓁蓁就真的以许攸宁为标尺,抬手到头顶,笑嘻嘻的比划了一下。
发现现在她的身高也才堪堪到许攸宁的胸口,叶蓁蓁心里就有点儿不满意了,觉得自己长的还是不够高。眼珠子转了转,就偷偷的踮了脚尖。然后仰起头笑道:“哥哥,你看,我都快到你肩膀这里了。”
许攸宁忍不出失笑出声。
他放在手掌心里的人,怎么会不晓得她的变化呢?一丝一毫他都知道。所以先前他刚回来,还在小路上走,叶蓁蓁冲过来高兴的抱住他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近来叶蓁蓁个子长高了不少,都已经快要到他的胸口了。
但是现在这个小丫头竟然暗中踮脚,让他以为她的个子都快长到他肩膀了。
不过许攸宁也没有拆穿她的这个谎言,而是忍着笑,一脸正经的附和着说道:“很是。蓁蓁的个儿最近长的快,往后说不定就能跟哥哥长的一样的高了。”
许攸宁现在还在蹿个儿,虽然也不知道他以后到底能长多高,但叶蓁蓁想起她看过许攸宁的腿,小腿那里都很长了,往后他的个子肯定会很高。
所以以后长的跟许攸宁一样的高叶蓁蓁肯定是不指望的。只要等他们两个人的身高都稳定下来的时候,她还能如现在这般到许攸宁的胸口就不错了。
不过这样心里面想的话叶蓁蓁可没有跟许攸宁说,怕他听了会笑话她是个矮冬瓜。
反倒脸不红心不跳的点头承认刚刚许攸宁说的话:“嗯,我也觉得我以后的个子肯定矮不了。”
许攸宁再也忍不住,畅快的笑出了声来。
笑过之后,拉着叶蓁蓁重新在秋千踏板上坐了下来。
这踏板许攸宁一开始是按照叶蓁蓁原来的身高,绑了个最合适的高度,现在因为叶蓁蓁最近的个子长高了不少,再是以前的那个高度肯定就太矮了。所以前日叶蓁蓁才刚刚将这踏板解开,重新往上绑了一点,好符合她现在的身高。
许攸宁自然刚刚坐上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不过就算这块踏板已经被叶蓁蓁重新往上绑高了一截儿,她现在可以坐在上面晃荡,但对于许攸宁来说显然还是太矮了,他的一双长腿甚至都放不直,所以压根就没法子让秋千晃荡起来。
为了不妨碍叶蓁蓁荡秋千,于是许攸宁索性也不坐了,起身站起来,身子斜倚在秋千架上,横了竹笛在唇边开始吹奏起来。
叶蓁蓁还记得先前许攸宁跟她说的是,跟那个老者学了两天吹笛子,也算是勉强学会了,虽然她也知道这大半是许攸宁的自谦之语,实际上他肯定是学会了吹笛子。因为知道他没有把握的事肯定不会拿来教她的。
但是叶蓁蓁也没有想到许攸宁他会吹的这么好啊。
什么叫也算是勉强学会了?看他这手指灵活的样子,听他吹奏出来的笛音圆润婉转,分明就是学得很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第89章 陪伴
叶细妹和许兴昌在屋里也听到院外传来的圆润婉转的笛声。
两个人一开始还不知道是许攸宁吹的, 还在彼此问是谁在他们家院子里面吹笛子。
后来叶细妹走到窗户边往外一看,就看到许攸宁正靠在秋千架上,唇边横了一只笛子在吹, 叶蓁蓁则是坐在秋千上面听。
喜的她连忙叫许兴昌过来看:“原来阿宁会吹笛子的啊?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他吹过?这吹的可真好听。”
她只以为许攸宁是一早就会吹笛子。毕竟她也是去年才嫁过来的, 许攸宁那时候都十六了,有关他的事她不可能每件都知道。
许兴昌也走过来站在她身边往外面看。看过之后就说道:“阿宁以前并不会吹笛子。定然是这次他去省城参加院试的时候跟人学的。”
他晓得许攸宁聪明, 学东西很快, 纵然这一趟出去没有多长时日, 但学会吹笛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就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
但叶细妹还是很惊讶的。觉得吹笛子这么个文雅的事,许攸宁竟然只用这几日的功夫就学会了,而且还吹的这么好。
又想起许攸宁现在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还是廪生, 要入府学的事, 就问许兴昌:“那个府学是在省城里面的吧?阿宁说学道让他过完年元宵之后就入府学读书,那不就是说以后阿宁要住在省城里面,不常在家里住了?”
他们这个省的省城唤做嘉宁府, 虽然龙塘村这里有水路可通那里,但路上打个来回也是要个三四日的功夫的, 哪里能在家里住?是必定要住在嘉宁府里,而且最好还是靠近府学的地方,这样每日上学下学才会方便。
“嗯, 是这样。”
许兴昌一边回答她的话,一边走回床边,弯腰展开被子铺床。
知道叶细妹这是不放心许攸宁独自一个人在外, 就劝说她:“阿宁已经过了十七岁的生辰,说起来虚岁也有十八岁,是个大人了。又是个男孩子,他一个人在外面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而且这补了廪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多少人就算考中了秀才都得不到这个殊荣。再者说,他入了府学,每个月有六斗的廪米,一年有四两银子,学里还管伙食,日子过的只会比在咱们家好。他去了,又能结识好些学里的同案,老师,于他往后肯定都是有极大的好处的。咱们可不能因为舍不得就不放他去。”
许兴昌心里深知,许攸宁现在的学问已经强过他了,自己是教不了他任何东西的。纵然许攸宁再聪明,可肯定也要有明师教导,这样他的学问才往后能更进一步。
府学里面的老师肯定都是好的。而且府学里面非但会教经史子集,还会教礼、律、书、骑、乐、算、弓箭器棒这些,可以说是全面发展,对于许攸宁而言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他们一家人肯定是要支持的。
叶细妹自然也明白许兴昌说的话。别人家的孩子是有银子都未必能进府学,他们家孩子这是一文钱都不花就进了。国家还给米,给银子,怎么能因为她不舍得就不让许攸宁去呢?那岂不是会阻碍了许攸宁的大好前程。
想通了这一节,她就很痛快的说道:“去,肯定要去。”
想了一想,她又说道:“当年你院试也是在嘉宁府考的吧?你是去过了,但这嘉宁府我和蓁蓁都还没有去过呢。这样,年后你学堂反正也要等到元宵之后才开,不如元宵之前我们全家人都去嘉宁府一趟。一来是去那里玩一玩,元宵节赏赏灯,算是出了个远门,见了世面,也不枉我这辈子为人一场,二来,我们也去看看府学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三来,阿宁往后在那里读书,不得在外面租赁一间屋子给他住啊?我不亲自去看过,总是不会放心的。”
许兴昌知道叶细妹很少出门,长这样大了最远的地方也只去过镇上。叶蓁蓁也是如此。既然现在叶细妹想带着叶蓁蓁去嘉宁府看元宵花灯,他怎么能不同意呢?当下就应承了下来。
又听外面笛声还在响,他就问叶细妹:“这都已经酉时了,要不要叫这两个孩子回屋睡觉?”
“随他们两个去吧。”
叶细妹坐在床沿上,一边脱身上的夹袄,一边回答许兴昌的话,“阿宁做事心里不比你有数?而且阿宁去省城院试这十来日,你没见蓁蓁在家里经常发呆?就是想他了。今儿阿宁刚回来,他们两个人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就是阿宁学会吹笛子这事,不用说,蓁蓁肯定会缠着他教她的。”
许兴昌也没有坚持。看许攸宁和叶蓁蓁兄妹两个人关系好,他和叶细妹心里都高兴。
叶细妹心里还想着,这要是她现在能生养一个下来,可就是有哥哥也有姐姐了。许攸宁和叶蓁蓁肯定会对她生的这个孩子好的。
但是可惜她和许兴昌成亲都已经有个一年多的时间了,这肚子依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别真的跟村子里那些在背后乱嚼舌根的妇人说的一般,她压根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罢?不然怎么连着嫁了两个男人都还没有生养过一男半女呢?
心里就有点儿发慌。转过头看了一眼许兴昌,正将他身上脱下来的夹袄盖在她这边儿的被子外面。
是担心她晚上盖着这床被子睡觉会冷,他穿的夹袄又是长的,就脱下来盖在她睡的里侧。
见她望着他不说话,许兴昌还一脸温和的问她:“你怎么了?可是被窝里面冷?来,将脚放到我的双腿中间来。”
许兴昌虽然生的清瘦,但到底是个男人,身上肯定是要比叶细妹暖和的。
当下叶细妹也不说话,就将自己一双微凉的脚伸到了许兴昌的腿中间,很快的就暖和起来。
一块儿暖和的还有心里。
再听着院子里的笛声还在响,她就想着,其实有没有她和许兴昌两个人亲生的好孩子也不见件重要的事。丈夫对她好,压根就不会计较她能不能生,两个孩子也都很好,她做什么一定要执着自己能不能生养一个的事呢?
就叫许兴昌吹熄了旁侧小方桌上放的油灯,两个人躺在床上说话儿。说了一会儿,困意袭来,竟渐渐的睡着了。
屋外叶蓁蓁一边轻轻的晃荡着秋千,一边微微的侧过头看许攸宁。
他身上穿一件半旧的青色直裰,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此刻这般横笛在唇边吹奏时,眉眼低垂着,面上是极专注的模样,月色下看来分明就是个清润出尘的翩翩少年郎。
想必若是有适龄的少女看到许攸宁这个模样,那肯定是抵挡不住他的这个魅力的。
叶蓁蓁就觉得许攸宁其实是那种完全可以靠脸吃饭的人,但是他竟然还极有才华。考中了秀才的功名不说,竟然还补了廪。
转念又想起明年元宵后许攸宁要到省城府学读书的事。那个嘉宁府离家里很远,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年后元宵节开始许攸宁就要离家了,只有等学校放假,还得是放比较长的假期时他才能回来。
那她不就是要经常见不到许攸宁了?
心里不由的就有点儿失落下来。眉眼也低垂了下去,兴致明显没有刚刚那么高了。
许攸宁一首曲子吹完,低头一看叶蓁蓁这个模样,就问她:“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