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细妹听她说的有道理,就停下脚步来。但内心焦急,就紧锁眉头,一直唉声叹气的。
蔡正业也安慰他:“许少爷的话我也听见了,按说李教授这件事确实跟他无关的。纵然现在钱大人将她收监关押了,但证据不足,等过个几日他气笑了,自然会将他释放回家的。”
钱知府叫了个媒人到许攸宁家来提亲,却被许攸宁给推拒了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叶蓁蓁却不敢这么乐观。这世上冤屈错案还少么?最怕的就是钱知府急着要破这个案子在上司面前邀功,却将许攸宁给搭了进去。
想来想去的,也只有真凶抓到的那一刻才能证明许攸宁清白,钱知府才会放他回来的吧?
但想要抓到真凶谈何容易。而且这想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不过也许还有其他的一条路。那就是许攸宁从姜大夫的药铺离开回家的路上有人看到过他,自然就能证明他并没有往城东李教授家的方向去。
可那时候都已经亥时了,大家都已经睡了,还有谁会在街上走呢?
叶蓁蓁皱眉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刚刚蔡正业说的那个更夫的事。
既然姜大夫和他徒弟出门的时候听到了更夫打更的声音,那有没有可能那个更夫当时一直在那附近,看到过许攸宁?
就连忙对蔡正业和孙元忠说了这件事,恳请他们两个去帮忙找那位更夫,询问医生。
蔡正业沉吟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叫孙元忠:“你现在去问一问,昨儿晚上打更的是谁。问问他昨晚亥时左右有没有在街上看到什么人。”
孙元忠应了一声,转过身就要往门外走。
一直劳烦他们甥舅两个,叶细妹心中又是觉得感激,又是觉得不好意思。当下忙叫住孙元忠:“孙捕快,您且慢。”
孙元忠回身问她有什么事,就听叶细妹在说:“这眼看着都已经过了中午了,你和蔡捕头两个人还没有吃过饭吧?不如在我家吃了饭再去找那位更夫?”
蔡正业和孙元忠原本还要推辞。人家家里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两个还怎么好意思在人家家里蹭饭啊?
就听到叶细妹在说:“也不是特意为你们两个人做饭,我们一家人也要吃。而且我也就打算简单点下个面条便罢了,还希望蔡捕头和孙捕快不要嫌弃才是。”
蔡正业和孙元忠一听,这才留了下来。
不过叶细妹虽然说是简单点下个面条,但也炒了个韭菜炒蛋,蒸了一碗腊肠和一碗腊肉。再有一碗她自己腌制的萝卜。
她手擀的面条也好吃,蔡正业和孙元忠明明刚刚还推辞说自己不饿,但这会儿也要每个人吃了两大碗。
叶细妹和叶蓁蓁因为担心许攸宁,哪里还吃得下东西?不过在蔡正业和孙元忠面前,少不得的也要坐在那里陪着他们一块儿吃。
等吃完了,孙元忠自出门去找昨晚的那个更夫。叶细妹则从锅里捞了一大碗面条出来,又将每样菜都拨了一些放到另一只碗里面。两只碗一总儿的放在一只柳条篮子里,外面拿块干净的布盖了,面上带着歉意的笑跟蔡正业说话。
“还要劳烦蔡捕头一件事。你看我家阿宁因为担心元宵的病,早上都没有好好吃饭。这关在牢里,想必那些饭菜他也是吃不惯的。我刚才收拾了一碗面条和一些菜出来,想叫我这个小的给他送过去。不知道蔡捕头能不能行个方便,让她跟着你进牢房里去?”
其实也是想叶蓁蓁过去看看许攸宁。
虽然蔡正业和孙元忠刚刚都说钱知府没有对许攸宁用刑,但她这个做娘的肯定会不放心。
进牢房看个人而已,在蔡捕头看来这原就不算什么大事。而且吃人嘴短,刚刚才吃了人家两大碗面条,这会儿好意思拒绝?
就痛快的答应了:“行。你跟我过去,我带你去见他。”
叶细妹答应着,将手里的篮子交给叶蓁蓁,叫她:“你跟着蔡捕头过去。待将这面条和菜送给你哥,看着他吃下了,你就拿了篮子回来,不要在外面乱走。再告诉他,让他不要担心,家里都好着呢。”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有些儿哽咽起来。
虽然她是个泼辣的人,但也是头一次看到自己的家人经历这种事。一个乡下出来的妇人,哪里能有什么头绪?心里又担心,难免就会忍不住的红了眼圈。
叶蓁蓁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安慰了她两句。然后接过篮子来,跟在蔡正业的身后往外走。
牢房里的那些个牢头和差役也多在叶细妹的小饭馆里面吃过饭的,也多认得叶蓁蓁。更何况这会儿还有蔡正业在前面带领着,自然很爽快的就放行了。
就有个牢里的差役领着叶蓁蓁往牢里面走。
叶蓁蓁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外面分明还是白天,空中太阳高挂着,但这牢房里面却是一点儿日光都透不进来,一走进去就会觉得很压抑。
甚至还有老鼠蟑螂。叶蓁蓁就眼见一只老鼠在贴着墙角飞跑,牢房里的人见到了竟然想去抓。
抓到了想干嘛自然是不用问的,叶蓁蓁甚至都不敢去想。
也不敢再看了,忙转过头目光四处搜寻许攸宁的踪迹。
搜寻了一会儿她就看到许攸宁了。
身上穿的还是早上出门时的那件半旧的青色直裰。正背靠着墙坐在铺着稻草的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眼微垂,面上神情凝重。手指尖还拿着一根稻草在无意识的来回捻着。
叶蓁蓁一看他身下坐着的稻草潮湿发霉,背后靠着的墙壁也潮湿的石灰一块块的掉落了下来,想想他平日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这会儿却因为钱知府那个混蛋被关在了牢房里面,她就忍不住的觉得眼眶泛红,鼻尖发酸。
带他过来的差役还不晓得她已经看到许攸宁了,还伸手指了关押许攸宁的牢房给她看,然后叫她:“有些话你就赶快说,磨蹭不得。待会儿我再过来带你出去。”
叶蓁蓁谢过了他,然后抬脚往许攸宁那里走。
牢房里面原本是很嘈杂的。有受刑过后的犯人叫痛的声音,也有自认冤屈的犯人喊冤的声音。就是老鼠吱吱叫和爬行的声音也不时的传来,许攸宁只充耳不闻,从来不会去看。
但这会儿叶蓁蓁的脚步声夹杂在这一片嘈杂声音虽然很轻,但许攸宁还是立刻听到了。
第119章 亲了
许攸宁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就能开始辨别得出叶蓁蓁的脚步声。就如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不再将叶蓁蓁只当成自己的妹妹来看待,而是期望她能成为自己的妻子,与他共度一生。
就好像如同春风吹过,天气渐暖, 某一日早间起来,推开窗户,就惊觉庭院里面玉兰花树的枝头已经开满了莹白如雪的花朵。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他抬眼转头, 果然见叶蓁蓁正往他这里走过来。
忙起身站起来, 走到牢门边。
叶蓁蓁也已经走过来了,目光一直看着他。
看得出来她都快要哭出来了。一双眼圈儿红红的, 目光看着他, 好一会才叫得出来一声哥哥。
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了。
许攸宁心中难过。伸手穿过牢门柱子间宽大的间隙, 轻轻的抚上她的脸,叹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里污秽黑暗,她胆子不大,现在心里肯定很怕的吧?
叶蓁蓁一听这话,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哭出了声来。
就算许攸宁现在身陷囹圄,可心里还惦记着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她不该来, 难道他自己就该来了么?
叶蓁蓁一想到这里,哭的简直不能自抑,双肩轻颤着。
许攸宁知道她这是在担心他,就笑着安慰她:“哭什么?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我又没有什么罪, 钱知府也没有证据,他奈何我不得的。就算暂时他将我关押在这里,过两日也自然就会放我回去。”
叶蓁蓁心里何尝不知道许攸宁这只是安慰她的话?
钱知府若是个好官,今儿就不会发生将许攸宁收监关押的这件事。他这摆明了就是要跟许攸宁过不去,那谁知道后面他到底会怎么做?
毕竟他们只是最普通的老百姓,哪里能奈何得了这些当官的人?还不是由得他们怎么说怎么做就得怎么受着?就是想要喊冤,官官相护,哪里就能那么命好,立刻就能碰得上个青天大老爷呢?
又想着许攸宁这会儿无故被收监关押,心里肯定已经够烦的了,她还在这里只一味的哭,压根就解决不了这件事不说,还要惹得许攸宁心里更加的心烦难过。
便抬起手,用手背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水。然后竭力的让自己不再流眼泪水,盘腿席地坐了,将手里拎着的篮子打开,将装着面条的碗递进去给许攸宁。
又将筷子和装菜的碗也递进去,叫许攸宁:“哥哥,你吃。”
许攸宁见她明明上一刻还哭的满面泪痕,这会儿却忽然一脸坚毅的模样,心里不由的更加的心疼起她来。
想了想,也盘腿在地上坐了,接过碗筷来。然后看了叶蓁蓁一眼,不说话,低头开始吃起面来。
面条不比饭,捞出锅来就很容易糊在一起。而且这一路走来,面和菜自然都已经凉透了。
但许攸宁依然觉得这些胜过世间任何美味。便都吃了,然后将碗筷拿出来递给叶蓁蓁。
叶蓁蓁不待他说话,就已经连珠炮一般的开口说道:“娘叫我跟你说,冯大夫已经来看过元宵的病了,说不妨事,过两三天自然就会好。元宵现在的高热已经退了一些,没早上那么厉害了。娘还叫我跟你说,家里一切都好,叫你不要担心我们,还叫你在这牢里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另外我在家里过来之前呢,也麻烦蔡捕头和孙捕快去找昨夜在姜家药铺附近那个打更的更夫了。若昨夜你从姜家药铺出来之后那个更夫见过你,那自然就能证明你没有去城东孙教授家,钱知府便奈何不得你。便是那个打更的更夫昨夜没有见过你,方才我也想过了,若是钱知府一意孤行,再不放人,没有关系,我就往上一级一级的告上去,就不信这世上还没有个好官。所以,哥,你别担心,你就先在这里待几日,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许攸宁就明白了,刚刚叶蓁蓁忽然一脸坚毅,想必就是因为已经想到了这些后路。
想她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明明身姿纤细,连一桶水都未必能拎得动,这会儿竟然下了决心要到处奔波为他翻案。
心潮翻滚,他看着叶蓁蓁没有说话。但忽然伸出手,握着她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这边拉。
这监牢外面也就是一根根的粗棍子,彼此间隔的还是比较开的。
叶蓁蓁不提防许攸宁忽然这样做,有些吓了一跳。
而下一刻,她就察觉到额头那里被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给贴上了。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是许攸宁在亲她的额头。
叶蓁蓁:......
她不知道许攸宁为什么会忽然这么做,整个人都已经石化了,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压根就不知道要挣脱,又或者是问许攸宁这在做什么。
她不动许攸宁也不动,双唇几乎贪恋一般的贴着她光洁白皙的额头,还伸臂将她整个人往自己这里揽。
可惜两个人之间隔着这些木柱子,若不然他现在就可以将叶蓁蓁抱在怀里了。
直至后来看到有牢房里的一个差役往这里走过来,许攸宁才恋恋不舍的将叶蓁蓁放开。
叶蓁蓁还没有反应过来,目光呆愣愣的望着他。
知道那个差役是来叫叶蓁蓁离开的,许攸宁就伸手轻推了她的肩膀一下,叫她:“回去。”
又嘱咐她:“路上不要耽搁,无事你和娘都尽量不要出门。”
差役已经走过来了,开口叫叶蓁蓁:“留给你们两个说话的时辰已经够长了,现在你快随我出去。不然待会儿若让钱大人知道了,我们两个都吃罪不起。”
叶蓁蓁一听要她现在就离开,留许攸宁一个人在这里,哪里还能顾及到刚刚许攸宁亲他的事啊?双手紧握着木柱子,眼望着许攸宁,就是舍不得走。
许攸宁又何尝舍得她?但这时候说不得也只能狠下心来不看她。甚至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同时沉声的叫她:“快走。”
叶蓁蓁没有法子,哽咽着叫他要好好照顾自己,便提了篮子,跟在差役的身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等走到监牢外面,就看到蔡正业还在外面等候着。
叶蓁蓁忙谢了他。蔡正业对她摆了摆手,然后叫她现在自己回去,他还有事。还说待会儿若找到那名更夫了,会叫人去跟她和叶细妹说一声的。
叶蓁蓁又对他道过了谢,然后才转过身往外走。
走至半路上,脑子里面终于得空想起刚才许攸宁亲她额头的事了。
许攸宁好好的怎么会忽然亲她的额头?兄妹之前还有这样的?
若他们现在还是小时候便罢了,兄妹情深,许攸宁亲下她额头也没什么,可现在许攸宁虚岁都已经十九了,她虚岁也已经十四了,许攸宁再亲她额头好像有点儿不合适吧?
还是说许攸宁心里对她......
叶蓁蓁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许攸宁心里怎么会可能对她有那个意思?
转念又想到许攸宁也亲过元宵的额头,那想来应该是自己的年岁虽然慢慢的大了,但在许攸宁的心里她却依然是那个还没有长大的妹妹。一如他对待元宵那样。
就好比父母经常会对着自己孩子说的那句话,哪怕你已经三四十岁了,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儿女,但在我们眼里你依然还是我们的孩子。
应该是这样的吧?肯定是这样的。
这样一想,叶蓁蓁心里就释然起来,加快脚步往家赶。
自打叶蓁蓁跟随蔡振业一块儿去了府衙大牢,叶细妹可以说是一直倚门盼望。这会儿见着叶蓁蓁回来,就赶忙问她许攸宁现在怎么样了,那个钱知府有没有给他动刑?
叶蓁蓁忙宽慰她,说许攸宁现在好的很,钱知府也没有对他动刑。刚刚送过去的面和菜他也都吃了。还说这件事钱知府没有证据,至多也就将他关在两天,出了心里的那股子气就会将他放回来。
叶细妹将信将疑的。不过现在她们娘儿两个好像也没有特别好的法子,也只得看看后面的形势再做决定。
好在傍晚的时候蔡正业叫孙元忠过来传了话,说是找到昨儿晚上的那个更夫了。问起昨儿晚上亥时左右有没有在姜家药铺旁边见过一个人。那个人回答说见过。看到那个人急匆匆的离开姜家药铺往前走了。他因为打更也要走那条路,所以算是远远的跟着那个人走了一段儿路,最后也是眼看着那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