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像是为她跟周含之间的关系画上了一个迟来的句号，毕竟，在这以前，她没有跟任何人明确表达过类似的想法，梁梵曾经也问过，她都是一笑置之。
但如今，她清楚，该说给他身边的人听。
陈苒像是被堵住了嘴，平日里在生意上雷厉风行的投行合伙人，此时完全失去了伶牙俐齿和光芒毕露的棱角，神情暗淡地看向陈杉。
“我们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帮忙把他找出来，要是个陌生人出这样的事，如果你能帮到忙，肯定会帮的，对吗？毕竟这么多年，这样的好心事，你做了很多。”陈杉语速平缓，不急不躁，跟陈苒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且，他对乔喃这些年的经历心知肚明，此时说出来，就像一股枷锁，牢牢拴住了她心里唯一一处还算活络的心思。
确实，这些年，她在外面做了很多这样的好事，数不胜数。
乔喃没有立刻回答，低头沉思片刻才又抬起来问，“他家里人和新京那些兄弟们，也都没有联系吗？我记得，不论是你们，或是新京的沈林铖、江原他们，又或者是他爸爸、爷爷，但凡要用点儿法子，找他并不算难事吧？”
陈杉摇头，“每年失踪人口那么多，不乏有权有势的家庭，但也有找不回来的，更何况，他那么大的人，诚心想躲，不好找。”
“他那么大的人了，还能照顾不好自己？”乔喃几乎立刻反驳，质疑的语气毫不掩饰。
陈苒终于放下手，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期望，声音哑哑的，“我们也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好好的。”
陈杉没再开口，就那样安静地站立，盯了乔喃一会儿，最终移开视线。
三人对面院子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悟空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呢喃姐姐，吃饭啦！”
乔喃朝她挥挥手，转头向陈苒说：“抱歉，我先进去了。”
说完，没等他们的回应，她便跑向悟空，搂着孩子一块儿回了屋。
进门之后，悟空一脸担忧地仰头看她，抿着小嘴儿不讲话。
乔喃换好鞋，才注意到身边的小肉球不高兴了，蹲下来问，“宝贝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悟空忽然搂住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颈窝处，“他们是欺负你了吗？”
小孩子哪懂大人间的那些事，但车上那些话，她听到了，也明白表面的含义，再看见刚才那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一多联想，悟空就真的悟出些东西。
乔喃半跪在地上，一手搂着她，一手摸摸她的头，“谁也没有欺负我，放心吧。”
悟空往后挪了一下，盯着她双眼，又问，“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不会让别人欺负的！”乔喃作势举起三根手指，模样可认真了。
悟空点点头，“嗯，我会保护你的，你不要害怕！”
乔喃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又把肉球搂在怀里亲了又亲，两人才手拉手一块儿往餐厅走。
路平川正好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身上还系着hello kitty的粉色围裙，简直无法直视，他也确实有点儿不好意思，“聊完啦，那跟悟空准备吃饭吧。”
乔喃笑着点点头，“辛苦你了。”
“没事没事，人多热闹。”路平川也笑起来，下意识回头看厨房里的梁梵。
这小动作还挺让乔喃高兴的，“你快进去帮她吧。”
“行，那你们先坐。”
小两口准备了好多菜，悟空喜欢吃海鲜，路平川特意学了好几样适合孩子吃的海鲜菜品，很用心。
三个大人喝了点红酒，微醺未醉的状态挺不错。
吃完饭，路平川又是一顿收拾，不让帮忙，典型的居家好男人。
梁梵和乔喃带着悟空在房间里玩，开了一盒旋转木马的乐高，悟空在这方面很有天分，自己看着说明图就直接动手，安安静静地完全不用大人操心。
路平川给她们切了水果盘送来，过会儿又端进来一壶蜂蜜柠檬水，伺候得特别到位。
送完东西还不忘扒着门框讨夸奖，“两位姑娘先吃着喝着，有需要再叫我哈，随时恭候！”
“谢谢川哥，赶紧歇会吧，足疗浴盆泡泡脚。”梁梵跟他挥挥手，那意思就是夸完了他可以走了。
路平川不但没生气，反而很上道儿地回答，“好您咧，小的先撤！”
房门被关上，乔喃笑着摇摇头，“看你这状态，真好。”
“他就跟个神经病似的，每天最喜欢做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梁梵叉起一块儿水蜜桃果肉喂给悟空，话是问给乔喃听的。
“什么？”
“做饭，做家务，然后闲下来就研究菜谱。”梁梵脸上浮起一抹失望的神色。
乔喃有点儿懵，“这不挺好的，私家厨师，你还要怎么样？”
梁梵摇摇头，“我觉得这样不好，日子久了会变娘的。”
乔喃推了她脑袋一下，“你快别胡说八道了，人家路平川想好好照顾你，把你养得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你还不领情，身在福中不知福。”
“嘿，还好意思说我，人家辛睿守了你这么多年，你都当看不见，多残忍！”梁梵塞她嘴里一块儿苹果。
乔喃嚼了几口咽下去，“你千万别这么说，这几年我跟他从来没有私下联系过，见面那几次也是因为要跟你们吃饭，以前的事儿拜托不要再提了。”
梁梵不解，“不是，我就一直很纳闷啊，你说你跟周含也都这样了，怎么就不能给别人一次机会呢？难道你这辈子真要自己过下去？”
“自己怎么了，谁规定女人必须得结婚了？”
“不是说必须得结婚，男朋友你总得尝试着交吧，不然...”梁梵想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但又不知道该用什么的词儿说出来才合适。
乔喃反驳得也很到位，“不然什么？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啊，每个月你都给我打分红，外面有项目我就参加，生活很充实，而且我还有悟空和你啊，人啊不能贪心，我对现在的状态非常满意，恋爱这种事儿，对我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她说得太正经，也太有理，梁梵一时间找不出任何反驳回去的点，只能唉声叹气。
悟空专注地拼乐高，但嘴巴却吧嗒着说起来，“梵梵姐姐，你就不要替呢喃姐姐操心了，我会陪着她的，长大了也会照顾她，如果有好男人，我也会帮她看好的，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梁梵：“......”
乔喃：“......”
两人对视几秒，同时问出口，‘你从哪学来的？’，‘你怎么会说这些？’
悟空拼好底座和旋转架，抬头看向她们，“电视剧啊，虽然我还是个孩子，但是有时候也明白你们大人的事。”
乔喃摸摸她的头，“姐姐相信你，不过不要操心了，好好玩吧。”
悟空点点头，继续投入到乐高中。
梁梵呼了口气，“佩服，你教出来的孩子果然不一样。”
空气忽然静下来，两人心中各有所想，视线又突然交汇，梁梵立刻问道，“是不是在想他？”
乔喃没有避讳，“刚才陈杉说他失踪三年了，所有人都找不到。”
梁梵递给她一杯水，“这事儿我听路平川说过，你这几年东奔西走的，也没问过，我就也没跟你提，她妈那会儿不是脑出血吗，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一年，才彻底恢复，也不知道周含跟她说了什么，他就突然离开了，本来最担心的人就应该是他妈妈了吧，结果路平川从朋友那听说，他妈妈对于周含离开这事儿特别平静，反倒周家其他人还有他那群兄弟找了好几年。”
乔喃脸色如常，就像在听一个普通的故事，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梁梵又接着说：“今天陈杉他们过来找你，估计明天新京那边的人或者徐贺枭成岩他们也会找你的。”
乔喃握着玻璃杯，淡淡说：“那我是不是应该发条朋友圈，告诉他们不要来找我？”
梁梵无奈地笑了下，“你说，咱们在京山寺那次抽签，是不是太不准了？两个人的命运都跟签上的不一样。”
“那就不一样呗，反正现实生活好好的，就好。”乔喃低着头，目光落在杯里的柠檬碎果肉上，盯着它们在水中飘浮。
这场面，像极了人的生活，哪个不是在生活中飘来飘去的，真正能做到不被外界事物扰乱心思的，能有几个。
梁梵偏过头定定地瞧着她，“呢喃，你跟我说实话，周含在你心里，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闺蜜这么多年，谁都不会故意提伤心事，但为了确定她不是自己在硬撑，这话梁梵必须问出来。
乔喃举起杯子喝了口柠檬水，泡久了，酸味有点儿浓，刺激得她咧了下嘴，“你这题问得就不对。”
梁梵：“啊？”
“在我心里，他已经不存在了。”
第41章
梁梵婚期已近, 但所有一切安排全都是路平川负责的，她就等着那一天穿得美美的就可以。
乔喃原本的计划是提前一周多过来，可以带着悟空在安城玩一玩, 这是肉球第一次来这边儿, 好多景点都适合孩子玩。
第一站就是去安城大熊猫自然保护, 但一早，四个人马上准备出发了，乔喃却接到一通电话，来自世界救援组织马德里分部。
等挂掉电话之后，梁梵把她拉到一边, “怎么了？又要走？”
乔喃点头, “嗯, 非洲卢加布那边有个紧急项目, 缺人手，我得赶过去。”
“那...”梁梵担心的不是她参加不了婚礼，而是真真切切地着急。
乔喃做这一行，已经四年了, 死里逃生过多少次, 她自己都数不过来，身边的人都怀着同样的想法, 刚开始还会劝阻, 但时至今日，也没人劝得动。
当年那个娇软的小姑娘，如今已经练就了一身铁骨铮铮。
“抱歉梵梵, 这次事情紧急，可能没办法按时赶回来。”乔喃确实挺抱歉的，但既然那边会打来这个电话，说明事情真的很紧急。
梁梵抱了抱她，“没事，但要安全回来。”
悟空知道乔喃又要走了，依依不舍地站在她们两人身边，“呢喃姐姐，我会想你的。”
乔喃蹲下来，把她抱在怀里，“宝贝乖，等我回来会给你带礼物的，这次想要什么？”
“想要呢喃姐姐好好的。”悟空在她肩膀上蹭了几下，很懂事。
乔喃捏了把她的小脸蛋，“好，呢喃姐姐答应你，一定好好的。”
安城没有直飞卢加布的航班，她只能先坐飞机到香港，再转飞卢加布。
这么一折腾，到达目的地已经是两天后了。
乔喃所在团队的队长开着吉普把她接回驻扎营地，路上给她详细介绍了这次项目的主要情况。
乔喃赶路程，状态不是很好，一上车整个人就蔫蔫的，但还是打起精神来仔细听。
队长赵青松，今年四十五，南方人，斯斯文文的，组织协调能力极强，是位无国界医生，之前在国内一家非常知名的医院工作，他成立的这个小分队是世界救援组织无数默默奉献的队伍之一。
他讲了五分钟，看出来乔喃脸色苍白，问，“不舒服？”
乔喃摇摇头，“没事，就是赶飞机赶的，一会儿就可以了。”
吉普车飞驰在街道上，两边的建筑渐渐被沙土地取代，几乎没有像样的马路，这场面救援队的人都习惯了，乔喃也不例外。
到达驻扎营地后，赵青松并没有急着下车，看向乔喃，“还是要跟你说声抱歉，突然把你叫过来。”
“队长，你这样说，我都要哭了。”乔喃假装害怕，嘴角一撅还挺像。
赵青松笑着摇摇头，“行，那咱进去吧，星落他们都在等你。”
这次驻扎营地正巧和国内维和部队临近，虽然条件不如以往，但安全系数还是高很多。
他们这些救援队，每次任务地点不同，住的地方也不同，好的时候能有酒店，吃住都算不错，但更多的时候就在医院附近，这次他们受国内一家大公司支持，搭建了简易板房，有属于自己的‘地盘’，已经很棒了。
下车之后，乔喃拉着行李箱跟在赵青松后面，大门口已经等着好几个人在迎接她。
蒋星落第一个跑过来拥抱她，他们两人是这次医疗小分队里唯二的两名女性，剩余五人都是男人。
“呢喃，你终于来啦，我可想你呢！”蒋星落紧紧拥着她的肩膀，喜悦溢于言表。
乔喃回拍她后背，“我也想你啊，最近怎么样？”
蒋星落回头看了看身后，目光落在其中一个男人身上，撅起嘴，“刚才还跟她吵了一架呢。”
“乔喃刚到，先让她进去休息一下。”赵青松顺手拉过乔喃的箱子把一群人往屋里推。
旁边就是维和部队的营地，操练的声音能听得很清，乔喃和蒋星落挽着胳膊，就听她在耳边说：“男人真的特别不讲理，我刚才就跟那边的一位军人讲了两句话，臭男人就跟我使脸色，烦躁。”
乔喃笑了，“午饭又不打算跟他坐一起了？”
这群人断断续续地在一块儿相处了小两年，形势特殊，彼此间都很了解信任，蒋星落是新京人，实打实的大小姐，跟她男朋友从大学时就在一块儿了，到现在已经快七年了。
蒋星落撇撇嘴，“嗯，这次我要冷他一天。”
乔喃知道她脾气，跟梁梵有点儿像，但年纪又比她们小，就当妹妹待，“行，我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营地房间有限，乔喃和蒋星落住一间，两个小姑娘脾气相投，在这种条件下，其实挺难得的，工作本就紧张，周遭的坏境也充斥着危机，对整个队伍的凝聚力是一种考验，团结是最重要的。
而这也是赵青松一直努力维系着队伍里这几名固定成员的意图所在，默契自然不用说，每个人他都了解，都是难能可贵的好人。
